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剖狗
    陈朝颜则微勾着嘴角,往对岸看了一眼。这才是东阴县,就已经是第二个。他日去到别的郡县或是到京城后,不知还有多少。可见她跟在谢玄身边,是有多受瞩目或者多遭恨了。


    这些瞩目和恨,还只是建立在她仅是一个剖尸、断案的工具人呢,如果让她们知道,她还拿着谢玄写地婚书,不知道会不会十八般武器、三十六计兵招和各种祝由招轮番上阵?


    看来为防万一,她真地要努力断案,给刑部或是大理寺多送些人过去关着了。


    毕竟比权势心计,她肯定比不过那些世家贵女,但比剖尸,她还是有碾压她们的自信。


    陈朝颜一边任由思绪乱想,一边执着酒杯,静听着马七小姐继续大放厥词和静等着史芸、周容容表演。


    史芸也不愿意再听马七小姐说蠢话,在周容容准备妥当后,便一拔琴弦,弹起了她最擅长地高山水流。琴声悦耳悠扬,剑舞刚柔并济。就在众人逐渐忘记马七小姐先前犯蠢之事时,马七小姐却不甘寂寞地唤来婢女,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婢女离去后,稍许回来,手中已然多了一壶酒。


    马七小姐拎过酒壶,起身朝着陈朝颜走过来。


    走到近前,也不管陈朝颜愿不愿意,便拿过她搁在一旁地酒杯,将酒里还剩地两分酒倒掉,又倒上她带来的酒后,递过去,颇是趾高气扬地说道:“这是我家里自酿的果酒,听说陈姑娘以前采药为生,时常吃不上饭,怕是从未尝过这酒。难得今日遇上,陈姑娘且好好尝尝味道如何。”


    月见又忍不住要发作,侍书按住她的胳膊,并朝她轻轻摇一摇头。陈朝颜是个有主意的人,她们只静观其变就好。


    陈朝颜看一眼马七小姐递来的酒,又看一眼她倨傲的模样,而后看一眼她身上的衣裙,又看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婢女的衣裙,最后接过她递来的酒,浅尝一口后,意味深长地说道:“酒不错,我很喜欢。”


    马七小姐耻笑着将酒壶放到她的小几上,“陈姑娘喜欢,那这壶酒就送给你了。”


    说完,也不等陈朝颜再说话,便转身走了。


    走到一半,她又停下来,回头恶谑道:“对了,忘记告诉陈姑娘,那酒的确是果酒不错,不过却是我家中下人常饮的酒。”


    话落,她看一眼史芸,又看一眼周容容后,得意地回到自个的位置坐了。


    史夫人见她嚣张至此,又要唤人撵她出去。陈朝颜示意月见将马七小姐留下的酒壶拿过去,给她和其余几位夫人各倒上一杯后,说道:“夫人且尝一尝,这果酒虽然是马七小姐家中下人常饮的酒,味道却着实不错。”


    史夫人压着怒意,端起酒杯浅尝两口。既然是下人饮的酒,味道自然算不得好。但与陈朝颜短暂的接触下来,也知道她不是个行事没有章法的人。所以这酒……


    史夫人不动声色地瞧向陈朝颜,瞧着她不显一丝怒色的脸面,心头微微一动,忽地就明白了她的盘算。再瞧一眼奸计得逞后,不断与人毒讪的马七小姐,也心生一计地笑道:“陈姑娘所言极是,这酒的滋味竟是比我酿的桃花酿还要好上几分。就是不知倒了这几杯,可否还有剩余?若是有,这等美酒,当送去对岸给我们老爷和其余几位大人也尝一尝才好。”


    果然都是聪明人。陈朝颜压着笑意,看向月见。


    月见摇一摇酒壶,“还有小半壶。”


    “去吧,给你们公子和各位大人都尝一尝。”陈朝颜吩咐。


    月见看一眼马七小姐后,拿着酒就要走。一直注意着这方的马七小姐脸色一变,迅速起身阻拦道:“站住!”


