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拦路诉冤
    在陈朝颜的想象里,他此刻该做的是握着几个百姓的手,慰问他们的身体状况、家庭条件。但看着他充斥着生人勿近的疏离背影,她迅速压下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后,低声交代着侍书和文墨,按照先前的安排将他给领到三楼。


    她则留下来,悄然递给史丰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安排所有人入座后,又同着半夏、子苓、史芸、周容容几个开始督促折冲兵士上茶,禁军上果点。另外,又督促着衙役们拿着各式果子分发给看热闹不肯离去的百姓。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会同在大堂等候着她的史夫人、周夫人等,去了三楼。


    在三楼临窗的位置坐定后,看着沸腾的街道,陈朝颜莞尔地扬一扬唇:收拢民心的第二枪,也悄然打响了。


    紧接着的第三枪是,酒菜上桌。


    第四枪是,史丰领着周冬、严海青等一众县衙官员,代表着朝廷,代表着谢玄,挨个敬酒、慰问。


    第五枪是……


    还没有开打,突然有快马奔至福满楼。


    而后马上的软甲侍卫匆匆下马朝着福满楼奔来。


    奔至三楼后,迅速揖手道:“王爷,找到齐武的下落了!”


    陈朝颜饮酒的动作霎时一顿。


    这些时日,一直忙碌着宴客,倒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虽然忘记了,但在去东阴县的路上,他说过两日会收到有齐武下落的消息,但是假消息的话,却还历历在目。


    也就是说……


    他虽然没有临阵逃脱,但却打算中途逃脱。


    陈朝颜看向谢玄。


    谢玄也看着她,“何处?”


    软甲侍卫道:“在句昌县。”


    谢玄淡然收回目光,扫一眼街道后,问道:“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软甲侍卫道:“可靠。属下等人按照王爷的吩咐,拿着齐武的画像在东阴县周围诸县张贴问询,别县都无消息,唯句昌县,不少百姓都声称在此看到过他。属下不敢耽误,得此消息后,便立刻马快回来禀报了。”


    谢玄搁下筷子起身,边走边朝追上来的史丰吩咐:“传本王的话,卢阳郡一应赋税,皆减免三载!另,席开半月,供东阴县百姓同庆,一应支出,皆从贺云虎等人贪赃所得应付。”


    史丰激动的立刻揖手称是,而后紧随在他的身后,朝着楼下走去。


    史夫人等人见状,知道谢玄这是要离开东阴县了,也都齐齐起身,跟在陈朝颜和月见等人的身后,相继下楼。


    到得楼下,临走之时,谢玄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齐刷刷站起身,观望着他的五百余年过半百的百姓,忽然揖手长躬到底。


    而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陈朝颜看看马车,又看看沸腾似海的百姓,心底忽地涌上来一股热流。好半晌,她才平复好情绪,向着史丰等人揖一揖手后,转身上了马车。


    史丰揖手恭送。


    直到史夫人提醒说马车走得不见了影,他才直起身来。看一眼马车离开的方向,激动地转过身,向着还站立着的众百姓宣布了谢玄所说赋税全免以及连开半日宴席一事。待百姓高呼皇上万岁与王爷千岁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后,才又接着宣布贺云虎等人强占、抢占的田地与铺面、屋宅、财产将尽数归还的消息。


    不用说,又是一波高呼皇上万岁、王爷千岁的声音。


    听着这些声音,史丰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还是陈姑娘大度呀。”


    史夫人白了他两眼。


    史芸没有吭声。


    她微微偏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里既空荡又失落。


    周容容顺她的目光看两眼后,用肩膀碰碰她,“怎么,还想跟去呀?”


    史芸轻拧她一把,“怎么,还想取笑我呀?”


    周容容求饶地抓住她的手,低声道:“说吧,你是舍不得王爷,还是舍不得陈姑娘?”


    史芸白她一眼,“你觉得呢?”


