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马七小姐
    先前在宅门口,马七小姐跟着马甲站在最后,只隐约见到谢玄的背影。此刻听到谢玄的声音,她迅速抬头,看到谢玄风姿特秀与清举爽朗的模样,双眼不由一亮后,便不受控制地急奔过来。


    陵游扬臂拦住她。


    马七小姐瞬间沉脸,而后伸手推向他。推到一半,忽然想到谢玄这才是第一次见到她,她得先给他留一个好印象才行。收回手,但忍不住暗瞪陵游两眼后,马七小姐面如桃花、眼如秋波地望向谢玄,微噘着嘴唇说道:“王爷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快被她们撵出去了。”


    声音娇媚,柔得似能滴水。与先前暴跳如雷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陈朝颜一口酒呛进喉咙里,强行忍了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谢玄瞥她一眼,而后继续看向马七小姐,神色冷漠:“本王在问你,你二伯是谁?”


    “王爷恕罪,是小女无知,冒犯陈姑娘……”


    “我二伯是广陵郡大都督崔大人的幕僚。”马七小姐打断马甲的话,依旧娇柔地说道。说完,又特意挺了挺腰背和摸了摸头发,“王爷你可要好好教训陈姑娘了,她仗着会剖尸、判案,便张狂、跋扈得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还骂我是恶畜。”


    史丰、周冬和严海青等人,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两眼。见过蠢的,却没有见过像这么蠢的!同时,史丰也在心里暗暗后悔,后悔不该多事地将马甲给请过来。原本是看他年纪大,又五代同堂,多少带着福禄寿的美好寓意。哪里知道,美好寓意没有,麻烦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果酒之事,谢玄不予计较的刚翻过篇,便弄出来一条死狗。死狗之事好不容易过去,又闹起来酒杯。


    史丰微带埋怨地看向史夫人。


    明明换一个酒杯就能解决的事,偏要闹得大家不得安宁。


    史夫人看到他的眼神,嫌弃地撇了撇嘴。难怪进县衙一二十年依旧是个县丞,这点玲珑心思都没有。


    撇开陈朝颜仵作的身份不谈,她也仅是个采药为生的农女。这样的身份,若是按规矩来,她连进晋王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而今却是王妃,可见谢玄有多钟意她。马七小姐是小辈,胡搅蛮缠地找陈朝颜一二麻烦,她不好明着说什么做什么,但使一二小计,将小事往大了闹起来,他再适时地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表现……


    罢了,就那埋怨的眼神,这次机会看来又要抓不住了。


    史芸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眼神互动,大概也猜到了几分用意,只是……看一眼陈朝颜,又看一眼谢玄,她选择了安分守己。


    悄然互动的并不止他们一家,周冬和周夫人、严海青和严夫人等,也在快速地以眼神交流着。陈朝颜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们一圈后,便将目光落回了谢玄身上。


    广陵郡……谢玄以玉骨山水扇轻敲着掌心,颇有些玩味地将这三个字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了数遍。昨日她从陵游口中听来苏四小姐的消息后,便起意要去广陵郡。许是考虑到当前的条件不允许她前去,她才按捺下来。但他知道,去广陵郡的信念已经扎根在了她的心里。将来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突破千难万险的前往。


    他以为那个机会很遥远,却没有想到,才隔一夜,就送到了她的跟前。


    思及此处,谢玄的心绪渐渐漫上几分复杂。


    他知道,她要去找那苏四小姐,他根本无法阻止。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晋王的身份对她尚有几分利用价值,能拦她晚些时候再去广陵郡。


    苏四小姐……


    谢玄不动声色地瞧两眼陈朝颜,而后收回目光,言语难辨喜怒地问马七小姐道:“你认为她骂得不对?”


    “当然不对!”马七小姐脱口而出。话出口后,发觉声音太大,又赶紧放软声音,娇声娇气地重说了一遍。


    谢玄好整以暇道:“哪里不对?”


    “亘古以来,仵作都是贱籍。身为贱籍之人,不对我卑躬屈膝就算了,竟敢以下犯上地骂我,还骂得那般粗鄙。”马七小姐哼声道,“王爷宽容,才留她在身边效力,她却背着王爷仗势欺人,实在罪不可赦!”


    谢玄慢悠悠道:“依你之见,本王该如何处置她?”


    果然看到她,王爷就不会再要她了。马七小姐得意地看两眼陈朝颜后,理所当然地说道:“最好是杖毙,以儆效尤!”


    说这话时,她还有意看了史芸两眼。


    史芸低眉垂眼,并未理会她。


    而身后的马甲则双眼发黑,摇摇欲坠。举着拐杖想上前来打她,却被谢玄的冷眼制止。


    谢玄依旧是玉骨山水扇轻拍掌心的动作,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平日里有不听话的下人,你就是这样处置的?”


    “当然。”马七小姐坦诚以告道,“我二伯说了,当家主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婢仆的管束必须严格。”


    谢玄漫不经心,“当家主母?”


