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我正在追她。”


    回去路上,季烟的脑海里一直回闪着这句话,以及王隽说这话时的神情。


    正经、认真、深情,以及一股势在必得的温柔。


    不得不承认,她有一瞬间的动容。


    这是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两年,她很想从他嘴里听到的一句话。


    可真从他口中听到的那一刻,相比起动容,更多的是苦涩。


    大概是因为她想要的时候,他不说也不做。


    等她已经不想要了,他又突然出现站在她面前,说他后悔了。


    季烟从电梯里走出来,情绪低落,已经忘了同行的还有一个江烈。倒是江烈见她就这么丢下自己往办公室走,他快步上前走到她身边,清咳两声。


    意思相当明显,季烟想忽略都难。


    要不是他那句问话,王隽也就不会当着面说正在追她,她更不用一路烦心到现在。


    说他是始作俑者也不为过。


    季烟打起精神看他,格外好心地提醒:“你不是下午还有其他事吗?”


    江烈说:“是有点工作要处理,可是这会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吗?”


    季烟瞬间戒备。


    江烈突然凑到她身旁,压低声音问:“你教教我,怎么脚踏两条船?”


    语气中很是讨教的诚恳。


    ???


    季烟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接下来什么合作,她语气凉薄:“这方面你不是相当有经验吗?要请教也是我向你请教。”


    话毕,她面无表情地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番,然后目不斜视地朝办公室走去。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很不值钱的东西。


    江烈很是受伤害。


    可下午确实有事,他又不能追上去不要脸地往下问。


    只能哀怨地搭电梯下楼。


    这边,季烟回到工位,心里极是郁闷,主要是因为王隽。


    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当着别的同事的面说要追她,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越想越不对,季烟一丝丝地去缕,缕到后面,她脑子又清醒了点。


    刚才真的是气糊涂了,忘了重点。


    她赶忙翻出江烈的微信,点下对话框,开始打字,删删改改,最后发出去的是:【王总喝醉了,他说的话你不要在意。ps:资料明天记得发,谢谢~】


    发出去好长一段时间,江烈那边都没有回答。


    季烟也不急,打开电脑忙碌。


    下午四点的时候,手机震了震,她抽空拿起来看,江烈回复了。


    【王总喝没喝醉我不知道,但是我挺想喝醉的,出来喝一杯?ps:资料半小时后给你。】


    ……


    季烟无视掉。


    半小时后,她果然收到了江烈发来的一份资料。


    她登录电脑微信,打开文档,仔细浏览起来,不得不说,江烈写得比她更仔细一些,很多她漏掉的细节他都补上了,而且很是贴心地在她的那份资料上做了补丁,其中有几处还不乏数据支撑。


    中午那顿饭,尽管江烈花了不到五分钟谈工作,但这个人的专业能力着实让人佩服。


    季烟回了个“收到”,随后将他这份分析打印出来,跟自己的对比,然后敲敲打打,又形成一份新的,给他发过去。


    这次江烈是在三分钟后回复的。


    【可以,发给温总吧。ps:喝酒吗?】


    季烟依旧忽略掉后半句,重新检查了一遍文档有无错别字,确认无误后,她给温琰发过去。


    之后又是一阵没有停歇的忙碌,再次从电脑桌抬起头来,外面天色已黑。


    一看时间,八点了。


    再看办公室,有些位置空了,有些跟她一样,仍在低头加班,季烟起身去茶水间打了杯水回来,刚喝上没两口,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江容冶。


    她声音蔫蔫的:“有时间没?”


    季烟说:“有,做什么?”


    “嘿嘿嘿。”


    听着这傻呵呵的笑声,季烟猜测八成没好事。


    果不其然,江容冶说:“我快喝吐了,你快过来救我。”


    季烟说:“这次又是谈什么客户,是不是又在灌你酒?上次胃肠炎疼得死去活来的你忘了?”


    江容冶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有个挡酒的好上司?快点来,不然老娘真快倒下去了,你就等着收尸吧。”


    “……”


    要了地址,季烟快速收拾东西离开32楼。


    她今天没开车过来,只能叫车,刚出大厦,她低头看手机,忽地,一道人影挡住她的去路。


    有中午的事情在前,此刻,她很没脾气地抬头,正想看看对方是谁。


    不想,还是王隽。


    相比她的无奈,王隽很是气定神闲,他看了她一会,说:“刚下班?”


