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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61.众学子状告县试有猫腻

    东篱书院的几人:“!”

    他们半点摸不着头脑, 但是眼下是看出来了,这些学子们明显疯魔神态。

    他们竟然还想抢秦朝宁小师弟!!这如何能使得?!

    说时迟那时快,举试班甲乙班的学子们立即分成两拨人。其中健壮些的三人站在在原地准备挡着那些人, 其余的三人和管事立即轮番抱起秦朝宁就跑。

    在师兄们怀里被颠得晃脑袋的秦朝宁,远远地皱眉看着那些神色癫狂的学子, 灵机一闪对管事和师兄们喊道,“管事叔公, 师兄们,咱们去登闻鼓那——用力击鼓!”

    闻言, 他们五人脚下立即一拐,虽然与部分学子们那般同样往县衙大门冲去,但是他们冲向的是大门前右上方的那架登闻鼓。

    登闻鼓,又名鸣冤鼓。

    宣朝律法里有所规定, 但凡只要有人击鼓, 官府定要升堂,无一例外。

    东篱书院的几人狂命朝着登闻鼓奔跑而去,那些追赶他们的学子紧随其后。

    这会由于有学子已经冲入了县衙, 县衙内开始有一两名衙役手持棍板走了出来。

    见状,东篱书院的几人更加用尽全身的力气加速狂奔。

    终于, 在围堵他们的学子来到眼前的那一刻, 秦朝宁手持鼓槌朝登闻鼓费尽全力一敲!

    “咚——!”一声响彻县衙大门前的一片地带。

    鼓槌震得秦朝宁的小手霎时间就麻了。不过,他趁着鼓声把那些学子们吓得愣了一刹那,秦朝宁抓紧时间继续又狠狠地敲了一次。

    “咚——!”第二声鼓声让在场的人回过神来。

    未等他们有所动作, 从县衙内闻声而来的衙役瞬间更多了,而闹事的学子们这下才开始慌张。

    没一会儿,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都被押到了县衙内院以及大堂上。

    主犯都在大堂上,从犯都站在内院。而秦朝宁他们,作为击鼓方,眼下也在县衙大堂里。

    只见,县令大人、县丞、县尉、主簿等匆匆赶来,分别在大堂上的大堂案、其余公案桌落座。

    县令大人看着底下一众学子衣衫仪容皆乱,神色不一,当中还有人手里现下还拿着公告牌的红纸,这使得他面色不虞地抬手一拍惊堂木。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让底下的学子们打了个激灵。

    “底下何人闹事喧哗?所为何事!?”县令大人问他们道。

    只是,无一人回答,皆面面相蹙,状似有难言之隐。

    见他们支支吾吾,县令示意衙役们,让衙役们把闹事最凶最狠的几人带出来。

    几息后,被带到中央的这些学子手持红纸,面上有些许惶恐。

    县令再次冷声问他们,为何闹事,师出何名?

    闻言,这几人面面相蹙了片刻,互相壮着胆子向上质问道,“学生们敢问县令大人,为何县试案首竟是位名不经传的垂髫小童?!”

    “我等十年寒窗苦读,难不成还比不上一名才启蒙不到一年的稚童?”

    “县试共五场,提号是四场,为何连续四场号房都排第一的学子反而名落第二,第三号房的蒙童在最终取录告示能荣登县试案首?”

    他们越说越气愤,连眉毛都快要飞起似的。

    与此同时,东篱书院的几人本来是站在县衙大堂的边上,紧挨着几个手持棍板的衙役身边,正安静地旁观着县令大人升堂。

    缸开始听到这些学子的所言时,他们脸上还情不自禁露出了喜色,小声说着:“好家伙!案首!小师弟你是案首!”

    管事的叔也替秦朝宁高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直到那些学子把话说完,他们一行人就气得脸红了!

    自己学问不行,就不允许别人行了么?他们同在一个书院里,自然知道小师弟平日里的水平,用功程度。

    秦朝宁则是满脸疑惑不解,为何这些人对他的情况只晓得如此透彻?他参加县试以来,从未对人说过他进学才约一年。

    他的小心脏微微一沉,抬眸看向那几人。

    “我等不服!——”

    “这其中是否有人让县令大人承受蒙蔽,还望大人明察!”他们继续状告道。

    “对对对,应试期间还有不少学子目睹此孩童朝武将径直朗声喊叔。眼下他竟能取录县试第一,还望县令大人秉公办理!剥夺此人终身科举的资格!”

    闻言,东篱书院的人激动得满脸涨红。

    这些学子,当真好生无耻!!

    怎么自己十年寒窗苦读比不过别人用尽全力修学一年,便是别人作弊了么?听听,还剥夺终身科举资格!

    未等他们迈步出去,想向上禀告县令大人勿听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就被秦朝宁拉住了。

    秦朝宁仰着小脑袋朝几位师兄摇了摇头。

    而此时在大堂案和其余公案桌落座的几位大人,皆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底下的学子们。

    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话说完,县令大人冷声斥问他们道,“仅凭一己之私的猜疑,尔等就撕下告示牌的榜纸了?”

    “尔等的圣贤书,君子之道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这朝廷的榜纸可是尔等说揭便能揭的?!”

    “尔等是怀疑县试舞弊,还是怀疑本官验卷不公?亦或者是怀疑本官与衙内几位大人一同为六岁稚童串通作假?!”

    “尔等可知诬告朝廷命官何罪?”县令抬手再次拍响惊堂木。

    登时,几名学子“噗通”一声跪下了。

    “大人,我等并无此意,还望大人明察!”

    “还望大人明察!——”

    他们的声音不复此前的嚣张,声音颤抖着喊道。

    县令大人冷哼一声,抬手让衙役上前,把这些闹事的学子一个个的考引,座位号都无纰漏地收集上来。

    这会儿,内院底下还站着的那些学子们仍然忿忿不平,半点不服。

    眼瞧着大堂上的县令大人似要按下此事,他们不管不顾地嚷嚷道,“既无作弊,难不成此子有天纵之才?!”

    他们这些人由于华风书院的几人提前透露过消息,这个秦朝宁不过是上一年才启蒙的小子。

    这使得他们眼下,当真半点不信此子能够考得他们几百余名学子要好,也不信任县令大人的话。

    “我等要求查看他的考卷,还望大人将其贴于告示牌!”

    “对对,让我们看他的考卷!”

    “真金不怕红炉火!把他的考卷给我们!”

    ……

    看着底下的他们还在闹哄哄地七嘴八舌嚷着,县令又一次拍响惊堂木。

    这一次,他对这些学子们颇为失望。

    “肃静!——”

    县令大人严肃地问他们,“若是考卷贴出后,尔等依旧不服,不信呢?”

    这是他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有的学子闻言,立即应道,“让他当场重写!”

    “荒唐!——尔等诬告,本官不见尔等自省,提议诬告者终身剥夺科举资格?!”县令大人怒了,起身拍桌道。

    “尔等无凭无据,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对别人的要求,却对自身毫无要求,这是想着法不责众,心存侥幸是么?”

    “本官且问你们,谁若看了公告贴出的考卷后仍有异议的,倘使再意欲扯出其余学子的才学作伪,本官只接受尔等用自身考引作废为由提出申告升堂,尔等可愿?”

    他的话音一落,底下上百名学子瞬间鸦雀无声。

    当事人秦朝宁顿时一脸佩服地看向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真棒!句句都说到了他想反驳的点。

    虽然他确实可以自证,但是如果自证后,这些人还是一直反复逼迫他再次自证,难不成他日后要为了让这些本就不相信他的人相信他半点,就一直循环地折磨自己举证吗?

    倘若受害者都要自证己身无罪,这人间得有多么荒诞。

    “考引作废,不过是错过今年的府试,就这般尔等都不愿,还开口闭口就是让该学子剥夺终身科举资格。”

    “尔等不过如此矣”,县令大人无奈叹道,“难怪我县今年的案首是六岁稚童,均因尔等无才无德也。”

    他这番话说完,底下的学子们其实依然不服气,只是面上不敢再公然叫板了。

    见他们脸上毫无悔意,县令、县丞、县尉、主簿均摇了摇头。

    随即,县令大人下令让人找出秦朝宁的五场县试考卷,同时找出闹事凶的几名学子的考卷,让衙役一同在县衙大门的告示牌上贴出。

    他还特意申明道:此考卷要在告示牌上贴足一年,以作警醒!而县衙会另打一架告示牌用于日常张贴告示。

    听罢,秦朝宁霎时瞪大了双眸:“!”

    这……好生促狭的法子!

    那几名学子一脸茫然:“??”

    他们此刻还没想明白这般张贴一年意味着什么,只是不理解县令的做法。

    这之后,他们这些学子就被赶出了县衙。

    县令没有当场惩戒他们,但是口头警告了他们若是再犯,在县衙这里就不仅仅是作废考引,让他们慎重且约束自己。

    等所有人都出来了,他们这些闹事的学子们与东篱书院的几人就站在在县衙大门前,泾渭分明地呆在不同的方位。

    抬头看过去,那些人的神色颇为阴阳怪气,还在小声嘀咕着,各种酸话层出不穷。

    他们的眼神看向东篱书院的几人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可把东篱书院举试班甲乙班的几人气得不轻。

    见此,秦朝宁即刻给几位师兄顺气道,“师兄们莫要搭理他们,咱们书院的定会比他们考得好的!”

    “真是倒霉,我等且当作被狗咬了。”他们小声骂道。

    人多了不起哦!!

    因为东篱书院的他们之前压根没来得及看榜纸,现在除秦朝宁以外还有六人未得知自己的县试结果。所以,现在再生气,他们也得继续等待新的榜纸重新贴出。

    幸好,衙役们的速度很快,那些考卷和榜纸都很快地张贴出来了。

    不过,秦朝宁等人还是挤不进去。

    这下,他们都有点怀疑那些人是故意挡着他们不让他们过去了的。

    为了避免产生肢体冲突,他们几人只好继续忍着,站在一旁再等等。

    片刻后,只听见前面闹事的学子惊呼道,“不可能!——怎会如此?”

    “吾等亦不信当真有神童也”,有人同时起哄道。

    “所以兄台愿意以考引与科举资格作为前提,去击鼓鸣冤么?”

    ……

    这些话传过来,秦朝宁无奈地微微轻叹一声,小脸蛋有一点儿发愁。

    他就知道,不相信的人,到最后都会不信的,怎么举证都无用。

    不过,他打定主意不会奉陪他们,把自己卷进举证的怪圈的。

    他们若是能够以自己的考引,科举资格为凭,去县令大人那边再次提出异议,他还敬他们是个君子。

    眼下,不过道德绑架尔。

    在告示牌前,华风书院的几人同样看完了秦朝宁的答卷,这让他们的神色均十分难看。

    其中一人问卢忠贤道,“卢兄,现下我等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就让他这个垂髫小童夺了你的案首之名?”另一人着急追问道。

    还有人迫不及待口头上按下罪名,“卢兄之大才,我等可是亲眼所见。那小子的考卷,还不知何人抓刀呢。”

    “杨兄慎言”,卢忠贤按下对方的烦躁安抚道。

    然后,他在他们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拉过他们几位悄悄离去。

    至于秦朝宁他们,真好不容易等到这些人散去得差不多,这才得以上前查看榜纸。

    所幸,他们七人皆榜上有名,都可以去参加府试了!

    管事顿时满脸笑意,立即催促他们早点回东篱书院,把这好消息告示孙夫子。

    “管事说得对!”他们笑着应道。

    而秦朝宁立即被他们抬手抱起,一路上轮流抱着快步走。这使得秦朝宁的小脸上也乐呵得眉眼带笑。

    随着县衙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秦朝宁心想到:临聿府城的府试是在四月,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亦不多矣。

    第062章 62.还来?

    他们一行人一回到东篱书院, 便急如风火地齐齐去找孙夫子,想把县试的结果告示他。

    孙夫子见他们回来,问他们的第一句则是, “你们为何这般晚归,可是县试榜纸有异常?”

    闻言, 举试班甲乙两班的这六人加上秦朝宁,登时把县试结果抛诸脑后, 义愤填膺地给夫子说起那些学子们的可恶行径。

    他们六人一人一句地从嘴里蹦出“无耻”,“耻于与之为伍”, “黑心肝”……

    在他们身侧的秦朝宁则是握紧小拳头,不停点头,“就是就是。”

    那时候多惊险呀!

