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轰然倒下
    赵向军听黄阿姨这么一说,眼睛不禁一亮。眼下城投公司还拖欠自己将近一个亿的工程款,如果这个吴越剑能帮助通融,自己公司的资金压力就可以大大减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向军先夸了吴越剑,说:“想不到越剑这个孩子这么有出息,黄阿姨,你现在真可以说是大富大贵了呢。”然后又接着说:


    “我们和城投公司有很多的业务来往,他们很多公建配套项目都是我们做的,越剑是他们经理就更好了,我刚好要找他们沟通沟通呢。”


    自从吴越剑担任了城投公司副总经理之后,黄阿姨逢人便说自己的儿子有出息,经常还把这个“副”字去掉,就说自己的儿子是个经理。是啊,对于黄阿姨这户几代都是农民出身的家庭来说,自己家里有一个孩子不但吃上公家饭,还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那简直是很大的荣耀,现在,吴越剑老家村里的吴氏家族的族谱也把这件事记下了。


    黄阿姨听了赵向军的话,说:“赵厂长,你刚才讲的什么业务我也不懂,这样,我拨通越剑的电话,你和她说吧。”说罢,她拿起店里的座机,拨通了吴越剑的电话,说:


    “越剑,你在办公室吧,向军叔叔有点事情要对你说,你接他的电话啊。”


    赵向军接过电话,说:“越剑,想不到你这么有出息,都当领导了,我真替你和你妈高兴啊。”


    “向军叔,这么什么的,只不过我运气好,碰到了好领导罢了,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你只管吩咐啊。”


    “是这样的,我自从开发新城区块以来,那个区域的政府公建配套设施都是由我们公司代建,竣工验收后,城投公司就应该支付我们的代建费,这几年以来,资金支付一直不是很正常,很多工程验收通过了,城投公司都还没给我们付钱,现在总共大概欠了我们大概将近一个亿,我想请你帮忙催你们财务抓紧办理一下,我这边资金成本实在太高了。”


    吴越剑从小就听他妈说起过赵向军的一些义气担当之举,因此对赵向军颇有点膜拜心理,现在见他有求于自己,有心要帮他一把,况且,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政府就应该带头守信用,所以,他就爽快的说:“向军叔,你这件事电话里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你让你们财务整理一张工程欠款清单给我,我到公司财务先帮你了解一下,有什么问题,我再联系你,好吗?”


    “那真是太好了,越剑,这件事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记住你的好,感谢感谢。”


    过了几天,吴越剑就拿着君天公司提供的工程欠款清单找到了财务科金科长,问道:“金科长,受朋友之托了解一下,这个君天公司的工程欠款拖着是怎么一回事啊?”


    金科长戴上老花眼镜,拿起清单仔细看了起来,过了一会,摘下老花眼镜,说:“吴总,既然您是受朋友之托来问这件事,那我也要和你敞开了说真话,拖欠君天公司的工程款,既不是工程质量的问题,也不是我们资金安排不过来,而是季总有交代,君天公司的工程款必须先压着,理由么,就说财政的款没到,我们也没办法。”


    吴越剑一听,不禁觉得有点头大,怪不得拖欠君天公司的工程款这么久,原来背后是有故事的,不过,他仗着张爱武对自己的信任,决心找季莱志沟通一下。


    吴越剑走进季莱志的董事长办公室,说:“老季,我们拖欠这个君天公司的工程款是怎么一回事呀?”他是张爱武的贴身心腹,平时也不怎么把季莱志放在眼里,称呼季莱志从来不叫“季总”,总是“老季”长、“老季”短的。


    季莱志在五十岁出头好不容易当了个副县级的城投公司老总,总想端端架子,摆摆谱,心里对吴越剑这种没大没小的做派有些感冒,于是白了吴越剑一眼,没好气地说:“这好像不是你分管的吧,怎么,资金怎么安排,难道我要向你汇报吗?”


    吴越剑一听季莱志这说话语气,心想今天是有求于他,不能把这老家伙惹毛了,于是,他赶紧咧开嘴,嬉皮笑脸地说:“季总,季大哥,不要这么拉着脸嘛,大家都是好兄弟,我也是受朋友之托,来问你这件事,哪敢请你汇报啊,我只不过想知道其中的原因罢了。”


    季莱志脸色稍有缓和,用揶揄的语气对吴越剑说:“你这个家伙,你不是经常吹自己是领导的铁杆奴才吗,怎么,这件事领导没有告诉你?”