    季烟瞥了眼手机,叫的车还有一会才到,她皱眉:“我和你很熟吗?”


    他一噎,一下子无言以对。


    她摇摇头,绕过他走开。


    他从后面追上来:“你要去哪,我送你,现在车不好叫。”


    季烟头也不回:“不用。我们没熟到那个地步。”


    他叹了口气,几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季烟。”


    季烟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瞪他:“放开。”


    “你先听我说,”王隽很好脾气地和她商量,“我知道你和我不熟,是我要和你熟,这个时间点确实不好叫车,你要不嫌弃的话,我当你司机,送你到地方我就走,可以吗?”


    季烟在犹豫。


    她挣开他的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打车软件,前面还有七八个人在等。


    她想了想,一旁的王隽再一次强调:“我真心想送你,没想别的。”


    季烟可不信,她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开车。”


    说完她转头就走,王隽又一次追上来,这次他很有眼见地没有抓住她的手,而是保持着和她一样的步伐,很有耐心地跟她分析:“你现在回去走路要15分钟,如果现在就走,你可以提前15分钟到达目的地。”


    季烟停步。


    王隽看着她,目光定定的,“季烟,我在你楼下等了两个小时,你就当是可怜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可怜?他可真会卖惨。


    半晌,季烟说:“王隽,你真卑鄙。”


    话是这么说的,最后她到底还是上了他的车。


    江容冶发来的地址在另外一个区,从这边过去要半个小时,如若路上遇上堵车,要45分钟。


    季烟把手机递过来,说:“去这里。”


    王隽看着屏幕上的定位信息,那是深城有名的一家酒吧,鱼龙混杂的,很不安全,他皱了皱眉:“你去这边做什么?”


    她收回手机,不答反笑:“去吗?”


    说着,手朝门把摸去,一副他不愿意,她随时要下车的意思。


    看了她数秒,王隽妥协了,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说:“去,你系下安全带,我走近路。”


    一开始,季烟以为王隽说的走近路,无非就是说说而已,令她没想到的是,王隽是真的在抄近道,他开着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仿佛对这一带无比熟悉。


    20分钟后,车子停下。


    季烟还有些没回过状态,那边王隽下了车,绕了半个车身,走到后车座,打开她这侧的车门。


    她还是懵的,他却极为自然地看着她,“到了。”


    随着话落,他朝她伸出手。


    季烟看着那只手,目光上移,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就在她的面前,一如两年前,那时,每一回他朝她伸出手,她都是心动的。


    毕竟他触手可及。


    可今晚,她却是无动于衷的,心里更是没有一丝波澜。


    季烟朝他笑了下,王隽也跟着笑。下一秒,她往旁边车座挪了挪,背对着他打开另一侧的车门。


    下了车,季烟没再看他,径直朝酒吧的门口走去。


    王隽的笑意停滞在脸上。


    晚风拂来,他看着那抹消失在酒吧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该知道的,季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他,和他示好。


    刚才是他被她的笑容迷惑了,从而异想天开。


    王隽在门口等了五分钟,他想着,如果十分钟过去,季烟还是没出来,他就进去找她。


    第七分钟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


    是季烟的来电。


    她拉黑他的号码有半年时间了,这是继年前那晚之后,她的号码第一次在他手机屏幕上亮起来。


    王隽如获至宝。


    他接起。


    季烟的声音从听筒徐徐传过来:“306,你上来一下。”


    携着夜色走进楼的那一刻,王隽想,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一刻,他是被季烟需要的。


    这就够了。


    -


    季烟按着江容冶给的包厢号找过去,推开门,里面酒味熏天,她掩住鼻,在一阵烟雾缭绕中,找到了喝得烂醉的江容冶。


    她拍了拍江容冶的手,靠近她:“能听清我说的话吗?”


    江容冶已经意识不清,嘴里满是呜呜咽咽。


    季烟放弃了。


    她环顾一圈,房间里五六个人都是烂醉的状态,只有一两个还是清醒的。


    其中并没有江容冶的同事。


    恐怕又是临阵脱逃。


    叹了声气,季烟扶起江容冶就要走,一旁有个还算清醒的人摇摇晃晃走过来:“你要带她走?”


    季烟嗯了声,没理睬他。


    那人却不乐意了:“还想不想签合同了?说好了喝完这箱酒再签的,现在几个意思啊?”


