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可怜
    第九章

    江眠用眼神示意贺南溪和柳蒲快回去处理一下伤,带着元璟回了王府。

    贺南溪脸上挨了一拳,只有些红肿,反而伤的要比元璟的手轻些,从地上站起来的动作利索得一看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醉霄阁离着端王府不远,二人很快回来。

    江眠让人取来烈酒,倒在棉布上,轻轻地擦拭元璟右手关节上的伤口。

    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要打人就罢了,怎么还分不清人肉和石头吗?”

    元璟一双清凌凌的黑眸还通红着,一错不错地盯着江眠,看着她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每一个动作。听她问他,缓缓地咧唇,自嘲般地笑出一声:“怎会分不清。”

    “他挡着点儿也好。若真把他打出个好歹,你又该……心疼了……”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后半句声音飘忽着,好似还没出口就碎在了空气中。

    江眠没有听见他后半句说的什么,仔细地给元璟消毒。

    他一只手上青青紫紫,尤其是手背五指的关节处,大片的淤黑上面还有一丝丝被刮破皮的血迹,她把血迹都擦去,捧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眼。

    “破口流血的地方不多,但淤青有些严重。手上包扎起来反而不方便,处理好了便罢了,不包扎了吧?”她抬眼询问元璟。

    元璟顺从地点点头,轻声道:“好。”

    江眠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元璟漆黑的眸子暗沉沉地看着她,激烈的情绪几经翻涌。

    他挪开视线,不吭声了。

    方才回来的路上,他稍稍冷静一些后就想明白了。

    她不愿意放弃贺南溪。

    她想挽回他。

    想通了这一点后,元璟的心里又疼又气,还有不知何处而起的委屈。

    一颗心被揪扯撕裂,连整个胸腔都泛着疼痛。

    他暗中深吸一口气平复痛意,告诫自己,要徐徐图之。

    他忍到双手发抖,才能勉强平静地说出口:“我和贺南溪,在公事上有些龃龉。”

    江眠觉得他在敷衍自己。

    并且她有证据。

    贺南溪的父亲是礼部尚书,他现在也就在礼部挂了个闲职。元璟天天经手的都是机要事务,他和贺南溪来的哪门子公事上的龃龉。

    不过元璟这么说,她也很给面子地接受了这个理由,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道:“改日我帮你去向他陪个罪也就罢了。”

    “不!”

    这一声断喝让江眠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不。阿眠,”元璟摇头,双眼瞬间通红似血,“阿眠,你不要再去找他了。”

    他近乎是哀求地和江眠说:“阿眠,你不要再见他了,好不好?”

    “至少这几日,不要再见他了。”

    江眠看着对面的人低声哀求,他的双眼中凝聚起一股泪意,好似只要江眠一个“不”字就要冲破最后的防线倾泻而下。

    江眠喉头莫名地酸涩,她想也不想地点头:“好。我不去见他了。”

    “我等你解决和他之间的问题,在那之前都不见他了!”

    元璟猛地闭眼,喘气声有些乱,他用力控制住,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两行清泪划过苍白的脸,他偏过头去,轻声道,“我当真了。你要做到才行。”

    江眠认真道:“我说到做到。”

    她轻声承诺:“元璟,我不知道你和贺南溪之间有什么矛盾,你按照你的心意处理。不用顾忌我。我可以等。”等他和贺南溪把矛盾解决。

    元璟却又被一把刀刺进心口。他想,阿眠要等贺南溪。

    她不在的时候,贺南溪有了别人,她愿意等他回来。

    自己凭借着她的怜悯,让她承诺在自己与贺南溪和解之前都不见他,她仍然愿意等他。

    一颗心被伤得没有一处完整的好肉。

    他闭了闭眼,暗中调整着呼吸,告诉自己。

    不要急。

    有他在,那个姓贺的混蛋绝不可能再接近阿眠半分。

    *

    那日答应了元璟不去找贺南溪。

    江眠当然说到做到。

    其实,除了因为自己刚穿越回来,和贺南溪好久不见,才要和他聚一聚,她也没什么其他的原因想再见他。

    这几日,她给自己找了份工作——在四诊堂看诊。

    四诊堂是城中西北坊最好的医馆之一,距离端王府和大将军府都不远。那里的首席坐诊大夫席远斟算是江眠半个师父,幼时她曾向席远斟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

    那日她找上门去,二人相认自是又一番喜悦和唏嘘。江眠提出自己想要看诊治病,席远斟便请她在医馆坐诊。

    所以这几日她便按照医馆的作息,每日辰时到医馆坐堂,酉时离开。

    一开始来找她看病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多是些妇人,看些头疼脑热,或是些妇科的不适症状。

