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一连半个月, 季烟随着施淮竹忙碌明景电子的竞标,再没见过王隽。


    两人也不曾联系过,期间倒是收到了他快递过来的洗涤剂, 很香, 奇怪的是,季烟一点波动也无。


    偶尔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 望着街上的五彩灯景,季烟会想起他。


    但仅仅只是想想而已。


    她到底点不下他的号码,主动联系他。


    签署明景电子辅导协议的那一天,季烟从温琰口中知道了王隽即将离职。


    就在两天后。


    次日消息一出, 整个广华投行部一片哗然。


    季烟心境平平,无波无澜。


    仿佛置身事外。


    晚上, 温琰请她和施淮竹吃饭, 一是庆祝拿下了明景电子的保荐承销, 不日将进场辅导;二是恭喜季烟通过了保荐资格考试, 离独立做项目更进了一步。


    部门里谁通过了保荐资格考试,温琰总要请吃饭。


    安静的包厢内, 温琰说:“季烟,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温琰第二次提到这句话, 季烟看了眼施淮竹,后者耸了耸肩。


    她没多想, 权当温琰对她的厚望, 说:“老大你放心,我会的,明景这个项目我一定全力以赴。”


    温琰不置可否。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吃到一半,温琰来了通电话, 起身去外面接。


    主人公走开了,季烟和施淮竹相继放下筷子。


    施淮竹忽地问:“小烟,想过换工作吗?”


    季烟觉得奇怪:“师父你怎么这么问?”


    她神色迷茫,施淮竹看了她数秒,摇摇头说:“等你拿到保代资格 证书,以后可就抢手了。”


    要放在几年前,保荐通道制度还存在的时候,通过保荐资格考试的券商从业人员确实很吃香。不过随着保荐通道制度改变,每个保代不再被禁止项目期间内只能负责一个保荐项目,而是同时可以负责多个,上限是同时负责4个。(注*)


    为此,施淮竹的话倒是夸张了。


    季烟想了下,说:“我还想跟着师父多学习,其他的我没考虑。”


    施淮竹像是很满意她这句话,转开话题聊了明景电子辅导相关的事宜。


    过了会,温琰接完电话回来。


    季烟正和施淮竹说话,听到推门声,两人静了音,转头朝门口看去。


    温琰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是有些时日没见过的王隽,身着一身西装,身姿笔挺,神色冷淡。


    季烟的笑意滞住。


    施淮竹起身,说:“王总。”


    王隽朝他点了下头:“施副总。”


    季烟还怔着。


    温琰快速看了她一眼,目光挪到王隽身上,说:“刚才在走廊遇到了,过来喝一杯。”


    私底下小聚,温琰从来不喝酒,都是喝的饮料或者鲜榨果汁。


    相比季烟的怔愣,施淮竹反应很快,拿了个干净的杯子,给王隽倒了一杯椰子汁,又把原来三人的杯子倒了半杯,他说:“小烟,把杯子给王总送过去。”


    闻言,季烟如梦初醒。


    她起身端着玻璃杯,走到王隽面前,嘴角扯出一抹笑,说:“王总。”


    王隽目光平平的,看了她数秒,若无其事地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不紧不慢地说:“谢谢。”


    季烟说:“不客气。”


    一阵清脆的碰杯声响起,各自抿了口椰子汁。


    放下杯子,施淮竹笑着说:“王总日后高升,可不要忘了我们一众昔日同事。”


    温琰摇摇头:“就你油嘴滑舌。”


    施淮竹哈哈笑着。


    王隽神色淡然:“以后说不定是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温琰说:“大家一起互帮互助。”


    季烟默默听着,露着笑意,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没一会,王隽离开。


    临走前,他不动声色地朝季烟投来一眼,是冷静寻常的。


    就像无意掠过的一眼,片刻又收回去。


    季烟怔了怔,僵硬地别开眼,盯着包厢墙壁的壁画发呆。


    等人走远了,她望着空落落的门口,拉开椅子坐下,心底说不上的失落。


    施淮竹说:“王隽离职的消息瞒得还挺紧的,快走了才说。”


    听到王隽名字,季烟打起精神。


    温琰放下筷子,说:“两年前就想走了,不过……”


    他停住,目光落在对面的季烟身上。


    季烟与他的视线对上,有些慌乱。


    施淮竹口吻惊讶:“两年前?怎么拖了那么久?”


