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失约
    姜肆却仍在用她刚学的粗浅的相面之术给自己相面,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露出笑。


    她指着自己左眼睑下的一颗小小的痣:“方清词说这儿是子女宫,可以看男女感情及子女前程……”


    姜肆细细地把自己那颗痣扒拉出来看了几眼, 浅浅的一点, 颜色并不鲜明,若不是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薛准坐在她对面,眼看她兴致勃勃观察着, 只觉得自己从心口到背后都拔凉拔凉的。


    他嘴里像含着黄连, 又泛着酸涩:“你们都聊到男女感情和子女了?”


    姜肆:“……”


    她抬头看他一眼:“你这话说的, 怎么那么叫人误会。”


    被她那双眼睛轻飘飘一看, 薛准便忍不住地低下了头, 心中隐隐生出荒谬——他此刻在想,自己怎么会这样卑劣。


    分明姜肆只是正常的学医, 听姜肆所说的, 她和方清词并没有任何不对,偏偏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乎总想为他们扣上不一样的“罪名”。


    以期满足自己的私心。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亦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从前隐藏得很好,此刻忍不住暴露了出来?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眼前的纸笔, 将那张上好的宣纸弄得皱皱巴巴,头落得低低的,不敢抬起。


    姜肆只看一眼就看出来他在心虚。


    他从前也这样, 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会这样低下头,半晌不吭声。


    他从不摆委屈的表情,他总是能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处”,然后低头反思自己。


    有时候或许并非是他的错处, 他也是这样的,第一时间就去反思自己。


    记得有一回中秋,姜肆和他约好了要出门看灯,结果宫里有事,忽然临时把他叫走了,姜肆就自己出了门逛灯会。灯会上头人挤人,姜肆贪玩,总被新鲜东西吸引注意力,于是跑得太快,身后的人跟丢了她也没发现,一直到凌晨的时候才独自回来。


    回来的时候薛准已经找疯了人,就差跑去兵部调人寻她了。


    她一回去,就被薛准紧紧抱在怀里。


    他没怪下人,也没怪贪玩的姜肆,反倒低着头,怨怪自己不该答应了她要陪她出门,却又临时出去。


    “倘若我不是着急出门,肯定能好好陪着你,宫里那些人也没什么意思,早知道我不该去的。”他眼内自责深重,“是我的错。”


    千金难买早知道,也幸好她没有出事。


    事实上,成婚三年,姜肆和薛准也是吵过架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婚前就彻底向对方坦白的原因,他们在大事上鲜少吵架,就算吵架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坐下来冷静地沟通,彼此目的明确,怎么也吵不起来。


    但小事上不一样。


    生活里繁琐的小事,回头看的时候其实会觉得细微,甚至想,怎么这样也能吵起来?只是当时两个人情绪上了头,便怎么也憋不住自己的脾气。


    大多数时候都是姜肆发脾气,她做人坦荡,连生气也坦荡,边吵架,边把自己的委屈一一细说,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告诉薛准“我生气了”。


    薛准也会生气,只是他很少发脾气,而是止不住地沉默,有时总会偷偷避开姜肆生气,姜肆在室内,他就到室外屋檐下站一会儿,站着站着,就把气散了,再低下头回过身来哄姜肆。


    他总是最先低头的那一个。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姜肆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他怎么就那么没脾气呢?总是先低头,不会有一天不耐烦吗?


    后来她才知道,薛准是真的脾气好,再生气也能控制住自己,一次次地低头哄她。


    再后来,姜肆就很少生气了,偶有生气,也会学着薛准的样子,先冷静,站在他的位置上思考,若真是自己的错,她也会低头承认。


    如今看着薛准又低头反思,回忆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捋了一下原因。


    然后就意识到,或许他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话——他是否觉得自己对他并不信任?


    “我并没有不信任你。”


    “对不起,我不该心中犹疑。”


    两个人同时开口,话还十分相似,彼此都是一愣。


    下一秒,又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姜肆心里在想,还是眼前这个人,哪怕是二十年后,他也一点儿都没变。


    薛准则在想,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独一无二的、那什么方清词也绝对无法替代的默契,这些小默契放在一起,无一不证明着他们在一起过的痕迹。


    他的一颗心忽然安定下来。


    姜肆终于不再看自己的面相,而是低头将自己今天学到的那一部分医术知识记录下来。


    他们俩在病好之后默契地不再提起之前所说过的那些话,也不再刻意计较对方承不承认或者知不知晓,只是在日常对话之中,不再刻意隐瞒对方,拿出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默契、熟稔,确实是多年的夫妻。


