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精心布局
    季莱志听了黄方联的哭诉,想到了他在厕所里的狼狈相,心里忍俊不禁,但仔细一想,自己毕竟全面负责这次的教育审查工作,如果管理不严,万一闹出人命,他就要承担很大的责任了。于是,他把黄方联打发走以后,就召集几个辅导员开了个短会,统一了思想和口径,然后,他又向组织部负责外调的同志做了了解,发现姚建林在几年前群众斗争时候发生的几起人员伤亡事件中,是主要的组织者,而这个黄方联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还曾经为了驱散群众,拿着冲锋枪对着群众的脚下进行扫射,当时有无人员伤亡,还一时无法确定。


    于是,季莱志又通过电话向董少波作了全面汇报,董少波授权季莱志全权处置。


    两天后,几名身穿制服的公安人员,坐着两辆警用吉普车,全副武装的进入跃州地委党校,姚建林和黄方联被戴上手铐,公安人员把他们分别塞进军绿色的警用吉普带走了。一路上,黄方联在不断哭喊着:“季主任,我是真心悔改的呀,您真是冤枉我了,我真冤枉啊……”


    第二天,季莱志召集全部教育审查人员开会,等辅导员把教育审查对象一一点名后,他开始说话了:“鉴于姚建林和黄方联对群众斗争期间的几起血案负有责任,昨天已经被司法机关带走了。因此,你们每个人都要把自己在群众斗争中所犯的错误进行深刻反思,按照董部长的讲话精神,把问题讲透,把责任厘清。同时在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时,不能像手电筒一样,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像昨天几个同志的自我批评看,好像所有的责任都在姚建林身上,自己纯洁的像圣女,如果有这样的侥幸心理,就没有正确对待这次的教育审查,从思想根源上就是还没有深刻认识。还有,你们在这里教育审查的同时,我们组织部门和其他相关部门已经成了联合调查组,对你们所犯的错误会进行一次全面的调查,如果调查中发现某个同志的问题,在这次教育审查中没有彻底的交代,那么,对这个同志的教育审查将无期限地进行下去,直至他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你们大家要互相监督。”


    季莱志这番讲话以后,这批被教育审查对象开始放弃侥幸心理,开始认真反思自己所犯的错误。张爱武知道这次组织将会对他们进行x光似的全面检查,反正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如早点把自己骂成不是人可能还会主动一些,于是,当她进行自我批评的时候,就说了:“各位同志,我虽然岁数不大,但确实在思想动机上不纯,想在政治上快速进步,看见别人加入群众组织后,很快就当了领导,所以就跟着我们机械厂的几个工人加入了那个组织队伍。我在人民广场一次批判市委领导时,曾经打过他的耳光;还有,为了自己立功,我骗过莫璋扬老师,让他写信叫林解放回来;还有,戴利仁带人冲进服装厂原来一把手赵向军家的时候,我积极配合组织机械厂的人员参与,那天晚上还砸了他家的一扇窗户;另外,我未经当时的计划物资保障组的同意,私分了100件棉大衣,罪行深重。这样的错误做法可能还有很多,我一时想不起来,同志们知道的,可以给我指出来,我一定会虚心接受批评。我的这些错误做法,严重违反革命纪律,简直连禽兽都不如。经过董部长和季主任语重心长的教育,我也深深忏悔,心想这些错误已经无法挽回,只有真心实意接受组织处理才是我唯一的出路。”张爱武说着说着,竟然抽泣起来,眼泪像掉了线似的流了下来,她又接着说:


    “但是,我在加入群众组织后,还是基本能做到分清善恶是非,没有带领大家搞打砸抢,对意见不同的同志,也只搞文斗,尽量不搞武斗。上次,我们抓到莫璋扬老师,也是被关押到这里,当时我们有一批人狠狠殴打他,也被我制止了,这点你们可以去问莫老师。还有,关于林解放被关押到司桥监狱劳动改造的问题,确实因为我和他有个人成见,在对他处理的时候,我提出对他加重处理的意见,可最后的决定权不在我,我只是市委的一个普通秘书,但是,在这里我还是要向林解放同志深刻道歉,我和他都是受害者,希望组织上抓紧和司桥监狱联系,让他早日恢复自由。最后,我要说的是,我还很年轻,恳请组织上给我一条出路,我保证以后加倍努力,回报组织对我的宽容。”


