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立春之日,亲王府仆人从皇宫领回一只尾巴编好红绳的金牛,要王府主子们鞭牛打春。

    通常只要象征性鞭一下,祈求国泰民安,尤其是祈愿亲王属下的上元县和新分封到的宁畿两县无灾无难农事顺利。

    冷元初看着小叔子温行芷被奶娘抱出来,身后小姑子温行宁安安静静跟着。

    温行芷还不到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亦不懂太多太深的礼仪,拿着赤色的鞭子乱挥,差点打到奶娘。一顿手忙脚乱林氏示意罢了。

    奶娘把鞭子递给温行宁。温行宁要到来年的九月及笄,现在还梳着云髻留头,穿着浅云银丝绲边的裘皮比甲,走上前来接过鞭子轻轻甩了两下,就放下退立在元初身边。

    冷元初在王府这几个月与小姑子相处下来,感觉她的性格和林氏很像,从来没与之产生任何摩擦。

    许是亲王温琅此前对家中女眷管教甚严,冷元初感觉温行宁言语不多,很少表达想法,几乎不会离府到街市去玩,甚至都不清楚江宁府流行什么吃食首饰等新潮玩意,只在她的宓园里安安静静地生活。

    冷元初刚嫁到王府一月有余的时候,温行宁送她一个绣着蕙兰的团扇,还记得小姑娘双手递扇时候颔首低眉的样子。

    冷元初喜兰,再看那针脚细腻,栩栩如生的双面绣工,收到这个礼物欢喜得很,但以为小姑子遣织造局绣来投自己所好。

    后面听说是林氏安排温行宁亲自绣个物件给她,才感知礼物分量之重。此后元初在外面遇到什么新奇珍品,会得来赠与小姑子,你来我往相处下来甚是愉悦。

    “鞭春”仪式结束,有小厮扮成乌龟的模样舞蹈,府外传来铜鼓声,以为驱除疾疫,得好彩头。

    林氏送了冷元初和温行宁迎春花信,又托温琅进宫请安同时去皇宫御花园折些绿梅带回来给孩子们插瓶,吩咐膳堂到午膳时给各园送去春饼。

    冷元初此前在绍兴生活时,立春会和家人围在一起“煨春”,煮红枣茶,家里还会做艾饺艾糕,炸裹着笋干的豆皮春卷。堂哥还会带着冷元初去附近的田庄亲自挖荠菜香椿芽,回家拼“春盘”。

    亲王府的立春有着冷元初没体验过的习俗,冷元初在江宁府每一天都在体会不同的风俗,最近心情好了很多。

    “夫人在想什么?”

    “回夫君,我未曾在江宁过年,习俗有差,幸得公爹婆婆感怀包容。”冷元初自觉自己做得不够好,谨小慎微怕出错。

    温行川知冷元初如今的心情。亲王对子女礼教严格,温行川自己便吃了二十载的苦。如今王府诸事皆由亲王定夺,妻子内心觉得恐慌,连累行动都受了阻,温行川不想看到这样的妻子,显得他没有本事,无法呵护她。

    “父王只是面冷,夫人不必忧虑,毕竟还有我呢!”温行川挺直腰杆,“孤得护住妻子不是嘛?夫人有何想法尽管直言,余下之事为夫为你办妥。”

    冷元初听罢只觉冷汗涔涔,如今自己尚不得全部真心给他,背地里做营生攒金库……

    郡王夫妇返回仰止园没一会,佩兰吩咐膳堂的传菜仆将装有春菜和春卷的盒子端来。

    温行川本是坐在边上看书,瞥见冷元初在好奇打量这些菜,想起妻子可能对王府的习俗不了解,放下书一一介绍起来。

    “这些春菜,口味清淡的,只是那酱肉丝、熏肘子咸了些,为夫帮你卷一个春饼卷,若怕咸便不加酱肉丝。”温行川一边用竹箸夹起韭菜、蛋丝、嫩芽菜、萝卜丝混在一起炒熟的盒菜,放在薄面饼上,一边给冷元初解释。

    “加在饼里吧,既然备了,就不浪费。”

    温行川把饼卷好,放在冷元初面前的玉盘上。

    冷元初觉得这个吃法很新鲜,拿起竹箸夹起咬了一口,咸香的口感与麦子的香气盈口,确实是好吃。

    “这个是立春才吃的嘛!很好吃!”

