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遮羞布被掀开的夜晚,时善难得做了个梦。
说是梦,也并不贴切。
其实更像是过去的走马灯。
美好的回忆一幕幕上演,然后随着人生的轨迹,开始被生活的苦所淹灭。
故事的最初,又是最美好的十七岁。
那时候还没有微信,大家都习惯用qq联系。
时善的qq头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企鹅,经常被嘲笑是qq的原始头像。
这个时候,时善就会插着药嘲笑这些人没品味。
作为队内说一不二的隐形队霸,为了维护她的形象,其他队员也纷纷换成了海洋生物。
上单换成了鲨鱼,打野换成了河道蟹,辅助则是选了北极熊。
而隋煜……
则换成了水鬼。
“不是水里的就行吗?”隋煜皱着眉头,不明白这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要求。
时善看到他一脸无辜更生气了,立刻挥舞着抱枕往他头上呼,“你是不是神经病,你能不能有点审美?”
“不是吧,大小姐你还要求鬼长得和你眼缘?”
时善懒得搭理他,索性亲自动手,将他的头像换成了一只在晒太阳的企鹅。
“当时选一张做头像,我还挺纠结的,现在好啦,另外一张给你用,我两张图都可以看到了。”
天秤座是这样的,就算哪天人快不行了,为了选遗照都能硬生生苟活十个小时。
不过隋煜换过水鬼头像这事还是被人看见,sg从此有了一个中文名——水鬼。
每当sg众人以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姿态,赢下比赛时,总是避免不了被调侃两句。
“不愧是水鬼。”
“人鬼殊途啊!”
而时善则会一脸惋惜地耸耸肩,“不好意思,我们水鬼是不讲良心的。”
那个时候的时善最喜欢冬天,因为小城会下起鹅毛大雪,她就能缠着隋煜陪她吃烤红薯。
校门口的叔叔会骑着三轮车,驮着一个烤炉,里面装着大小各异的红薯。
时善嘴馋,胃口又小,挑上一个烤得流油的蜜薯,剥开薄薄的皮,吃上两口就将其塞进隋煜手里。
说是陪她吃,其实就是吃她剩下的。
也辛苦了节约粮食的大少爷,天天给她当厨余剩饭垃圾桶,还不得有一句怨言。
要是他表现出一点不情愿,大小姐第二天就能绝食。
还能理直气壮地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吃不完不就浪费了?没关系,我饿一饿,死不了的。”
小作怡情,隋煜也不觉得她矫情。
大少爷就当养了只金贵的布偶,养猫守则第一条——能吃是福。
可再后来,时善就讨厌起了冬天。
国的冬天有着比小城还要厚的积雪,可她不觉得美。
刺骨的寒风,比小腿还厚的积雪,银装素裹的校园,是禁锢她的囚笼。
其实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时善不能和外界联系,后来的她也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
她登陆qq,对着九十九条消息,不知道从何回起。
【绿绿:姐,你人呢?不会迟到了吧?】
【绿绿:煜哥看起来不太高兴了】
【绿绿:不过你别担心,反正你不在的时候,他总是不高兴】
【绿绿:姐!你怎么还不回消息!你不会不要我们了吧qaq】
【n:当鸽子?】
【n:不管遇到什么事,起码得和兄弟几个说一声吧?】
【n:希望你一切都好,大家都挺担心你的】
【gray:善姐,cpl001号不来领证书,说不过去吧?】
比起队友们的询问,和她关系最好的隋煜,反而消息是最少的,但是每一句都看得她心惊胆战。
【隋煜:起床了吗?别迟到】
【隋煜:人呢?】
【隋煜:出什么事了?】
【隋煜:你在哪儿?】
下一条消息,过了足足两天。
隋煜像是消化了这个事实,发来了最后一条消息——
【隋煜:你这样的人,不配有朋友】
时善对着屏幕流泪,手腕刚拆了石膏,粉红色的伤疤时不时地传来痒意。
可时善却想伸手将心脏掏出来,挠一挠。
百蚁噬心的痛苦,让她在每一个深夜都难以入眠。
隋煜的最后一句话成了女巫的诅咒,如他所愿,时善不再有朋友,甚至开始畏惧交朋友。
她很少和同学们来往,上课坐在角落,有人搭话也从不回复。
对着来人真诚的眼神,她总是会想被自己辜负的队友。
摆谱的次数多了,留学生们也在她背后对她议论纷纷。
有的说她是冰山美人,有的人说她装。
也有的说她可能不善交际,害羞。
可没人知道她之前是个小太阳,也没人会相信这样不爱说话的时善,以前也是逢人就能聊上两句的开心果。
尤其是冷风呼啸时,就算时善穿着再厚的衣服,躲在房子的角落里,也抵抗不住寒风入体。
看起来已经愈合的双手,一刻也不停的叫嚣着疼痛,像是有一把无形的锯子,无时无刻地工作着。
抽筋、胀痛、骨头发热,这都成了家常便饭。
有次痛得厉害,一把止痛药下肚也没有作用,时善就浑浑噩噩地爬上阳台,从二十多楼的高度俯瞰异国他乡的夜景。
她想,要不就这样一了百了吧?