    月见岂能听她的话,一个飞身,就到了对岸。马七小姐沉脸怒瞪陈朝颜一眼,拎着裙摆也要追过去时,若兰带着解剖工具飘然而至。


    刚巧,史芸的高山流水在一个泛音后结尾,周容容的剑舞同在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后结束。


    侍书见状,不待陈朝颜吩咐,便一个闪身过去,拦住了马七小姐。


    陈朝颜颇是羡慕地看一眼她,个个都会武功,唯独她不会……压下不合时宜的心绪,陈朝颜起身道:“她们表演完,接下来就该我了,还请马七小姐将狗给抬出来吧。”


    马七小姐看一眼对岸,酒已经递到每个人的手中,再去阻止已然来不及。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给她留脸面了!


    回过头,冷冷地看上陈朝颜两眼后,马七小姐吩咐身后的婢女,“去将那条死狗带上来!”


    几个婢女应声而去,不多时又抬着一个麻袋回来。麻袋解开,带出一卷草席。将草席掀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条半人高的黄狗。黄狗嘴短、额平、耳位高、腿长,毛色棕黄干净,身架匀称而紧凑,仅看外观,就知道是条好狗,且是条被主人照顾得很好的狗。


    马七小姐却看也不看一眼,只冷声命令道:“陈姑娘,开始吧!”


    陈朝颜再次看一眼她的衣裙,又看一眼她身后跟着的婢女的衣裙后,戴上手套,蹲到草席前,扒开了黄狗脖子上的毛,“马七小姐确定不知道这条狗是怎么死的?”


    马七小姐冷笑道:“怎么,陈姑娘这么快就要放弃了。”


    检查完脖子,陈朝颜又掀起黄狗头上与身上的毛。


    黄狗被硬物敲打过,也被绳索勒过。


    至于是怎么死的,就要解剖后,才能知道了。


    陈朝颜伸手,若兰迅速将手术刀递过来。


    “不要这个。”陈朝颜接过刀,仅看一眼就又还了回去,“给我一把锋利的匕首。”


    月见立刻将自己的匕首了递过去。


    陈朝颜接过匕首,试着刮了一下狗毛。匕首的确很锋利,几乎不用她使力,便能轻而易举地刮下狗毛。


    “真是一把好匕首。”随口夸赞两句后,陈朝颜便按着黄狗的脖子,开始刮起了狗毛。


    等将狗毛刮完,狗身上的伤痕也相继暴露出来。


    “狗是被勒死的?”史芸看一眼狗身上的紫红色瘀伤后,目光便落到了狗脖子上的勒痕上。


    陈朝颜莞尔打趣,“史二小姐的记性不错嘛。这的确是勒痕,勒痕的这处岔口,就是绳索的交叉点。不过,它是被勒死,还是被打死,目前还不确定。唯一确定的是,勒痕和身上的瘀伤都是新伤,都是在两个时辰前造成的。”


    “两个时辰前,那不就是……”史芸看向马七小姐,毫不留情面地说道,“马七小姐来县衙的时辰吗?”


    马七小姐听到她说勒死,心头便颤了两颤,听到陈朝颜说打死,心头又颤了两颤,再听到陈朝颜说两个时辰前,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开始紧绷。等到史芸指出是她来的时间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脱口道:“嘴上说谁不会?说是我打的,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


    史芸平静道:“我只是说两个时辰前,正是马七小姐来县衙的时间,可并没有说是马七小姐杀的狗。马七小姐这样说,是不打自招吗?”


    看一眼众人投注过来的不耻目光,马七小姐冷哼道:“芸姐姐不用这样诈我,想栽赃我是凶手,拿出证据来再说吧。”


    “马七小姐还是莫要再叫我姐姐了,”史芸依旧平静地说道,“我福弱,担待不起。”


    不叫就不叫,以为她稀罕叫一样,给脸不要脸!马七小姐耻笑两声,冷声道:“史二小姐应该知道,陈姑娘不会在东阴县久留之事吧?”


