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前，照旧是父子二人的闲谈时间。
“今天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宇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笑容和蔼。
秦向前却是没有抬头看他，用被子将头蒙住，过了一会才探出头来问。
“你还会想我妈妈吗？”
这个问题，似乎很久都没有提起过。
在陆宇心中，李春芳的模样都已经记不清。
但是他还是点头，“会啊。”
“是不是有人在外面说闲话了？”
陆宇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遭受的非议会很多。
比如盛苗苗。
他第一次见盛苗苗的时候，已经是00年。
比现在晚了十六年，而那时候的盛苗苗也因为出自单亲家庭，被人欺负。
“他们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变成星星。”
“时间久了，谁都不会记得已经死掉的人。”
陆宇微微松了一口气，要是只是因为这些，他还真不担心。
后来用来安慰小孩子的话那么多，随便找找就能忽悠了这个看着阳光，实际上心思依旧敏感的小孩子。
“你听他们瞎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只有很善良的人才能变成天上的星星吗，你觉得说这些话的人善良吗？”
半晌之后，被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不善良，我妈妈才是最善良的人。”
陆宇眼疾手快地按住那个小脑袋，将被子往下扯了扯。
“你说得对，所以，不要去在乎别人说什么，不一样的人，见到的事情不一样，得出来的结论也不一样。”
说到这里，陆宇又加了一句。
“也不要用你知道的事情非得去改变别人的看法。”
见秦向前一脸不理解，陆宇叹了一口气。
“你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他们也不理解为什么你妈妈会变成星星，所以，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必非得让大家的看法跟我们一样。”
秦向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以后，不要再打架了，衣服书包都是张强的妈妈做的，补的话还得找人家给补，我又不会。”
陆宇顺带着开玩笑一般的说道。
秦向前却是哼哼了两声。
“你得学啊，上次你在外面说你又当爹又当妈，那这些活你都得会啊。”
陆宇一时之间竟无从反驳。
眼看着熊孩子又恢复了原样，陆宇松了一口气。
自己还不能回去的原因，大概就是孩子心性不稳吧。
时间很快过去一年。
1985年，陆宇恍然想起，这一年正好是他出生的那一年。
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陆宇这个人存在。
他笑着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起身去上班。
最近有几个民营机械厂联系过他，希望他能在空闲时间帮着他们厂里做一些机械方面的指导。
听着他们给出来一天一百五十块钱的价格，陆宇狠狠地心动了。
现在国营工厂的正式员工能不能出去做兼职这一部分，现在还没有明确规定。
陆宇想想自己存折上的三百多块钱，决定拼一把。
这三百块钱，听着很多，但是真正遇到事了那还不够的。
陆宇很快就过上了没有休息日的生活。
每到休息的时候，他只能狠心无视秦向前期待的小眼神，悄悄出厂，坐上别的工厂来接他的车子。
如此连续四五个月后，陆宇自己就有点够了。
虽然挣钱，但是这大脑也受不了。
再加上秦向前一天比一天沉默，陆宇决定与秦向前修复一下父子之情。
于是这一周，陆宇拒绝了工厂的邀请，决定带着秦向前出去散散心。
秦向前这几个月休息的时候，刚开始还跟着张强跑，在张聪的督促下看书，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
张聪和张强都会有父母在旁边，只有他，在夜深的时候，才能等到一身疲惫的父亲回来。
他也想陆宇能在休息的时候多陪陪他。
可是秦向前还记着当初陆宇喝醉时候说得话。
“没钱了。”
他知道陆宇是在外面拼命挣钱，他不能使小性子。
但是他真的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在陆宇说第二天不出去工作，带着他去郊外踏青的时候，秦向前惊喜地抬起了头。
“真的吗？你明天真的带我出去玩吗？”
陆宇对上秦向前亮闪闪的小眼神，心里顿时多了一些内疚。
他是来养孩子的，怎么就把孩子自己扔在了家里呢？
“真的，明天我去借你常叔叔家的自行车，咱们去河边玩。”
秦向前激动之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张强。
张强在家里连哭加闹，成功引来了常优和吴秋月，亲子行一下变成了郊外组团行。
周日，一行人说说笑笑的骑着自行车去了河边。
“还真怪了，以前在家里做农活的时候，怎么看这些景色怎么腻歪，这些年不做农活了，乍一出来还觉得风景挺好。”
陈小草坐在河边跟周巧梅说着闲话。
周巧梅看了一眼蹲在河边看小鱼的孩子们，笑得很幸福。
“现在生活好了，想想以前的日子，真是不想再过了。”
张健康拔了一棵苦菜就着河水洗了洗，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张强觉得他爸吃的挺香，赶紧拔了几棵长得一样的，洗干净分了分。
很快，众人就看到了苦的龇牙咧嘴的四个小孩子。
“爸，这么苦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张强一蹦两米高，双眼含泪控诉他爹。
张健康哈哈一笑，“这些在我们小时候，可是美味。”
见自己的家长们都在点头，四个小孩子一脸不可置信。
“没骗人？”
这么苦的野菜，他们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的。
说笑间，秦向前的眼神暗了下去。
曾经，他也是靠着吃野菜和村里叔叔婶子们的救济，过了七个月。
那七个月，直到现在他都记得。
陆宇见秦向前突然之间不说话，便猜到了他可能想起来了以前的事。
走到秦向前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秦向前转头看向陆宇，突然伸手将手里剩下的半棵苦菜塞进了陆宇口中，拔腿就跑。
打小也没吃过苦菜的陆宇简直要原地起飞。
“秦向前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空气中传来的快活的气息。
在众人带着捞出来的鲫鱼回到宿舍时，张健康就被值班的职工叫走，说是上面来了电话。
陆宇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传来了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