    她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箱洋酒只开了一瓶,其中还有十一支包装完好地躺在那里。


    季烟说:“我朋友醉了,要不明天等她醒了,你们再谈?”


    那人哈哈大笑:“明天?你们走出这个门黄花菜都凉了。”


    旁边有人也跟着笑着。


    季烟看了满脸红润的江容冶,恐怕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合同,泡了好几个小时的酒,她思索片刻:“我朋友是不能喝了,我酒精过敏,你让我喝就是白白糟蹋你这酒,我能叫人上来帮忙喝吗?”


    那人大概也是醉了,没多想,“叫吧,叫个能喝的上来。喝完我们就签字。”


    季烟对这话很是无语。


    都喝得不省人事,还怎么签字?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要想安全离开这里,靠她自个完全不行,思来想去,她把王隽的号码从黑名单拉出来,然后拨通他的电话。


    她祈祷,他最好还是在楼下。


    两分钟过去,门再次被推开。


    她侧目,王隽朝她走过来。


    他甫一走近,她就说:“这边不让走,容容又要这个单子,我不能报警,你想想办法。”


    王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遍屋子,半晌,说:“我先送你们下去。”


    他帮着她扶起江容冶,正要往门口走,先前那个人又把他们拦住:“这就想走?不要单子了?”


    那人走近了,季烟才看清他的人,长得瘦,贼眉鼠眼的模样。


    他是拿着酒瓶指着季烟的,那边王隽将江容冶靠着椅子贴好,起身,扣住那个男人的手腕反手一扣。


    那个男人高声尖叫:“疼疼疼……”


    王隽又是一阵用力,笑道:“疼?拿酒瓶指女人吆五喝六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


    “你……”


    王隽手一按,那个人的肩膀挨着地,又是大叫:“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甲方的吗?还有你们,都是死的吗?起来!”


    他的人清醒的只有一个,可见他被这么对待的架势,怯怯地站在一旁。


    季烟忙小声说:“别闹太难看。”


    王隽看了看她,半晌,放开那瘦子,起身,盯着那瘦子眯起眼睛看了些会,半晌,他从脑海中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似笑非笑:“你跟赵文景这么久了,就学会了这点本事,骗人喝酒签合同?”


    听到自己老板的名字,那瘦子吓得一哆嗦,但又确实记不起见过这人:“你唬人的吧。”


    王隽拿出手机,找出一个电话号码,笑笑地看着他:“要我打过去吗?”


    瘦子看着那串无比熟悉的电话号码,更是瞧见了这人和自家老板的最近通话记录就在上个月,他瞬间就酒醒了,笑呵呵地说:“都是误会,误会。”


    王隽淡声问:“误会?”


    “苍天作证,那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那合同?”


    “早就签好了,这就给您。”


    说完,那瘦子一半摔一半踉跄地朝沙发走去,中间嫌躺着的人碍事,还踹了一脚,然后拿着合同回来双手递给王隽。


    王隽匆匆扫了一眼,要签字的地方确实都签好了。


    他皱了皱眉:“签好了为什么不给?”


    瘦子抓抓后脑勺,瞥了靠在椅子上的江容冶一眼,说:“都是男人您懂的。”


    王隽笑了下,说:“我不懂,不过我想你老板应该懂。”


    瘦子傻了。


    季烟也有点懵。


    王隽把合同折好递给她,站在江容冶面前时,他犹豫了好一会,最后问季烟:“我抱你朋友下楼你介意吗?”


    季烟一下子没听出话里的意思,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了:“你不行就我来。”


    闻言,他笑了,笑意清越,听在她耳里,很不是滋味。


    季烟把合同放进包里,就要去扶江容冶。


    王隽按住她的手,说:“我来。”随即她又强调了一句,“我带她下去是因为她是你的朋友,仅此而已,希望你不要误会。”


    这次他没用“抱”字,而是用“带”,加上最后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季烟置气:“你到底行不行?”


    王隽懂得见好就说的道理,他抱起江容冶,看着她,说:“你走前面。”


    三人就这么顺顺利利下了楼。


    到了车上,安顿好江容冶,王隽问:“接下来要去哪?”