    其实也有点刺激,咳。

    待他们宣泄过了情绪, 孙夫子把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

    他喝了半盏茶, 思索片刻后,让他们确认应试期间,是否只与华风书院的学子短暂接触过。

    待听到底下几位学生明确的答复, 孙夫子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让他们几人这些天抓紧时间继续查漏补缺,迟些等到书院放常假归家时, 便和家中长辈商议好府试的事宜。

    东篱书院是建议需要府试的学子均在三月底前往临聿府城, 他们归家后需如实告知家中长辈。另外,他们之中若有人需要书院帮忙安排住宿一事,则需要常假返回书院后, 当天就报告给管事那边。

    因为他们书院在临聿府城有以前的学生,这些年在那边做的掮客, 所以每年他都会帮从盐边县过去参加府试、院试的师弟们安排住宿一事。

    但是,都需要提前写信送过去好让其有所准备。

    “是!弟子们记下了。”他们朗声应道。

    闻言, 孙夫子点了点头,这才问他们各自的排名。

    在得知秦朝宁摘取了县试案首,他抬手示意秦朝宁留下,其余几人各自去温书。

    待其余人离开藏书室后,秦朝宁疑惑地眨着眼,乖巧站在一侧。

    这时,孙夫子起身,示意他跟上。

    只见孙夫子往藏书室后面的几排书架走去,秦朝宁哒哒哒就小跑上前紧跟其后。

    孙夫子的步伐沉稳,他的目光扫过各个书架,对其中的每本书都甚是爱惜。

    这些书合计几百卷,都是他毕生一点一点搜集回来。他早年的家资没多少,除去温饱外,其余都用作购书的花费。

    没一会儿后,他在最后一排书架的最上一层里寻找了片刻,找出《孝经》、《左传》、《易经》上下册、《周礼》上下册、《仪礼》、《公羊传》和《毂梁传》。随即,他把这一沓书塞进了秦朝宁怀里。

    顿时,秦朝宁被这堆书压得小腰一弯。

    他吃力地“哼哧”一声,艰难挺直了后背,“夫……夫子,幺儿要把它们放一放。”

    “你就往地上先放着”,孙夫子应道。他还在书架中寻找着什么,目光游走其间,没看到秦朝宁差点儿“啪叽”趴下。

    待他从书架中再次抽出几本书,他才看向秦朝宁,“走吧,咱们回到书案那边。”

    闻言,秦朝宁蹲下把地上的一沓书艰难抱上,慢吞吞地跟在孙夫子身后。

    等孙夫子把这些书都摆放在藏书室右侧方位的那张书案上,他才发现秦朝宁还在后面。

    于是,他折返回去接过秦朝宁怀里的书,再把他带到书案边上。

    他看着这堆书,交待秦朝宁道,“在启程去临聿府城前,你且把这些书都看完了,记牢了。”

    “不懂的记下,再问为师。”

    闻言,秦朝宁愣了愣,“……谨遵夫子教诲。”

    听罢,孙夫子满意地捋了捋白须,让秦朝宁现在就开始看吧。

    一寸光阴一寸金,都是宝贵的时间呐。

    秦朝宁呆呆应道:“……好,好的。”

    而孙夫子片刻后,转身就离开了藏书室。

    他随后让管事的帮他备马车,他需要去其他书院走走,会会老友们。

    被留在藏书的秦朝宁:“……”

    行叭。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秦朝宁爬上高椅子,把这些书摊开。这么一看,除去第一堆被夫子拣出来的那些,还有《三国志》、《五代史》、《荀子》、《道德经》、《史记》、《汉书》、《后汉书》。

    见此,秦朝宁沉默了一瞬,鼻子有些许酸酸的。

    夫子对他真好,这些书都是他眼前所需的,不仅府试用得上,院试也用得上。

    唯一的问题是,想在三月底前看完这些书,难度其实很大。如果不是早已知秦朝宁过目不忘,孙夫子不会这般安排。所以,这些对于秦朝宁而言,只是辛苦些,并不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当天傍晚,当秦朝宁去公厨吃晡食,由于钱勤学、柳大郎、柳二郎、柳三郎、梁梓稳都已经知道了他考了个案首一事,早早就在此等着他了。

    他们这会可比秦朝宁激动多了,毕竟秦朝宁的脸上是当真半点看不出来和往日里有何不同。

    等他排队领完吃食,柳大郎迫不及待就抱起他,柳二郎迅速拿过他的碗,他们快步跑向他们常坐的那张长桌子,把人往椅子上一放。

    然后,他们几人热切地看向秦朝宁,让秦朝宁快快给他们说说县试的事。

    秦朝宁:“……”

    他面对他们的笑脸,真诚的目光,心下一暖。想了想,他就捡了些在家说过的给他们也说一下。

    梁梓稳和柳三郎听得睁圆了双眸,嘴巴完全合不上,一顿饭下来,都是“哇”、“哇”个不停。

    夜里,不知为何,他们俩小哥们像是被秦朝宁本人激励到了似的,待回到肆号舍号后,竟然主动拿起《大学》来看。

    而秦朝宁看到这一幕,便脱了草鞋也爬回自己的床上,坐在书案前继续看孙夫子给他安排的书籍。

    瞬间,肆号舍号的学习氛围前所未有的好。

    翌日

    他们早早起来,重新回归在书院内院跑圈,打八段锦的日程。

    东篱书院现在的启蒙班加上举试班的学子,已经有三十名了。这会儿,这么多人在内院一块活动,让人路过一看,场面甚是朝气蓬勃,活力满满。

    不久后,待一众学子都上完了孙夫子的讲课,迎来了各自理书的时间。东篱书院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来人。

    这时候,一行六名衙役站在孙夫子面前,传令道,“劳烦孙夫子以及座下秦朝宁前往县衙一趟。”

    他们的脸上不见恶意,行为亦未有强迫。

    “敢问,所因何事?”孙夫子放下手里的杯盏问道。

    虽然他心中有一丝猜想,他还是先问清楚。

    闻言,衙役实话道,“有学子举报贵书院秦朝宁学子县试舞弊。”

    “县令大人有令传召他上堂。”

    闻言,孙夫子倒是神色如常,像是早有所料似的。他抬手示意,让管事的去把秦朝宁带过来。

    在管事的找过来举试班时,秦朝宁还在学堂里看着书。

    待听完管事所言,他真心震惊了,这事竟然还没完??

    县令大人此前可是明言,再有申告鸣冤叫屈,可是要以考引,科举考试资格为条件的。

    他自己有没有作弊,他自己清楚得很,他相信县令大人他们也清楚。毕竟他的号房就在第一排第三间,做点什么上面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哪些学子竟是这般拿自己的举试前途儿戏??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他的逻辑,这些学子再有所怀疑他,都可以等府试期间见真章。不需要等上几年,就一个半月的事就有时间会给答案,何至于此?

    直白说句,作为被告的当事人,难不成他这个垂髫小童还有通天手段在临聿府城的府试作弊不成?秦朝宁挠了挠自己小脑袋,觉得脑子登时好痒。

    在他被管事的带到夫子面前时,他的小脸色和孙夫子同款的木然。

    一老一小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安静跟上衙役们的步伐出发。

    县衙大堂内

    县令大人这会晾着底下几名学子。他和其他几位大人继续批着手里的公文,对他们几人的窃窃私语视而不见。

    而这几名学子此时的神色得意,对于自己这次申告充满了信心。

    他们小声嘀咕,商议着等那小子被带上来时,该如何步步逼紧,使得对方露出马脚。

    不久后,在孙夫子与秦朝宁都同时跨过县衙大堂的门槛,他们一老一小默契地朝那几人看了看。

    孙夫子悄声问秦朝宁其中可有华风书院的学子。

    秦朝宁仔细辨认后,朝孙夫子点了点头。

    这下,孙夫子心里更有谱了。

    他带着秦朝宁走至大堂中央,朝县令大人、县丞大人等人行礼,“在下东篱书院夫子,此子乃我座下学生秦朝宁。”

    “学生秦朝宁见过县令大人,诸位大人。”秦朝宁在孙夫子身侧,同样行礼道。

    听罢,坐在大堂案后方的县令抬头看向底下的双方。这时,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惊堂木在大堂案上拍了一下。

    “升堂。”

    他的话音一落,无论是那几名学子,亦或者是孙夫子与秦朝宁,皆沉默听令。

    县令朝着底下的孙夫子与秦朝宁说明原委道,“这几名学子愿以自身考引,科举应试资格来提出申告,验明秦朝宁是否有真实才学,县试有无作弊。”

    “孙夫子,秦朝宁,尔等可愿?”

    闻言,孙夫子,秦朝宁:“……”

    亲眼目睹的时候,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无奈下,孙夫子摸了摸秦朝宁的小脑袋,示意他上前应下此事。

    秦朝宁有些许犹豫,不解地仰着脑袋看着孙夫子,脚下仍然站在原地。

    孙夫子见此,心中甚是欣慰。

    善良的孩子总归更招人疼。可是,善良也需要锋芒才能保住己身。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他给秦朝宁解释道。

    孙夫子半蹲着,轻轻拍了拍秦朝宁的后背,“你今日不接茬,他们只会认为你怕了他们,更加笃定你就是舞弊了。后续,便是无止境的造谣,日日盯着你,找准机会便是没完没了的一次又一次申告。”

    听罢,秦朝宁抿了抿薄唇。

    他顿了顿,上前应道,“学生愿。”

    “行,来人上纸墨笔砚,让其双方互相出题,现场作答。”县令传令衙役们道。

    他朝那几位学子,以及秦朝宁正色明言,“此次尔等双方答卷,将由本官几人评卷,若是尔等对结果不服,县衙会将其张贴于大门外告示牌。”

    “这是本官对本县学子最后一次提醒,若有下次仍有此类申告,需受二十大板后,再提证申告。”

    “空口无证者,县衙一概不予受理。”

    第063章 63.事了

    双方都被县衙的衙役们安排了书案, 椅子,纸墨笔砚。

    对方五人商议集他们之所长一同出具一份考卷,秦朝宁只需要做这一份考卷即可。

    然后, 他们五人就都做秦朝宁出具的同一份考卷便可。

    他们预想的是,他们之中但凡有其中一份考卷的水平能够超越这六岁小子, 他们现下哪怕是以人多欺人少,也算实现了正义, 揭穿了县试的黑幕。

    在他们心中,读书人为了能够给众多学子伸张正义之事, 又怎么能算胜之不武呢。

    公堂内,县令大人、县丞、县尉、主簿,以及孙夫子皆默认了此事,面上均无异议, 任其折腾。

    对方几人凑在一起, 叽叽咕咕地小声讨论着。

    秦朝宁则伸出小手扶稳了椅子靠背的木条,左脚踩在椅脚上的横栏,用力一蹬, 这才借力坐到高椅子上。

    然后,他挽起袖子, 铺开纸张, 抬笔点墨,一脸气定神闲地在其中开始准备书写。

    他按照第一场县试那般,出的考题是源自四书五经的八股文题目两篇、五言六韵的试帖诗题目一首。

    没多加思考, 秦朝宁便写下:

    题目一:[1]“行己有耻,使于四方, 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题目二:[2]子曰:“过而不改, 是谓过矣!”

    题目三:以劝人改过命题赋诗一首。

    几息之间,他就写完了,于是举手向县令大人禀告道,“学生秦朝宁已完成出题。”

    县令见状,便让衙役上前收其考卷送上来过目。待他打开此考卷一看,顿时愣了愣。

    这小子促狭亦如他也。

    此前,他让那些闹事学子的答卷张贴于告示牌一年,便是让其待来年县试仍可看见自己的当卷,同时县里所有学子这一年内皆可引以为鉴。

    总而言之,在盐边县读书人中,自此,那几人算是有了“名气”了。

    而秦朝宁这孩童出具的考题,第一题便是让其要有道德上的羞耻心,来约束自己的行为;第二题就直接点明,错了还不改?

    县令看完,情不自禁笑了笑。随即,他把考题卷好,才让衙役把这份考卷直接拿过去给那五人。

    而另一边,提出申告秦朝宁县试舞弊的五人,还在绞尽脑汁,誓要出具偏门棘手的考题。

    待片刻后,双方才都拿到了对方出具的考卷。于是,六人在县令大人与其余众人的见证下开始答卷。

    县令顺口吩咐下衙役,给孙夫子搬来椅子,让他坐在一边喝茶旁观。

    在他眼里,这老夫子与其学生,当真遭受了无妄之灾。

    见此,孙夫子朝县令行礼谢过对方体恤,才坐下静静看着堂上的几人。

    那五人在拿到秦朝宁出具的题目那一刻,短短须臾间脸色变了又变,然后俱是怒目而视秦朝宁。

    秦朝宁没抬头,没看到他们的愤怒。

    此刻,他看着对方五人出具的两道截搭题:“……”

    这确实来意不善,果真如夫子所言,无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碎经断意拼凑为题的截搭题,在他眼里,并不算是正经科举举试题目。据他所知的历届科举的信息里,但凡考场上考题是截搭题的,日后皆在士子中多有病诟。

    此种题目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偏门而偏门,并无举试选人的诚意。大多只求刁钻古怪,割裂求新。

    秦朝宁看着眼前的题目,陷入了沉思。

    题目一:鸟兽而谁与?

