一束光猛地照过来，强光刺得两人都忍不住眯了一下眼。
鹿枝感觉自己被喻礼挡在了身后，她皱眉看向光源处。
红方队长林远倚靠在墙上，手里拿着一只强光手电，面露玩味：“啧，怎么？喻小少爷遇到麻烦了吗？需要帮忙吗？”
他身高腿长，又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制服，再加上一头扎眼的红毛，整个人在夜色中无比醒目。
她记得，这两人以前关系明明还不错的。
“不需要。”喻礼冷声拒绝。
“喻小少爷，从小老师就教过，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要学会求助。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当然，更是看在枝枝的面子上，本人非常乐意施以援手。”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不需要。林大渣男。”
两人一句接一句呛声，火药味十足。
鹿枝无奈地扶额。
她的视线被大厅中的一点白色吸引，眸光移过去时心底寒意乍起，头皮一阵阵发麻。
大厅里突兀地多了一个人。
身着白大褂，笑容满面。
双眼在夜色中发着森然冷光，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
那两人终于也发现了不对。
这时，灯光骤然亮起，整个医院被一片惨白的光芒笼罩。
越发显得那个白色的影子森然冷寂，如现行的鬼魅。
“你们是最快完成任务的一组，把你们的实习手册交过来吧，如果记录没出问题，你们就是这次的最高分了。”她笑得很灿烂，嘴快要咧到耳根，露出口腔里的每一颗牙齿，让人十分怀疑正常人是否可以笑得这么……
她站在空旷的大厅里，背后是护士指引站，往常那里会坐着一个年轻的护士，为不熟悉看诊流程的病人提供悉心指导。
旁边是挂号窗口和取药窗口，每次只要去医院，这里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等满了人。
此刻，都是空无一人。
没有声息，没有人往。
喻礼往前跨了半步，把鹿枝挡在身后，低声说：“你先上楼。”
那边林远也不甘落后地绷紧脊背，目光灼灼。
这医院不大，护士长站的位置距离楼梯口不过十余步的距离。
鹿枝没动，这么多人都还没回来，她不信系统能一口气把这些人全部淘汰。
她从两人的空隙中探出头：“对不起刘姐，我们之所以能这么迅速地完成任务，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吴医生的专业指导，如果没有吴医生，估计我现在还在焦头烂额对付病人呢……”
“吴医生帮你们？”护士长偏头看向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目光更加冷厉，“一个小小的实习记录，竟然还去打扰吴医生，你们知道吴医生有多忙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鹿枝总感觉她直射过来的视线有些怨毒。
连假笑都无法挽救的怨毒。
“本来吴医生也是不怎么待见我们的，但一听说是刘姐你招来的实习生，又是您亲自下发的任务，看在您的面子上，吴医生这才勉为其难伸以援手，我们都是沾了您的光。”
“哼，是吗。”护士长听到这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上下打量她一眼，不过脸色明显地和缓许多。
鹿枝趁热打铁：“嘿嘿，当然啦。刘姐您戴珍珠发夹真好看，连吴医生都忍不住夸您呢。”
“真的吗？吴医生真的说过？”护士长眼里发出一道精光，肉眼可见地容光焕发，像是发现自己过于开心，她轻咳一声，“咳，工作时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其他人怎么还没回来，都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她话音刚落，像是隔空受到催促了是的，四面八方开始响起脚步声。
最先回来的是和鹿枝有过交集的茵茵和她的队友。
两个女孩都是一副刚从死里逃生的狼狈样儿，本来美美的发型散乱了，衣服粘上不明液体，显得又脏又乱，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滚了一圈儿才被捞了起来。
“队长……”茵茵一见到喻礼也不管有没有npc在场，直接一个健步就冲了过来，气还没喘顺，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眼眶泛红，“队长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另一个短发女孩儿远远地站在平复呼吸，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朝喻礼点点头以示尊重。
喻礼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别闹。”
这两个字让茵茵本来酝酿好的表情猛地一僵，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又看到站在喻礼身边的鹿枝，撒气般地瞪她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她讨了个没趣，还被短发女孩轻笑出声，气得火冒三丈，攥着拳咬着牙，恶狠狠地瞪向短发女孩。
鹿枝懒得理她，她在看那个烦人的奶奶灰怎么还没有回来。
林远的队员也陆续回来，聚集在他身边。
趁着等待的空隙，喻礼转身要上楼梯，被鹿枝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上楼。”他盯着拽住自己胳膊的手，长睫微颤。
鹿枝简直拿他没办法，摇头：“现在拿不到了，别担心，我有办法。”
“我很快就回来。”
“听我的行不行？”她目光微凝。
他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还放在那只手上。
女孩的手又白又细，明明是这么纤细的一只手，看上去这么柔软，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那么恐怖的力量。
“你明明知道现在拿不到了，你还想去？”鹿枝看着他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儿来气。
这人比她更聪明，更有经验，肯定能一眼看出熄灯前和熄灯后的世界不是一个。
所以她明明知道现在上楼可能什么都找不到，还会耽误交任务的时间，他还想去。
不是资深主播们？不是带队吗？理智呢？判断力呢？
“进入里世界的媒介除了熄灯还有镜子，如果吴医生没有动实习手册的话，我可以通过镜子进到里世界找到他，就像刚才……找到你那样。”
提到刚才，鹿枝耳尖可疑地泛红，她松开手，移开了眼神：“谢谢，不用了，你真的不用过于关照我。”
她暗暗叹了口气。
怎么办，心完全硬不起来。
更多的人慢慢聚集到大厅，本来死气沉沉的医院里终于有了人气。