    季烟想了想,说:“麻烦你送我们回家。”


    就这么一路默默无言回去。


    到了她所在的小区,依旧是王隽抱着江容冶上楼。


    开门的时候,季烟想,明明昨晚她指着门让他滚,今晚却又要请他进门。


    世事可真够无常的。


    王隽把江容冶放在季烟的卧室,他就退了出去,季烟在忙着打水给江容冶擦拭,暂时也没时间搭理他。


    既然她没说让他立刻就走,王隽也就不凑到她跟前碍眼。


    他站在客厅悄然等待。


    过去这么久了,季烟家里的装置几乎没有改动,只多加了几件生活用品。


    她一向喜欢家里整整齐齐的,说是整齐看着心情就好。


    刚才进门的时候,她的鞋来不及放进鞋柜,就那么踢在一边,他看了看,走过去,弯腰拾起,放进鞋柜。


    关上鞋柜的那一秒,他想到了什么,再次打开,他往里从上到下看了个遍,除了季烟的鞋子,再不见一双男士鞋。


    连他的那双也不在。


    他关上鞋柜门,思索着,然后,再一次环顾了一遍屋子,这一次,他连边边角角地都没放过。


    许久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季烟把他的东西都解决了。


    这屋子几乎找不出一丝他曾经存在的痕迹。


    王隽站在灯下,脸色沉重。


    -


    季烟给江容冶擦洗完毕,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喂江容冶喝过水,帮忙掖好被角,她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然后轻声掩上门。


    她转过身,蓦然看见客厅站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她,她没有丝毫防备,吓了一跳:“你没走?”


    王隽格外平静:“我现在走。”


    她顿了下:“我送你。”


    这一次王隽没有作过多停留,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突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反倒让季烟有点不习惯。


    不过季烟很快就想明白了,现在不该是她去猜测他。


    他怎么样那是他的事,和她无关。


    出了楼,季烟说:“今晚谢谢你。”


    王隽说:“不客气,我该做的。”


    她默了默,问出自己的疑惑:“你真认识那人的老板?”


    王隽嗯了声,“以前工作上有接触过,帮忙介绍过投资公司。”


    原来如此,季烟想了想,说:“你回去注意。”


    其实她还想问,为什么他那么熟悉酒吧那一带的路,转然一想,这好像不该是她过问的。于是作罢。


    王隽没立即走,他看了她数秒,倏地,他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这一刻,他离她实在近,只要他低头,他就能与她额头相抵。


    他曾经很喜欢这么亲近她,而她似乎也不排斥,总是仰起脸,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再凑到他嘴角亲吻。


    可现在,她低着头,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看不见她的神情,不知她是开心,还是不为所动。


    王隽心情也变得沉重。


    而此时的季烟,不是不惊吓的。他突然这么靠近,她没有丝毫防备,她想推开他,或者自己往后退的。


    许是念在他今晚帮忙解了围,她到底没有这么做,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王隽很想问她,是不是把他的东西都清理扔掉了,思考许久,到了嘴边,说出的话却是:“季烟,比起说谢谢,我更想得到别的感谢方式。”


    季烟盯着地板,树影落了一地,晚风拂过,影子摇曳。


    她沉默。


    随后又听到他问:“可以吗?”


    季烟后退一步,和他隔开了一些距离,抬头看着他,“你想要别的什么感谢方式?”


    他淡淡笑了下:“就让我为你煮一次饭怎么样?”


    “你为我做饭?”她才不跳进他的陷阱,“这样我不是欠你更多?”


    地上的树影还在摇曳,晚风也更凉了一些,季烟听到王隽说。


    “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是我欠你太多。”


    -


    次日一早,季烟是被摇醒的。


    她迷迷糊糊拿了个枕头扔过去:“江容冶,我照顾了你一宿,你能不能让我再睡一会。”


    江容冶激动地扑到她身上,手里的纸张拍得脆生生地响:“季烟,小烟,烟烟,我的好烟烟,这合同你怎么拿到的?”


    季烟是睡不下去了,她睁开眼,看着江容冶手里的合同,掀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闷闷地说:“就那么拿到了。”


    江容冶不信,扒开她的被子:“我昨晚从五点半喝到了八点,那群人就是不跟我签,怎么你一去就拿到了,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酒味。”


    说着,江容冶扑到她的身上,凑在她的脖颈,像只小狗一样拱她。


    季烟终于忍无可忍:“江容冶你再来一次,我就把你踢下床,赶出我的房间。”


    江容冶安分了,乖巧地坐在一边,还在盯着那份合同看。


    季烟揉揉额头,起身,说:“你去柜子挑身衣服穿,我去弄早餐。”


    十分钟后,洗漱完毕换上正装的江容冶坐在餐桌前,对面是打着呵欠的季烟,摆在两人面前的是两片烤吐司和两杯牛奶。


    季烟说:“凑合着吧,我厨艺有限。”


    江容冶说:“饿不死就行。”


    两人默默吃着早餐,没一会,江容冶忍不住又问:“昨晚你怎么把我带回来的?我喝得那么醉。”


    季烟头也不抬:“是王隽把你抱回来的,你昨晚来电话,我还在公司,下楼的时候遇到他了。”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


    江容冶无不惊悚,她说:“王隽?是我知道的那个王隽吗?”