    张爱武的这番检查受到了季莱志的肯定,点评的时候要求大家也要像张爱武一样,态度诚恳的把每一个具体的问题讲出来,让组织做个审定。


    三个月以后,再过几天就是第二年春节了,这次教育审查活动基本结束,除了个别没有全面交代问题对象被移交公安机关继续审查外,其余的人员被通知回家等待组织的处理决定,并被告知,在家里等待处理决定期间,不能互相走访串联。


    张爱武回家以后,苦苦思索怎么取得组织谅解,争取从宽处理,她觉得关键在人,组织是人构成的,如果有人能在组织里面给她说好话,自己就有可能被从轻处理。她再三考虑,觉得自己可以走走莫璋扬这条路线,虽然,她曾经欺骗过他,但毕竟在那么寒冷的时节,她曾经雪中送炭,给他们全家送了五件棉大衣,所以她估摸着可以和莫璋扬还能说得上话。而且,张爱武也隐隐约约听到原来的市领导凌涛很欣赏莫璋扬,如果能说动莫璋扬,她觉得自己的事肯定会有转机,所以,张爱武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行动。


    张爱武看看时间正在年底,她让父母亲把家里所有的副食品票全部拿出来,到跃州市国营水产店全部买了水产品,又拿出自己不多的积蓄,让自己的二哥到黑市上买了一些新鲜水产品,全部装到一个大纸箱里。天色一黑,张爱武把大纸箱往自行车上一放,就推着车出门了,她要去莫璋扬家。


    张爱武推开莫璋扬家的门,莫璋扬一家正围坐在一起吃饭,饭桌只有两盘菜,一盘是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一盘白花花的清汤萝卜,看样子也没放几片猪肉一起煮,萝卜汤里连一片油星都没有,要知道,莫璋扬的三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如果条件允许,莫璋扬肯定会给他们做几个荤菜的。


    张爱武想得没错,由于刘闻芳老师间歇性神经病要吃一些民间偏方的药,晚上才能老老实实安静上床睡觉,否则就会大哭大闹,喊着文化大革命运动时的一些口号,闹得全家不得安生。所以,莫璋扬只能偷偷的把家里的一些副食品票那到黑市上卖掉,换几个钱,给刘闻芳买药,所以,他家里就很少吃到荤菜,莫璋扬有时一想到这些,就会偷偷落泪,觉得对不住这几个孩子,可这几个孩子都很懂事,从来是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不叫一声苦。


    莫璋扬看见张爱武进来,还扛着一个大纸箱,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狐疑地看着她。张爱武笑了一下,眼睛眯的像一条缝,声音柔柔的说道:“莫老师,以前是我对不住您,心里总想着怎么向你赔个礼道个歉,可不,今天真凑巧,我哥一个海边的朋友给我们家拿了一些水产品,东西有点多,我们一时吃不了,我知道你家里人口多,就给您带了点过来,您一定别见外。”张爱武放下了纸箱,回头作势要走。


    “等等,爱武,你还有其他事吗?”莫璋扬虽然家境贫寒,但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他不愿稀里糊涂的就随便拿人家的好处,就叫住了张爱武。


    张爱武心里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转身看着莫璋扬,吞吞吐吐的说:“其实,我也真的不好意思麻烦您莫老师,只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您。我最近碰到了麻烦,就是我们原来组织的人,前段时间受到了三个多月的教育审查,结束后,领导们说下一步会对我们进行处理,我心里很担心,不知道他们会对我怎么处理。听说您已经重新回到市里工作了,不知您方便不方便帮我说说话?”


    莫璋扬一听到这话,立刻有点头大,这个张爱武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什么过来赔礼道歉都是由头,真正的目的是让自己给她说项。莫璋扬这次重新回到市里以后,心理产生了很大变化,家里的琐事已经让他耗尽了激情,他再也不像以前充满热血的有拼劲了,每天心里都巴不得早点回家,去忙干不完的家务事,对于张爱武的这个要求,他根本懒得去问,而且,他心里始终对张爱武对自己的欺骗无法释怀。他本来想一口拒绝张爱武,但一想她毕竟给自己家里最冷的时刻送过棉大衣,今天又送了一大纸箱水产品,如果冷冷的一口拒绝,实在有点放不下这面子,所以,莫璋扬犹豫了一下,说:“这件事情很大,牵涉面很广,对大家的处置需要在面上的平衡,我只是市委的一个小科长,能力不够,不过,你可以去找凌涛部长,他现在担任地委组织部长,全面负责犯错误人员的甄别处置。”


