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60章 60
    林思浅抱着陆离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委屈巴巴地说着那次在御花园看到皇帝让吴风杀了个太监的事。


    陆离听完,眸色暗沉,下颚紧绷。


    虽说浅浅在他面前胆子越来越大,早已不像刚见面那时小心翼翼,可他还是感觉得到,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有些怕他。


    他原以为她是和其他人一样,只因他是帝王。


    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


    难怪她那么不爱去御花园,几次从那过,她都特意绕开。


    这么多年,太后一直妄图操控他,哪怕是在他登基之后,也不曾断了这个念头。


    那太监就是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的,三番两次把他的行踪透漏给太后。


    即便那人是太后,是他的母亲,他也不喜被人窥探。


    查明之后,他便下令将那太监杀了。


    他看得出,浅浅也已喜欢上他,但不知为何,却一直不肯承认。


    如今看来,这件事便是她心中的顾虑。


    也是,一个在深闺之中长大的小姑娘,见到那血腥的场面,定然会怕。


    陆离心中懊悔不已。


    他一向肆意惯了,又在战场那么多年,可谓杀敌无数,面对一个对他有异心的细作,直接下令便杀了,并未多想。


    当时他确实看到了浅浅在那,但这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是太后不顾他的反对,自作主张纳进宫的,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若当时他知道有一日……


    他定不会在浅浅面前杀人。


    陆离手下不自知地用力,将告完了状迷迷瞪瞪趴在他肩头的小姑娘箍紧,二人脸颊在一起摩挲着:“浅浅,是我不好,是我吓到你了。”


    小姑娘诈尸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扳着陆离脑袋仔细看了看,像是不确认般问道:“你是陆远之?”


    陆离见她这样,只得点头:“我是陆远之。”


    小姑娘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又抱着他的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陆远之,那天我还发烧了呢,就是被那狗皇帝吓的,我好热好热,可是香儿请不来太医,香儿都急哭了……”


    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说着那晚的事,说着说着,眼泪吧嚓,委屈不已:“太坏了,全都太坏了,我不要在这破地方待着,我要回家。”


    说着,她便从陆离怀里挣脱出来,光着脚就要下地。


    陆离早就知道那天晚上小姑娘高热不退,连个太医都请不到这件事,只不过当时他不知内情,只责罚了太医院的相关人员。


    可如今才知道,害得浅浅发烧的罪魁祸首竟是他自己。


    陆离心疼不已,懊悔莫及。


    见小姑娘跌跌撞撞下了地,他忙把人抱回来,抱在腿上坐了,柔声哄着:“浅浅莫怕,我、他日后定然不会那般做了。”


    醉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小姑娘兀自扭着想跑:“你骗人,他是皇帝,皇帝怎么可能不杀人。”


    这话陆离无法接,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而他不想撒谎,即便是她在醉酒的情况下,他也不想撒谎来骗她哄她。


    林思浅一心想走,扭了一回儿挣脱不了,伸胳膊勾住陆离脖子,把他的头拉低,一口就咬在了他下巴上。


    咬得陆离嘶了一声,伸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松开嘴,借机抬起头来,低声道:“下口这么狠,可是属狗的,嗯?”


    “你不让我走,我就咬你。”小姑娘酒劲儿上头,蛮不讲理,又凑上来,抱着陆离的脸就要啃。


    本就在他怀里拱了半天,现在又这般,陆离哪里还受得住,心头早已突突狂跳不止。


    他想亲在那张水润鲜红的嘴唇上,可他不想趁人之危,又怕她酒醒之后生气,犹豫再三,迟迟未动。


    可那撩人不自知的小醉鬼却闹腾起来没完。


    陆离无奈叹气,捏着小姑娘后脖颈把她从自己脸上薅下来,眸色深邃,低沉的嗓音满是警告:“林念瑾,你再这般,我便不会再客气。”


    一听林念瑾三个字,小姑娘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林念瑾,不是。”


    陆离好笑不已:“不是林念瑾,那你是谁?”


