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诸事已了结，县令归心似箭，天不亮就带着衙役回县里了。这还是乐游吃早饭时听小二说的。
“所有的衙役都回县里了吗？”乐游想问的是沈宋回衙役了吗，可又觉得这样问太过刻意。
“那是自然，官爷们都要回去述职的，这次抓了侯啸云，破了桩陈年旧案，应当是有功的。”小二随口回应道。
乐游点点头，继续吃碗里的粥。
“对了，仙姑，你知不知道，城西的贾夫人开了间女子学堂，青云城中的女子，无论年岁，都可以去学堂学习诗书，分文不取。”小二凑上来跟乐游说：“不过女子学习诗书有何用，又不能考取功名。”
“女子为何不能考取功名？”乐游低着头看碗里的粥，小二瞧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讪讪一笑离开了。
乐游吃完剩下的粥后，又端着一碗去了玄砚房里。她没敲门，直接进去了。
“玄砚，吃饭了。”
玄砚正在床上打坐，乐游把粥放在桌子上后走到床前，对他说道。
玄砚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浊红，吓了乐游一跳。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不是。”玄砚声音低缓。
玄砚喝粥的期间，乐游双手托腮坐在桌边，试探地问：“玄砚，恶灵...收伏了吗？”
“嗯。”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乐游突然坐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
“你趴在屋顶睡着的时候。”
“......好吧”乐游像泄了气的皮球，不一会儿又契而不舍地问：“那宋小姐没怀疑你吧？”
“没有。”
“我们今天就要离开青云城了吗？”乐游继续问。
“嗯。”
“粥好喝吗？”
玄砚喝粥的动作一顿，问她：“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呀。”乐游装作很忙的样子四处张望一阵，然后一脸期盼地看着玄砚，小心翼翼地说：“你还记得城西贾夫人吗？她办了个女子学堂。”
“记得。”
“我们能不能在走之前去城西看一看？”乐游作出祈求状，若是身后有尾巴，此时一定会摇起来。
“可以。”
“真的？！”乐游眼睛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她还以为玄砚不许她去呢。
“我昨夜说那些话，只是担心你被有心人利用，并非限制你自由的意思。”玄砚吃完了碗里的粥，放下勺子，站起身对乐游说：“走吧，不是要去城西吗？”
“诶！好！”乐游还在思考他的话，听他这么说，连忙跟在他身后。
城西本就富裕，几家大户人家都在城西，如今因为贾夫人办的女子学堂更热闹了。
贾夫人的女子学堂另换了位置，乐游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新学堂。
一见到乐游，贾夫人很是开心，她一边扶着肚子，一边从人群中挤出来。
“玄砚公子，乐游姑娘，你们来啦？”贾夫人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乐游记得上次见面，她的肚子还没这么大。
“嗯嗯，我听说贾夫人办了女子学堂，便想来凑凑热闹。”乐游笑着说，手无意识地抚上贾夫人的肚子。等碰触到贾夫人的目光时才反应过来，快速地收回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贾夫人拉住她收回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温柔地说：“没关系，不过现在她还小，等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感觉到她踹你啦。”
“真的吗？好神奇！”乐游一脸好奇又惊喜地摸了摸掌心鼓起的腹部，心下一片柔软，不久后，就会有一只可爱的人类幼崽诞生。
“嗯哼。”贾夫人语气愉悦：“等孩子出生了，乐游姑娘和玄砚公子一定要来吃喜酒啊！”
乐游重重地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玄砚。玄砚也点点头，应了句好。
“哎呀，都怪我光顾着叙旧，都没请二位进屋喝杯茶。”说着贾夫人将二人迎进学堂里。
“宋小姐也在呀。”没想到宋昭清也在里面，乐游冲她打了个招呼。
“对呀，我能办起女子学堂还要感谢宋小姐呢！”贾夫人给乐游和玄砚倒茶。
宋昭清客气道：“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出了些银两罢。”
这时，屋外有人喊道：“苏女师，有人来报名啦！”
“诶！”贾夫人高声应道，然后低声对几人说：“不好意思，学堂刚开办有些繁忙，怠慢几位了。”
“没事。”
“不打紧。”
乐游和宋昭清同时开口说道。
等贾夫人走后，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因着前几天玄砚的提醒，乐游现在不欲主动与宋昭清说话。但宋昭清主动开口问她：“仙姑昨日下午可是先回了客栈？玄砚高人找不着仙姑可着急了。”
“啊？嗯......”乐游支支吾吾地点点头，用余光瞥了眼身旁一脸淡然的玄砚，他着急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两位日后还会留在青云城吗？”气氛有些尴尬，宋昭清找了个话题。