    季烟也好奇。


    温琰敛回目光,意味不明地说:“可能这边有他暂时放下不的事。”


    施淮竹点头附和:“也是,他手上那么多项目,个个赚钱,怎么着也要落袋为安再走也不迟。”


    季烟夹了一个虾饺,心里跟着附和,王隽一向是个工作狂,能拖得住他的也只有工作了。


    看着埋头吃东西的季烟,温琰笑而不语。


    刚才他接完电话往回走,恰好遇到了同来聚餐的王隽。


    两人说了会场面话,分别前,王隽不肯定地问了句:“季烟也在?”


    他微愣,想起什么,说:“在,还有施淮竹。”


    王隽若有所思,数秒后,问:“方便过去喝一杯吗?”


    温琰自是欢迎。


    用完餐,三人走出酒楼。


    九点半的光景,街上热闹异常,行人、车辆,来来往往。


    温琰还要去见个客户,已经提前让助理开车过来楼下等着。


    目送车子离去,季烟回头看着施淮竹,问:“师父,我开车送你回去?”


    施淮竹摆摆手:“不用了,我还要去见个人,有点远,我打车过去。”


    闻言,季烟拦了辆的士,送他上车。


    送别两位上司,吹着晚风,季烟两手把包拿在身前,低头前往停车场方向。


    停车场就在酒楼后面,她穿过旁侧街道,悠悠然往左侧走去。


    手按在车门柄解锁,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有人从身后拉住她的手,一阵旋转,她被来人压在车门。


    车门的锁再次合上。


    “你……”


    惊呼声被一股清冷的呼吸吞没。


    三月份的天,不冷不热。


    但眼前这个人却是冰冷得厉害。


    同样也是熟悉的。


    季烟放下手,停止挣扎,与他唇齿纠缠。


    过了许久,王隽离开她的唇,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幽幽沉沉。


    “最近很忙?”


    “嗯,挺忙的。”


    她没有撒谎,这段时间确实忙,为了拿下明景电子这个项目,她和施淮竹前前后后奔波了半个多月,才在竞争中的五个证券公司脱颖而出。


    但也没有忙到没时间见他的程度,私心里,她是不想看着自己一再陷进去。


    停车场甚是寂静,几乎没人经过,远处的路灯稀稀落落的,像极了季烟这会的心境。


    有时涨满,有时空落,没有一个明晰的界限。


    静了一瞬,王隽低头,覆在她唇角亲了亲,说:“听说了吗?”


    他没明指,季烟知道他在说离职一事。


    她嗯了声:“几天前,听老大提了一嘴。”


    她的声音很平静,反应也是,王隽忽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不能说,那就只能用做的了。


    他亲着她的嘴角,手摸到她的后脑勺,半护着,碾磨稍许,他撬开她的嘴唇,舌尖探进去。


    寂静夜色,无疑是最好的刺激。


    到了后面,两人的呼吸实在急促得厉害,察觉到他的手在她的腰间反复游走,季烟握住他的手腕。


    他停下,看着她。


    季烟迎上他沉沉的双眸,半晌,她做了一个决定。


    “去我那吧。”


    -


    进了屋,钥匙和包包随手被扔在地上,季烟将王隽压在门上。


    她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低头,而她追寻着他的呼吸。


    或许是身高差异带来的不便,见她吃力不得章法,王隽抬手将她抱起,得了方便,季烟笑了下,轻轻咬了口他的颈侧。


    他嘶的一声抽气。


    她更得意了,一边故技重施,一边抬头瞧他的反应。


    幽幽一室夜色,王隽握住她的手腕,哑着声:“你来还是我来?”


    她用另一只手划过他的手背,看着他,半晌,身体往上一仰,亲了下他的下颚,说:“你来。”


    先是门,然后是浴室,最后是床上。


    季烟盯着王隽看了一会,片刻后,伸手摸住他的脸庞,后者抬手,覆住她的手背亲了亲。


    随后他低下头,季烟闭上眼。


    有一瞬,她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好了。


    这样,她就不用面对他的离职。


    她和他也算无止无歇。


    再一次从浴室出来,季烟实在累极了,沾床盖了被子就睡。


    半夜被渴醒,她刚掀开被子,旁边的人摸到她的手握住,说:“怎么了?”


    她倾身把床头灯拧开,说:“喝水。”


    “你坐着,我去拿。”


    王隽放开她的手,下床,赤脚开门。


    没一会,他拿着杯子和保温玻璃瓶回来。


    季烟喝了一杯,他接过空杯子,问:“还要吗?”