    周容容佯装思索片刻后,说道:“我觉得你肯定是舍不得王爷。”


    史芸飞快地伸手过去,用力地拧她一把。周容容痛得哎哟一声,引得史夫人、周夫人等齐齐看过来。周容容忍着痛,连道:“没事,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周夫人瞪她两眼,又低声警告两句后,便回了头。


    史夫人等人瞧两眼她的脚后,也回了头。


    等没人注意后,史芸低声道:“叫你乱说话!”


    在两人笑闹一阵,回三楼继续宴席时,马车已经驶出了东阴县。


    看着官道旁,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其余马车与装载着桌椅板凳等的货车,陈朝颜揶揄道:“看来王爷早就算计好要在宴席中途跑路了。”


    跑路……谢玄无声地琢磨了一遍这个词儿后,顺她的目光看一眼那些马车,缓声道:“先前去阴南镇的路上,王妃还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东阴县。怎么,现在又舍不得走了?”


    “我的确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东阴县,”陈朝颜道,“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用这样的办法逃离东阴县。”


    “逃离?”谢玄笑两声,“王妃不认为这是最好的离开方式吗?”


    陈朝颜想起他临离开时的躬身一礼,点一点头,认可道:“的确是最好的方式。”


    谢玄挑眉看着她。


    陈朝颜也看着他,眉目染着明媚的笑,“王爷今日表现得很好。”


    “我相信只要见到王爷那一礼的百姓,只此一生都不会忘记王爷。”


    谢玄勾一勾嘴角,“我并……”


    “我知道王爷不需要,”陈朝颜打断他的话,“但大魏的百姓需要。所以恳请王爷,以后在收拢民心时,也要照今日这样表现。”


    谢玄定定地看着她。


    陈朝颜眨眨眼,“就当是我恳求王爷了。”


    谢玄勾着唇,低笑出声。笑过后,漫不经心道:“那就看王妃往后的表现吧。”


    陈朝颜扬眉道:“什么表现?”


    谢玄搁下茶杯,歪躺到胡床上,慢悠悠地说道:“自己想。”


    陈朝颜问询地看向侍书和文墨。


    两人都浅笑着避开了她的目光。


    避开后,侍书还道:“陈姑娘好好想一想,定然能够想明白。”


    越说她越糊涂了。陈朝颜看一眼月见,见她也糊涂着,便又看向白芍。白芍也笑着,“陈姑娘那般聪慧,定能想清楚。”


    陈朝颜‘啧’一声,“一个二个都这般神神秘秘,倒真勾起我的好奇心了。”


    白芍、侍书几个依旧笑着不说话。


    陈朝颜见无法诈出来,只好靠着软枕自个琢磨起来。琢磨了片刻后,她忽地一笑,似笑非笑看一眼谢玄,又看一眼众人,但什么也没有说。


    月见见状,立刻问道:“陈姑娘想出来了?”


    陈朝颜道:“差不多吧。”


    月见眨巴着眼道:“是什么?”


    陈朝颜看着她,看着她明亮透彻的双眼,又笑了笑。人家哪里茫然了?不过是借着茫然,探她的话罢了。


    月见见她看穿了自个的把戏,也不窘迫,只道:“陈姑娘既明白了,可有想好要怎么做?”


    陈朝颜调侃道:“怎么,你想教我?”


    月见大方点头道:“是有几个想法,陈姑娘要不要听听?”


    “好呀。”陈朝颜应承道,“不过我反应比较慢,要不你先拿陵游演练一遍给我看看?”


    月见看向陵游。


    陵游嘿嘿笑着,大喊道:“来吧!”