    等他把《论语》大致地在脑海里回忆一遍,才认出这题是生生掰碎了原文[3]“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取其中第一句的开头与末尾组成。

    原文这一段原本是反映孔圣人对于积极入世,改变世道的意愿。现在就这样被他们截断得面目全非。

    秦朝宁轻叹一声,想了想,决定以[4]修身治国平天下破题。

    他想在文中表达,虽然每个人的力量都微末,但是只有每个人都做好了自己该做的,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与义务,世道何愁不会日渐变好?此种想法,是契合圣人言的。

    不过,这些也只是纸上的美好愿望,做文章所用。

    秦朝宁自知宣朝的大环境,还存在着许许多多的老百姓们,连日日温饱都难尽矣。

    定好了第一道题目的解题思路,他便往下一题看下去。

    题目二:道之无耻。

    看到这里,秦朝宁总有种对方想以这两道题目阴阳怪气自己的意思。他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随后才在草稿用纸上梳理思路。

    道之无耻,截搭出自[5]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原文想表达的意思是,比起用律法、刑法来约束老百姓,不如以道德感化,使之产生自我约束。

    在秦朝宁看来,这里又是孔圣人对于世道治理上,理想化的想法。[6]法家锁喉,儒家捏肋。如何从中取得平衡最优解,真真是世间难题也。

    此中不变者,是千百年以来,苦的十有八九仍是老百姓。

    顿了顿,他打算在此题中以同样源自《论语》的“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来破题。

    想好了后,他继续往下看。

    题目三:以廉耻命题赋诗一首。

    秦朝宁:“……”

    确认过眼神,对方确实就是在全方位阴阳自己呀。

    他有点儿生气地嘟囔着小嘴,用力捏住了笔杆。

    可恶!

    于是乎,气呼呼的秦朝宁,忽然间下笔如有神助,思路如泉涌,一路写下来行文流畅无半点停滞。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不到,他就放下手中的笔,举手缴卷。

    闻此动静,对面的五人霎时抬头张望:“……??!”

    他们面露震惊之色,甚是疑惑、怀疑。

    秦朝宁仍在举着小手,对于对面投来的各种目光坦然处之。

    哼!卷死你们!

    对面的五人:“……”

    此子为何如此神速?难不成是被难倒了,通篇瞎写么??

    他们互相之间相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心下定了定,更加认真地埋头做题。

    对于他们而言,他们此时此刻仍旧觉得秦朝宁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不过,他们答题实在是答得慢,为了遣词造句堆砌煞费苦心,以至于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仍未缴卷。

    与此同时,秦朝宁这会儿已经饿了。

    他的小肚子咕噜噜的,此时在落针可闻的大堂上,便让人轻易听见了。

    这使得秦朝宁霎时间就满脸通红,他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只见几位大人都抬眸看向他。

    秦朝宁:“……”

    丢……丢脸了,呜呜。幺儿委屈!

    台上的县令看着秦朝宁小脸上多变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便抬手让衙役给他们自己几位以及秦朝宁与孙夫子都上两个包子,续杯热茶。

    那五人见没有自己的份,亦不敢吭声,只得加快手里的速度。

    待终于等到了他们几人缴卷,县令大人都没想起来要给他们同样上两个包子便是了。

    他们郁闷着脸:“……”

    敢怒不敢言。

    静待批卷的时间很短,片刻就有了答案。

    县令大人大概是懒得与他们耗费时间,让衙役把秦朝宁的考卷都拿过去给他们亲自看看。

    同时,县令大人把手里的惊堂木一拍,宣判道,“王武等五位学子多次诬告东篱书院秦朝宁县试舞弊,蔑视县衙朝廷命官的公正严明。今日起,剥夺此五人从今往后的科举资格,作废其考籍,永不得应试。”

    他的话音一落,那五人的脸色瞬间煞白,大脑一片空白。

    其中一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他惊恐地看向秦朝宁控诉道,“为何,究竟是为何?!——”

    “尔此前县试的答卷不是由于东篱书院夫子押题押中,尔命好才得以侥幸考中么?”

    而名为王武的那位学子就当场发疯到破口大骂,“我等不服,不信!定是竖子舞弊!”

    另一位学子嚎啕大哭道,“尔等害我矣,尔等曾言明此子不过启蒙一年,如何能有真才学,我才陪汝等申告。此番判令,毁我一生!我该如何向家中老父母交待!!”

    还有的怒吼道,“卢忠贤呢,我等至此地步,他今日为何不来?”

    ……

    他们口中所说的各种话,听得秦朝宁一时半会儿没明白过来。他仰着小脑袋看向孙夫子,一脸疑惑。

    在他开口之前,孙夫子牵过他的小手,把他拉到一边,离那几人远远的。

    他小声对秦朝宁说道,“为师稍晚些为你解惑,不急。”

    闻言,秦朝宁安静地挨着孙夫子站着。

    眼看着他们几人互相攀咬,在几位大人眼皮底下就要厮打起来了。

    “肃静——成何体统!”县令大人怒道,直接让衙役拉他们下去各打十大板,以示蔑视公堂之罪。

    秦朝宁与孙夫子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这闹剧,就这般收场了。

    待离开了县衙后,孙夫子带着秦朝宁往东篱书院走回去。

    路上,他才告诉秦朝宁,他昨日外出,去探访了盐边县里除华风书院以外的几所书院。

    他上门的目的是“炫耀”自己押题一事,到处告诉那些书院,自己书院今年之所以取得县试案首,全因书院的学子们提前做过类似的考题。

    闻言,秦朝宁眨了眨眼。

    似乎懂了点什么。

    不过,孙夫子自己倒没想过,那些闹事者就这般迫不及待,第二日便去申告举报了。

    按照孙夫子本来的想法是,这事先放出来当个鱼饵,看看县里有什么动静。他才好判断究竟哪些人对于他们学院的学生不怀好意。

    眼下今日这事,从末尾那几人相互攀咬泄露出来的信息,怕是还未完。

    他眉间轻蹙,颇有些担忧地看着不过六岁的秦朝宁。

    “朝宁,他们口中卢忠贤亦是华风书院的学子么?”孙夫子问他道,“你可曾记得此人长相?”

    闻言,秦朝宁回忆了一下,应道,“他确实是华风书院的学子,学生记得他的长相的。”

    这个人不就是他们那些学子早前嚷嚷着,必定是县试案首的那位么。他还记得他。

    只是,不知这些事与他有无关系。

    “日后,且离他远点。”孙夫子交待道。

    “嗯嗯!”秦朝宁立即点头如捣蒜。

    把此事抛开,他们一老一小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途中,待他们经过一油炸饼的摊子,秦朝宁被香得迈不开腿了。

    他定定地站在对方摊子前,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勺过糯米粉浆,拿筷子夹了一筷子腌制过的萝卜丝与些许虾米碎搅拌,再浸入油中“滋啦”“滋啦”地开炸。

    逐渐在油锅里成型的炸萝卜丝饼,外表金黄酥脆,香味扑鼻。

    这会,孙夫子还在往前走着,待手掌抓空,才发现学生“丢了”。他转身一看,见秦朝宁恨不能把小身子贴在别人小摊上,心下不由得好笑。

    他只好返回去,带着秦朝宁上前问摊主几文钱一个炸饼。

    “两文钱一个。”

    “你要萝卜丝的,还是芋魁丝的?”孙夫子问秦朝宁道。

    “啊?”秦朝宁慌忙回过神来,他急急忙忙红着脸从自己怀里掏出他二姐给他做的钱袋子,“我……我,我想要六个萝卜丝饼,六个芋魁饼。”

    “你买这么多作甚?”孙夫子原本想买给他来着,见他身上有些许零钱便作罢。

    “朝宁想与书院的好友,表兄长们一同分享炸饼。”秦朝宁被摊主的炸饼子香得咽了咽口水,“夫子,夫子可要尝尝?”

    孙夫子:“……不必”

    第064章 64.去临聿府城吗?

    待秦朝宁捧着一大包油纸包好的炸饼回到东篱书院后, 他急如风火地朝着公厨飞奔跑去。

    孙夫子看着他气势状似“冲锋”的背影:“……”

    他无奈失笑,抬手捋了捋白须,心里盘算着再给秦朝宁找些什么书看看。

    而这个时间点里, 梁梓稳和柳三郎他们已经都在公厨里排队领晡食了。

    后到的秦朝宁,前脚一踏进公厨, 就先过去他们常坐的那张桌子放下炸饼子,随即小跑去领吃食的队伍里排队。

    这会, 钱勤学他们已经领完了晡食,等他们经过秦朝宁时, 顺手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秦朝宁半点儿不恼,憨憨地逐一喊哥。

    待到秦朝宁领完自己的晡食回到了桌子那边,此时已经坐了片刻的梁梓稳和柳三郎满脸期待地催促他,“幺儿, 幺儿, 快快,快点来。”

    皆因,他们俩小哥们是被油纸包的香气给香迷糊了, 这会就着急等秦朝宁回来分食呢。

    快步走过来的秦朝宁忙不迭地点头。他同样也馋了,待一放下碗便即刻伸手, 和他们俩人一块, 共六只小手去撕油纸。

    钱勤学和柳大郎、柳二郎见状,看着他们三人,好笑地问他们道, “你们三人是否每次休假归家,均会被家中长辈纳闷为何去书院苦读, 还能胖三斤呢?”

    柳三郎下意识应道,“胡说, 三郎可是胖了五六斤。”

    他的话音刚落,桌上的他们几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过,不得不说,新鲜热乎炸出来的萝卜丝饼子真的甚是美味,一口下去,香脆中夹杂萝卜的清甜,让人食指大动,三两下便能吃完。

    而芋魁丝的炸饼子虽然也好吃,但是他们几人尝完后还是一致地认为萝卜丝饼子是最好的。

    改日再买!每人两个!

    没几日后

    随着三月中的到来,东篱书院又放常假了。

    秦朝阳如常地来书院接的秦朝宁,接过他的背篓,牵过他的手一起走。

    秦朝宁让他哥陪着去一趟集贤堂书坊先,这之后,他们俩才赶路回军户营区。

    他们兄弟俩沿着半坡山的山路,一边走着一边寻找着形似枣子的胡颓子。

    三月中旬的胡颓子,正是漫山遍野地结果时节,味道香甜可口。

    摘野果子,费不了多少时间。他们边摘边尝,肚子差不多吃了个半饱。

    尔后,秦朝阳眼明手快,轻而易举地,继续沿路摘满一堆。秦朝宁的速度虽不如他哥的,也摘了许多,准备都带回家中给秦柳氏与秦晚霞尝尝。

    待他们回到营地里入口处,正好碰上大胖和二虎在溜家里新买的鸭子。

    于是,秦朝宁便给他们俩分了不少胡颓子。

    大胖因为兜里的一小堆胡颓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问道,“幺儿,要不要一块溜鸭子哇?!”

    “我家的这两只鸭子可乖嘞。”

    二虎同样因为野果子而乐呵呵地,他热情喊秦朝宁道,“一起挖蚯蚓也可以哇!”

    “好耶,那就挖蚯蚓!”秦朝宁立马应道,“你们等等我哦,我回家拿上物什便来。”

    他要给家里的公鸡母鸡小鸡崽挖很多很多的蚯蚓!把它们都吃得肥肥的!

    约定好了后,秦朝宁挥别小伙伴,小跑跟上他哥。

    等回到家和他娘亲、二姐打过照面,亲昵了片刻,秦朝宁立即给自己挂了四五个竹筒在身上,同时带了两三根竹片,就飞奔跑出门了。

    考过了县试,得了案首的秦朝宁,此时此刻,自觉自己今日已经是可以肩负起家里所有鸡的蚯蚓零嘴重任的崽了!

    他,幺儿,无需大哥帮忙挖蚯蚓的!

    秦朝阳随他去,没管他,和秦柳氏她们一道忙活家里和地里的事情。

    营地里的孩童都是漫山遍野地撒腿跑的,日落能归家便行。

    在秦柳氏淘洗着晚上要蒸的米时,她突然想起来问秦朝阳道,“朝阳,可知幺儿县试考得如何?”

    闻言,秦晚霞停下手里剁菜叶子的刀,也抬头看向她哥。

    秦朝阳勺米糠的动作一滞,“……忘了问他了。”

    他确实不记得此事了。

    “无碍,幺儿怕是考得不错的。”秦柳氏嘴角含笑道。

    幺子回家那小模样,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似的,半点不见垂头丧气,定然是过了的。

    待夜里他们在灶间闲聊,顺便消食,他们才得知秦朝宁的名次。

    不过,他们是真没料到幺儿考的是案首。

    随后,秦朝阳顿时喜不自胜道,“我岂不是可以和幺儿你一块去临聿府城了!!”

    他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来。

    闻言,秦朝宁龇着小白牙笑着,朝他大哥点了点头,“嗯!”

    然后,他把自己剥的烤花生米递给他秦柳氏与秦晚霞,对她们俩人提议道,“娘亲和二姐都一块去临聿府城呀!”

    “娘和二姐和大哥都去,咱们一家子还可以去军营看望爹呢!”

