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第16章

    她幼年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能让她畏惧的东西。

    或许阿爹的戒尺算一个,但是从兄长牺牲后,那戒尺也再未拿出来过了,似乎随着兄长的离去,家里有许多东西都尘封了起来。比如那兄长亲手所制的小弓,比如兄长生前的屋子。

    不需要侍从禀报也能看清的正中靶心,她的手和胳膊被弓震到微微发麻。在看到那深深插在箭靶上的箭之前,她以为自己会害怕。

    看到箭靶想到的是兄长的身体,看到挽弓的人想到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泱泱敌军,可这会儿箭脱离了她的掌控,也只是插入靶心,箭羽微微晃动,随后恢复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像就只是这样,一直这样。没有鲜血溅出,没有痛苦的闷哼,没有阿娘压抑、痛苦的呜咽。

    常晚晴抬手,看了看掌心,被男人握过的地方带着些许热意,掌心指尖被弓弦勒出些红痕,她转过头,抿唇,半晌才道:“只有一支箭吗?”

    孟拂寒为她拿来箭筒。

    这么多年,她从未仔细端详过箭身,前端尖利,轻轻划过便能划出一道痕迹,后端带着禁军标志,整整齐齐地,每一根都安安静静地躺在箭筒之中。

    它们好像不会自己跳出来,直入人的心脏。

    似有一只手将深深扎在心头的利刃拔出,将伤口直面于人,刺痛无处可逃,但终会痊愈。

    她眼睫轻颤,眨了眨眼,含下了本不应该蕴含在这双漂亮眼眸中的热意。

    似乎堵在胸口的那口气莫名消散,呼吸骤然间畅快几分。

    她转过头,看着冬日晴朗天色。此处天高地阔,眼前人颀长如玉,似乎现在没有什么需要她忧心的事。

    “好了,现在也试过了。”

    常晚晴看向孟拂寒,开始翻旧账:“你刚刚说我是胆小鬼。”

    “我说逃避的人才是,”孟拂寒纠正:“郡主没有逃避,就不是。”

    “你哄谁呢,方才分明是在说我,”常晚晴从箭筒中拿出一支,再次搭弓对准他:“你再说一遍,谁是胆小鬼。”

    孟拂寒看着她的眼睛,绽开几分疏淡的笑意,似冬雪微融,目光化作涓涓细流,润物无声。

    “我是。我说错话了,郡主饶命。”

    常晚晴放下弓,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有些酸的小臂,指尖张开活动了下,“你知晓我怕……不喜欢弓箭?为什么?”

    “太子殿下心疼郡主,偶有提起。”孟拂寒回答。

    “哦,表哥倒是……”常晚晴了然,表哥待她一直都很好,阿姐也是。

    她丢下箭,美眸一瞪,转身往回走。

    “试过了也就这样……好没意思,果然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以后也不要带我来了。”

    “那真是可惜,”孟拂寒跟上:“为郡主特制的弓与箭郡主都还未过目,便再无被使用的一日了。”

    “可惜什么?”常晚晴望着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上了车,孟拂寒随之而上,“不喜欢也罢,只要不是害怕就好。”

    “我说过了,没有害怕,”常晚晴觉得他很可恶,隔着车帘,扬声斥他:“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马车缓缓驶动,车厢随之微微摇晃起来,掉转着方向。

    “作为郡主未婚夫婿,我问过太医,说郡主是惊惧之症,不是害怕是什么?”

    “你当着我的面杀人,我又不如你那般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能在佛堂重地杀人不眨眼,还不准人怕一下吗?”

    “一下?”

    “有很久吗?”常晚晴靠近车帘,声音大了些:“你管我害不害怕,把箭对准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害不害怕!”

    “那郡主连日无眠,梦魇缠身……”

    “你试试一闭眼就是你亲哥……你没有亲哥……你试试一闭眼就是惨死的孟承望试试?”

    常晚晴拍在车内小桌上,掌心微麻。

    “那确实睡不着,”孟拂寒声音沉静,“可能会笑出声来。”

    “你……”

    常晚晴一阵语塞,气鼓鼓的腮帮子忽地被放了气,眸子睁大:“本郡主不和你一般见识。”

    “听说郡主还食不下咽,瘦削不少。”

    “你是没参加过宫宴吗?”常晚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谁会觉得宫里的饭菜好吃,日日都是汤汤水水蒸成一团的东西,没有一点味道,还要喝苦到要人命的药,谁能好胃口?”

    “那看来是误会,”孟拂寒淡声道:“郡主果真不曾害怕。”

    “本来就如此。”

    常晚晴气顺了些,她坐直身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却未曾想明白,便听孟拂寒道:“那郡主既然无事,早先说的年后成亲,自然也不会耽搁了?”

    “……?”

    常晚晴气笑了:“好啊,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便知你没那么好心,怎么,急着娶我升官发财?”

    “不好吗,”孟拂寒道:“郡主当了十几年,不会觉得没意思吗?挣个诰命新鲜新鲜。”

    常晚晴讨厌他,却也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听车轮倾轧在地面上,她瞧见了马车内摆着的兵书。

    “你可知我先前发誓绝不嫁武将?”

    常晚晴开口,“我喜欢的根本不是你这样的人。”

    “嗯,”孟拂寒没有否认,“你说过很多遍了,你讨厌我。”

    “那你会死吗?”