    “平时想吃可以喊膳堂做,夫人喜欢就好。这叫‘咬春’,北幽那边的习俗,不知夫人过去立春是如何庆祝的?”

    “虽不食这些,但也有煮茶、食小春卷,夫君午膳后是不是要去御马场跑马?我可以在王府准备,晚些归来我们一起吃?”

    “甚好!我亦想了解夫人儿时的生活,那为夫先准备外出了。”

    冷元初吩咐仰止园掌事的周嬷嬷把早已备好的骑服拿过来,亲自为温行川更衣。为了方便骑行,要在袖口外穿好袖袢,外套罩甲,再用腰带束好。

    并非远行打仗,温行川今日穿的罩甲是朱红暗蟒纹,骑着最爱的飞赤马,自城东朝阳门而出,来到皇家的马场跑马。

    皇帝年事已高,伯父英年早逝,现如今只有敦靖亲王父子用这个马场。

    温琅白日离府入宫,温行川自己来跑马怕寂寞,遂喊了自己的伴读,就是当日长干寺送别季老太傅时同行的郄贤,虚长温行川三岁。

    温行川回想起妻子说的话,想到自己童年,轻叹口气。

    这位矜贵的王爷,一直认为自己的童年很寂寞。

    直到十岁,温行川才等来一个伙伴,便是郄贤。郄家祖居江宁县汤水镇,但郄贤自幼因为命格原因被送去茅山做小道士。

    郄贤的父亲郄晟永康七年科举入仕,入朝做官,郄贤被接回住进城门里,成为皇孙伴读,和温行川一起跟着季太傅学习。

    温行川认识郄贤十余年,比起其他同龄男子,郄贤不求功名,对做回道士情有独钟。

    其老爹现如今已官至鸿胪寺卿,在国事外交上的卓越能力,却在劝长子出将入相上如拳打棉花般毫无力气。

    郄贤弱冠后在朝天宫出家,依然是温行川最信得过的朋友。温行川行军归来之日,郄贤还在天台南宫修习。甫归江宁,即被郡王叫出来跑马。

    御马场内,温行川勒住飞赤马。四面鸦雀无声,温行川似是入定,静候友人。

    郄贤喜欢神出鬼没地出现,让温行川每次与郄贤见面都要被吓一下。

    是以开阔的马场内,温行川屏气凝神留意周边气息变化,生怕自己再被吓到掉份。

    结果还是不出所料。温行川屏气留意四周声响,但是郄贤的功夫似乎更进一层,不声不响就出现在温行川马后拍了一下马屁股。

    郄贤日常也是道袍在身,潇洒不凡。相貌与温行川相比稍显阴柔,大概因为寻道修仙少不了服用丹丸。

    不过清风瘦骨的外表下隐藏绝世武功,郄贤会得一手行云流水的昆仑剑法和飞天遁地之术。温行川虽武功高强,与郄贤过百招后还是自愧不如。

    现在温行川自知又败了,高呼让郄贤上马来追就挥鞭策马远去。郄贤哈哈大笑,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跑了一个时辰,二人放缓速度,骑在马上并行闲聊。

    郄贤观察着近一年未见的朋友因行军打仗,肩背更宽阔结实,目光更加坚定锐利,但是藏不住红袖添香后散发男性成熟的气魄。

    舞勺之年认识温行川,这位道士非常理解温行川此前没有伙伴的孤独感,亦对温行川成长过程的情感变化了解甚多。

    “看起来,这桩赐婚,郡王还是满意了。”

    “是的,孤对郡王妃甚是满意。”

    “此前还给未出阁的尊王妃寄信,要她主动提退婚的事情,这件事王妃后面没计较嘛?还准备再去找那个小女孩吗?”