她坐在阳台上,抬头是一片星空,低头则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时善看不见苦难,她已经足够苦了,她只想伸手,将触不可及的星星摘下。
摘下来,去哄那个难哄的小狗。
这样危险的动作,她持续了半个小时,独居又没有朋友的她,即使行走在危险边缘,也没人注意。
不知道该夸她福大命大还是上天想让她继续痛苦的活着,最后一点理智逐渐掌控了大脑。
等她从痛苦中抽身,又强撑着身体,慢慢地爬了下来。
时善嘲笑自己孤身一人,就算从这跳下去十天八天,连个能来收尸的人都没有,更不会有人因为自己的离去难过。
以前敢作,还不是因为有人愿意宠着?可惜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做作的资本。
她捂着手腕,失去了属于少年的生命力,再美的花朵都迎来了凋零。
想哭哭不出来,想笑,又比哭还丑。
时善靠在玻璃上,倚着晚上万丈高楼,将目光投向了吧台上还未开封的伏特加。
酒精的确是一剂良药,起码在喝醉后她的精神能得到短暂的麻痹。
幸运的时候,一杯就可以让她一觉睡到天明,不幸的时候,也顶多一个人靠在墙角,呆滞地想着从前。
然后……
画面一转,她又爬到了高楼之上。
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手机,她发疯一般拨打着烂熟于心的号码。
白色长裙随风摇曳,她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跌落。
一脚踏空。
时善从梦中惊醒,第一眼看见陌生的天花板,血液上涌,大脑嗡的一声炸开。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回家了”。
悬着的心又重新放下,借着月色,她摸起手机,点亮屏幕,发现此刻不过凌晨三点。
时善靠在床头喝了口水,解锁手机,细细看起未读消息。
【隋煜:明天几点的航班?】
【隋煜:一起】
只能叹口气坐在我身边,又抽出纸巾递给我。
“怎么了?”
我接过纸巾,鼻涕眼泪混在一起,也不管什么美观不美观了,哽咽地指着电脑。
“呜呜呜,小远也太惨了。”
王源:……
“呜呜呜,真的,太惨了。”
在巨大的悲伤下,高材生也成了复读机,只能磕磕巴巴吐出相似的字眼。
看着王源饰演的高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破败的游乐园,悲凉和凄惨笼罩在我心头。
“别哭了。”王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又抽了两张纸巾,小心翼翼试探道:“你今天没去约会?”
“去了。”
我背过身去,在摄像头看不到的地方换了个新的口罩,红彤彤的眼睛看起来倒是真像个兔子。
“那你回来那么早?”
“约会地点是密室,通关就出来了。”
王源没忍住笑出声,“让你一个刑侦专业的人去玩这个,跟加班一样。”
我翻了个白眼,这人还好意思笑?
归根结底,我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还不是拜他所赐?
“你拉我来录这个,跟上坟一样。”
王源还想说什么,电脑里的画面又播到了高远。
我立刻又泪眼汪汪起来。
“什么破剧情,这个时候还要讲道理,把这群狗东西全都杀掉!”
“我宝宝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我的高远宝宝,妈妈给你擦擦眼泪。”
我真情实感地拿着纸巾擦上高远的小脸,而演员本人却被我忽视得淋漓尽致。
王源:“你现在真的很像脑残粉。”
我瞪他,“你就是嫉妒我们高远宝宝比你可爱。”
“他可爱?!”王源不可置信,“你说啥子?他比我可爱?!”
“你居然觉得他比我可爱?!”
我不理他,专心看着坐在儿童飞机里的高远,那么小小一个,瘦得令人心疼。
可是又这么好哄,坐一次飞机,就能背起行囊,勇敢往前走。
我再度哽咽,“源儿。”
“干嘛?”
“你想坐飞机吗?”
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