    ——所以也不怪季真,任谁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都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的,偏偏他们自己察觉不到,毕竟他们曾经已经这样相处过很久,这在他们的认知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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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清词教姜肆很认真,在发觉她颇有几分天赋和努力之后,认真询问了她学医的初衷,知道她是想出宫以后方便在外行走也没说什么,仍旧细细地将女科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交代清楚。


    他和薛准的好脾气不一样。


    薛准的好脾气只是对着姜肆,他的好脾气是对着任何一个人,宫人、舍人、病人,每一个人在他面前都是平等的。


    有时候宫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悄悄过来寻他,或是抓一副药,亦或者只是单纯看看病,他都给人看,也不收银钱。


    看病的时候也不会藏私,一直带着姜肆,从脉案到开方,透露得彻彻底底。


    姜肆的小本子上记录了许多的看诊病历。


    这天,太医署来了宫人,说是想请个太医去恒王府上。


    宋院正问是给谁看病。


    恰巧方清词带着姜肆在旁边学习处理药材,就听见宫人说:“是恒王的小女儿病了,说是身上起了疹子。”


    宋院正不免有些迟疑——女眷害病,还是长疹子这样的病,叫个太医去,总是不便利的。他目光落到方清词身上,重点是他旁边的姜肆身上,想了想,说:“清词啊,你走这一趟吧?”


    姜肆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寻常女眷出疹子的地方都尴尬,大多在脖子、胸口和背心,再不然就是腿上,这些位置不好查看,虽然也能靠问和切诊出来,但到底不如她这个女人亲自看一眼来得好。


    方清词显然也明白,领着姜肆就坐上了去恒王府的马车。


    一边往王府去,他一边和姜肆说刚刚没说完的药材:“生白术要先浸润,再掺着麦麸皮炒至微黄后筛去麦麸皮,过后再用武火炒至焦黄……”


    他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姜肆。


    恒王府的马车自然宽敞,他为和姜肆避嫌,和她分坐在小桌两边,此刻抬头,便能看清她在发愣。


    到口的土炒白术停在嘴边,他终于问出了这几天唯一一件私事:“你有事?”


    姜肆回神:“啊?无事。”她只是在想,要去的是恒王府,她是不是有机会见到恒王妃?


    方清词显然不太信她说的无事,但是他很体贴:“马上就要到了,进了门可别再走神,王府里头规矩多,免得犯了忌讳。”


    姜肆自然说好。


    等到了地方,她收拾了心情,跟着进了门。


    一路穿花拂柳,所行之处略显陌生,却也有几分熟悉,她想,这几年许云雾果然没少折腾这园子。


    正想着,她就听见熟悉的高昂声音:“薛绗我告诉你,今儿青青病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再敢出门,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你说不让我出我就不出?!有本事你来打!”


    话音刚落,一个圆球就从里头滚出来,身后追着一根鸡毛掸子。


    姜肆和方清词要进,许云雾和薛绗却要往外出。


    两边在院里相碰,彼此都露出尴尬的表情。


    姜肆悄悄去看。


    许云雾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一张瓜子脸,脸上带着熟悉的怒意,看着只是略微圆润了一些。但再圆润,也比不上薛绗。


    薛绗这人打小儿就胖,喝口水都能胖上半斤,后来他母妃觉得他这样不是办法,就想着给他减重,结果那时候的薛绗已经搬出宫外住了,他母妃说什么他都嗯嗯答应,扭头我行我素,照旧吃成个圆润的小胖子。


    许云雾嫁给薛绗的时候,颇为滑稽。


    那一年京都流行纤腰窄肩的削瘦伶仃之美,许云雾再臭美不过,上赶着追流行,把自己饿得像个竹竿儿似的,风一吹就能倒。


    两人成婚,一胖一瘦,衬得对方的身材格外突出,像极了扁担和扁框。洞房的时候,许云雾饿得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栽倒在床上,薛绗也一点都不知趣,当着她的面就哈哈大笑。


    两个人就这么成了欢喜冤家。


    许云雾天天和姜肆抱怨薛绗——别的妯娌都不耐烦听她讲薛绗每天吃得多少,姜肆也就成了她唯一能够抱怨的对象。


    姜肆死之前,还听许云雾说过两日要找她呢。


    可惜她死得早了点,倒成了遗憾了。


    薛绗当着他们这些外人的面不得不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挽救着自己残存的形象,许云雾趁机追上来就是一鸡毛掸子,立马赢了薛绗一声惨叫。


    恒王府伺候的人睁着眼睛,都见怪不怪了。


    许云雾揍完人,把鸡毛掸子一搁,掐出王妃的气度,往方清词和姜肆脸上一看。


    下一秒她就瞪大了眼,指着姜肆磕磕巴巴:“你你你!”