“队长……”
回来的人都是满脸惊魂未定，都想往喻礼身边靠，他上前几步，融入人群里。
鹿枝没动，还站着楼梯口，平静地眼神望着众人回来的方向。
“安静点儿！吵吵闹闹的你们当这是菜市场呢！”护士长一直含笑看着他们，忽然开口严厉地喊了一声，大家都没想到她会忽然生气，一时之间全部噤声，大气都不敢出，“集合了，站好！”
在她的威严下，大家不得不规规矩矩地站成两排，由于都挂了彩，稀稀拉拉地站得不是特别整齐。
好在护士长并没计较，板着脸继续训话：
“我知道医院工作很辛苦，尤其是咱们医院，更是需要打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一下都疏忽不得。但是，最辛苦的地方往往也是最能磨炼人的地方，相信你们在我们平安医院实习结束后，以后任何地方都能干下来。好了，时间都快被你们浪费完了，接下来你们会分到具体的病房，跟着你们的指导老师，她们会教你们具体该怎么做。”
她说话大家都只敢听着，没有人敢做出多余的动作。
这场直播参加的主播共有十二个人，只回来了九个。
陈澄没有回来。
他和喻礼换了之后，任务是巡逻大厅，看上去是最简单的任务。
但是他没有回来。
鹿枝看向喻礼，他知道她在问什么，轻轻地摇了摇头。
和陈澄搭档的队员，也没有回来。
巡逻大厅的两人没回来，还有一个没回来的是被分配到五楼的。
鹿枝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眼神微暗。
“嘶！”
忽然响起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抬头，也差点被吓了一跳。
原本只有她们十个人的大厅里，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个护士，都是一身沾血的白大褂，面容僵硬，目光空洞。
像极了被福尔马林浸泡过几天几夜，又捞出来穿上衣服的干尸。
腥臭的血腥味混合着各种消毒水、药水等味道扑鼻而来。
护士共有六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们背后，距离很近，宛如背后灵。
那空洞的眼神睁得大大的，瞳孔泛着森然的冷光。
不像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倒像是深夜索命的冤魂厉鬼。
也不怪她们害怕。
猛一眼看到这副景象，就连鹿枝都吃了一惊。
之前她就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医院里没有看到其他医护人员。
难道这些npc是定点触发的？没走到那个任务点不会出来？
就像是游戏刷怪一样？
六个护士，除了最靠前的鹿枝、喻礼和茵茵，每个人背后都站着一个。
护士长嘿嘿一笑，眼神在她们三个人身上转悠，不怀好意的意味简直太明显：“你们三个就跟着我吧，我手头上事情比较多。”
“现在，请各位实习护士把你们的实习手册交给你们的指导老师，老师会根据你们实习时的表现为你们打分。”
听到这话，大家下意识看向喻礼，见他微不可查地点头，这才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实习手册交到身后的护士手里。
“你们的也交给我吧。”护士长伸出手，对着鹿枝露出一口细小尖利的白牙。
“等等——”一道慵懒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林远懒洋洋地走出来，狭长的瑞凤眼微微眯起：“护士长，商量一下，我也跟着你呗。”
大厅里一片死寂。
护士长刘夏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他身上。
那眼神空洞而森然，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过了能有半分钟，她才短促地一笑，笑声喑哑：“好啊，我最喜欢勇敢的人，我们医院一向都会给勇敢的人展示自己的机会，那这样——”
她的眼神滑过茵茵酱：“你和他换换。”
察觉到茵茵酱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护士长又接着说：“不用担心，在哪里都能得到锻炼，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说完这些，她始终还是要看实习手册的。
其他人都在各自队长的示意下将手册交给身旁站着的护士了。
交完实习手册，茵茵酱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她刚刚都听到了鹿枝没有实习手册，她竟然蠢到把手册忘在楼上了哈哈哈哈。
但考虑到自家队长还在旁边，她强行按住上扬的嘴角，只是眼角眉梢的得意都溢于言表。
这下看这人还怎么跟她斗。
竟然敢跟她对着干，哼！
护士看完实习手册之后，还对她点点头，然后在上面勾画几下，又继续还给她。
茵茵酱顺手接过，余光瞟着她家队长。
看看吧，那种毫无经验可言的新人只会坏事，只会找麻烦！
护士长冰冷毫无生机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鹿枝身上，似乎是看穿了她没有手册，笑容里充满着明晃晃的恶意：“你的手册呢？”
似乎只要她说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下一秒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空气从未这么安静过。
冷而黏的湿气黏在皮肤上，湿漉漉的，像是寒夜里沾血的雾气。
阴森。
肃杀。
林远张张嘴想说什么，被喻礼一个眼神制止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这种关键性的环节可不是能靠投机取巧糊弄过去的。
鹿枝低着头，手指微蜷。
“你弄丢了实习手册是吗？我有没有说过——”护士长眯起双眼，恶毒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笑容逐渐扩大，“实习手册比你们的命还重要？”
“既然弄丢了手册，那很遗憾，你只能……”
“谁说我手册丢了？”鹿枝仰起脸，“按照医院的规定，实习手册是要交给指导老师进行评分对吗？”
护士长说话被打断，脸色更加难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对。”
“我的手册已经教给我的指导老师了。”鹿枝微微叹气，“你得原谅我的指导老师实在太过热心体贴了。”
“他是我见过最认真负责的老师，我真的非常荣幸能够当他的学生。”
护士长目光微凝：“你的指导老师……”
“对，就是吴医生。”
“打断别人说话，是个非常不好的习惯，我希望你记住。下次再打断我的话……”她没有说完，眼神冷冷地顿在鹿枝的唇上，似乎对她五官之一的嘴非常感兴趣。
被她目光扫中的人都忍不住后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