    林思浅突然嘿嘿笑了声,又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和他咬耳朵:“陆远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不是林念瑾,我是浅浅。”


    陆离笑着答:“我知道,浅浅是你的小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小名。”


    林思浅再次摇头:“不是小名,是大名,我是……”


    话说一半,似是想到什么,她伸手捂住口鼻摇着脑袋。


    陆离怕她憋气,把她的手拿下来,好笑地问:“你是谁?”


    小姑娘一双迷蒙的眼睛满是雾气,稀里糊涂地自言自语:“不能说,不能说。”


    小醉鬼憨憨傻傻的模样甚是可人,陆离一个劲儿地笑着。


    可笑着笑着,脑中灵光一现,似乎先前困惑许久的很多事情都明朗了。


    可再一细想,又似迷雾一般,仍旧说不清楚缘由。


    陆离心中疑团重重,可也无暇细想,因为怀里的小醉鬼又开始捣乱了,竟然扯起他的衣襟来:“嘿嘿,陆远之,你让我看看你的肌肉。”


    陆离无奈按住那双作乱的小手:“浅浅听话,不闹啊。”


    外头传来竹香的禀报声:“陛下,主子,醒酒汤来了。”


    陆离开口:“拿进来。”


    竹香端着一盅醒酒汤进来,一见屋里的场面,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在地上,还是一旁的绿荷扶了一把,才没把醒酒汤洒掉。


    就见她家主子坐在陛下的腿上,一边嘿嘿地傻笑着,一边撒泼耍赖和陛下撕吧着,两只手拼命扯着陛下的衣裳,那模样,跟那些喝醉了的市井泼皮调戏良家女子别无两样。


    敢轻薄陛下,主子这也太胆大包天了。


    还有陛下下巴上那个红印,不会也是主子咬的吧?


    竹香吓得心头狂跳,为自家主子那颗脑袋深深捏了一把汗。


    绿荷入宫多年,见多识广,颇为沉稳地在呆愣住的竹香耳边小声提醒她把醒酒汤送过去,随后先一步把浸了帕子的一盆温水端了过去。


    竹香回神,忙把醒酒汤端过去,结结巴巴道:“主、主子,喝醒酒汤。”


    可林思浅一心想参观陆离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哪里顾得上什么醒酒汤。


    见状,陆离吩咐道:“放桌上,下去。”


    竹香应是,和绿荷一起退了出去。


    陆离自幼便是太子,之后登基为帝,从来没有人在面前醉过,也不曾见过什么醉汉。


    他竟不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发起疯来竟是这般难缠的。


    抓住她的手,她就张嘴来咬人,去捂她的嘴,她的两只手又扒拉上来。


    他另外一只手还得抱牢她,免得她掉到地上去,如此一来,竟毫无办法,让她得了逞。


    屋内烧足了炭火,倒也不至于有多冷,可身为皇帝,如此这般坦|胸|露|肚,着实不雅。


    可那借酒行凶的小醉鬼却还嫌不够,两只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两眼直放光,眼看着哈喇子就要淌下来了:“嘿嘿,陆远之,你真的有八块腹肌哦。”


    事已至此,陆离也不再阻止,啼笑皆非任由她打量。


    见她看了一会儿,蠢蠢欲动好像还想上手,陆离忙伸手拦住,三两下把衣襟扯好,把人抱牢不让她再乱动:“好了,喝点醒酒汤。”


    被半哄半骗地灌下一盅醒酒汤,林思浅出了一脑门的汗,酒气散了些,终于老实了。


    陆离松了一口气,把她放在榻上坐着,起身去拿浸湿了的帕子,拧干水走回来,就见小醉鬼乖乖坐在榻上,脑门一点一点,眼皮一张一合,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他坐回榻边,把人揽进怀里,给她仔细擦了脸擦了手,把人抱起来走到内室,放到床上,扯好被子盖上。


    本以为她还会再闹腾一会儿,没成想竟很快睡着了。


    陆离坐在床边,盯着那张红通通宛如苹果的小脸,终是没能忍住,俯下身,在两边脸颊各轻轻亲了一口,之后又在额头亲了一口,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外间吩咐道:“进去帮你家主子把衣裳脱了,免得不舒服,夜里警醒些,好生伺候着。”