    “临聿府城据说有许多好吃、好玩、好看的。”

    听罢,这个提议让秦柳氏与秦晚霞顿时愣了愣。

    她们二人出生以来,从未想过要离开盐边县,甚至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盐边县县衙。

    刚开始,秦朝宁的话让她们情不自禁有些许心慌,待缓了缓后,她们又莫名有稍许期待产生。

    等她们思索了片刻,竟是越想越觉得心动。

    “家中事务……”,秦柳氏眼下仍有几分犹豫,她抬眸看向家中二子,眼含询问之意。

    秦朝阳瞬间心灵所至道,“娘,咱们家里头的营生可以都托付给大胖或者二虎家的婶子。”

    “迟些等咱们几人从临聿府城回来后,再给二位婶子结算些许银子。您看如何?”

    坐在一旁的秦朝宁听罢,小脑袋认可地点了点。

    见此,秦柳氏心下才有了主意。

    “那为娘明日便去王家与张家走上一趟。”她眼笑眉舒道。

    一想到即将要去临聿府城,一方面能够陪伴幼子应试,一方面还能找机会见到丈夫,秦柳氏打心眼底里是愿意的。

    而秦晚霞这会也明白了,他们一家子都会去临聿府城。

    这可把她着实欢欣雀跃了一把,对于临聿府城一行,产生了满满的期待。

    翌日,秦柳氏便早早去和王家、张家谈妥了此事,约定好了月底待他们家下完秧苗后,便把家里头的钥匙,后院的那些鸡,田地里的照料都托付于她们。

    秦朝宁今日则没有出去玩耍了,吃过朝食他就回房间里开始抄书。

    他想,趁着他们一家子还未启程去临聿府城前,尽量多抄几本书,换些银子先。

    待到次日需要返回东篱书院的日子,秦柳氏给他带上了一篮子生鸡蛋,让他拿回去给书院管事的,补回县试期间吃的鸡蛋。

    随后,她给了二两银子给秦朝阳,让他买点肉去钱家与柳家,把他们一家子迟些去临聿府城一事告知他们两家。

    此外,剩余的银子,秦柳氏让秦朝阳去官盐店买些盐巴,去粮油铺子买些米面回来。

    在秦朝宁出门时,她又叮嘱秦朝宁道,“幺儿回书院后,莫忘了问明白其余同窗如何去临聿府城的。”

    “若是有车队,咱们家便是添些银子,跟上他们。这样,一路上有伴,还安心些。”

    “幺儿记下了。”秦朝宁朝她粲然笑着应道。

    实际上,他想到的远不止如此。

    待他回到书院,把鸡蛋转交管事后,秦朝宁便先找上了钱勤学。

    他的勤学大哥可是举试班唯二过了府试,现下是童生的学子。

    他定然去过临聿府城的。

    无需多久,秦朝宁就从钱勤学这边了解完了临聿府城那边的情况,以及去临聿府城应试需要注意的点。

    按照钱勤学所提及的信息,临聿府城每年的府试都是正值倭寇多有来犯的月份,不仅入城检验严格,城内还时常封城。

    对此,他们一家子确实需要早些出发前往,好在城内安顿下来。

    而那些从盐边县前往临聿府城的人,一般是跟随镖局出发的,均是给些人身镖钱即可。

    如若需要镖局提供马车,则花费会高出不少。

    此外,在临聿府城那边,书院可帮忙安排小院子,期间住得下一家子几人不是问题。

    只是这样的院子最少得租一月起,不能租十天八天。

    钱勤学见秦朝宁问得仔细,料想他怕是和家中娘亲,大哥与二姐一道前往,便提醒他,“临聿府城吃穿用度皆比盐边县贵几分,若是家中前去的人多,便从家中多带些物什妥当些。”

    “幺儿谢过勤学哥!”秦朝宁笑着朝他道谢。

    这会儿,他的脑子里很快就梳理出来需要准备的东西,随即挥别钱勤学后,就哒哒哒地跑去找孙夫子。

    等他向孙夫子禀告了自己家里对于赶考的安排,同时说明需要书院帮忙在临聿府城安排住宿一事,他又促急促忙地返回舍号开始看书。

    临近府试,他总感觉时间不太够用。

    抄书虽能挣银子,得排在孙夫子安排那堆书的后面。应试一事,他不希望出差错。

    这边埋头苦读的秦朝宁还不知道,自己这几日在临聿府城的名声已经传开了。

    从前些日子起,临聿府城的学子们中,就传出闻盐边县出了个神童案首,县试每场提座号。

    他们一开始对此还挺惊讶的,毕竟六岁的神童确实罕见。

    待到接连多日,秦朝宁这名字总是被众人反反复复提起,这些学子们便逐渐对这名字心生恶感,觉得此人沽名钓誉,心术不正,不过尔尔。

    第065章 65.来到临聿府城了

    正历三年三月末, 南方的气候仍处于乍冷乍热,阴雨绵绵之中。

    盐边县这几日,陆续每日都有本县的镖局车队整顿出发, 前往临聿府城。

    而东篱书院赶考的学子们,顺势均选择了往年书院学子们常选的万隆镖局, 在三月二十九这天集体出发。

    万隆镖局不仅在盐边县有镖局,在临聿府城以及南州城皆有, 是这边最大的镖局之一。他们的镖师各个孔武有力,深得众多东家的信赖, 在盐边县的口碑极好。

    秦朝宁他们跟随东篱书院的师兄们,也是在万隆镖局签订的人身镖。

    这会,秦家一家子乘坐的是镖局提供的马车,位于车队的中后方跟着队伍前行。这驾马车的车厢甚是宽敞, 轻松坐得下他们四人。

    秦朝宁他们几人是第一次离开盐边县, 便提前在家里做了不少吃食,打满了几个水囊带上了马车。这使得他们在车厢里呆得还是相对舒适的。

    车厢后头则是放了他们从家里带出来的米面粮油,需要换洗的衣裳, 给秦石带的东西,秦朝宁的纸墨笔砚等。这几箩筐占的位置大, 他们用绳索将其牢牢绑好在马车上才放心。

    就这般, 他们母子四人踏上了赶往临聿府城的路上,心中皆盼着能够早些日子见到秦石。

    从盐边县赶往临聿府城的路途,正常是需两三天的时间。期间, 这些镖局沿途会在自己熟悉的落脚点,或是扎营, 或是投宿。

    而整个路途的沿途风景,大多数郁郁葱葱的山景, 偶尔会有河流,大片农田。待随着越来越接近临聿府城,则是偶尔远眺都可望到海岸线。

    在每逢途径海景时,秦朝阳三人便推开车厢的木窗,把脑袋凑出去远眺大海。

    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海平面时而湛蓝平静,时而海浪涛涛,时而冲向悬崖拍起浪花阵阵。

    这些壮阔的景色让他们感到新奇极了,总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在他们凑出木窗外那些时候,不经意间都感觉到,连迎面吹来的风都仿佛有股咸咸的气息。

    待到三日后,他们一行人就踏入了临聿府城的地界。

    不过,由于万隆镖局选的路线有意绕开了临聿府城烽火台那一片的小山头,秦朝宁他们就没能在途中远远地看一眼盐边县军营。

    等到镖局的一行人终于来到临聿府城城墙下,他们众人抬眸,入目便是城门前排起的长长的队伍。

    万隆镖局的镖师下了马,逐驾马车通知这些人身镖的客人们,待会遇到守城士卒盘问时需要注意些什么,叮嘱他们莫要惹出幺蛾子。

    没一会儿,接到对方通传的秦柳氏他们,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路引,以及准备好了一小把铜板备用。

    他们面对这种阵仗有稍许紧张,同时因为赶路了三天还状态疲惫。

    见此,秦朝宁宽慰他们道,“娘、大哥、二姐,无需担忧,队伍前面可多老百姓了,均是一一放行。我们实话实说便好。”

    “好,皆听幺儿的。”秦柳氏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前面的队伍里,进城的检查都很仔细盘问,以至于他们万隆镖局一行人等待的时间都有些久。

    最后,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了,才等到了秦柳氏他们这驾马车。

    看守城门的士卒接过他们的路引,对他们从哪里,来临聿府城做什么,有否投宿地址等都盘问了。

    秦朝宁几人实诚地回答各个问题,随后交过一人一文钱的入城费,才得以进城。

    进城后,万隆镖局的人就开始分开几拨人来押送不同的镖物。

    至于东篱书院这一镖,他们安排了两个镖师送到临聿府城西街的一处民宅院子前。

    现下,秦朝宁他们的师兄早早在这里等着了,待看到他们的马车以及万隆镖局的标识时,他便从院子迎了出来。

    这位做掮客的师兄给他们安排的院子有两间,稍大的这间是准备给除秦朝宁以外的六名举试班甲乙班来参加府试的学子们的。

    另外一间由两间柴房改建而成的小院子,则是秦朝宁他们一家子赁居的。

    此次他们书院的这些学子们,陪同而来的家属,最多的就属秦朝宁。所以,他们一家子便赁居了一间小院子。

    待到秦朝宁与这位师兄交接好钥匙,契约文书,赁居银子,真诚再三谢过师兄,他才去帮秦柳氏他们归置物品。

    他们是三月二十九从盐边县出发的,今日已经是四月初一。

    明日,秦朝宁还要与众位师兄去临聿府城的府衙登记考引信息才行了。

    这会,他们一家子就得早些收拾妥当,才好去外面走走,探探情况。

    当秦柳氏打开了这个小院子,她顿时就发现了中央还有口井。

    随即,她便让秦朝阳和秦朝宁兄弟俩负责打扫院子和两个房间,她和秦晚霞则负责擦拭各处桌椅床等。

    院子里有这口井,他们接下来在这里的生活都轻便不少。

    他们一家子的手脚都很勤快,这会埋头干活,没去大院子那边唠嗑。

    因此,秦朝宁此时还不知道,从各个地方县里来到临聿府城备考府试的学子们都是住在西街为主,所以这些人见他们一行人几驾马车到来,便立马上门来打探消息来了。

    大院的几位甲乙班的学子,本性淳朴,几乎是有问必答。

    于是乎,不费什么事,来打听的那些学子们就知道了他们这一大院子的学子的底细。

    在得知他们是东篱书院的学子后,那些人面色古怪地逐一打量他们。不过当他们没发现那位传闻中的六岁稚童,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迅速地告辞了。

    那神情,对他们书院多有嫌弃,冷眼相待。

    这让举试班甲乙班的六人被他们这前后不一的态度搞迷糊了,均是感到纳闷。

    怎就一开始那般热情,最后就不冷不热了呢?

    大家不都是来应试的学子么?

    而临聿府城的文风比下面各个县会兴盛些,各种诗会、文会在临近府试、院试之际都会接二连三地举办。

    最近在这些诗会、文会上,要属哪些人最引人注目,其一是来自冀州的一位学子,由于家中长辈被派遣至此地任职,兼以祖上祖籍在临聿府城,才得以在这里参加府试的陆杰修。

    这位陆学子,年仅十二,可谓少年英才,诗书琴画样样精通。他的文思如泉涌,对于众位学子在其中一场文会上的刁难,更是轻而易举地应对过关,一战成名。

    另外一位,则是来自盐边县华风书院的卢忠贤,此人每场临聿府城举办的诗会、文会都不会落下。一段时日下来,其才学就自然而然地得到了众多学子的认可。

    在他频繁地参与各个学子们交流的场合下,愈发引起了众人对于传闻中的六岁神童的探究之心。

    他们没想明白,要何种天资,才能在年仅六岁时,把卢忠贤这样才气满满的学子刷下来,斩获县试案首。

    众人对于秦朝宁这个案首,现在大多都抱有怀疑的念头了。虽未曾谋其面,但几乎都闻其名。

    而不少和卢忠贤接触过的学子们,皆多次私下对卢忠贤表示,盐边县的县令怕不是有眼无珠,才会对卢忠贤这般大才的人视而不见,去捧一乳臭未干的小子。

    还有人暗戳戳地四处打听,那小子何来历?是否有……不可告人的……才会被送上案首之位。

    每每这种时候,卢忠贤皆会一脸忠厚地劝诫那些替他不平的学子们道,“各位仁兄慎言,慎言。”

    那些学子见他一副欲言又止,似委屈,似不甘,似苦忍的神色,纷纷脑子里已经想象出完整的故事线,直叹世道太黑。

    “卢兄,实受委屈矣”,那些人劝慰卢忠贤道,万分替他惋惜。

    “这些均不过是小事尔,府试才开始见真章”,卢忠贤对他们叮嘱道,“众位仁兄切莫为吾抱打不平。”

    他这般通情达理,心胸宽阔,让那些学子对于秦朝宁的印象都添了几分憎恶。

    “这个中,已有前车之鉴矣。”卢忠贤长叹一声道,眉眼俱露苦涩。

    轻飘飘的一句,彻底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于是,临聿府城的许多学子们,随后都知道了,前不久曾有五位学子在盐边县申告举报秦朝宁,却反而被县令大人作废考引,终身禁止科举应试一事了。

    这下可点燃了不少学子们胸腔中的怒火,对于“秦朝宁”这三个都恨不能啐其一口,骂道“无耻小儿!”