    姜肆眨了眨眼,以为她认出来了自己,心想这速度比薛准还快啊。


    结果许云雾跳起来:“好你个薛准,四十岁半截都要入土了,还在这玩什么替身是吧?!”


    她抄起刚放下的鸡毛掸子就冲到姜肆面前:“我倒要看看,哪来的小妖精,敢和四娘长一张脸!”


    她速度很快,但方清词更快。


    他一把将姜肆护在了身后,温隽的眉皱起,语气温和,却坚定:“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姜肆顺势躲在了方清词背后。她对许云雾可太了解了,她这鸡毛掸子说不定真能抽到她头上。


    果然,许云雾左蹦右跳,就是想和她面对面单挑。


    奈何方清词护她护得很严实,他一边拦着,一边试图和她交流:“王妃娘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停下来好好说。”


    许云雾:“我听个屁!你让开!今儿不问清楚,我就不姓许!”


    姜肆“哦豁”一声。


    薛绗也不急着出去了,悠哉悠哉立在边上,也跟着“哦豁”一声,就差拿把茶壶坐下嗑瓜子了:“精彩,真精彩。”


    但方清词并不动摇,依旧和许云雾分庭抗礼,牢牢地将姜肆护住。


    事情终结于许云雾的精疲力尽。


    姜肆这才站出来:“王妃娘娘,我们是来给令爱看病的。”


    淡然潇洒,仿佛完全不是曾经的姜肆,也不像是刚刚被追着打的人。


    许云雾仍旧瞪她。


    姜肆垂着眼,心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二十年都过去了,彼此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她从生下来到成完亲再到死去,认识的人不知凡几,几百上千个人,她也未必能记得住每个人的面孔和性子。


    如今又是二十年过去,许云雾认不出她,属实很正常。


    她能记得姜肆长什么模样,姜肆都觉得有些意外,毕竟这祖宗时常说的,她长那么大,从来不记不重要的人。


    ——可见她在许云雾心里,还是有几分重要的。


    方清词也说他们是来给小郡主看病。


    到底还是女儿的身体重要,许云雾让开了位置。


    方清词不适合进屋内,就在外面等着,出门之前,他已经和姜肆讲了一些疹子的辨别方法,是过敏还是别的原因,只要姜肆进去看一眼就能分明。


    只是他看一眼不情不愿的许云雾,心里总是有些担忧。


    姜肆回头朝他笑笑,小声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许云雾脾气差些,但不是不知轻重,不明事理的人,她对她很熟悉,也能轻松拿捏。


    方清词看着她,没有错过她唇边狡黠的笑。


    “那好,我就在门外等你。”


    他依旧将姜肆和许云雾隔在两边,直到送到门口才停住脚。


    姜肆进了门。


    薛青青窝在床上,帐子遮得严严实实,直到姜肆问她话,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姜肆之前没碰见这样的病例,唯一知道的还是出门时方清词临时教给她的纸上功夫,这会儿看着薛青青,她十分慎重:“有发热么?”


    薛青青哑着声音说有。


    “身上是不是瘙痒,夜里睡不着觉?”


    “对,总也睡不着。”


    “喉咙不舒服?感觉有异物?”


    “嗯,总想着咳嗽,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她说话都显得很费劲。


    一个问一个答,严肃认真,确实是大夫对着病人的态度,谁也挑不出错,连带着刚刚对她横眉瞪眼的许云雾也不说话了。


    姜肆又叫薛青青将发疹子的地方露给她看。


    薛青青撩起衣裳,胳膊、脖子和大腿上都是红肿的浮块。


    等瞧得差不多了,姜肆才转身出门,和方清词复述了一遍病情。


    方清词思考了一下,问:“你觉得是什么病症?”