    季烟一个眼神丢过去。


    考虑到昨晚人家确实帮了忙,江容冶尴尬笑着:“他抱的我?烟烟,真是罪过罪过,我自罚三杯。”


    她喝了三口牛奶,季烟当作没听见没看见。


    江容冶拍了拍脑袋:“不对,你和王隽不是早就断得一干二净了吗?而且他不是在北城吗?怎么突然出现在深城了?”


    季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况,可能是间歇性发疯吧。”


    江容冶就笑了。


    季烟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拿着杯子和盘子起身:“我吃完了,你也抓紧,待会你就开我的车去上班。”


    显然是躲避话题,想到季烟那天对周显的犹豫,江容冶摇摇头,决定还是不问了,她低头继续慢慢吃吐司。


    十五分钟后,两人走出家门,电梯下行的时候,江容冶来了一句:“我昨晚的电话是不是打得不太对?”


    季烟冷笑:“你再打晚一分钟我就该去医院找你了。”


    “……”


    到了负一楼停车场,上车后,系好安全带,憋了许久的江容冶还是问出那个问题:“你和他,你们这是旧情复燃?”


    季烟又是一阵怼回去:“你当我是蜡烛?”


    “……”


    一大早上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车子开出停车场,三分钟后,在季烟公司外面的那条街道停住。


    季烟解开安全带:“你注意开车,以后能不喝酒就不喝酒,别把自己喝出毛病了。”


    江容冶嗯了声,见季烟拉开车门了,她忙说:“烟烟,昨晚真的抱歉,让你大晚上还跑过去,我真是该下油锅,”她顿了下,“那个谁,你帮我说声谢谢,等老娘拿了这笔佣金,回头带你大吃特吃。”


    季烟知道她想说什么,敷衍道:“你多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就谢天谢地了。”


    告别江容冶,她朝着大厦走去。


    早上的阳光穿过大厦,漫了一地,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人士。


    每个人或疲惫,或光鲜亮丽,季烟扫过去,眼睛被迎面而来的阳光刺了下,她抬手挡住,与此同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却是昨晚地板上摇曳的树影。


    隔天下班,江容冶过来还车,同时还给她带来一个消息:“前晚那个灌我酒为难我的被开除了。“


    季烟心里一个咯噔:“那个瘦子?“


    “对,长得贼眉鼠眼的那个,“说到这个江容冶就来气,”本来那天下午都谈得差不多了,就是那个王八一直为难我,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随后,江容冶又说:“这次有点奇怪,他老板亲自上门跟我老板谈的,走的时候还笑呵呵地说合作愉快啊,之前可是连搭理我们都不屑。“


    季烟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对方老板叫什么?脾气这么大?“


    “姓赵,叫赵文景,名字挺斯文的,人却长得五大三粗,笑一下,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三抖。“江容冶瑟缩两下,”怪吓人的,脾气确实也不好,他一笑我都瘆得慌。“


    季烟没再说话。


    过了会,江容冶又问,语气有些别扭:“那晚怎么说,也是那个谁帮了忙,说谢谢是不是太随便了?你说我们要不要请他吃个饭。”


    恍惚了好一会,季烟才明白过来江容冶口中的那个谁指的是王隽。


    她摇摇头,语气低低的:“不用,他说了不用。”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季烟坐在客厅,刷了一会手机。她打开通讯表,盯着其中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若有所思。


    良久,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摁熄屏幕,关灯回屋睡觉。


    是他先说不用感谢的,她何必主动找上门。


    自讨没趣的事,她不能再做第二次。


    -


    隔周周一,季烟忙到了六点半才关电脑,喝完杯里剩下的半杯水,她将几份纸质资料装进包包,再把电脑锁抽屉,离开办公室。


    从一楼电梯出来,她在想晚上该怎么解决,是在外面吃,还是回去煮包泡面解决,又或者问问江容冶有没有时间出来约饭。


    思虑一番,季烟拿出手机。


    解开锁屏,正要按下江容冶的号码,一道人影站在自己面前,隐去路灯的光亮。


    来人的味道很是熟悉,有几分清冷。


    不用抬头,她都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王隽。


    也只有他会这么坦然地一再挡路。


    她盯着手机屏幕,没抬头,闷声道:“挡路了,让让。”


    王隽垂眸,看着她低头露出来的一段雪白脖颈,说:“一直这么低着不怕颈椎病?”