    傍晚,待卢忠贤又从另外一个文会上回到客栈里,他们华风书院的另外两名学子一见他回来,便急切地拉过他回客房内,小心关上房门。

    “贤兄,秦朝宁一事如何了?”他们之中的一位迫不及待地关切问道。

    卢忠贤半敛下眼睫,掩盖住了眸中的冷漠。一息间,他的脸上露出些许愁绪应道,“我已尽力去各个诗会、文会与众位学子搞好关系了。”

    “也把那小子一事,暗示了些消息出去。这事最后成不成,我亦无把握。”他捏了捏手中的茶杯,艰难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他对面的学子忿忿不平地用力一拍桌子,“那小子害得王武与白朗一辈子都废了,我等可不能轻饶他!”

    “这次府试,定要他好看。”

    闻言,卢忠贤悲天悯人道,“其实,他亦不过是个稚童,此事不如还是作罢吧。”

    “王武与白朗他们出事,我等亦不愿。他们一心为我出头,咱们岂能料到那秦朝宁竟是自身有几分才学?”卢忠贤继续叹息道,捏着茶杯的指腹用力得发白。

    闻言,华风书院的两名学子气得脸都青了,“都怪他们东篱书院的夫子误人!那老匹夫与那臭小子,怕不是做戏给咱们下套的。”

    第066章 66.初到临聿府城

    卢忠贤轻抬眼睫, 扫过两位同窗,语气淡淡地应道,“事已至此, 多想无益,且行且看矣。”

    技不如人, 还有何可说的。

    那日的县衙申告举报,但凡王武俩人和其余三位学子中, 有一人的才学能力压那稚儿,都能把对方碾压死, 断其科举一途。

    可惜,五人出题竟是都未能难倒那小儿。这足以说明,那小儿的才学已然超过了县试中的寻常学子们,确实未有作弊之嫌。

    在他得知这事的走向后, 翌日便和眼前这两人出发前来临聿府城了。

    当时, 实际上,要说他有多恨此子,倒不至于。

    他绝非短视如斯之人。

    卢忠贤想的是, 合则,即为我所用, 不合, 则再除之亦可。

    当初,众多学子都瞧见了那小子街头喊马背上的两位将士为叔,这才让他起了些许结交之心。其他人不一定清楚那两人的官职, 他是一眼就看得出此二人中必定一人是盐边县军营的掌权者。

    那通身的权贵气息,华贵精致的甲胄与配件, 非上位者不可得。

    只是,东篱书院的几位学子除去第一次攀谈, 后续都对他们不冷不热,这使得他们若然过于热情倒显得别有所图了。

    都是普通学子,一味讨好有失风节。这之后,他们便无往来。

    而此子的号房连续多场县试排在第一排第三间,他当时对于此小儿的猜测是,莫非此人家中显赫,有长辈从其中出力。他才开始偶尔留意一下对方。

    而对于他自己而言,他对县试的应试是信心满满的。毕竟,他自己能够因为学识过人常年得到华风书院院长的关照,就可见一斑。

    县试于他,不过踏脚石尔。

    所以,对于秦朝宁此子,结交不成,他那会倒也未曾想过结仇。

    演变至今日的事情的变故,是在于县试最后的榜纸张贴。

    他认为的板上钉钉的榜首之位,竟被一六岁稚童夺去!

    那一刻,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县试,而是他接下来要走的府试、院试、乡试、会试。

    此子不除,往后会否压他一头?

    他十载寒窗,寄人篱下,才得以步入举试,正欲一飞冲天,改换门楣。而此人,竟不过启蒙一年,他何德何能辱他至此。

    秦朝宁的案首之名,让他忍辱在姊丈手下讨生活的十余年,像是个笑话。于是,他便用轻飘飘的三言两语煽风点火了那些学子们。

    至于那些学子们的下场,那就是他们咎由自取了。蠢笨如斯,连县试都过不了的,还义愤填膺争当出头鸟,能怪得了谁。

    卢忠贤觉得自己的做法已经只是略施小计,那些人这般轻易掉进去,日后也不会有何作为,属于难以在科举一途过关斩将的那批人,还不如就折在盐边县。

    按照他初想的,秦朝宁经此一事,不是就此毁了,便是心智受损。倒没预料到,他竟毫发无损,还在盐边县县令以及众大人面前再次证明了自己。

    此时此刻,卢忠贤的思绪繁杂,无心再与两位同窗多谈几句。但是,他亦不想与他们二人撕破脸。

    这样的人在他身边,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为此,他起身安抚他们二人道,“周兄、魏兄,我等且趁着距离府试还有十余天,多温书多做学问,在此次府试中得以扬名才好。”

    “若有好名次压那小儿一头,倒是替王兄与白兄出一口气了。”

    闻言,华风书院的周雄、魏乾心中火气更甚。

    他们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卢忠贤,对其怒其不争道,“贤弟就是太仁善,才会人善被人欺!”

    “只有名次胜过那小儿,哪里足以报王武、白朗名声与前途尽毁之仇!”他们二人叮嘱卢忠贤,“贤弟你且专心看书,我等二人这几日再去城里转转。”

    待他们二人离开卢忠贤房间后,私下俱是摇头叹气。周雄、魏乾此刻觉得,王武与白朗之仇,怕是只能由他们二人出手,才能得以报了。

    而卢忠贤自己,在他们离开后,去把房门锁好,起身在房内慢步转了几圈。

    他反复思量,决定看看此次秦朝宁会否逃得过他设下的烈火烹油般的捧杀,再谋其他。

    此次临聿府城赶考府试的学子中,“秦朝宁”之名已经可谓人尽皆知。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小儿不过六岁,他倒看看,此般名声“盛况”,他如何能遭得住。

    此种局势,常人不是被影响到应试心态,接连考场失利,从此一蹶不振,便是忙于自证,消磨己身,气弱则厄运连连。

    无论哪种,都能轻易毁其一生。

    至于另外一人,陆杰修,他一想到此人就情不自禁嫉妒生恨。

    好他个一身养尊处优,一副不食人间疾苦的天之骄子模样。天道竟是如此不公!若他能有此出身,何须常年汲汲营营?!

    横空出现在临聿府城的此人,亦会是他后续应试的劲敌。只是,倘若他能与之处好,日后能于他有益,他便能容他。

    卢忠贤独自思索了许久,才拿起一本《中庸》下册看了起来。

    而被诸多人惦记着的秦朝宁,这会儿和家里人刚把小院子收拾妥当,正准备一家子去外面转转,好熟悉熟悉附近的情况。

    秦柳氏锁上小院的木门,与秦朝阳三兄弟去前面的大院问过那些学子与其家属有否一块出去走走。

    得知他们不少人已经各自出去了,他们几人才出发。

    秦朝阳背着背篓,秦柳氏领着秦晚霞与秦朝宁,四人慢慢在小道里走着。

    此处的小路皆平坦,少有坑洼积水,所见之处多是砖瓦房,可见临聿府城比之下面诸县繁华不少。

    据悉,临聿府城的整体布局方正,分外城与内城,而外城又分东西南北四街。

    秦朝宁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外城的西街,西街与东街多是普通老百姓的民宅,一进或是两进宅子为主,少有几进大宅。

    南街的话,是商铺,文庙、武庙、城隍庙等的所在地;至于北街,则是临聿府城几所书院,文人阁楼,风水塔等的所在地。

    而内城,则是划分给了临聿府城府衙,官员府邸,骑兵、步兵、弓兵编制所等,包括临聿府城的粮仓,武器库,贡院也同样在其中。这样的内城,可谓是整个临聿府城最重要的中心地带。

    秦柳氏带着他们前往的是南街。他们初到府城,家中仍需添置些物什。

    从西街到南街,需要步行三刻钟有余。

    沿途,常见各式小贩走街串巷,挑着箩筐兜售叫卖些小的物什或者吃食零嘴。

    他们几人初来此地,看什么都稀奇,不过没到南街前就都没买什么,免得一路上背过去,还得背回来。

    待到了南街牌坊入口,其崭新宏大的牌坊,两侧齐整的商铺,人头涌涌的场景,让秦柳氏几人不由得驻足愣了愣。

    “哇——”,秦朝阳被此处繁华景象惊讶到了,嘴巴张得老大。

    秦晚霞牵着秦朝宁的小手,看得她目不转睛,双脚像是被黏在原地似的。

    秦柳氏心中震撼,回过神来,下意识有些许局促,对三个子女说道,“我们走吧。”

    由于他们身上的衣物均是平常的素色棉衣,一身的行头就是普通老百姓的装扮,于是他们身形便轻易融入进热闹的街道中去,不怎么打眼,不怎么引人注目。

    旁人看过去,不过是见他们一家子长相皆不俗,仅此而已。

    为此,半个时辰里,他们从牌坊一路逛到街尾,十分尽兴。

    只不过,临聿府城的物价水平确实比盐边县贵不少,让他们逛完后不由自主地有些许犯了难。

    往日里在盐边县,一文钱一个的鸡蛋可以买上一千个鸡蛋;十文钱一斤的瘦肉可以买上一百斤,十五文钱一斤的肥肉可以买上约六十七斤;八文钱一斤的大米可以买上一百二十五斤……现在在临聿府城里,这些几乎都贵上一倍。

    而素菜,如萝卜,白菘,芥菜,胡瓜等,竟都是一文钱、两文钱一斤起叫卖。

    他们逛了许久,只买了三斤黄粄,一斤五花肉,花了五十文钱。

    黄粄据说是临聿府城的特色米糕之一,可回家切着蘸酱,也可和荤肉、素菜炒着吃。那小贩一个劲地给他们说这黄粄口感韧劲带香,可当菜品,也可当主食,他们便买了些,想着尝尝鲜。

    不过,不得不说,临聿府城新鲜的玩意和吃食,当真比盐边县多上许许多多。

    倘使他们想尽兴地在府城体验一把,秦柳氏想了想自己带过来的银子,顿感抓襟见肘。

    “要在府城过日子也不太容易了”,秦朝阳叹气道,“这怎么感觉,可是从清晨睁开眼皮就得花银子的地方呀。”

    哪哪都需要花银子!还贵!

    闻言,秦朝宁点了点小脑袋。

    大府城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南州城以及京中等地是如何的费银子。他突然间仿佛看到了自己举试的“昂贵”。

    想了想,他适时提醒他娘亲、大哥与二姐道,“娘,大哥,二姐,咱们买完所需的物什,还需要去了解一下在此处摆摊是何手续。”

    “咱们带过来的那些油纸伞,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听罢,秦柳氏、秦朝阳与秦晚霞,刚刚熄灭的对于府城生活的期待,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幺儿说得在理,来都来了,我们就好好过这月余日子。”

    闻言,秦朝宁霎时间粲然一笑,“嗯!”

    他刚有留意过各个菜贩子,这边的素菜里没见到豆芽类的。

    刚好他们家从盐边县带过来了些许绿豆和黄豆,他们可以自己发些豆芽解决家中素菜问题。

    顺利的话,亦可在南街此处与油纸伞一道叫卖。

    来都来了,营生和体验两手抓!

    第067章 67.赁摊子

    对于摆摊一事, 他们刚开始预想的甚是容易。待排队问过南街里管理税收的衙役,才惊觉,难怪此地物什哪哪都比盐边县贵。

    这竟是源于各类层出不穷的税收所致。

    首先, 按照宣朝的《税务总则》,朝廷对于所有人的税收分为土地税、户税、丁税、商税、关税、市税、山泽税等。

    其中, 所有老百姓不分从事何种劳动活动,各自计其所有, 每年按照五千钱纳税一算,缴三分税;涉及房屋、田地、牲畜等的买卖, 按照契约文书金额,需缴纳五分税……而商人、小贩、猎户等又涉及商税、市税、山泽税等。

    简而言之,各种条款的税制叠加,使得各类物什的价格随之水涨船高。

    这会, 秦柳氏几人被衙役赶到一旁, 让他们别挡着后面排队的百姓。于是,他们杵在在角落边上,低头看着秦朝宁,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树荫底下, 秦朝宁想了想, 抬头告诉他们,“娘、大哥、二姐,这摊子咱们还是赁一个。”

    他们此前在南街的两间杂货铺子里瞧过, 其中的油纸伞定价均是四百二十文钱一柄。

    不过,这些油纸伞都是在伞面有题词、描画等, 做工比他们家的可是精致不少。

    “每日摊位需缴纳的五文钱,买卖所得的三分税, 油纸伞等器具所需缴纳的是每柄两文钱”,秦朝宁顿了顿,“这般算下来,咱们每柄油纸伞的售价定为三百文钱即可。”

    关于定价,他给家里人解释到,此前他们在祥记寄卖油纸伞以及把油纸伞卖给杂货铺子时,分别售价是两百文钱与一百八十文钱。这般情况下,当初的两百余柄油纸伞都挣了三十六两有余。

    眼下,定价三百文钱一柄,缴纳那些名目的税款,卓卓有余。

    此外,一个摊位约两张四方桌大小,他们家除去油纸伞的买卖,还能做另外两门营生。

    闻言,他们三人皆甚是好奇,不约而同问道,“何种营生?”