    吴越剑当然清楚季莱志口中的“领导”是谁,于是他用自嘲的口气说:“季兄笑话了,我们这些奴才能力不够,替领导干私活跑跑龙套可以,至于这些军国大事,她当然交代你们这些老大喽,在平时啊,我是绝对不敢过问的,但这回朋友既然托我了,我总要知道其中的一些底细,也让我和朋友有个交代啊。”


    “你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们领导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交代你办事还会给你说理由吗?现在是我们要千方百计找到充足的理由,继续拖着君天公司的欠款,即使这件事闹大了,我们还要继续背锅,千万不能说出是领导的意思,你现在明白了吗?”


    “季兄,那你有没有想过,领导为什么让我们拖欠这个君天公司的工程款呢,这样做明明不合规矩,摆到桌面上说,我们城投肯定理亏呀。”吴越剑继续刨根问底。


    “我也侧面提醒过领导,可她眼睛一瞪,骂我这样的事都摆不平,还干什么董事长,我只好厚着脸皮和君天公司的人打哈哈,把这工程款继续拖着,如果这个君天公司拉下脸皮真的到法院打起官司,我们也很麻烦的。不过,我看君天公司这个老板赵总是个爽气仗义的人,一时也不会把我们告上法院。”


    “既然别人仗义爽气,我们更不能让这种好人吃这么大的亏,你悄悄的批个几千万先给他,难道领导马上就会知道?”


    季莱志盯着吴越剑看了一会,说:“越剑,按照和领导的关系亲疏,你肯定和她关系更铁,你怎么也说出这种话?要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和待遇都是这个领导给的,我们要懂得感恩,这个领导交代我们办的,我们必须无条件不折不扣的执行。我倒搞不明白了,你这个所谓的朋友难道比领导给了你更多?你说说,这个朋友是哪路神仙,他是谁?”


    吴越剑听季莱志这么问,明白再说下去也是徒劳无益,只好站了起来,打着哈哈说:“老季,真有你的,佩服佩服,不过,今天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因为,即使这件事办不了,我对这个朋友也可以交代了。”


    吴越剑离开季莱志的办公室后,瞅个空来到了君天公司。赵向军看着吴越剑带点尴尬的表情,知道交代他的事又黄了。


    果然,吴越剑对他说:“向军叔,真不好意思,我已经尽力了,只因上面的领导有交代,我也无能为力,惭愧惭愧。”


    “越剑,我知道你尽力了,我会记得你的好,不过,你刚才说上面有领导交代,你知道是哪个领导吗?”


    “向军叔,这个原因本来我是不能告诉你的,刚才我说漏了嘴,心里已经诚惶诚恐了,你不能再逼着我问了,你要理解我的难处啊。”


    赵向军站起身,拍了拍吴越剑的肩膀,说:“越剑,我完全理解你的难处,我原来觉得我们跃州的投资环境不错,而现在,我觉得政府里头有的人很黑,真的很黑,他们表面都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可内心确实充满算计和龌龊。我要提醒你,你在这么黑的环境里工作,一定要好自为之啊。”说到最后,赵向军的话有些严厉。


    吴越剑听到赵向军后面的话,心头一震,随即略带尴尬的一笑,说:“谢谢向军叔提醒,虽然我改变不了别人,但我一定管好我自己。”


    这时,吴越剑听到赵向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就赶紧告辞了。


    又是周建达来的电话,说:“赵总,我们工地的管理人员发现晚上天还没黑,执法局的人就蹲在工地附近,等着我们夜间噪音超标,渣土车一离开工地,就有执法车辆跟踪,这个情况你上次向张市长反映了吗,再这样下去,我看要先停工了。”


    赵向军无言以对,叹了口气,只好说:“周总,那你看着办吧,真的不行,那就先停下来吧。”


    不一会,周建达又来了电话,说:“赵总,不好了,前几天我们那个停工的3号工地,今天上午,工人要来结算工资,在工地的管理办公室大吵大闹,我们的技术员小李和他们理论了几句,就被他们打了,我们报了警,可派出所过来不但不制止这些工人,还把小李带走了,现在我觉得公安也故意和我们作对了……我看,这个工资不把他们结算掉,会出大事的,可是,我打财务朱总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赵向军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暗骂这个朱见芬没脑子,他正准备拨朱见芬的电话,却见财务室的出纳小马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赵总,不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朱总站在楼顶的天台上,如果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的。”