    “是呀。我二伯已经为我挑好了夫家,都是江南那方的世家权贵。”马七小姐柔情蜜意地说道,“不过,二伯在为我挑夫家之时,并不知道我会遇到王爷。如今我既跟着王爷了,自然不会再去理会那些世家权贵。”


    “何时跟着本王的,”谢玄嘲弄道,“本王怎么不知道?”


    马七小姐娇羞道:“王爷都跟我说这么久的话了,难道不是倾心我吗?”


    陈朝颜又被酒水呛了一下。


    谢玄瞥眼看过来。


    陈朝颜立刻压住闷咳,语带调侃道:“王爷继续。”


    “王爷不用理会她,”马七小姐暗瞪她两眼后,继续含羞道,“她不过是害怕我跟着王爷后,责罚她而已。”


    “跟着本王,”谢玄笑一声后,问陈朝颜,“她叫……”


    陈朝颜道:“马七小姐。”


    “王爷叫我芷柔便好。”马七小姐又瞪了陈朝颜两眼,并暗暗决定,跟谢玄回曲宅住处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杖毙了她。


    “马七小姐。”谢玄跟着念了一遍,在马七小姐开口之前,他先一步道,“马七小姐平日在家都不照镜子的吗?”


    马七小姐点头道:“要照的,我屋中的镜子是我二伯特意从江南买回来送我……”


    “既照镜子,为何还如此厚颜无耻?”谢玄问,问得很是漫不经意。


    马七小姐不太高兴道:“王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很丑!”陵游毫不客气地说道。


    “放肆!”马七小姐早看不惯他,听他如此说话,想也不想便扬手朝他脸上打去,“我跟王爷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陵游抬胳膊挡开她的手。


    他是习武之人,胳膊硬如钢铁,马七小姐的细胳膊落在上面,眼泪瞬间就痛了出来。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怒上加怒了。马七小姐冷沉着脸,不管不顾地再次扬手朝他脸上扇去。被再次挡开后,她怒喝道:“来人,将他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


    半晌都无人动。


    陵游忍不住嗤笑一声。


    马七小姐怒火中烧地扫向众人。见众人都跟看笑话一样地看着她,不由越加恼怒地将目光落到了陈朝颜的身上,“你过来!”


    陈朝颜坐着不动,“不知马七小姐有何吩咐?”


    马七小姐趾高气扬地命令道:“你把他带下去活剖了,就跟方才剖那死狗一般的顺序,我便原谅你先前的不敬之事!”


    陈朝颜瞧一眼陵游,又瞧一眼谢玄,随后瞧向她,“陵游是王爷的人,马七小姐要处置他,是不是该经过王爷的同意?”


    马七小姐本想说‘我的话就是王爷的话’,但随即想到二伯娘教导过她,在外人面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事事以夫君为主的话,便赶紧看向谢玄,委屈地唤道:“王爷。”


    谢玄看着她,目光堪称平和,“除了他,你还想乱棍打死谁?”


    马七小姐想也不想,便指向陈朝颜和史芸,而后又指向月见、若兰、史夫人、周容容等人。


    谢玄笑一声,问她:“你二伯除了教导你对婢仆管束严格外,还曾教过你什么?”文学一二


    马七小姐想一想后,说道:“教过我许多。”


    谢玄道:“可有教过你或是你们家里人如何严格管束婢仆?”


    马甲急得摇摇欲坠,有南岭拦着,又不敢出言阻止。


    马七小姐背对着他,却是言之不尽道:“我二伯和二伯娘都教导过我,世家权贵家大人多,勾心斗角绝不是我能应付得了,所以想要管人,唯有心狠。还教导我,家中婢仆皆是贱命,生杀皆由我掌握。无论我要打还是要杀,都是他们的福分……”


    说了足足大半盏茶才说完的马七小姐,末了,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二伯和二伯娘都不让我将这些话告诉别人,是因为王爷,我才全都说了。”


    谢玄看一眼面如死灰的马甲,玩味道:“仅是一个幕僚就这般张狂,不知崔大人亲临,又是何等排场?”


    他说得平平静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然而所有人都在他话落的瞬间跪到了地上。


    马七小姐没有跪。


    不仅没有跪,甚至对谢玄一句话就让他们全部下跪的行径,满是渴望。


    谢玄见她这般,眼底隐隐划过几分嘲弄后,问道:“马七小姐可知道为什么?”


    他的目光过于冰冷,就是迟钝如马七小姐也听出来不对劲了。再看史芸、周容容等人以及马甲跪地求饶的模样,她也隐隐升起来几分害怕。但害怕归害怕,并不知道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的马七小姐,还是撒娇一般地辩解道:“王爷错怪我二伯了,我二伯并不张狂,相反,我二伯很受崔大人的赏识。这次贺大人落难,我二伯就来信说,崔大人打算让他回来暂代……”


    “孽障,还不给我闭嘴!”马甲终于忍无可忍地跪行着越过陵泉后,举起拐杖朝着她狠狠地打过来。


    马七小姐被打得双腿一痛,忍不住就跪到了地上,“太爷爷!我又没有说错,你打我做什么!”


    陈朝颜看一眼她,又看一眼谢玄,谢玄的行为有些反常。以她对他的了解,对付马七小姐这样的人,他从来都吝惜口舌。除非……他别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