    温行川缰绳一勒,飞赤马“嘶”一声忽然站定。

    是啊,当初温行川对这桩婚事,本是不满意的,因为总想着,找到那个小女孩后再做决定。

    ……

    十余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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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永康六年九月,敦靖亲王府。

    亲王的嫡长女温行宁办周岁礼,王府当日人头攒动,往来宾客甚多。

    温行川时年八岁,亦孤独地在人间生活了八年。

    父亲温琅在儿时的温行川眼里和恶罗刹没区别,管教甚严。还记得自己背文章,稍微磕绊就得跪去祠堂向祖宗请罪,练功剑拔出都费劲的时候,就要接住能从沙场拼杀的父亲的招数。

    母亲林氏温婉护子,但是自怀上妹妹到妹妹出生后那几年,难免会分更多精力给襁褓婴儿,温行川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抱怨,不合礼教。

    此时郄贤还没进宫领命做自己的伴读。御书院里,只有自己一个皇孙,连个有血缘关系的同龄男孩都没有,每天就是自己面对着季先生,若说别的士子儒生寒窗苦读是为了考取功名,温行川这般天赐的贵命又怎会如此逼迫受狭。

    季崇德是江西星子人,大燕王朝没有一统天下时,季先生就在白鹿书院教书,后自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学之道无法仅在教书中实现,遂在永康元年恢复科举、院府县同年开考这一特殊考制下,于不惑之年连中六元。

    皇帝大喜破格任命其为东阁大学士兼皇孙太傅,最后在一品太傅官职解绶。

    幼时的温行川无法感知足以算是古今第一学士的季太傅学问到底多高,只是前有枯燥的书要背,后有可怕的亲王在驱迫,这种高压环境,温行川虽教养甚好,但情绪日渐低落。

    直到妹妹周岁宴这日,往来宾客甚繁,所有宾客都要到王府主殿向王爷王妃贺喜,还不忘说上对小县主的祝福。

    温行川只觉纷纷扰扰与自己无关,趁父王母妃精力被宾客牵住,自己悄悄溜出来,在王府的花园里散心。

    微弱的月光照不亮曲径,亦照不亮这位少年郡王忧郁的内心,王府各处灯火启明,人声喧哗,只有花园处寂静,是以没有点灯,安静在花园里坐一会。

    远处敬和殿的喧嚣还在,闭上眼又是孔孟之道孙子兵法在脑内激荡,少年温行川深深叹了口气,困在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重情绪中。

    忽然视野里闯入一个红丝带缠绕双丫髻、浅色锦短袄短裙的小姑娘,拿着拨浪鼓一摇一晃向这边走来。

    许是被面前忽然出现的人影吓到,这个小姑娘没留意脚下,石子绊脚要摔倒。温行川飞速扑过去护住,小姑娘摔到自己身上,没有摔哭。

    小温行川把女孩抱起,稳稳放在地上,撑膝弯腰让视线平齐。

    这个小姑娘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哪位宾客官员家的女眷,可能是与奶娘嬷嬷跑散了,独自走到花园里。

    看着小姑娘圆润的脸颊嵌着宝石般的大眼睛,实在是可爱,小温行川刚刚的郁结随之消散不少。刚想开口问她是谁家的千金好送回去,就听见小姑娘先讲了话。

    “小哥哥,你不高兴吗?”

    温行川怔愣一下,不知道这么小的女娃怎么看出自己情绪不佳,直接问了出来。

    “姆嬷说,这里挨得近,就是在生气。姆嬷说要我乖一点,不要惹娘娘伯母生气,看到这样,就揉开。”

    温行川没太听清小姑娘在讲什么,说得不是江宁官话,看着小姑娘说着说着抬起小胖手,放在自己眉头中间,轻轻地揉,似是不揉开不罢休。

    小温行川笑了,这小姑娘这么小就会察言观色,看得懂喜怒哀乐,眉头不经意舒展开来。

    听着小姑娘奶声奶气,忽然觉得有了妹妹也不错,没忍住抬手在小姑娘的胖脸捏了一下。

    “哥哥没生气,哥哥看见你就不会生气。你叫什么名字?”

    “……”

    “你的嬷嬷都唤你什么呢?”

    “叫我元姐儿……”

    “你是哪家的千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