    赵向军一听,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三步并两步冲上楼顶。


    赵向军只见朱见芬站在天台的边缘瑟瑟发抖,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不时的向地面张望。这栋大楼层高18层,一般人站在天台边缘向下看,就会感到一阵晕眩,今天的朱见芬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站到这里搞起了行为秀。


    朱见芬转头看见赵向军过来,大叫:“你别过来,别过来,让我死了的好!”说罢,迟疑着作势要往下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赵向军飞身上前,一把抓住朱见芬的一条胳膊,然后往后一仰,两人一起滚在了天台中央的楼板上,朱见芬靠在赵向军的胸膛上“呜呜”大哭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赵向军慢慢站了起来,和小马一起劝朱见芬到了赵向军的办公室,小马看着朱见芬哭得涕泪纵横,又看看赵向军,知趣地离开了。


    赵向军给朱见芬端上一杯热水,问道:“见芬,你上有老下有小的,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想不开呀?”


    朱见芬却仍然只在哭,哭了许久,在赵向军的开导下,才慢慢把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这几年朱见芬一直拿公司的资金在农业银行圩江支行做转贷业务,每次银行方面都会准时把相关手续办理好,并支付君天公司的利息。前段时间,曾然找到朱见芬,说有个企业还贷的资金量较大,问公司有没有资金余额,还说,这次如果转贷办理顺利,事情完结之后再额外给朱见芬一个点的好处。


    朱见芬看到金额太大,本来不想做,可是,曾然搂住她的脖子一味说好话,还说资金在银行监管,绝对没风险。结果,朱见芬心一软,想想公司还有3500万余额可以临时挪用一下,就在银行办理了转贷手续。


    可是,过去了一个星期,银行还没把这笔资金转到君天公司账上,这在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她不禁慌了神,打曾然的电话,居然已经关机,再打银行胡主任的电话,也是打不通。


    朱见芬赶紧跑到银行质问,却被告知银行根本没有开展什么转贷业务,她这么几年办的转贷业务和手续,都是胡主任的个人行为,银行不承担任何责任。


    后来,朱见芬通过多方了解,这家企业本来就是空壳公司,银行方面从来没给这家企业放过贷款,所谓的转贷都是曾然和胡主任虚构的故事,君天公司的钱一到这家企业账上,很快就被转到其他账户了。


    见势不妙的朱见芬又跑到曾然管理的工地,工地上的技术员小李告诉她,曾然几年前就和一个30多岁的女子关系密切。几天前,曾然曾经神秘兮兮地告诉小李,自己将很快实现财务自由,他要去追求新的生活,现在找不到这个曾然,估计他最大的可能是和那个女人私奔了。


    朱见芬听了这些情况,犹如当头挨了一棒,她在此时才明白曾然接近她是别有用心的,而在家里享受不到温暖的她还以为这是一份真感情。此刻的朱见芬悔恨万分,她觉自己无脸再见赵向军,想跳楼求得解脱,可是,当她爬上天台,一想到跳楼头崩脑裂的惨状,又犹豫了。


    “天哪,古话都说‘宁信蛤蟆三条腿,不信男人这张嘴’,我却偏偏喝了曾然的迷魂汤,上了他的大当,向军,我真是害了你,我可怎么办呐!”朱见芬还在不停地哭喊着。


    赵向军听罢,顿时感到有好多双手正扼住他的喉咙,让他不能自主呼吸,过了一会,他又感到有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此时,赵向军无力责骂朱见芬,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看到窗户对面工地上正在施工的高楼,犹如一个庞大的躯体,假如没有资金的及时注入,这具躯体很快便会失去活力,不久,它的生命也将戛然而止。


    赵向军又想到,此刻的周建达一定被讨薪的农民工围攻侮辱,虽然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赵向军又想到银行很快会上门催债,法院传票像雪片一样飞过来,那些高利贷的债主甚至会一窝蜂冲进他的家里,把家里所有东西搬个精光,李红无助的站在天底下哭泣……


    赵向军呆呆地站在窗前,各种可怕后果的场景在他脑里交织着、旋转着,他想理出个头绪,可左思右想,却是一筹莫展。突然他感觉后脑一股热血涌了上来,脑袋好像被重锤敲了一下,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轰然倒地,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