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大家散了吧，这拆机器的话，里面都是精密零件，咱们人多了万一出个声吓着小秦，把零件戳坏了就不好了。”
张健康半开玩笑地说着。
众人也都知道，他们在这里根本没用，还不如早点回去。
陆宇见人都散了，就留下年轻工人小李帮他忙，便招呼着小李一起将机器的外壳拆开。
里面各种零件密密麻麻的，看着小李眼都要晕了，陆宇小心翼翼地一样一样的看过去，发现还是没有问题。
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一堆零件，陆宇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机油味传来，顶得他胃都开始不舒服。
一点一点将零件拆开，排查着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陆宇也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他急得有点冒汗。
小李给他提着灯，一点一点找过去。
陆宇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继续拆零件。
小螺丝刀刚刚放上去，黑乎乎的车间门口就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童声。
“你怎么还不回去？”
这声音来得突然，小李手里的手电筒当场就掉在了地上。
陆宇手一滑，螺丝刀差点把零件铲断。
两人齐齐向车间门口看过去。
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宇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怕什么，那是他儿子。
“小李，我估计得还得一会，你先回去吧。”
让小李回去休息，陆宇坐在机器旁边对着秦向前招手。
“吃饭了没？”
秦向前不说话，走到陆宇面前，只是重复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去？”
今天在托儿所里一起的几个小朋友，都有父母去接，而他等到了最后，是由刘老师送回宿舍的。
回去之后，秦向前听说他爸在修机器，便在宿舍等，等到了天完全黑了都没等到人回去。
秦向前很不高兴，他跟着来到h市的第一天，就被独自一个人扔在了空荡荡的宿舍。
他跟着走之前，曾经听村里的婶子们小声议论过，他爹刚开始就是装样，也会对他好。
这才第一天，就连装样都不肯装吗？
“我才来一天，你就让我去托儿所，还不接我，让我自己回宿舍里，我还没吃饭，你这样，我还不如回村里去。”
秦向前看着有些委屈，脸上皱成一团，像只哭丧着脸的小猴子。
陆宇看着好笑，想捏一下他的脸，但是想到自己黑乎乎的手，还是作罢。
“我今天突然加班，忘记跟你说了。”
秦向前一直在村里生活，村里也没有加班不回家这一说。
只有六岁的他不是很理解“加班”这个词的含义。
“可是人家都回去了，别人都有人接，只有我没有。”
秦向前继续大声抗议。
“这些铁疙瘩有什么好玩的！”
陆宇不明白是自己解释的不到位，还是怎么样，秦向前似乎根本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过来。”
他收了收脸上的笑，让秦向前走到自己面前。
“我在工作，你明白工作的意思吗？”
秦向前听见工作两个字，顿时就炸了。
“就是因为你工作忙，所以不能回家，所以我娘死了的那个工作吗？”
“是不是你现在也开始工作忙，那我也会像我妈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严重，陆宇听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昨天还觉得这孩子应该没什么大事，但是现在看来，这孩子从现在开始，心理上就有点问题了。
偏执，还没有安全感。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陆宇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他现在还小，乍一吓唬还能吓唬住。
秦向前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你过来蹲下，给我拿着手电筒照着。”
陆宇的话让秦向前犹豫着上前了两步，却没有去拿手电筒。
“抓紧时间，要不然今晚我们俩谁都别想回去睡觉了。”
“拿着，把那个按钮往上推，我让你照哪就你照哪听见了吗？”
他见秦向前一直磨磨唧唧的，再次开口。
“你看这个厂里所有的人，跟你在村里时候的模样一样吗，做的事情一样吗，有不在托儿所，天天在大街上疯跑的小孩吗？”
见秦向前一直不动，他无奈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找出来一个头灯戴上。
五月份的夜里还有一点凉风，但是陆宇现在蹲在机器后面，夜风都被厚重的机器隔绝开来。
他头上早就流下了一串串的汗珠。
陆宇很想快点干完回去洗澡睡觉，但是一想到秦向前的性子，陆宇就觉得要是说不明，今晚估计又是一个不眠夜。
“你先想想有没有，再跟我说话。”
“想不明白就问我，但是不要再说什么死不死之类的话，我不爱听，你妈也不爱听。”
秦向前猛地眼睛一亮，“我妈还能听到？”
陆宇没有犹豫，将在书里电视剧里忽悠小孩的那一套拿了出来。
“你出去看看天上，是不是有很多星星？”
秦向前蹬蹬迈着小短腿跑出去，看了看天又跑了回来。
陆宇拆下零件，认真看着里面的构造。
“善良温柔的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你妈会不会变成星星？”
秦向前猛点头，“我妈会，她一定会！”
陆宇转头看他，头灯的灯光照得秦向前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那你说，你妈天天在头顶上看着你，能不能听见你说话？”
秦向前也顾不上回答，再次跑出去抬头看着天。
这个功夫，陆宇也终于在拆下来不知道多少零件之后，找到了出了问题的点。
有根轴承被棉花缠住了。
将上面的棉花摘干净，陆宇将那附近的螺丝重新扭紧，加上机油，开始重新往回安装零件。
秦向前此时也跑了回来，拿起手电筒就要给陆宇照着。
“我问你的问题，你想明白了吗？”
陆宇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但是他作为培训老师的这么多年里，见到的孩子不止一个两个。
区区一个秦向前，他不信自己教不明白。
“我说过，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话，没想明白，就先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