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李春芳的忌日时，陆宇照旧带着秦向前回了何家村。
秦向前站在李春芳的墓碑之前，沉默半晌开口。
“他对我挺好的。”
陆宇突然发现，这四年来，秦向前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他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自己的孩子，倒也没有在意这些。
但是秦向前现在的表现，是不是对他还没有完全满意？
说实在的，他真的想回家了。
何大壮见到陆宇回来，让梅花杀了一只鸡招待他们。
陆宇觉得过意不去，连声拒绝。
何大壮坚持要去抓鸡，“这年头，日子好过多了，一只鸡咱们吃得起。”
秦向前飞快的吃完饭，与何家的老二和老三跑出去玩，陆宇顺道问起来这几年村里的日子。
“家里包了地，产出来的粮食都是自己的。”
何大壮黝黑的脸上笑容满足。
“我和你嫂子就是累了点，但是挣的钱多了，你不知道，现在这年头，只要肯干，就能比着先前过得好。”
“老大读书好，已经去上高中了，老二就不行了，读不进去，在家里帮着干活，老三虽然是个女娃娃，但是只要她想读书，我们就让她去读。”
说到自己的三个孩子，何大壮的笑容更加满足。
“建国，看你就知道，读书真的有用。”
陆宇深以为然地点头，“大壮哥，现在，读书是让孩子改变命运最快，最有效的一条路，只要孩子愿意，咱们就要支持。”
他看了一眼只有十三四岁大小的何家老二，想了一下，还是开口。
“老二不喜欢读书，也不要埋头在地里干活，哥，要是有机会，把孩子送出去学一门手艺吧。”
“咱们国家的发展才刚刚开始，以后只会需要更多的人才，上过大学的人才需要，技术型人才也需要，咱们没有必要非得用是不是上过大学来衡量孩子以后的发展。”
见何大壮若有所思，陆宇继续说道。
“就比方说，现在咱们这边小汽车还不见几辆，但是一年以后呢，五年以后呢，十年以后呢？”
“十年以后，小汽车满大街跑，它就没个坏的时候？只要坏了，就要有专门的人去修，而第一批会修车的人，就是社会所需要的人才。”
“当然了，我只是举个例子，就算是老二喜欢在家里种田，那也要做种得最好，产量最高的一个，你说是吧？”
何大壮看了一眼蹲在外面傻乐的二儿子，郑重点头。
“建国，你的话我记下了，明天我就去镇上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地方要学徒，让老二去学门手艺。”
照旧是在何家借宿了一夜，第二天离开的时候，秦向前伸手拉住了陆宇的衣角。
“陈来富的儿子。”
陆宇顺着秦向前的目光看了过去。
陈来富还需要一年多出狱，他家里就他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在忙活。
跟秦向前差不多大的孩子，满脸通红的在地里翻着干硬的土块。
“觉得他可怜？”
陆宇低声问秦向前。
秦向前一脸迷茫，“我也不知道。”
很多事，陆宇觉得自己无法解释。
他的解释只是他自己的理解，可以作为秦向前的参照，却不能左右秦向前的决定。
他见过好多父母，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孩子好，却选择了孩子并不喜欢的事情。
“学书法管什么用，去学个乐器，说不定以后还加分。”
“学街舞做什么，去学民族舞，成绩实在不好还能考艺术。”
“我花了那么多钱给你买了钢琴，你说不练就不练了？”
陆宇曾经见过一个女生躲在厕所里哭。
盛苗苗去安慰她，她哭着问盛苗苗，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想学的特长。
她喜欢画画，她妈妈一定要让她学舞蹈。
她却属于四肢不是很协调的那种，在舞蹈这条路上并不出色，回家得到的，只有父母的失望。
“花了钱让你学了，你怎么这么没用？”
盛苗苗当时与那女生的家长谈过，女孩的妈妈却翻了个白眼。
“她就是想偷懒，盛老师你别听她瞎说。”
陆宇远远看着女孩蓦然黯淡下去的双眼，只觉得无比压抑。
所以面对秦向前，他选择了放任，只在适当的时候加以调整。
他不知道这个做法是对是错。
他只觉得，他渴望这种没有经历过的成长，他渴望走这条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走的路。
带着秦向前回了厂里，陆宇便继续开始了平时上班，周末唯一一天休息用来补课的日子。
秦向前在这时候似乎也懂事了很多，到了那一天便前前后后地帮着陆宇收拾卫生，坐着小板凳坐在角落里乖乖写作业看书。
已经上了四年级的秦向前背着周巧梅给缝的书包，倒背着手走在陆宇身边，突然抬头问道。
“你不会再被罚了吧？”
陆宇一只手抱着书，另一只手摸摸下巴。
“要是被罚了怎么办？”
秦向前快走几步，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头。
“这样的问题，你问我一个小孩？”
陆宇哈哈笑了几声，跟秦向前你来我往地踢着同一块石头回家。
很快，陆宇就发觉，秦向前这小子是个乌鸦嘴。
事情的起因是件好事。
棉纺厂扩大了规模，想要盖一批家属院。
每一间家属院都不大，一个跟现在的宿舍一样大的大房间，旁边有两个隔开的小房间，带着一个十平方左右的院子和厨房。
陆宇没有去看，但是秦向前去看过了。
甚至已经跟张强商量好，两家继续做邻居。
陆宇给了秦向前一个小巴掌。
“影都没有的事，你别在这里瞎叨叨啊。”
秦向前一脸兴奋，丝毫不在意自己挨了一巴掌。
“张强说了，他在他爸的文件里看见过，有咱家的份。”
陆宇却是一脸严肃。
“就算是看见了，只要钥匙没在我们手里，这事就不能出去炫耀。”
秦向前的兴奋劲被强行打压，他一脸不高兴。
“名单都确定了，为什么不能说。”
“我都跟常优说过了，以后他不想在家里住，就去我们家，跟我一个房间住。”
“常优家不在名单上？”
陆宇突然抓住了重点。
秦向前蔫蔫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让常优来我们家住啊。”
不知道为什么，陆宇感觉出来了危机。
与牛学玲扯上了边，他就觉得这事不对劲。
果然，当天晚上，张健康又找到了陆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