    “待幺儿归家后,再与娘、大哥与二姐细说。”

    他抬手拉了拉秦柳氏的宽袖,“娘,咱们先把摊位签订三旬契约吧。”

    看了看幺子澄澈的眼神,见他脸上未有半点动摇之色,秦柳氏心里安定了不少,遂然应下,“好,为娘知晓了。”

    于是,她让秦晚霞带着秦朝宁在此处等候,她和秦朝阳走过去南街杂务税务的队伍里重新排队赁个小摊子。

    这事没费多长时间,他们俩人便从衙役那签订了契约文书,缴纳了费用,然后,才回来和秦晚霞姐弟俩汇合。

    傍晚,等他们回到西街的小院子,锁好了院门,秦朝宁这才把该摊位可做的另外两种营生是什么告诉他们。

    秦朝宁想的是,他们家可发些豆芽,在摊子卖油纸伞的基础上,顺便卖绿豆芽、黄豆芽,一来豆芽菜是属于新鲜玩意,二来这菜亦不占地方。

    另外则是,他打算在小摊子占一半的位置,摆个桌椅代写书信,这样可以从集市里知道更多民生信息,同时挣几文钱润笔费。

    而关于发豆芽的话,方法其实很简单。

    无论是绿豆,亦或是黄豆,洗净后浸泡四个时辰,再准备沥水篮、竹篦、粗棉布,将沥好的豆子平铺在竹篦上,盖上一层粗棉布。然后,每日早晚将其浇湿,待四日,便可收获清爽爽口的豆芽菜了。

    待听秦朝宁细细讲完,他们三人顿时皆觉得可行,眼下瞬间干劲满满地,就要行动起来。

    秦柳氏和秦晚霞笑了笑,打算还是先把今晚的晡食做了。秦朝阳带着秦朝宁去把油纸伞归置出来,然后就着手发豆芽一事。

    夜里,他们吃过在临聿府城的第一顿饭,早早洗漱后便歇息了去。

    翌日丑时,他们继续在院子里忙碌了起来。

    趁着秦朝阳三人收拾东西,秦柳氏去灶间给他们做朝食。

    她把切成条的黄粄与些许切碎的五花肉,倒入铁锅里炒熟,接着,再打入两只鸡蛋翻炒几下。

    这之后,她还往锅里倒入切碎的腌酱菜继续翻炒,没一会儿,一锅热腾腾的朝食便做好了。

    “朝阳、朝宁、晚霞,吃朝食了”,她边从锅里勺出黄粄,边往院子喊道。

    “来了,来了。”

    闻声,他们三人皆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到灶间里。

    他们三人看着黄澄澄的一大碟的黄粄,瞬间就被香迷糊了。秦柳氏让他们别发愣,赶紧坐下吃,吃完他们几人还得去南街摆摊子。

    几乎是尝了第一口,秦朝宁他们三就喜欢上了黄粄。它的口感确实如小摊贩所言,有嚼劲、有米香。

    经过爆炒后的黄粄外皮香脆,在浸入了五花肉的油脂肉味后,浅浅地裹上一层鸡蛋液,让其味道霎时就层次丰富了起来。

    最后,黄粄还搭配咸香的腌酱菜碎与其混合,让人登时味蕾得到充分调动,胃口大开。

    吃过朝食,秦柳氏朝大院那边借过木制手推车,她与秦朝阳、秦晚霞装好物什便朝南街出发。

    而秦朝宁则是需要跟随大院的师兄们前往府衙登记考引,验明考生信息。他挥别娘亲、大哥与二姐,自己敲开师兄们所在大院的门,与他们集合。

    南街这里,秦柳氏他们赁到的小摊子位于临近街尾的地带,人流会比牌坊那边少些。

    他们在自己所在的小摊子位置后方放下木制手推车,秦朝阳一人就把一张四方桌卸了下来。随后,他也没等秦柳氏与秦晚霞动手,其余的物什,自己也顺势卸下来了。

    待一切东西都摆放好了,写了价格的牌条亦竖好了在箩筐上,秦柳氏、秦晚霞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有些许不安地站着。

    秦朝阳抬眸看了她们一眼,便让她们俩在手推车那坐着歇脚,他来叫卖油纸伞就行。

    闻言,秦柳氏与秦晚霞犹豫片刻,还是被秦朝阳推到了手推车那,让她们安心坐着等。

    见状,她们只好安静坐了下来。

    “三百文钱一柄油纸伞,油纸崭新,伞骨结实,各位叔公、婶子,走过路过别错过哦——”

    秦朝阳半点不怯,嗓音洪亮,吐字清晰,加上长相俊俏,没一会儿就吸引到了些许人围观。

    那些人拿起箩筐里的油纸伞反复细看,检查过后,陆陆续续便开始有零星几人买走油纸伞。

    由于秦朝阳态度热情,满脸笑容,对上前来的任何客人都来者不拒,任其问东问西皆耐心应对,使得油纸伞卖得越来越快。

    没到晌午,他们带过来三十余柄皆卖光了。

    这般状况,他们就收拾好东西去排队缴税。等缴税过后,他们又买了些许肉菜和当地有名的吃食才归家去。

    另一边

    东篱书院的学子们,这会已经顺利在临聿府城内城的府衙前排着队,等候登记信息了的。

    初到府衙,还是为了府试而来,他们此时都有稍许激动,便互相天南地北地闲聊着。

    不过,为免秦朝宁走丢,这位小师弟就被他们安排在他们几人的中间,这样容易看顾。

    在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时,队伍前前后后的学子们慢慢有不少人开始对他们评头论脚,窃窃私语。

    他们之中有不少目光,都黏腻地径直看向秦朝宁。

    原本只是安静地站着排队,顺便在心中默背《汉书》的秦朝宁,被各式目光打量得起了鸡皮疙瘩,甚是不适。

    那些目光太莫名其妙,使得不仅仅他一人如此,连东篱书院的其余六人亦是如此。

    他们皱着眉头,百般不解,于是便问道,“各位学子,为何这般看着我们几人?”

    在师兄们发问之际,秦朝宁扫过众人的神色,发现他们的恶意竟然都是奔着自己而来。

    那些看自己的眼神中露出赤.裸.裸的憎恶,把他嫌弃得像是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似的。

    秦朝宁眉间轻蹙,沉默地观察着。

    “尔等可是东篱书院的学子?”

    “那小儿可是你们盐边县的秦朝宁?”

    闻言,东篱书院的几人和秦朝宁皆是一愣,心中疑惑重重。

    他们几人来到临聿府城不过短短一日有余,各自行事作风低调,并未在外呼朋唤友,做出了什么惊人行径,为何这些人张嘴便说出了他们的来历?

    “不知众位学子如何得知我等底细?”他们心中有些许忐忑。

    “嗤,尔等斯文扫地之辈,如过街老鼠般,何人能不知,何人能不晓?”

    “秦朝宁小儿,你这县试案首来路不明不白,你心里可有半点愧疚不安,何曾夜不能寐?!”

    “我等读书人,今耻于与尔等为伍!——尔等品行有亏,亦配来府试乎!?”

    “若是我等禀告于府衙李知府大人,尔等真面目即将无所遁从也。”

    ……

    随着他们张嘴就来的各种话语,秦朝宁与几位师兄刹那间脸色微变。

    这般泼脏水,坏他们名声,哪怕他们并非如斯小人,亦会被谣言缠身,严重者,恐怕会影响到府试的应试!!

    要知道,没有哪个知府大人会让德行有亏的学子通过府试的!

    历来科举举试,不少文人学子之所以频繁参加诗会、文会,为的就是打出好名声,力求科举应试阅卷期间,考官对其能有一两分好印象,觉得此子取录好名次乃实至名归。

    而还有一种情况则是,哪怕此子当时的答卷水平当真不如往常的,只要此子在考官印象里不错,对方本着惜才爱才之心,大概率亦不会给予太差的名次。

    第068章 68.登记考引的摩擦

    秦朝宁当下就意识到, 必须立即做出反应反击,若不然事态蔓延,他自己, 连带东篱书院的师兄们,或是日后但凡从东篱书院出来的学子们, 都会受到影响。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 辟谣跑断腿。而愚昧者听之,信之, 有意为之……任由时间发酵多几日,他们怕是再难澄清。

    他立即站出了队伍,抬头环顾他们的脸庞,用清脆的嗓音洪亮地应道, “朝宁与师兄们初到府城, 全然不知各位仁兄何出此言。”

    在他站出来后,东篱书院的几人立马站在他身后,愤怒地看着那些嘴脸。

    “朝宁确实是盐边县县试案首, 除去县试得证,后有学子申告, 又再次在县令大人们面前得证。”

    “我已两次在诸位大人们证明自己的才学, 朝宁不明白为何素未谋面的尔等非要临近府试冠朝宁罪名,言之不明不白?”

    素未谋面便下黑手,秦朝宁此时的内心当真是万马奔腾。

    他的语气加重在“两次”和“诸位大人”。

    言下之意表明, 他已经两次都证明了自己的成绩并无弄虚作假。你们再传谣岂止是坏他名声,而是坏盐边县各位大人官声。

    “盐边县素来在县令大人与诸位大人清正严明的治理下, 民生安稳,学风浓厚, 多年从未有过科举舞弊,各位何必给这么一个府城下属小县泼脏水!”他义愤填膺道,脸上露出几分难过。

    秦朝宁在这里先点明盐边县的官吏并非无能庸官,亦非腐败之流。同时,盐边县县内多年都未出现过科举舞弊,他们在这里空口造谣有何居心?

    秦朝宁朝各位学子们行礼道,“若然各位仁兄觉得朝宁盐边县县试名不符实,何不在府试下场中见真章,要在验明考引这天以流言毁我东篱书院学子清誉?!毁我等盐边县名声?!”

    “莫非尔等不是出身临聿府城,便是出身士族大家,觉得我等小县百姓好欺负不成?”

    既然他们能够张口就欲加其罪,那么他也反击他们企图用流言毁他们这些小地方出来的学子。

    至于这些人是贫寒学子还是豪绅之一还是望族之后,具体是哪种都不重要。

    当这些人听到他回应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时,开始有人嗤笑,有人沉思,有人冷眼旁观,也有人质疑。

    “好你个六岁小儿,伶牙俐齿。”其中一人站出来指责道,“吾观尔一脸阴险狡诈之相,他日必成一方祸害。”

    闻言,东篱书院的几人以及秦朝宁:“……”

    这就很难评。

    别的罪名还能套一套,在长相这里,秦朝宁此时此刻已经能够看出来,他就是天生一副憨厚且清秀的脸蛋。

    加上他通身气息干净,眼神明亮澄澈,和他相处过的人都能轻易发现,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两三岁的孩童,都极易亲近他。

    秦朝宁沉默了一瞬,才问他们,“为何尔等都对朝宁有所耳闻一般?朝宁往死里从未离开过书院,玩伴们从来不是师兄们便是垂髫小童。”

    他往日来往的就这么些人,搞不出面前这阵仗。

    秦朝宁就差直白说:有人害我!!

    他引导他们道,“朝宁不知,何人对朝宁有何仇怨,竟误导诸位此番对于朝宁这么一个小儿如此不满嫌恶。眼下,万望各位思量此中蹊跷,亦把重心放在府试中为上。”

    你们来临聿府城不是所图科举举试,而是来搅和是是非非,有何用。

    言尽于此,秦朝宁回到队伍里。

    而其余东篱书院的几人,很是齐心。他们对这些学子们放出话道,“诸位造谣者,若心中坦荡,何妨不去击响登闻鼓?!要在此处以人多欺人少,小人行径心怀鬼胎?!”

    他们一一扫视过这些人,“我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作为东篱书院出身的学子,日后随时恭候各位登闻鼓鸣冤!!我等问心无愧,对簿公堂亦不惧!”

    闻言,秦朝宁亦补充道,“但凡我等才学有假,府试即可一验真假,尔等何须相煎之急如斯?!”

    “登闻鼓就在府衙前,我等随时恭候!”

    “随时恭候!——”东篱书院举试班甲乙班的其余六人同样一脸凛然。

    他们的话音一落,众人皆是哑口无言。

    可能在场的这些人,压根没料到秦朝宁和他的师兄们会是这种反应。

    秦朝宁,对于他们而言,特别好认出来。因为六岁这个特征,全场就他一人。他们才能一眼锁定这位在临聿府城学子们中人尽皆知的“仲永”。

    只是,东篱书院几人的应对,现下确实让他们无措了。

    平常里,若是别的读书人面对他人的怀疑与指责,多半是“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然后就是各种事例举证,一二三四五六七,有的还会因为别人不信服而卑微求饶。

    而东篱书院的这几人呢,张嘴闭嘴就是:你来呀!你有本事就去击响登闻鼓呀!!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这嚣张到半点不拐弯,正面刚的态度,这会显得他们若不去击鼓鸣冤,对簿公堂,就是居心不良想用口水淹死他们的小人似的。

    一时间,这些人傻眼了。

    他们觉得自己这些人也是正义的呀!!他们才不是小人!