    她摇摇头。


    躺在床上,季烟却是睡不着了,翻了会身,她转过身往旁侧一瞧,王隽闭目养神。


    她想了想,半个身子趴在他身上,轻声问:“你睡了?”


    王隽睁开眼,看着她,摸了下她的脸庞,说:“睡不着?”


    她不答。


    王隽撑着双肘,身体往上挪了挪,然后让季烟趴得更舒服些。


    寂静中,季烟一边感受着他胸腔的跳动频率,一边问:“什么时候走?”


    他静了一会,说:“后天。”


    也就是说,明天离职,后天回北城。


    速度还真是快,一点也不留恋。


    听着他胸口传来的平稳的心跳震动,季烟望着床头柜的壁灯,久久不作声。


    “季烟。”


    过了会,王隽叫了声她的名字。


    季烟仰起头。


    “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季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总归是两人的事,要么继续下去,要么现在结束。


    前者,季烟没有抱期望;后者,倒是殊途同归。


    赶在他开口前,季烟先止住他。


    她手扶着他的肩膀,起身。


    过了会,她挑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热情地与他亲吻。


    壁灯蔼黄,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照在墙上,像是随时可以消失的一副剪影。


    -


    次日清晨,季烟先醒来。这一次,她习惯性地往身侧一看。


    难得的,王隽还在。他安安静静地睡着,呼吸均匀起伏。


    她和他的最后,总归是没有遗憾的。


    起码这个清亮的早晨,她醒来,他就在她的身边。


    而不是像从前的无数次,她醒来找寻他的身影总是落了空。


    心里泛起一丝丝苦涩。


    季烟抬起手,隔空临摹他的轮廓,手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空时,王隽睁开眼。


    四目相对,她怔住,有种被当场抓住的惊慌。


    他扬了下眉,伸手捏住她的手,细细地捏着。


    季烟压下心里的那阵苦涩,说:“早上想吃什么?”


    他用小拇指勾着她的手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冰箱有东西吗?”


    “有,但不多。”


    他起了身,说:“想吃什么?”


    她还是那句话:“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冰箱的食物确实不多,鸡蛋、生菜、培根。


    王隽前后寻了一圈,在厨房的橱柜里找出了几个玻璃罐,里面分别装着黄豆、绿豆、红豆、黑豆。


    季烟站在门口看着,说:“我妈买的,让我煮豆浆喝。”


    王隽淡淡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不过我懒,没怎么煮过。”


    四个玻璃罐几乎没打开过,可想而知,她一次也没有煮过。


    王隽没拆穿她:“去洗漱。”


    她没动:“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一个人够了。”


    季烟一边挤牙膏,一边听着厨房那边传来的声音。


    王隽的动作放得很轻,季烟要很注意才能辨析清楚他在做什么。


    比如这会,他应该是把豆子倒进豆浆机,往里倒水了。


    洗漱完毕出来,明亮偌大的厨房里,王隽正把两片烤好的吐司放在盘子里。


    季烟看着。


    王隽侧目,捉住她的目光。


    她静静笑着。


    半个小时后,一顿简单的早餐弄好。


    豆浆是用黄豆和黑豆混合在一起煮的,另外王隽还煎了荷包蛋、培根,以及几片生菜,都是双人份。


    他从厨房拿了蓝莓酱出来,说:“吐司是要沾酱,还是做成三明治?”


    季烟犹豫数秒,双手托着脸,对他说:“三明治,再加一点酱。”


    他旋开蓝莓酱,挖了半勺涂抹在吐司片上,然后铺上一片生菜,再是荷包蛋、培根、生菜的顺序,最后再盖上一片吐司。


    季烟伸手要拿,他抓住她的手,说:“我切一下,方便你拿。”


    他又转回厨房拿刀。


    三明治切成两半,季烟没套一次性手套,直接用手拿着吃。


    王隽静静看了她一会,将刀拿回厨房洗净放回原处。


    一顿早餐,两人吃得实在安静,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不过,由于之前都是这般沉默,王隽神色与之前无异,季烟却有些难以名状的不舍。


    以后,怕是吃不到他做的食物了。


    这么好吃的食物她就要吃不到了,她咬了口三明治,竟然有点想哭。


    用完早餐,王隽收拾餐具,季烟回屋换衣服。


    她卧室很大,其中还包括了一个步入式的衣橱,找好走上要上班的衣服,脱衣服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她止住动作,打开另一侧橱柜。