    月见呸一声,不说话了。


    去句昌县,要穿过关农山。


    关农山隶属长泽山脉,是东阴县、宁平县等通往句昌县的重要关口。


    车队在路上行驶了五日,方才抵达关农山。穿行过关农山,又行驶了两日后,终于进入句昌县地界。


    句昌县的知县李德清早已得到谢玄过来的消息,因而早早便带着县衙上下恭候在了地界边上。


    这次,谢玄虽然依旧没有露面,但也没有像对待贺云虎般不待见。在指使着陵游前去应付过后,李德清便带着一行人紧随在车队身后,徐徐朝着句昌县县城而去。


    薄暮时分进的句昌县地界,到得句昌县城,已是第二日的午时。


    句昌县的百姓也早闻了谢玄要来的消息,早早便聚在城里城外扎堆等着看热闹。车队远远看到人群,便渐渐慢下了速度。待行到近处,更是慢无可慢地穿过百姓留下的间隙,缓缓进入了城门。


    “句昌县的百姓真是热情。”月见稍稍掀起湘帘,看着百姓们一边此起彼伏地叫着王爷千岁,一边追着车队奔跑的画面,颇是感叹道。


    陈朝颜顺她的话也朝外看去,看着闹哄哄的人群,正要说‘这就是得民心的初步表现了’时,车队突然停顿了下来。


    月见忙向陵游问道:“怎么回事?”


    陵游打马向前,刚走到半途,便与正折回来禀报事端的折冲都尉俞大洪碰上。


    不等他问怎么回事,俞大洪便道:“前头有个妇人跪在路中间,喊着要让王爷主持公道,你既过来了,就赶紧去禀报王爷,看看要怎么定夺。”


    “主持什么公道?”陵游问。


    俞大洪笑两声:“那位陈姑娘不是会断案吗?问她去。”


    “去你的!”陵游踢他一脚后,吩咐旁边的折冲兵士,“速去后边将李大人叫过来。”


    折冲兵士打马去后,陵游也打马跟着俞大洪一起朝前走去。


    车队前方两丈远的地方,一个穿着素服的三十余岁妇人领着一双儿女跪在路中央,哭哭啼啼地大喊着‘求王爷为妾身主持公道’。


    陵游要前去问她主持什么公道,被俞大洪拦住,“注意王爷的安危。”


    陵游朝四周扫一眼,围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议论纷纷。奈何声音太多太杂,并不能听清他们的话。再看一眼跪哭的妇人,陵游打马回到马车跟前,刚禀完妇人的事,李德清也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将那妇人先带回县衙。”看一眼指点议论的百姓,陈朝颜不等他开口,便果断吩咐。


    李德清并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听到她的话,不由看向陵游。


    陵游道:“看我做什么,还不赶紧按王……陈姑娘的吩咐去办!”


    李德清连连应是后,拎着官袍,又赶紧往前去了。


    半盏茶后。


    车队再次徐行。


    而经素衣妇人这一闹,追随车队前行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哪怕车队已经进了县衙,这些人也久聚县衙大门外,不愿意散去。


    住处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李德清也是一个极有眼见力的人。


    在将谢玄和陈朝颜引到后宅的住所后,事关素衣妇人的案宗也紧跟着送了过来。


    案宗由月见接过来,递给了陈朝颜。


    陈朝颜在看时,李德清也立刻说起了始末,“那个妇人是城里玉宝斋的掌柜杨山的夫人。杨山长年在外奔波着倒买倒卖玉玩,玉宝斋基本上都是这杨夫人在看管。许是年纪大了吧,三四个多月前,这杨山回来后,就没有再出去了。整日除了在玉宝斋鼓捣那些玉玩,就是跟着三五好友就近游玩喝酒。”


    “十二日前,杨山又跟着两个好友,一个同姓杨的杨卫,一个孙怀仁到城外阿常山去饮酒作乐。却不知中途因何起了争执,杨山将杨卫、孙怀仁乱刀刺死后,逃走至今也无下落。”


    陈朝颜边看案宗边问道:“杨夫人叫冤,是因为她不认可杨卫、孙怀仁是杨山杀死的?”


    李德清称是。


    陈朝颜看他一眼,“案宗上记载着杨卫和孙怀仁是死于匕首乱刺,现场有打斗痕迹,还有几个血足迹,血足迹的大小和杨山的脚吻合。除外就只有报案人的两句上山游玩,看到两个躺在血泊中的人的口供。”


    李德清再次称是。


    “案发现场的证物呢?”陈朝颜看着他,“什么也没有吗?”


    李德清道:“没有。”


    “凶器也没有找到吗?”陈朝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