    “是人都会死。”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常晚晴皱眉,将兵书推远了些,好似什么洪水猛兽般:“我知道你听得懂。”

    “刀剑无眼,谁也不能免俗。无论是将还是兵,战神还是平头百姓,战火之下,该死还是会死。”

    孟拂寒没有避讳这个“死”字,他也是头回说这样多的话,都是与她。

    “若那些倾慕于你的姑娘们知晓你私底下竟是这般脾性,只怕会当场哭晕过去,”常晚晴轻哼一声:“好在我心善,你若能赔礼道歉,我便不告诉岑嘉年她们。”

    “……与七殿下有什么关系?”

    孟拂寒声音略有迟疑,似是不解。

    常晚晴看着车帘之前他的背影:“你不知道吗?……不过你已经与我定亲了,日后成婚便是和离另娶也娶不到公主,没有哪个公主会下嫁给二婚的男人的。”

    她想到什么,语气轻快几分:“放心,你若战死,我绝不改嫁……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再嫁人,到时候依阿姐所说的,养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倌……”

    马车忽然停下。

    常晚晴差点没坐稳,正欲蹙眉斥他,便听孟拂寒语气寒凉,带着几分气急反笑的意味。

    “郡主似乎坦诚得有些过头了。”

    他道:“在下这会儿好像还活着,郡主想象的时候,莫要笑出声。”

    常晚晴捂住嘴,下意识回应:“……我没笑出声啊?”

    ……

    她忽地反应过来,松开手恶声道:“孟拂寒,你真是活该被讨厌!”

    都怪他,害她的心跳得乱七八糟。

    -

    坤宁宫。

    靳姑姑缓步走近皇后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皇后原蹙眉倚靠在榻上,闻言睁开双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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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

    “做不得假,多少人都看着呢,”靳姑姑声音带着喜意:“这才隔了多久,回来便如从前活泼可爱的小郡主一般模样了,虽说还有些病气,但没那么恹恹的没精神。”

    皇后净过口,擦拭着指尖,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丝帕上点了点。

    “这就好了?”她面带疑色:“那么多太医都没医好,说是什么心病的……他就给带出去一趟,就好了?”

    “可不吗,回宫一路两人都走在一起,郡主说一句那小孟大人就应一声,寻常可没见过小孟大人说这么多话。”

    靳姑姑笑道:“待郡主应当是不错的。”

    皇后揉了揉眉心,“只是不错哪里够?我们阿晴没受过委屈,他……”

    “小孟大人近来的态度,娘娘也看在眼里,”靳姑姑柔声宽慰:“年轻人有他们的路要走,娘娘心疼郡主,但郡主也有自个儿的选择,娘娘少思虑,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啊。”

    常皇后叹了声:“阿翎去得早,又是那样惨死,阿晴害怕也是正常。这么多年我对她总是心有亏欠,若非为了……大胤江山,阿翎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去了。”

    常晚晴亲眼目睹三皇子在眼前死去,又是她最害怕的东西擦肩而过,小小年纪的姑娘心里压着事儿无法安眠,她怎么不心疼。

    “他带阿晴去了何处,怎么就好了?”常皇后问道:“依你这样说,他倒还有几分用心。璋儿与我说过几回,说他沉稳踏实……”

    靳姑姑犹豫一瞬,“小孟大人将郡主带去了靶场。”

    “靶场?!”

    常皇后一拍桌:“他是硬生生给我家阿晴吓好的吗?不成,这样不成,我就说武将太冷太硬,哪里懂得姑娘家想要什么——”

    她声音一顿,道:“宋家公子是不是入京了?”

    靳姑姑思索:“是了,此刻应当在东宫。早晨还来问过想见一见郡主,只是娘娘说郡主养病,给挡回去了。”

    “既然阿晴好了许多,那就让他见见,我记得璋儿说过他是个妥帖心细的,”常皇后闭上双眼,缓缓靠在榻上:“眼睛里不能只看见一个人……从前的孟二是这样,他们孟家那般,我实在不放心。还是宋家这样知根知底的好。”

    靳姑姑笑着应声:“娘娘为郡主思虑周全,怪不得郡主最喜欢您。”

    -

    长长的宫道上,二人与红墙绿瓦作伴。

    “雪团和红珠怎么都那么听你话,”常晚晴有些不悦:“他们最初和我都没那么亲近。”

    常晚晴对此不大满意。

    “大多数人对我都很亲近,是它们太笨了,不知晓亲近主人么?”

    脚步拐过弯,朝景福殿走。

    孟拂寒道:“正好我与人不亲近,与郡主倒是互补。”

    常晚晴微微错愕:“这算什么互补,太牵强了吧。”

    孟拂寒将她送到了景福殿。

    她拂袖进殿,站在门口,回头看他:“来都来了,若是不请你进去喝杯茶,是不是又要被说骄纵无礼?”

    孟拂寒还未回答,便见玉澜过来,欢喜道:“姑娘回来啦!”

    常晚晴看过去,先还不知她在高兴什么,直到目光落在庭院中那紫藤花架下的人影上,她双眼一亮,骤然上扬了唇角。

    孟拂寒亲眼见她如一阵风般,原先的病弱瞬时消散。少女欢喜得像是春日飞舞的蝶,翩翩朝欢喜的鲜花而去。

    来人朝她伸开手。

    “阿缙哥哥!”

    常晚晴拥了上去,将人扑了个满怀,满心满眼都是喜意:“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