    她抬起头,恨恨地看着他。


    他微微笑着:“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没时间,我去你家给你煮。”


    那晚他帮她和江容冶解围,她要感谢他,他却反过来声称要感谢她。


    季烟认真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很是不解地问:“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他神色不变,还是那般淡然:“如果那个人是你,我觉得很有意思。”


    她说:“是吗?那我正和你相反,我觉得很无趣。”


    他安静了两秒,很认真地陈述一个事实:“季烟,我没追人的经验,如果有不妥的地方,你可以提出来,我改。”


    “你……”她气急,“你演上瘾了?”


    他皱了下眉,甚是严肃地强调:“我没在演,这次我是认真的。”


    “你认真什么?”


    “我在追你,”他笃定地说,“我很认真地在追你。”


    夏夜晚风拂过,大厦里的人进进出出,他们站在这里,帅哥美女,气质非凡,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路过的人总要看上一眼。


    季烟由一开始的震惊,然后是无措,接着是尴尬。


    王隽斟酌了数秒,说:“我……”


    “你别说话,”季烟瞪了他一眼,擦过他的手臂,往前走,“附近都是人,还有相熟的同事,你是离职了,可以一走了之,我还在这,回头他们该怎么议论我?”


    身后的人追上来,习惯性地拉住她的手:“我在追你,男女之间最正常不过的情感,他们没什么好议论的。”


    季烟停住脚步,看着被他牵住的手,目光上移,嫌弃地说:“我让你碰了吗?你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


    王隽扬了扬眉,捏了下她的手,随后放开,露着淡淡的笑意:“对不起,是我心急。”


    那模样,要有多无辜就多无辜,要有多正经就有多正经。


    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季烟觉得自己快被他逼疯了。


    他怎么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这么折磨她。


    在一起时,他就是这样;分开了,他还是这样。


    一举一动,只言片语,就能扰乱她本就不平静的心绪。


    眼下,她什么都不能做,索性,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再次追上来。


    这次,王隽没再碰触她的手,甚至,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就跟那晚在楼下堵她一样。


    很有分寸感,也很有距离感。


    下了台阶,往前走几步,季烟在路口停下,等待红绿灯。


    王隽无声无息地在她身旁站定,说:“我送你回去。”


    她冷漠拒绝:“不用。”


    “我不会做什么,就只是送你回去。”


    他还是那晚的理由,跟张口就来的一样。


    季烟照旧婉拒:“不需要,我自己认得回家的路。”


    “……”


    绿灯了。


    季烟随着人群往前走,王隽继续跟上。


    到了马路对面,走出一段路,他还是紧跟着。


    街上,霓虹灯光闪烁,行人擦肩而过。季烟停下脚步。王隽也跟着停住。


    过了一会,季烟转身,看着他:“你就这么闲?你没有自己的事吗?”


    他不假思索地说:“现在你就是我的事。”


    她惊住。


    他又补了一句:“很重要的事。”


    很难想象这是他会说的话。


    他这等冷漠的人,没想到说起情话真是顺手拈来,极其自然。


    季烟有心动,但更多的是惊悚。


    她走近他,盯了一会,狐疑道:“你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他一本正经地提议:“要不要你给我找座寺庙拜拜驱邪?”


    “……”


    季烟无语走开。


    经过一家大型商超时,王隽问:“你家里冰箱还有食物吗?”


