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父与子(扶苏)
    过了好会儿,蒙毅才回道:“回大王,臣以为此人所言为真!”

    “说说看!”

    蒙毅道:“其一,此人出现在王宫后,从未与扶苏公子、中车府令接触,郭总管和那些内侍、宫女也不会与他说这些,他从何得知扶苏公子、胡亥公子?”

    “其二是此人所说那些事,有条有理,清晰可循,不像胡编乱造,用以构陷胡亥公子、中车府令;其三便是这些奇物,如这手机、充电宝,神异非凡,非七国能造。”

    嬴政道:“也许是他在外之时便已知晓,编造妥当?”

    蒙毅点头:“大王所言有理,的确不无这种可能,但他为何要说出那土豆之事?若土豆产量为真,将使我大秦更繁荣昌盛,其若敌视大秦,绝不会告知土豆之事。”

    嬴政道:“土豆之事,也是他一面之词,谁知真假?且慢慢看吧,若他敢欺瞒寡人,寡人自有处置!”

    说完此句,嬴政又道:“今日之事,不可道与外人,若寡人知晓有谁泄密,夷三族!”

    话说的平淡,却听得蒙毅和殿内众侍卫心中一凛,赶紧应道:“大王放心,臣等纵使身死,也绝不泄露半分!”

    嬴政点了点头,拿起方才被卷起的那份竹简,盯着上面一个个人名,平静地下令:“查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高、廷尉李斯、博士淳于越……”

    嬴政相信一个人不会突然间就发生变化,哪怕事发前隐藏得再好,也会有痕迹留下。

    就像胡亥在他面前一直是懂事贴心乖巧的好孩子,但继位后,谁知会那般凶残。

    这种凶残的性格绝非一朝一夕养成,在日常生活中,绝对有痕迹体现,只是被胡亥掩饰得很好,他没能注意到罢了。

    再如赵高,在他面前多忠心听话的一条狗,让他往东,就不敢往西,让他捉鱼,就不会撵鸡。

    哪知在他死后,这狗东西竟反噬起了主人,伙同李斯、胡亥伪造他的遗诏,更在大秦朝堂上演指鹿为马的好戏。

    这种嚣张跋扈、胆大妄为,也定然不是在短时间内形成!

    他如今便是要让人调查这些人的蛛丝马迹,判断在他死后,这些人是否有做出李念所说那些事的可能。

    只要判断出有可能,无需确凿证据,他也会处置这些人。

    至于以这种方式处置错了咋办?

    错了便错了呗,不过是失去一个儿子、一些大臣,只要能为他的大秦排除隐患,有何不可?

    下完旨,嬴政看向殿外,他是上午叫来的李念,此时却已到下午,他道:“蒙卿,可愿随寡人出去走走?”

    蒙毅一愣,大王想去哪走走?

    但大王相邀,向来忠心的蒙毅岂会不应,当即道:“臣愿随大王!”

    在蒙毅和一众侍卫护卫下,嬴政朝殿外走去,说是出去走走,其实也就在宫内转。

    没走多远,蒙毅便猜到了嬴政的目的:‘这个方向,大王是要去看望扶苏公子?’

    蒙毅明白了,虽然李念说的话无法证明真假,但依旧对大王产生了很大影响,让大王认为于扶苏公子有所亏欠,毕竟在李念所说的那段历史中,扶苏公子会死,有部分原因在大王身上。

    若非大王令扶苏公子前往上郡,离开了大王身边,也不会被胡亥、赵高、李斯等人谋害。

    若不是胡亥公子继位,而是扶苏公子顺利登基,大秦可能也不会二世而亡……

    走着,已经到了扶苏所住的宫殿。

    扶苏早已等在殿外,见嬴政走来,当即行大礼参拜:“扶苏见过父王!”

    扶苏者,树木也,出自《诗经.郑风.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为子取名“扶苏”,是嬴政期望这个孩子像树木一样茂盛挺拔,长成一名好男儿。

    可期望终归是期望,扶苏并没按照嬴政期望的那样成长,或者说没完全按照,以致于嬴政对他有些失望,尤其在扶苏年龄越来越大,越有自己想法的时候。

    于是,这对父子间便有了隔阂。

    扶苏对他的父王是既崇敬,又不满,崇敬父王的强大,将大秦推向巅峰,实现了大秦先祖们一直想达成的目标,不满于父王的不仁。

    在扶苏的想法中,天下当以仁治,治理的过程中可以杀人,却不能像父王杀的那般凶那般狠。

    凶威只能震住人们一时,想长治久安,还得施行仁政,而父王的不少作为与扶苏心中的仁政背道而驰。

    扶苏知道父王对他也有不满,所以很久前经常来看望自己的父王渐渐不再来了,今日接到父王前来的消息时,他心中既惊讶,又欣喜。

    看着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至今也还不愿放弃的长子,嬴政平静道:“起来吧!最近在读什么书?”

    扶苏从地上起来,回道:“最近在读《孟子》!”

    这个回答让嬴政又看了眼扶苏,淡淡问道:“可有收获?”

    扶苏没注意嬴政的语气变化,点头道:“大有所获,尤其‘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之言令儿臣深有所感。”

    嬴政道:“那你以为大秦是‘得道多助’,还是‘失道寡助’?”

    扶苏怔在了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按《孟子》中的说法,秦明显是寡助的一方。

    其他六国都是大秦之敌,一对六,可不是寡助的一方?

    那么问题就来了,按《孟子》之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也即失道寡助者当败。

    然而事实却是大秦这个寡助者把六国灭了,统一了天下,如此一来便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理论产生了矛盾。

    见扶苏怔在那不说话,嬴政又道:“儒家那套若是有用,孔子和孟子也不会一生游走各国,游说于君王之间。”

    扶苏想反驳,却发现好像没法反驳,因为嬴政说的是事实,孔子和孟子一生并不得志,他们那套理论根本没几个君王重视。

    嬴政又道:“孔子、孟子,教徒授课尚可,治国理政非二人所长。”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孔子和孟子耍耍嘴皮子功夫、教教书还行,但治国理政,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