    可是,去击响登闻鼓?……着实不敢冒险。

    秦朝宁等人的神色太正气了,还半点不畏惧,不退缩。

    他们担心,万一……当真并无舞弊呢?那他们自己岂不是毁了自己?

    他们眼下也不过是为了伸张正义,但是要冒险影响到自己的羽毛,影响到自己的科举一途,哪怕几率再小,他们也是不愿的。

    能来到临聿府城府衙排队验明考引和学子身份的,好歹是从各个县里几百名脱颖而出的廖廖数人,这会心里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弯,面上不再咄咄逼人。

    见他们回到队伍里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气得东篱书院举试班甲乙班的六人脸色涨红,暗骂了几句“无耻小人”!

    秦朝宁在师兄们之间安静地站着,半垂着眼睫思索着。

    第三次了,煽动其他人来对付他这个六岁小童,究竟是何人何故至此?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华风书院学子们第一次上前与他们搭讪的场景。

    当时出现的这五人里面,有两人就是申告举报他应试舞弊的。其余三人……怕是在临聿府城了。

    其中,那位相貌堂堂的卢忠贤,是盐边县县试第二名。

    毕竟,除去这几人,秦朝宁的生活里就真的没出现过其他突兀的人了。这使得他仅能也只能往这几人身上去想。

    他在脑海里给卢忠贤此人画了个圈,心中产生了几个猜疑。

    当天下午戌时前,所有前来登记府试考引,验明信息的学子们就皆搞完了。

    期间,秦朝宁他们并未碰到华风书院的学子。

    而临聿府城府衙内,李知府等人在戌时一刻左右就已经拿到了今年府试的学子们的信息。

    李知府和仍在当值的董通判,王知州,从众位学子的考引中,挑出了下属十二个县的案首的考引出来,一一查阅。

    他们的精力有限,在筛选学子方面,也会图省事,从上面的留意起。

    这里面最引人注意的是盐边县案首的信息。

    李知府存疑地察看了两遍,才把这份考引信息递给董通判和王知州。

    “此子,可多加留意。”他叮嘱两位同僚道。

    若是这般年纪是真才实学的,日后的可塑性会更高。

    顺利的话,其子日后在院试、乡试、会试过关斩将的几率亦会更高。只要他能一直走下去,就会是他们几人的政绩之一。

    至于为何李知府会让两位同僚对秦朝宁多加关注,那是因为一个府城里出来的学子考中秀才,考中举人和考中状元,对于当地的地方官而言,政绩是不一样的。

    一个举人顶几百个秀才,何况一个状元。

    在李知府看来,秦朝宁最大的优势就是年龄小,哪怕三年一场地考,都能比别的学子多出更多的试错机会。

    而府试考五场,共五天,每隔一天考一场,期间所有学子只允许随身携带考引进贡院。

    在这五天里,这些学子的纸张笔墨,吃食,都包含在登记时缴纳的二两银子内,由府衙统一安排提供。

    李知府本人在期间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呆在贡院里,所以他得提前叮嘱好两位同僚留意留意这些县里的案首们,其中着重留意一下六岁的秦朝宁。

    商议好府试的事情后,他顺便问几个考差道,“今日登记考引,学子们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城里的学子们的动向,在府试开考前,李知府等人会多少留意一下,这样可以对于筛选学子有更多信息,规避一些坑。

    闻言,几位考差轮流给他禀告相关事宜。

    这里面有两件事比较突出的,他们便详细给李知府讲了。

    其一,盐边县军营姜子钧大人的妻弟陆杰修今日完成了考引登记。

    其二,其余学子在府衙排队期间有产生言语冲突。事情是关于部分学子们提出盐边县一名六岁的学子县试科举舞弊且德行有亏,而该学子力议此事。

    听罢,李知府想到了那份六岁孩童的考引。他对考差们回道,“本官知道了。”

    他遂又问王知州道,“本官听闻知州近日有参加了一场临聿府城学子们的文会,给众位学子顺带上了一课。”

    “其中,可有资质过人的学子?”

    王知州想了想应道,“下官不过是休沐期间外出踏青,恰逢学子们的文会,便指点一二。”

    “若是有让本官印象深刻些,当属盐边县华风书院的卢忠贤学子。”

    “哦?”李知府被勾起了好奇心,“此子又如何?”

    盐边县,这个小地方他有些许印象,在临聿府城十二县里头算是下县,常年穷困。此县往年考中童生者,不过一二,并非文教兴旺得力之地。

    “此子谦逊有礼,学识扎实,府试属易事矣。”王知州把自己的印象实话实说道。

    李知府闻言后,从盐边县的考引里翻出了卢忠贤的,看了看上面的县试第二名的字眼。

    他抬手把此份考引亦给了董通判与王知州,吩咐道,“那便一道留意吧,倘若又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学子,咱们府城今年的政绩只会更好。”

    “下官领命。”他们二人行礼道。

    临走前,李知府转身看向董通判与王知州,“关于学子中传闻盐边县科举舞弊一事,尔等派人前往盐边县核查,务必在府试开考前查验清楚。”

    “是!”

    第069章 69.陆杰修

    秦朝宁他们从府衙登记完, 除秦朝宁以外的举试班甲乙班的几人仍旧还在气头上。

    这些学子们简直欺人太甚!

    而秦朝宁跟在师兄们身后回到大院,眼瞧着几位师兄的心态不稳,仿佛受到了影响。

    他想了想, 甚是认真地提议道,“师兄们, 咱们即日起埋头刻苦做学问,力争府试都考个好名次。”

    闻言, 几位举试班甲乙班的学子们愣了愣。东篱书院的学子们惯常颇为平和温和的脾性,相对习惯随遇而安, 是顺其自然的中庸一流。

    见状,秦朝宁给他们解释到,若是他们下场应试名次好,不仅能够给自己正名, 给东篱书院正名, 还能给盐边县争一口气。

    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但是硬实力可以。

    他们几人被秦朝宁循循善诱,原本少得可怜的野心与举试欲望很快就被引导了出来。

    于是, 在外面的那些学子私下议论他们议论得热火朝天之际,东篱书院的人开始挑灯夜读。

    秦朝宁他们的小院子里, 他们一家子在吃完晡食, 也收拾完毕后,秦柳氏和三个子女商量如何才能与军营里的秦石取得联系。

    秦朝阳提议,他可以往军营那边跑一趟。

    秦朝宁则是让明日里, 先去城门的衙役那了解一下近日里有否倭寇来犯临聿府城。同时,他们在城内看看有没有身手好些, 能收点银子帮忙跑腿传递消息的镖师。

    军营重地,闲人不得靠近。他们自己不能贸贸然过去。

    听罢, 秦柳氏三人便依秦朝宁所言,明日再看。

    翌日,他们如常去南街摆摊,秦朝宁也跟着去。

    “幺儿,你只带笔墨纸砚?”秦朝阳归置好手推车,疑惑问道。

    “嗯!”秦朝宁把自己的背篓放上去手推车,“桌子椅子,幺儿打算在集市里找个店家租一个。”

    “那行”,秦朝阳应道。

    幺弟身上有些许铜板,他自己看着办。

    见此,秦柳氏与秦晚霞也没说什么。她们今日不再跟过去,而是呆在家里收拾豆子,准备发多点豆芽。

    今日的南街上,有这么新奇的一幕,在集市里尾那地儿,有一小摊子,由一六岁小儿在代写书信,而这小儿他哥在吆喝卖油纸伞。

    俩小兄弟长得精神,眉清目秀,加上这摊子新奇,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五文钱代写一封书信,不管字数多少,纸张笔墨皆无需再掏银子。而且,这代笔的小儿写出来的书信并不文绉绉,字里行间通俗易懂,字迹清晰,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没过半天,整条南街就有不少老百姓闻声前去。

    因为秦朝宁的桌子前聚集的人多,秦朝阳带出来的两箩筐油纸伞早早就卖光了。

    他便干脆站在秦朝宁的书桌侧,帮他维持那些前来需要写文书、书信等的百姓们的秩序,让他们一一排好队。

    秦朝宁小脑袋半垂,神色专注,手里的毛笔偶尔往砚台里蘸墨。他书写的速度又快,写的字又工整。

    “叔公,您看看”,他写完后就把该文书递给面前的中年汉子。

    这位汉子腼腆局促道,“叔我不识字,你大概给我念一下便可。”

    闻言,秦朝宁语速不紧不慢,咬字清晰给对方把书信念一遍。对方听完后,满脸笑意,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叠好放入怀中,才给了五文钱给秦朝宁。

    基本上,所有前来的百姓,他都是有求必应,连想给儿孙起名字希望他能写几十个寓意好的名字的,他也会满足对方。

    在未时左右,他们才收了摊子。

    俩人推车手推车,前去各个镖局问问有没途径能往盐边县军营送消息的。

    亏得他们运气好,刚好此前认识的万隆镖局,有一批从京中运送过来的东西需要这两天押送至盐边县军营。于是,他们只需付了一两银子就把书信给到了镖局。

    傍晚归家后,秦朝阳帮着秦柳氏与秦晚霞干活,秦朝宁就抱起几本书飞奔往大院那边跑。

    傍晚至夜里,他差不多是扮演几位师兄的“小师父”,自从那天回来后就时常给他们总结归纳重点,顺便随即出题,权当押题试试。

    有他在,举试班甲乙班的六人往日里的那点散漫,都因为要在小师弟面前要做好榜样,只得刻苦得不行,半点小差都不开。

    他们互相之间有疑问的就拿出来探讨,兼以秦朝宁像“科举行走百科”似的,且不像孙夫子那般严厉,于是,他们对于各类科举用书的认知与理解短时间内补全了不少。

    两日后,秦朝宁家中的豆芽菜发好了。秦朝阳与秦朝宁便立即搬一些过去摆摊。

    随着豆芽在临聿府城开始售卖,每日,在他们的小推车刚到南街一刻钟内,这些豆芽菜都一售而空,供不应求。

    因为他们卖得不贵,不过两文钱一斤,使得还有买不到的人们建议他们兄弟俩提高价格赚多点,也好让他们这些买得起的人不用每天赶早来抢。

    听罢,秦朝宁与秦朝阳均是摇头。

    他们没想过通过豆芽菜来挣多少银两。这玩意,现在不过是吃个新鲜。小小的一捧豆子便能发出来许多豆芽菜。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这门营生能够做到三旬后就够了。至于后续方子如何处理,就另说。

    随着秦朝宁摆摊了几日,不知怎的,这事在学子中又传开了。那些人对于秦朝宁的观感就变得很复杂。

    其因是,此前压根没人想过秦朝宁这么穷……穷到赶考之际不是整日整夜地埋头温书,而是出去卖菜挣铜板。

    这样的人,要是阴谋论说他有什么后台,能够舞弊科举,逻辑上都说不通。

    就连听闻了此事的卢忠贤与华风书院的另外两名学子,都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震惊之余,觉得秦朝宁这般行径,真的丢读书人的脸面,以及这小儿通身气派当真半点不像穷苦人家的。

    这让他们真的有气无处发!!秦朝宁搞这么一出,他们费尽心思传得有鼻有眼的流言都有点站不住脚了!

    他们真的怀疑秦朝宁是不是故意的,就像当初孙夫子到处去说秦朝宁之所以能够考上案首是因为他押题押中了那次一样。事后想想,就是圈套!!

    比起秦朝宁照常吃喝睡,与师兄们做学问,跟大哥去摆摊,华风书院的三人自己寝食难安了两天。

    卢忠贤在另外两人的催促下,便给此次府试的热门人选陆杰修发了两次帖子。

    距离府试第一场开考还有五日的这天,李知府这边已经收到了董通判、王知州上交上来关于盐边县举试一事的调查结果。

    盐边县的县令把相关县试的记录保存得很好,他把知府大人关心的几人的情况详细说明,并且附上各场考试的答卷,以及那场申告举报对簿公堂的答卷。这些都完好无损地上交给了临聿府城的府衙。

    在李知府看完后,他放下几份答卷,对王知州说道,“看来,知州你看好的卢学子,在县试确实没有六岁的小儿答得好。”

    闻言,王知州顿时有些许尴尬之色,实话应道,“下官亦然。”

    “那府试里,你们再好生观察观察,务必挑选出些资质好的。”李知府交待道。

    “是,下官领命。”

    而秦朝宁一家子,在这天里被柏虎派来的士卒驱使马车接到了临聿府城外的盐边县军营里。

    他们一到军营,柏虎就在等着了,秦石也在场。

    秦朝宁几人下了马车,均是径直朝秦石跑过去,大喊着,“爹!——”

    慢了几步的秦柳氏稍后才到秦石面前,两人深情对视,万千心里话化作沉默。

    “叔!——”,秦朝宁带头朝柏虎行礼喊道。

    秦朝阳与秦晚霞紧随其后行礼,“叔!”