    季烟顿了顿,思虑数秒,然后一言不发地转了个方向,朝商超走去。


    她走得很是着急,脚步也很碎,王隽一瞬不瞬地看着,胸口某处微微发热。


    茫茫夜色,人群熙攘,和她一起走同一条路,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王隽想,这就是生活意义的本身。


    -


    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对于刚下班的季烟来说,就是回家打开冰箱,满满的一柜食物,想吃的都在里面。


    这段时间,她在外边吃得比较多,冰箱只有一些水果牛奶以及罐头。


    王隽倒是提醒了她,是应该给冰箱加点东西了。


    进了超市,她正要去取推车,王隽快她一步:“我来推,你去选。”


    想到那晚他帮了忙,还没好好感谢他,一再拒绝他好像也不是很合适,季烟心里软了软,嘴上倒是硬着:“我和你有关系吗?”


    “就算是给你的追求者一个加分的机会?”


    季烟愣住。


    他低着声说:“我正在补救我过去的错误,季烟,你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吗?”


    眼底微微湿润,季烟转过脸,咬了咬唇,到底没再说什么,往超市入口走去。


    王隽眉间微皱,刚才,她是……


    再看过去,季烟已经站在泡面的摊子前。


    或许是他看错了。


    他推着车走到她身旁,拿起一旁的挂面和小面,细细地观察了她好一会,见她眼角并没有红,他松了口气,说:“泡面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可以备一点这些。”


    季烟还有些情绪在,没搭理他,随手拿了一袋泡面丢进推拉车。


    一袋共7包,煮一周刚刚好。


    而且今天打半价,就算不天天吃,囤着也可以。


    她继续往前看。


    王隽看着车里的泡面,半晌,拿了六袋挂面、小面放进去,这才推着车跟上她。


    走了一侧的货架,季烟基本是看到什么就拿什么,选的大部分都是即食食品,王隽不禁感到一阵头疼。终于在季烟要拿第三个罐头时,他伸出手挡住她。


    季烟皱眉:“你干嘛?”


    他有些无奈:“这些东西没营养。”


    “我吃了二十几年不还是长得好好的,怎么到你这就有问题了?”


    王隽被堵得哑口无言。


    季烟心情愉悦地又拿了三个罐头丢进去。


    后面这三个罐头拿的什么她没注意,但看着王隽脸色越来越沉,无不吃瘪的模样,她心里一阵舒畅。


    想管她?


    无名无份的,他暂时还不够格。


    路过烤食区时,季烟看中了一只烤鸡。


    她眼睛亮亮的。


    王隽上前:“你今晚想吃这个?”


    她戒备:“你有意见?”


    “没有,”他已经彻底被她降服了,“买一只新鲜的,我回去给你烤。”


    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大。


    首先,他有意亲自下厨给她做晚餐。


    其次,他要去她家。


    他说起“回家”二字,越过了一年多的离别,口吻无比熟稔自然。


    季烟瞬间来了脾气:“我同意你去我家了吗?”


    他怔了下,然后低头一笑,看着她:“如果你抵触,先不去你那,去我那边。”


    季烟脸不自然地一红,声音也是一顿一顿的:“谁……谁要去你那。”


    “嗯,那就去你那。”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学生过家家吗?


    季烟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撇下烤鸡,转向别处。


    身后传来王隽的调侃:“还要吃吗?”


    “不吃,大晚上吃这种高热量食物,你是想让我成为潜在三高人员吗?”


    王隽忍俊不禁:“好,不吃这个高热量,煮小面怎么样?”


    季烟一下子没声。


    他又问了一句:“多放生菜,一棵够吗?不够就两棵。”


    往事历历在目。


    季烟动了动唇,王隽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好一会,她闷着声说:“煮完你就离开。”


    王隽唇角弯起:“我不会打扰你太久,做完晚餐我就离开。”


    王隽在蔬菜区挑生菜,神情认真,反复斟酌。季烟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会打扰你太久。


    他说得可真是足够轻巧。


    他可打扰她太久了。


    或许他无意,是她的有意没得到回应罢了。


    可是,今天,他到底是打扰到她了。


    这一次,季烟想,能相信他吗?


    他说要追她。


    她能信吗?


    他会不会只是一时兴起,一时不甘,一时觉得他放不下她。


    那么以后呢?


    这样的感情他能保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个月?两个月?


    有一天,他要是后悔了,会不会像那天在车库一样,无动于衷地面对这段关系的结束。


    那她呢,届时她要如何自处?


    她还要在这段再次无疾而终的感情里,再沉溺多久?


    季烟走到他身旁。


    王隽给她示意了下袋子里的生菜,说:“很新鲜,要不要多买几颗放冰箱?”


    她没看他手里的东西,而是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很是冷静。


    “王隽,这次你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