    江眠也不挑,不管多小的症状,一一望闻问切,耐心询问,用心诊治。开药方时也会根据病人的经济情况,把一些方子里昂贵的草药换成不影响药效的便宜替代。

    时不时地佐以针灸,病人感觉不适时她往往轻声抚慰。关键是她诊病切肤入理,药到病除。

    是以没有几天,大家都知道四诊堂新来了一个女大夫,态度和善,妙手回春。一时间来找她看诊的人越来越多。

    这一日早上辰时刚到,江眠做进诊间,就已有人在外面等候上了。

    江眠连续看诊至天色擦黑,中午也只短短休息了一会儿用了午食,一天的时间看了几十个病人。

    她站起来活动活动,踢踢腿伸伸腰,收拾好东西,回王府吃饭。

    暮色四合。

    清浅的炊烟缓缓升腾到空中,王府的小厨房里烟火气盎然。

    江眠和元璟对坐在一张圆桌上。

    没有别人,二人都不讲排场,每天晚上让小厨房做点儿吃的。

    之前元璟无论多忙,晚上都会回来和江眠一起用晚饭。

    江眠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所以尽管开始在医馆的工作了,也没有答应过病人或者其他大夫的出去用饭的邀请。每天晚上,她也会回到这个小院儿和元璟一起吃晚饭。

    此时,江眠对着眼前的糖醋鱼、葱泼鱼等一桌子鱼肉大快朵颐。她吃得心满意足,和元璟大放厥词:“鱼就不应该长刺!没有刺的鱼真是好吃。”

    她就是喜欢大口吃鱼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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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

    元璟立即点头表示赞同,“府上的厨子也是这个喜好,所以做鱼都用的是鲈鱼,刺少,上菜之前再把鱼刺去除。”

    江眠心想王府的厨子可真对她的心意啊。

    又觉得可惜无法把人抢回将军府,“就是那个我没能挖走的厨子吧。我真喜欢他的手艺!前几日在醉霄阁吃鱼时,他们用的是鲤鱼。味道是好,就是挑刺太过麻烦。”

    听她说起在醉霄阁用饭那天,元璟的双眼中划过一抹黯沉沉的阴影,不过他很快掩饰好,不动声色道,“鲤鱼不好,吃起来太麻烦。下次再想吃鱼,就回府上吃鲈鱼。”

    江眠笑着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又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嘴里,咽下后道:“这个厨子也是个怪人。我许诺多高的月钱都没有诱惑到他。”

    元璟斜睨了她一眼,“留人不能光靠银钱。这位厨子有一个癖好,喜欢教主家做菜。”

    哈?

    江眠抬眼:“听这意思,难不成端王殿下还学厨了?”

    元璟在意地观察了下她的表情,得意地挑起嘴角:“略学了几道小菜,水平尚可。”

    江眠合理怀疑他在胡说八道。

    堂堂端王殿下还能下厨房做菜去?图什么。

    她倒是很给面子地敷衍地夸赞了几句。

    元璟听着她的夸赞,耳根上渐渐爬上了淡粉色。

    他斟酌了一下,矜持开口:“看在你这么期盼的份儿上,你若能做到对我的承诺,我也不是不可以做菜给你吃。”

    江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嘴快地开口问:“什么承诺?”

    元璟的脸瞬间黑了,他盯住江眠,身上的怨气几乎能化成黑雾扑过来吞了江眠,咬牙嘲讽道:“你答应了我不见贺南溪。这才过了几天,江小姐就忘了?”

    江眠才知道他指的是这件事情。

    她忍不住腹诽。

    怎么还念念不忘着。

    这贺南溪,在端王殿下心里到底多重要啊。

    *

    这一日,江眠还是照常朝九晚五地去医馆上班。

    准备看完上午的病人,中午去糕点铺买些糕点吃,就看到进来的最后一位病人,竟然是位熟人。

    柳蒲。

    她走进诊室,还未说正事便先笑着捧人:“前几日听说四诊堂来了一位妙手仁心的女大夫,没想到竟是江姑娘。”

    江眠笑着回应:“哪里,病人们谬赞了。柳老板怎么来医馆了,是哪里不适吗?”

    她观察了下柳蒲的步态面色,并不像有什么疾病的样子。

    柳蒲摇摇头,似乎是有些犹豫,“是我的母亲。她这几日因为一些家事愁苦焦急病倒了,现在行动不便。所以我才想着来医馆请位大夫过去看一下。”

    她看到江眠以后其实有些犹豫,她只听说了四诊堂来了一份女医,却不知道是江眠。

    柳蒲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她是独自做惯了生意的人,多思多虑已经刻在骨子里。

    江眠身份不同于一般女医,请她回去看诊她多少有些顾虑。

    毕竟家里的事情,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江眠哪里知道她的顾虑,她凡事不想那么多。此时已经快速收拾好了随身的物品工具,点点头起身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