    姜肆知道他在考校自己,幸而她刚刚也认真思量过:“像是风疹块。”而且是感染引发的风疹,不然也不会出现发烧的症状。


    方清词笑起来,赞道:“我就说你很有天赋。”


    他只粗略给她讲了一遍一些疹子的辨别方法,临时教授,时间又短,她能记住并且运用,已经很好。


    姜肆嘻嘻一笑:“都是师父教得好。”


    方清词一怔。


    他虽然有教授姜肆之实,却并未以师自居,俩人年纪只不过差上几岁,若较真论起辈分,倒显得他太过托大。


    姜肆之前也没叫过师父。实在是她之前算得上是方宏的半个徒弟,虽然方宏嘴硬不承认,但她在他门下学过,有师徒之实,她以前也经常厚着脸皮叫他师父,方宏不应,却也没组织。


    而方清词是方宏的孙子,她要是叫师父,他们这辈分就乱了。


    可刚刚也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意识到,方宏和她有师徒之实,方清词亦有,倒也没法因为辈分而厚此薄彼。


    索性干脆叫了师父。


    读书人最重师父的名头。


    方清词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


    许云雾眼巴巴地盯着姜肆,既生气她这张和好友相像的脸,又实在担忧孩子,半天吭不出一声。


    好在方清词很快说:“令爱的病无大碍,只需开几服药就好,只是平常要多注意,不能让她接触那些易感染的东西……”


    他迅速写了一张药方,先递给姜肆看一遍。


    姜肆每每看到他的字都会感慨,人和人的手怎么就能长得这么不一样呢?她的字也是找了名师教的,方宏还指正过,她苦练了十多年,也只是能写一手簪花小楷,有形,但无神。


    方宏曾经说,她这是选错了字贴,若是写柳体,合她的性子,说不定字还能好看些。


    但姜肆懒得改了。


    方清词的字就有神,温润知礼的人,连字也写得很软,不是笔锋软,而是扑面而来的舒心。


    薛准的字和他们俩都不一样,他的字更板正,透着谨慎,毕竟身处在深宫之中,一举一动都要谨慎,连带着字也拘束。


    她和薛准两个,就是“臭笔篓子”。


    姜肆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方清词静静看她,只觉得她这个笑,含蓄矜持,偏偏又有几分跳脱灵动,显然是想起了让她极开心的事。


    他忍不住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一个笑,一个看,唯有等在旁边的许云雾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她有些怀疑,如果眼前这人真是薛准找的那什么替代品,他能把人放出来?还能让她来自己府上?不怕自己扒她的皮?


    还有,为什么要让她和方清词呆在一起?


    她有些茫然,忍不住回头掐了一把薛绗:“哎,你看着她,眼熟不?”


    薛绗哪里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人?他摇头。


    许云雾咂了咂嘴,骂了一句薛绗猪脑子记不住东西。


    等到开完药方叫人去抓完药,许云雾就把姜肆请进了内室。


    方清词本来要拦,姜肆摆摆手,自己进去了。


    两人一坐下,许云雾就细细地把她打量了一遍,她觉得是自己刚刚看得并不分明。


    她打量姜肆,姜肆也在打量她。


    确实圆润了一些,长出来的那一点肉,都把她脸上的皱纹都撑平了,一点都看不出来老态,倒是和薛绗越长越像了。


    和从前不同的是,许云雾对现在的她颇有敌意。


    姜肆一边回答她的问话,一边想,她果然认不出她了。


    如果换做从前,许云雾早就已经拉着她开始批判薛绗了,而不是像此刻一般。她坐在主位,头上金钗摇摇晃晃、丁零当啷,脸上盛着的是不近人情的冷漠,腹里装着满满的怀疑。


    姜肆高兴,她能猜得出许云雾为什么对她这样防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


    她疑心薛准变了心,找了一个和姜肆很像的人,她在为死去的好友不忿。


    可她也有点不大高兴。


    嘴上说隔了二十年了,认不出她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心里,总是会失落的。


    和遇见薛准不一样。


    她那时候害怕薛准认出她,所以极力隐藏了自己,可她并不害怕许云雾认出她。


    或许是因为已经过了那个最害怕的阶段,也或许是薛准的态度给了她很多的信心,她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万一许云雾能认出自己?她会不会抱住自己,大哭着说“好你个四娘,答应了来赴我的约,怎么迟到了二十年!”


    可她真的不能怪她,许云雾没有任何的错。


    她变了模样,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死去二十年的人,能够重新活过来。


    她心想,当年她死的时候,许云雾肯定已经为她嚎啕大哭过一场。


    姜肆关爱地看着许云雾,想着她或许曾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连曾经最在乎的美貌都丢开不顾,而按她的性子,连薛准也扯不住她。


    想到这里,她又隐约有些抱歉。


    毕竟,她是真的迟到了二十年,没能赴她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