    史芸瞥她一眼,“马七小姐想说什么?”


    马七小姐道:“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想提醒史二小姐一句,知县的位置空出来后,总要有人来坐。史二小姐不要马屁拍错了人,空欢喜一场。”


    史芸不动声色地试探道:“看来马七小姐是知道谁要来任东阴县的知县了。”


    马七小姐难掩得意地说道:“不瞒史二小姐说,我还真知道。”


    她知道,她却不知道,那是……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模样,史芸心尖微微一动,霎时明了。她的二伯在广陵郡大都督崔仪麾下做幕僚,崔仪出身清河郡的望族崔氏,才干优长,且任人唯贤。如果有他举荐,马七小姐的二伯的确有可能归来出任东阴县知县。


    如果她二伯回来出任知县,那不用说,今日之仇,她肯定会加倍报答。


    史芸面色微沉。


    马七小姐见她这般模样,越发得意忘形地出言挑衅。


    在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中,陈朝颜翻看完黄狗脖子上的勒痕,又数了数黄狗身上的瘀伤。黄狗身上总共有十七道瘀伤,看其形状特征,应该是用窄口宝瓶击打所致,窄口宝瓶应为铜质或是银质。


    辨完伤,让若兰扶住黄狗一条前腿,陈朝颜拿起匕首便以一字型切口术式划开了黄狗的胸腹部。


    她的动作太过麻利干脆,又毫无先兆。


    正打嘴仗中的史芸和马七小姐被震骇得瞬间就住了口。


    几位从未见过血腥的夫人和小姐也被吓得惊呼着朝后退去。


    马七小姐也想退,但还不等她行动,陈朝颜便抬头瞥着她道:“马七小姐要是害怕,也可站远些。”


    “谁害怕了!”马七小姐脱口而出。然而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正想寻个理由弥补一番,再借口躲远一些,不料陈朝颜又开口了,“这是我第一次解剖畜生的尸体,解剖得不好,马七小姐将就着看看吧。”


    第一次解剖畜生的尸体是指,她以前都是解剖的……马七小姐看一眼黄狗大开的胸腹,胸口莫名一凉后,脸也跟着白了。但看一眼史芸、周容容等人讥讽、嘲弄的目光,心一横后,咬着牙道:“陈姑娘以为我是被吓大的……”


    “胸、腹腔怎么都有这么多血?”陈朝颜就似故意一般,在打断她话的同时,伸指探了探黄狗胸、腹腔里的积血深度后,吩咐道,“去拿个盆过来,再拿个舀血的勺子或是杯子过来。”


    盆自有县衙里的婢女去拿,月见环顾一圈,有意将马七小姐的酒杯拿了过来,“陈姑娘看看,这个杯子能不能当舀血的勺子用?”


    陈朝颜赞赏地看她一眼后,接过杯子,舀上一杯血,问史芸道:“这一杯能装多少的酒?”


    马七小姐脸色雪白,史芸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见陈朝颜问,她还是回道:“能装四钱。”


    陈朝颜默默换算了片刻,算出来四钱差不多是二十毫升时,婢女也将盆给拿过来了。


    狗的血量有多少,陈朝颜不清楚,但黄狗差不多六十斤重,而她从黄狗胸、腹腔中舀出来的血却足足有八十三杯,也就是一千六百六十毫升。这个血量,如果不及时抢救,就是人也会有生命危险,更遑论一条狗了。


    没了血的阻碍,黄狗体内的伤势也紧跟着暴露眼前。


    十三对肋骨几乎全部断裂。


    胸椎和腰椎也均有断裂。


    各脏器被肋骨或是胸椎、腰椎断骨也刺划得乱七八糟。


    脖子虽然还没有解剖,但看那软绵绵的状态,也知道颈椎亦有断裂情况。


    头颅就更不用说了。


    黄狗是被虐杀致死!


    陈朝颜冷冷地看一眼马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