    里面放着一套男士西装。


    黑色,很新,只被穿过一次。


    她顺着西装的边摸了下,取出来放在桌上。


    这边,王隽打理好厨房,擦干净手到卧室找季烟。


    他很少来她这边过夜,原因无它,季烟的公寓离公司实在太近,为了不撞见熟人,多半是季烟去他那多一些。


    因此,他那边的住处多了很多她的东西。比如洗漱护肤用品,衣服鞋子,还有一些书籍。


    反观他放在她这边的,寥寥可数。


    眼下,他要回去一趟找身干净的西装换上才能去公司。


    王隽找到季烟时,她正在熨衣服。


    准确点说,是在熨一套男士西装。


    有什么记忆一闪而过。


    瞬间光影,王隽想起了这套西装是有回他出差回来落在这边的。


    他的西装太多,少了一套也无大碍,落下的这套便一直放在她这里。


    今天,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他站在推拉门框,看着她忙碌。


    这样的场景说不上的美好。


    像什么呢?


    王隽思忖着。


    还没想出一个确切的词,那边季烟关掉电源,回头看到他,愣了下,随即又笑着朝他招手,说:“你的衣服,早上穿这套去上班没问题吧。”


    他走上前,说:“可以。”


    八点左右,两人换好衣服,稍作打理,并肩搭乘电梯下楼。


    十分后,车子开进公司的地下停车场。


    王隽打开安全带,季烟忽然叫住他:“王隽。”


    他闻声侧目看她。


    依旧是平静,仿佛没什么事能让他掀起波澜。


    她笑了笑,说:“我们就到这里吧。”


    有一瞬,王隽不是很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但很快的,他恍然意识到她这句话的确切含义。


    她说的是——


    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在今天正式画上一个句号。


    更直白点就是。


    她和他,结束了。


    她微微笑着,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而是反复思考过后的一个抉择。


    就在刚才不久前,他们还坐在一个屋子里,温馨地吃着早餐。


    而现在,她就要和他说再见。


    他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过了好些会,他动了动唇,却发现喉咙有些涩。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很陌生。


    缓了好些时候,他定定地看着她,问:“认真的?”


    她嘴角微弯,郑重其事地说:“和你相处的这两年多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


    谢谢你。


    听到这话,王隽甚是笃定,她已经下定决心。


    他再问就多余了。


    他瞬间醒神,神色凛然,漠声说道:“你放在我那里的东西找个时间来拿,或者我给你送过来。”


    季烟却是摇摇头:“不用了,麻烦你帮我扔了。”


    王隽眼睛微眯,像是看不透她。


    她还是刚才那般镇定,无悲无喜的:“你放在我这边的就你身上这套西装,接下来我要忙其他项目了,没时间过去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有些占地方,麻烦你让人收拾扔掉。”


    没时间、无关紧要、占地方、扔掉。


    话已至此,王隽算是明白了。


    季烟这是想跟他断得一干二净,再无往来。


    他手放在膝盖上敲了会,突然转头问她:“你有想定下来的人了?”


    季烟惊住,片刻后,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当初两人的约定即是,一方有想安定下来的人了,可以提出结束。


    她今天这么突然地提出来,不怪他会这么想。


    她嗯了声,声音不像自己的一样:“还在看,合适的话,应该会尽快定下来。”


    闻言,王隽的手一顿,他屈起手指,来回沿着西裤划了两下。


    是很不由自主的一种行为。


    像是要稳定内心的一种无措。


    可他有什么好慌张错乱的。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他不想结婚,不想要安定;可季烟却是相反,他多少能察觉出她对婚姻的向往。


    只是这么一天比他预料的要来得早一些。


    只是季烟比他先开口说结束。


    所谓好聚好散。


    没理由要求季烟跟他耗费时间。


    王隽抬眸,不紧不慢地说:“恭喜你。”


    说完,他打开车门,下车离去,身影孤傲决然。


    恭喜你。


    季烟一个人坐在车里,脑海里反复想着这句话。


    原来,在他看来,她有了别人,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


    她是不是该庆幸,是她先提出结束。


    不然换做他来做个决断,她是不是会败得很难堪?


    毕竟她连询问他为何结束的勇气都早已缺失。


    看着空了的副驾驶,想到刚才王隽说恭喜她时的沉静。


    季烟仰起头,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


    不过是一段不能开花结果的感情,及时止损没什么好伤心的。


    季烟整理好妆容,打开车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