    竹香和绿荷齐声应是。


    见陛下走远,没有追究自家主子损伤龙体又轻薄国君的罪过,竹香如蒙大赦,一颗吊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知道林姑娘一向不喜其他人近身,绿荷冲竹香笑了笑:“那就辛苦竹香妹妹了。”


    竹香正想找借口自己一个人进去,闻言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了两句客气话,赶紧进了内室。


    她把内室的门关好,走到床边,给林思浅脱去了外衫,随后就拿了个被子睡在床边的脚踏上守着。


    林思浅在碧华宫睡得酣畅,可陆离却背着手在皇宫内慢慢走着。


    浅浅先前说,她不是林念瑾。


    虽是醉话,可他直觉,她说的是真话。


    她并非宋尚书夫人那个远房外甥女,也并非宋二的那个和他两情相悦的表妹。


    虽然这太过匪夷所思,可只有这般,那种种令人费解之处才能解释得通。


    据裴江裴溪二人在宋府得来的消息,林念瑾原先并不擅长厨艺。


    而浅浅熟练的刀功和做面的手艺,他是亲眼所见。


    宋二为了林念瑾入宫一事,可以说病入膏肓。


    而浅浅自始至终,都不曾流露出对他有一丝男女之情。


    就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那宋二心思诡谲,聪明至极,绝非好糊弄之人。


    二人之间,就算是他的一厢情愿,可几句虚情假意的花言巧语,绝不会让他深情至此。


    先前他以为浅浅对宋二是虚情假意。


    可如今仔细回想,却并非如此。


    除此之外,网恋,恋人,男朋友女朋友,仰卧起坐俯卧撑……


    浅浅嘴里经常蹦出来一些听都未曾听过的新词,还有她脑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她口中的仙人世界……


    虽然她一再说这些全都是从话本子里看来的,可问她是什么话本子,她却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还有那至今未做成的自行车,原先二人未曾见面时,她兴致勃勃地给他百般指点。


    见了面之后,工部那边遇到难题做不出来,他再来问她,她却敷衍着说不记得了,可那躲闪的眼神却表明她知道,只不过多了戒备之心,不想说罢了。


    还有今日吃的那碗长寿面,明明林念瑾的生日刚过没多久。


    ……


    原先他百思不得其解,可如今,一旦得知她们是不同的两个人,那事事便通顺了。


    是了,浅浅说的是真话,她只是浅浅,不是真的林念瑾。


    那原来的林念瑾呢?去了何处?


    宋二可否知道,原先的林念瑾已经不知去向,而此刻的小姑娘只是浅浅?


    陆离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不远处跟着的墨羽卫:“裴江,你过来,朕有话问你。”


    裴江应是,走上前来,拱手:“陛下。”


    陆离:“前几日,你可是同朕说过,宋二公子见到林姑娘改了称呼?”


    裴江点头:“是,原先宋二公子每每见到林姑娘,都是喊瑾儿,哪怕是当着微臣等的面也不曾避讳。”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再来面馆,便不再那么喊了,而是喊林老板。一开始微臣以为宋二公子是学着大家玩笑着喊,可有一次微臣无意听到宋二公子喊的是林姑娘。”


    陆离:“当时都有谁在场?”


    裴江:“当时是在面馆后厨,只有林姑娘和宋二公子,还有竹香也在。”


    陆离沉吟。


    既然无人的时候,都是这般称呼,那想必宋二也知道了。


    竹香也在,她们主仆二人又时常神神秘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那想必,竹香也知道浅浅的真实身份。


    “浅浅。”


    陆离在唇齿间轻声咂摸这两个字。


    想必这就是浅浅的真名了。


    只是不知道可否姓林,全名又是哪几个字。


    她虽不是林念瑾,但她还是他的浅浅。


    只是,她从何处来?


    难道真的从她口中那个仙人世界来?


    她是否会一直留下来?