    柏虎笑着让他们不必太多礼数,然后问秦朝阳与秦朝宁要不要跟随他参观军营?听罢,他们兄弟俩立即就应了,然后留下爹娘与秦晚霞在营帐里,就跟着柏虎跑了出去。

    盐边县军营在此处扎寨,各个布局都很规整,有条有理的,随行而过的士卒们各个都斗志昂扬。

    秦朝阳在柏虎身侧看到什么都好奇,不停地发问。见状,柏虎好笑地调侃他,日后是不是想进军营?

    他不假思索就应道,“那当然!”

    听到他这般回答,柏虎倒是没料到。现在军户不受户籍世袭制度局限,大多数人不会主动投身进军营,就连朝廷都开始实行募兵制。

    看着秦朝阳坚定的目光,柏虎的内心都些触动,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年满十五后若还想进军营,就直接来投奔他。

    闻言,秦朝阳可激动坏了,“叔!!咱们可说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行,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尽管来找叔。”柏虎笑着应道。

    秦朝宁见他们俩都开心得神采飞扬,便也跟着笑了。他在柏虎和秦朝阳身侧,此时抬眸看向主营帐,只见姜子钧姜大人领着一位少年从营帐内走出。

    这会儿,姜子钧也看到了柏虎、秦朝宁与秦朝阳。他抬手朝他们示意,让他们过去。

    柏虎便带着秦朝阳俩兄弟俩走了过去,秦朝宁与秦朝阳乖乖给姜子钧行礼。

    姜子钧这时把自己身侧的少年往前推了推,介绍给他们道,“这是我的妻弟,陆杰修,亦是此次临聿府城府试的应试学子之一。”

    “这是盐边县的秦朝阳,这是秦朝宁,同样是此次府试应试学子。你们几位互相结识一下。”姜子钧对陆杰修叮嘱道。

    然后,他把自己的妻弟也交给了柏虎,让柏虎傍晚找个士卒送他回临聿府城,并且叮嘱府上,无大事不许再派人到盐边县军营寻他,小事皆听府上夫人的。

    这是因为前些日子他妻子带着孩子来到了临聿府城安置下来,结果没多久后,他的那几房妾室也闹着过来了。据说这几日就在府里闹了几桩事情,他夫人无奈下才派小舅子过来军营寻他归府一趟。

    第070章 70.豆芽菜

    陆杰修清清冷冷, 文质彬彬的小模样,与秦朝阳、秦朝宁形成强烈的反差。秦朝阳是阳光热情、充满活力,秦朝宁是长相憨憨、白净可爱甚是乖巧。

    柏虎从姜子钧手里带过这位少年, 自己抬手地挠了挠头,干脆把他往秦朝宁兄弟俩推了推。

    都是年纪相仿, 按道理能够玩得好。

    陆杰修:“……”

    秦朝宁和秦朝阳:“……”

    秦朝宁与其目光相对,讷讷朝对方作揖行礼, 互相介绍自己。旁观的秦朝阳跟着秦朝宁也给对方行礼并介绍自己。

    陆杰修抬眸看了看秦朝阳,回礼应道, “朝阳兄多礼。”

    被他的眼神仿佛一眼看穿似的,秦朝阳莫名打了个激灵。他直觉要离他远远的,于是立即往柏虎那边凑过去。

    见他们三人这会交谈的言词均干巴巴、文绉绉的,看得柏虎觉得牙酸。他便问他们道, “随叔去烽火台处看看?亦或者是回城里去?”

    “!”

    他们三个异口同声道, “烽火台!”

    柏虎:“……”

    你们这会倒是如出一辙的热血少年模样,半点不像合不来。

    于是,柏虎大手一挥, 就带着他们三人往烽火台出发。

    烽火台所在的小山头地势稍高,柏虎和秦朝阳爬得游刃有余。秦朝宁与陆杰修则喘着气, 用了大力气才跟上他们俩人。

    在柏虎与烽火台值守的士卒打过招呼后, 他们三人才得以登上去。

    从烽火台此处眺望四周,不远处的军营布局看得清清楚楚,沿海岸线那边也看得一目了然, 连身后老远的临聿府城的城墙都可以看得见。

    这一幕,让他们三人的身心皆受到些许震撼。

    秦朝宁指着港口方向那堆坍塌了的土胚房, 还有焦黑的小片土地,抬眸看向柏虎, 问道,“叔,那边是曾经有倭寇来袭么?”

    柏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神色从轻快瞬间变得沉重,“是的,那些倭贼多顺着港口停泊。”

    “那片村落,如今已无人居住。”

    闻言,秦朝阳、秦朝宁、陆杰修都霎时间沉默了。他们挨着站在一起,目光定定地看着远处那片焦黑的土地,看了好一会儿。

    各种复杂的情绪冲刷着他们,其中愤怒、痛心、难过、危机感等萦绕心头,让他们下了烽火台片刻后,看上去有些蔫蔫的。

    柏虎逐一拍了拍他们的后背,“无需伤怀,会有你们报效这片土地的那日。”

    “宣朝需要你们这样的子孙后代,才会有机会变得更强,扫清四海倭贼,平定北方战乱。”

    听罢,秦朝宁、秦朝阳与陆杰修均抬头看着柏虎,定定地看着他,随即被柏虎坚毅的神色感染到,皆默默点头。

    他们的心中有什么在蓬勃野蛮地迅速发芽。

    在他们返回军营的路上,秦朝阳缠着柏虎,一个劲地向他请教武艺。在他们俩后方不远处的陆杰修便和秦朝宁沿路攀谈了起来。

    “贤弟对于此次府试可有把握?”陆杰修问道。

    就因为烽火台一行,察觉到彼此是同类的他,这会一开口便是贤弟了。

    “朝宁尚有几分把握。”秦朝宁老实应道。

    他对于陆杰修有些许好奇,便问他,“杰修兄,冀州是何模样,可是与南方大有不同?”

    陆杰修回忆了一瞬,把自己印象中的冀州给秦朝宁讲了讲。

    冀州是由十府七州组成,所处内陆,各州府之间的风土人情各不相同,各有城墙军备。除去最北边的辽州多有匈奴时常来犯,其余各州府算安宁,各自为政的多。

    京中也属于冀州,所处冀州的中心,皇城天子脚下便在此处。

    宣朝越往北走,景色越荒芜,作物亦不相同。南方这边虽常年有倭贼来犯,老百姓们却在整个宣朝里,算是温饱一列。

    陆杰修想着既然讲到冀州,便把宣朝其余各州情况也给秦朝宁普及。宣朝的大州总十州,冀州、兖州、 青州、 徐州、 扬州、 荆州、 豫州、 梁州、 雍州、南州。各州底下分各个府城与小州,再往下是各个大小县,而大州小州之间又分十五道。

    他边讲地域志边引经据典,或者插入其中朝中政令,或者加入当地情况介绍,或者引入哪些诗书名籍有所记载的内容。

    一阵子下来,秦朝宁双眸明亮地看着陆杰修,真诚感慨道,“兄真博学,朝宁实仰慕。”

    他如此这般直白的话,加上眼神恍若有星光,登时把陆杰修闹了个大红脸。

    陆杰修:“……!”

    他从前没接触过这样的孩童,随着秦朝宁靠近,下意识就后退了半步,满脸通红道,“……贤弟……言……言过矣。”

    而秦朝宁见他如此赤子模样,对这位兄长的孺慕更甚。他龇着小白牙,眉眼俱弯,小脑袋仰着赞叹道,“兄长真谦逊!”

    陆杰修顿时语塞,耳郭都不由得发热。

    他条件反射已经知道自己拿秦朝宁一溜烟的真诚吹捧没办法,立即抬头看了看天,快步跟上柏虎他们,提醒他们天色不早了。

    听罢,柏虎反应过来,要安排送他们回去。

    秦朝阳与秦朝宁先回到最初的那个营帐内与秦柳氏、秦晚霞汇合,陆杰修则是被柏虎让两名士卒驱马车送回去。

    见过了秦石,确认了他平安无事,秦朝宁他们也安心回去临聿府城。

    这天过后,距离府试还有四天。

    居住在临聿府城内城的陆杰修,这几日都被管事的告知,有学子多次给他送帖子。

    他有些许疑惑,待看过了帖子后,便让管事的自行处置了。

    卢忠贤这个名字,他听过。不过,他并未有半点结识之心。

    他自己出身官宦之家,自身有念书的天赋,家中姻亲姜家又是武将勋贵,实在无需游走在众多学子之间搞人情往来。

    这些学子且不说能有几个蟾宫折桂,就看眼下府试都能筛选掉一大片。而蟾宫折桂后,又有几人能平步青云,这之后又有几人能为这片土地做点什么。

    陆杰修觉得自己走的路注定孤独。这些人于他而言,不过是过客。

    而迟迟无法与陆杰修攀上的卢忠贤,在客栈内,又被华风书院的两个同窗多次催促下,他的神色愈发阴郁。

    他把陆杰修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归因为看不起他,看不上他平民百姓的身份,使得他对陆杰修也恨上了。

    “周兄、魏兄,此番并不是我不想出力,实在是陆杰修为人高傲,无视了我的拜帖。”卢忠贤眉间微蹙,面露愁容。

    秦朝宁、陆杰修,这两人实属可恨!

    闻言,姓周与姓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离府试就差四日了,你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们难道除了假借陆杰修之手,就再无其他方法整治那黄口小儿了么?”

    “二位兄长容我想想”,卢忠贤安抚他们道。

    他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啜了两口,思索片刻后在姓周与姓魏的耳边嘀咕了半晌。

    姓周与姓魏的听得认真,脸上闪过一抹狠色,时不时点了点头。

    翌日,当秦朝阳如前些日子那般带着秦朝宁去南街摆摊,不少老百姓已经早早在此处等着他们的豆芽菜前来售卖。

    秦朝阳放下手推车就去卸下几个箩筐。秦朝宁则把自己的物什摆放在桌子上,再小跑过去帮他大哥挪东西过来。

    这时,有几人推开那些调侃秦朝阳兄弟俩的百姓们,上来就围住了秦朝阳与秦朝宁,大声指控道,“你们的豆芽菜竟是有毒的!此番,我们定要拉你们去见官!”

    他们来势汹汹,但是其中几人脸色苍白,一脸病相,一群人指着秦朝宁兄弟俩就是一顿指责。

    秦朝阳与秦朝宁瞬即警惕地把面前的几箩筐豆芽菜往身后拉了拉。兄弟俩对视一眼,直觉来者不善。

    “你们自己种的菜究竟放了什么黑心肝的东西?!”

    “大家都是来应试的学子,你可真是手黑心黑,在此处卖有毒的豆芽菜,让我等吃坏身子!”

    “历年来就没见过此种恶毒手段排除异己的。”

    “秦朝宁,此次我等必定要抓你见官!这事饶不了你们秦家。”

    ……

    “各位父老乡亲,切记别再买他们家的豆芽菜!”

    “各位看看我等这副模样,可不就是吃坏了身子的。他们家的豆芽菜来路不正,我等正要抓他们去敲登闻鼓呢!”

    ……

    这几人紧紧围住他们兄弟俩,压根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开始不停地朝街上的行人宣扬秦家这个小摊子的“恶行”,一时间把那些老百姓吓得人心惶惶。

    “真的假的?!”

    “咱们家可是吃了好几天这些豆芽菜,不会出事吧!?”

    “糟了,我等可怎么办?”

    “大夫呢?可有大夫?”

    ……

    眼瞧着人群都被煽动了起来,秦朝阳心下焦急又愤怒,他朝他们大喊道,“各位乡亲!可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们家吃了那么多天可是一点事都没有!”

    “去敲登闻鼓就去,谁怕谁呀!你们是什么人,来冤枉我们?!”他把幼弟往身后推了推,自己挡着他们面前。

    秦朝宁眉间紧蹙,小脸皱着,说时迟那时快,他干脆跳上小推车往四周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咱们一道去趟官府吧!——”

    “小儿这些天卖豆芽菜都未有出事,自己家中亦日日拿豆芽菜当素菜。此事怕是个中有蹊跷,还需官府调查。”

    他言明这事这么多天都没有,为何今日才有?他们自己家中都食用豆芽菜,府城里那么多老百姓亦食用了多天豆芽菜,为何偏偏是这几人出事了?

    “朝宁在此处朝各位叔公、婶子行礼,还望各位叔公与婶子随咱们兄弟俩去一趟。小儿初到府城无依靠,这些天摆摊也全赖各位叔公婶婶看顾,当下小儿对各位最为信赖了!”

    “还望陪同小儿一道!——”秦朝宁朝四周行大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