“我们今日便要离开了。”乐游摇摇头：“听说贾夫人办了女子学堂，便想着先来拜访一番，下午我们就要走了。”
“如此也好，两位高人都是济世之才，呆在青云城这样的边陲小城岂不是埋没了二位。”宋昭清眉眼精致，红唇轻启，看向窗外的目光中有一丝乐游看不懂的意味。乐游莫名地觉得她有些孤寂。
乐游垂下眸子，喝了口茶水后，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青云城这样的边陲小城却生出了宋小姐、苏女师和李...李夫人这样的女子，想必从今以后，青云城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边陲小城。”
宋昭清收回目光看向乐游，双眸盛满茫然：“什...什么？”
“呵......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罢，仙姑不用安慰我了。”宋昭清自嘲道。（注1）
“两位高人离开青云城后准备去往何方？”宋昭清自觉这个话题过于沉闷于是话头一转对乐游和玄砚说：“不管去何方，一路都要舟车劳顿一番，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两位高人能收下。”她从腰间解开一个荷包，塞到乐游手上。
“不不。”乐游连连摆手，拒绝道：“这些钱留着给苏女师办学堂，她比我们更需要这些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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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游仙姑不必担心，只要宋府一日不倒，这女子学堂便不用担心银两的问题，还请仙姑收下吧。”
乐游偏头看着玄砚，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高人收下吧。”见乐游迟迟不肯收，宋昭清转身把荷包塞到玄砚怀里。
玄砚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锭碎银，然后将剩下的递回给了宋昭清：“宋姑娘的好意，我和师姐心领了。”
宋昭清的目光在他们两人间打转，半晌后，无奈一笑：“罢了，是我强人所难了，那昭清就祝两位高人此去一路顺遂，诸事欢愉。”
“多谢！”乐游玄砚齐声道。
两人出学堂时，学堂前仍是人头攒动。
“这么多女子都来学堂报名呀！”乐游跟玄砚感慨道。
没等玄砚回答，旁边一道女声插进来说道：“是呀，这么多人，等会儿轮到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豆腐可以领。”
“豆腐？”乐游疑惑反问。
“嗯。”那妇人见是乐游和玄砚，便小声解释道：“苏女师说，凡是来学堂学习诗书的女子不仅分文不取，每月还可领米肉油粮。这不，今日只要报名了，就可以领一块豆腐。这豆腐是李氏家的，以往我想买还得起个大早呢。”
乐游扯了扯嘴角，说：“原来如此。”
和那妇人告辞后，乐游玄砚两人回了客栈收拾行李，临走时，小二跑出来对乐游说：“仙姑，今天早上是我嘴笨，说了不该说的话。”
小二有些局促地来回搓着手，他跑回柜台，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裹的长条物什递给乐游：“仙姑，这就...就当是我的赔礼了，若仙姑不怪罪我了，就请收下吧。”
乐游本就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接过他手上的油纸包，轻嗅一下，双眼放光：“是糖葫芦！多谢小哥！！！”
小二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嘿嘿傻笑，一直到乐游的背影渐行渐远才回过神来，此时耳边只剩一句：“再见啦！”
出客栈后，玄砚去买了一辆马车，说要去县里。马车并不便宜，乐游肉疼地看着玄砚递出去的铜板。
“我们为什么要用马车去县里？”从青云城到县里的距离对于凡人来说可能算得上路途遥远，可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两个时辰费些灵力的小事。乐游坐在马车里不解地问。
“驾！”玄砚驭马，马儿撒腿跑得很欢快，他回答乐游说：“坐马车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
“是吗？”乐游把脑袋伸出马车外，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嘴尘土，她兴致缺缺地缩回脑袋，倒在软榻上合着眼。
马车颠簸，乐游在颠簸中进入了梦乡。孟极一族其实是没有梦境的，但乐游仍觉得眼前闪过青云城中遇到的每一个人的身影。
等马车停止颠簸后，乐游缓缓地醒来。
玄砚掀起帷幔对睡眼惺忪的乐游说：“下车吃点东西，我们今夜就在这里休息。”
“好。”乐游跳下马车，见不远处隐隐有一点火光。
乐游和玄砚对视一眼后，朝那方向走去。
临近火光，看清火光旁坐着的那人，乐游不禁有些惊讶道：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