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姬夫人见姬夫人,麃公
    “大父,你说完了吗?”嬴成蟜弱弱地问。

    “说完了说完了。”老秦王有些脸热,打了个哈哈,笑道:“老了,话就多。”

    “大父要说完,我就要睡觉了。”

    “还睡?不怕又做噩梦?”

    “大父方才讲的,比噩梦可怕多了……”

    “啊?哈哈哈。”老秦王哈哈大笑,拍着孙儿脑袋:“睡吧睡吧,大父在这陪着你。”

    “好。”嬴成蟜闭上眼睛,如同梦呓:“大父,王这么难当,你就不要为难阿父了。”

    老秦王摩挲着孙儿后背,笑着道:

    “好。”

    “大兄什么时候能认祖归宗啊?”

    “大父去催催宗正,这两天就定个日子。”

    “你不要总找美人,多活两年行不行。”

    “也就你这小娃盼着寡人多活两年,他们啊,都巴不得寡人薨在先王前面。”

    “假的!大父你别听流言!都是六国反间计!”

    “真假又能如何?寡人除了成蟜,甚都懒得管。别饶舌了,快睡觉!”

    “哦……”

    三日,秦王柱都玩在成蟜宫,宿在李一宫。

    在这三日期间,老秦王召见了老宗正。

    确定了在十一月二十一日这天,公子政去往雍城,认祖归宗。

    第三日,见王孙成蟜睡得香甜,不再做噩梦,出了李一宫,出了成蟜宫。

    嬴政、嬴成蟜、老秦王。

    三人又组成了吃喝玩乐小组,在五个秦王宫中逛,好不快活。

    在此期间,赵姬找了太子秦子楚许多次。

    要将亲子政儿找回来。

    要秦子楚给政儿找师者,传授知识,找武者教武。

    秦子楚应是应下了,也亲自去找了长子许多次,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赵姬寝宫,赵窈窕大闹秦子楚。

    “我们的长子是要为王!再这样下去,他就废了!你会把王位传给一个废物吗?啊!你就是如此对待我们母子!”

    秦子楚也很无奈,这也不是他让的。

    长子在王上身边不回来,他还能去硬拽吗?

    “窈窕冷静些。”

    “我冷静不了!”

    “政儿还小,在赵国受的苦难太多,来到秦国,一下子接触炒菜、麻将、烧烤、斗鸡……他受不住是应该的。”

    “你有两个儿子!可我只有一個!”

    秦子楚面色有些不自然,很快就恢复过来。

    “成蟜不是也在父王身边吗?我们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

    宁可做贱业,以舞娱人,不做女公子也要儿子的赵窈窕出奇愤怒,情绪失控。

    “出去!你给我出去!”

    她将太子秦子楚推了出去。

    抹着眼泪,自床底下找出一个大箱子。

    打开箱子上的那把大锁,费力地推开箱盖。

    金光璀璨。

    琉璃、玛瑙、珠宝、玳瑁、金玉……各种珍宝如同石头似的堆在一起。

    她用手摸着这些珍宝,隐隐抽泣。

    这些,都是她的政儿给她送来的。

    她的政儿赢的物件,九成都送到了她这里。

    每日饭食,膳宫也会遣宦官送菜肴来此,变着花样给她做。

    但她要的不是这些。

    她只想要她的政儿,要她的政儿好,要她的政儿当秦王。

    她想的专注,哭的伤心,浑然没注意到宫门打开的声音。

    一只手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

    她像一只受惊小猫,“砰”的一声扣上箱子,一脚便踢飞出去。

    踢了空。

    她屈膝凝神,随时做好攻击准备,抬头看过去。

    来人一身劲装,她从没见过这种劲装。

    上下衣物分开。

    上身是一件略微宽松的白衣,低领,袖口收紧,整体基本贴身。

    下身则是一条展现不出腿部线条,但是行走动卧之间又能见屈伸的黑色长裤,松紧正合适,裤腿底同样收紧。

    这是一套比胡服还要便于动作的服装。

    “我听说赵国上下皆尚武,果不其然。阿姊好功夫,若非夭夭早有准备,这一下就要请太医了。”

    姬夭夭笑的温柔,略施一礼,像是见一个血缘关系极近的同族。

    从来人自称,到从未见过的服装,还有能直接进入她寝宫而无需通报的特权。

    姬窈窕就能断定,这是公子成蟜之母,姬夭夭。

    她脸上泪痕还在,极其自然地抹了两下,擦去明显痕迹。

    “窈窕拜见夫人。”

    虽然同是姬夫人,但她的儿子没有认祖归宗前,她的身份就要存疑。

    她和秦子楚婚娶是事实,可要嬴政非太子亲子,她这夫人肯定也做不成。

    不像姬夭夭,夫人身份是一定的。

    太子秦子楚只有两个女人,同是姬夫人,相见了。

    “阿姊。”姬夭夭不设防得上前,扶着姬窈窕站起,温柔地道:“夭夭不擅言语,有话就直说了,阿姊想让儿子为王吧?”

    姬窈窕花容略显僵硬。

    哪怕是一言不合就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赵国,高层间也不这么交流。

    权衡、妥协、试探……

    她正要说点什么,姬夭夭伸出手掌堵住了她的口。

    “阿姊不必否认,夭夭也是如此想,谁不愿意自家儿子为王呢?”

    拉着暂时头脑空白的姬窈窕坐下,姬夭夭笑的阳光而又灿烂。

    “但我的儿子不愿为王。

    “他喜欢炒菜、喜欢种地、喜欢奇技淫巧、喜欢享受生活、喜欢玩……我爱我的儿子。

    “所以,他喜欢什么,那就去做什么吧。

    “他欢喜就好。

    “夭夭此来,是来与阿姊表个态度,夭夭愿助阿姊的儿子为王。

    “阿姊信或不信都不重要。

    “我儿说过,行动永远比语言更真诚。”

    姬夭夭是什么时候走的,姬窈窕根本不知道,她被姬夭夭的话扰乱了心神。

    “砰”的一声门响,太子秦子楚去而复返。

    “她来过,说了什么。”

    秦子楚问的没头没尾,姬窈窕却能听得懂。

    隐去了自己的反应,只说了姬夭夭说的话。

    “她真不像个韩人,比我们赵人还要直。”

    每个国家都有标签。

    秦赵标签是尚武。

    韩的标签,是阴谋诡计。

    “不,她就是韩人,韩人中的韩人,她就是女申不害!”秦子楚面色有些阴沉,道:“离她远些。”

    赵公子高的尸体一点点消失,为黑色泥土所覆盖。

    他被一锹锹土埋进了地里。

    老人抡锹,使劲拍拍略微高一点的新土,平到和周围地面一个高度。

    嘿嘿笑了笑,脚踩在锹上,借力支着身子,对着身边另外几个老人说道:

    “哪个老家伙说的,神童有智慧,无血性,惫懒贪玩,不是良主。

    “睁大狗眼好好瞧瞧!”

    吐一口老痰,落在新土。

    “才七岁!杀人了!杀的还是赵王儿子!”

    他两鬓全白,年龄看上去极大,大到秦国都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的姓名。

    都叫他。

    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