    解开了心中一些疑惑,可陆离心中却并不轻松。


    他摩挲着手上扳指,心中沉甸甸的。


    每晚这个时候二人若没再一起,也必定是在聊天,可今晚小姑娘醉了。


    见陆离不再问话,垂眸沉默,裴江默默退后,走到了吴风等人身后。


    吴风上前:“陛下,外头风大,咱回去吧。”


    陆离抬眸,看了一会儿吴风,开口吩咐:“从今儿起,你见到林姑娘躲着些,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


    吴风不解:“陛下,为何?”


    陆离直言不讳:“你在她面前杀过人,她不愿见到你。”


    吴风想了又想,才想起御花园那件事,顿觉冤枉,心道陛下那微臣可是奉命行事。


    还不待吴风应是,陆离又吩咐道:“日后,这宫中但凡有违法乱纪者,一律送大理寺惩办,不得私下处置。”


    见皇帝语气严肃,吴风等人忙气声应是。


    陆离点点头,转身接着往前走,走着走着又转过身来,招了吴风上前:“若一个姑娘怕你,你该如何做,才能打消她的惧怕?”


    现如今,他已经知道浅浅缘何怕他,可要怎样消去她心中的惧怕,他想了又想,却毫无头绪。


    见陛下如此严肃,原本以为是询问什么朝政大事,没想到竟是问这,吴风挠了挠头,颇为头疼:“陛下,微臣不曾和姑娘家打交道,微臣不知。”


    陆离冷脸:“这都不知,要你何用?下去领十……”


    一听这话,吴风立马改了口风:“陛下,微臣知道,知道。”


    陆离侧身而立,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说。”


    吴风:“微臣在宫外的府邸,隔壁邻居家有个刚断奶的小娃娃,那小娃娃每次见到微臣就跟见鬼一样吓得嗷嗷哭,微臣有次被他哭烦了,拎起来就把他丢到了天上,本意是吓唬吓唬他,让他以后见着微臣躲远点,没想到那小胖墩竟然手舞足蹈笑了起来,那之后,再见到微臣他就不怕了。”


    陆离耐着性子听完,蹙眉问:“所以?”


    吴风一拍剑柄,兴奋道:“所以,您把那姑娘丢到空中啊,跟她玩几次,她就不怕您了。”


    陆离黑脸:“……”


    转身就走。


    吴风追着道:“陛下您试试嘛,说不定就成了。”


    陆离不搭理他。


    吴风见自家陛下愁眉不展,想了想又问:“陛下,您回答微臣一件事,微臣还有个注意。”


    陆离目视前方,脚下不停:“说。”


    吴风压下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陛下,咱们先前出宫去找那位爱吃八宝鸭的林姑娘,就是如今住在碧华宫的林姑娘吧?”


    陆离:“……是。”


    吴风:“那您交给微臣吧,微臣知道怎么做了。”


    陆离终于肯赏他一个眼神:“说来听听?”


    吴风:“说了就不灵了,您信微臣,微臣以性命发誓,绝对不会害您。”


    陆离:“吴风啊,从小到大,你在朕面前发过的毒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吴风笑得一脸心虚:“陛下,这次是真的,微臣绝对不会害您,而且保证能让林姑娘不再怕您。”


    陆离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由他去试一试,但有警告道:“你要是惹得林姑娘不开心了,回头自个去领板子。”


    吴风答得干脆:“是。”


    陆离又喊了裴江来:“你去一趟宋尚书府上,看看宋二都在做些什么。”


    裴江领命,转身出宫。


    林思浅睡到半夜,渴醒了,抱着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完,人感觉好多了,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把小橘猫捞到肚子上摸着它的猫:“香儿,我记得我吃饭呢,怎么就突然睡着了?陛下什么时候走的?”


    竹香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主子,您全都不记得了?”


    林思浅纳闷转头:“记得什么?”


    竹香想起自家主子干的那些好事,只觉臊得慌:“主子您干的那些事儿,奴婢都没脸说。”


    林思浅一听,一骨碌翻身趴在床上,看着脚踏上坐着的一脸窘迫的小丫头:“嘿,你跟我说清楚,我干什么了,你就没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