    张爱武回家以后,反复琢磨着莫璋扬的话,觉得自己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关键是要找对人,但怎样才能找的上凌涛呢?张爱武苦苦思索着,这一年的新年,她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春节过后,张爱武通过关系,全面对凌涛的情况进行了了解分析。这个凌涛是安徽人,他是新中国的第一批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跃州市,不久,妻子也从老家来到了跃州,听有的人说,他们两个是从小的娃娃亲。凌涛的妻子姓李,来到跃州市后,原来没有工作,凌涛当了市领导后,组织上给他妻子安排到一个国营企业。他们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叫凌天,18、9岁,还没参加工作,凌涛的家住在红旗北路的一户两层独门独院。几经犹豫之后,张爱武下定决心,采取了行动。


    张爱武一连三天的傍晚,都在凌涛家附近转悠,终于有一天,她看见凌涛坐着吉普车离开了家,张爱武就上前敲响了凌涛家的门。只听得里面一声“谁呀?”门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门里面是一个胖胖的的中年女人,下巴厚厚的,几乎看不出头颈,一张嘴说话,露出一口黄牙,还有一片小小的绿菜叶粘在门牙上,腰间围着一件深蓝色围裙,满身透着鱼腥气。张爱武赶紧甜甜的笑了一下,眼睛又眯了起来,问道:“您是李阿姨吧?我是张爱武,是莫璋扬老师叫我来找凌叔叔的。”


    开门的正是凌涛的妻子李招娣,她正在厨房里忙着,听见有人敲门,就出来了。见来人提到莫璋扬,就问道:“小莫,你认识小莫?那你先进来吧。”


    于是,张爱武就跟着李招娣进了门,然后两人一起到了厨房间。原来,今天有个人给凌涛家送了20多斤的小黄鱼,他们一家三口一时半会吃不完,李招娣就想把这些鱼腌起来,张爱武敲门的时候,她正在厨房拾掇这些鱼,于是张爱武赶忙主动出手帮助李招娣一起干了起来。张爱武出身在海边,从小跟她母亲干过这些活,只见她双手麻利的用刀把鱼剖开肚子,又把鳞片刮干净,动作十分熟练,不一会,就把一大堆鱼处理好了。然后,张爱武问李招娣:“阿姨,您准备怎么处理这些鱼啊?”


    “小张啊,我们安徽人一年到头闻不到几回鱼腥气的,怎么处理我不内行,我想用盐腌成咸鱼,晴天的时候,晒成鱼干,差不多吧?”


    “阿姨,我们跃州人呢,做法不一样,您让我处理这些鱼,你换换口味尝尝怎样?”张爱武道。


    “那就太好了,你说,需要什么调料?”


    于是张爱武指导李招娣把酱油倒进放鱼的脸盆,用酱油把鱼全部浸泡了,然后又切了几片生姜放进酱油里,又倒了半瓶白酒,然后对李招娣说:“阿姨,这些鱼您泡一个小时,明天太阳好的时候,再拿出来放太阳底下晒个半天,鱼就不会晒得太干,您收起来放在阴凉地方。到时您想吃的时候,拿出来放几片生姜蒸一下就好了。”


    李招娣看张爱武手脚麻利的处理好这堆鱼,加上刚才她自我介绍说是莫璋扬介绍过来的,心里就对她有点好感,问道:“小张啊,你找我们老凌什么事啊?你只管告诉我,我可以转告的。”


    “噢,阿姨,不急的,莫璋扬曾经是我的老师,有个工作上的事叫我来问问凌部长,我刚才顺便经过这里,所以就敲门进来了,有些冒昧哈。”


    “噢,小张,没事的,你家务活干的不错,今年几岁啦?现在哪个单位工作呢?”


    “阿姨,我今年23岁,在市里当秘书,前段时间参加了学习,现正在等待分配。”


    “噢,大我们家阿天4岁,小张啊,本来我想和你再聊几句,可过几天我要带阿天回趟安徽老家,我有几件衣服在一个裁缝师傅那里做,约好今天去拿,所以……你看……”李招娣笑眯眯的下了逐客令。


    “没事没事,阿姨,您不要客气,是我打扰您了。”张爱武赶忙站了起来,等着李招娣换好衣服,一起离开了凌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