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第九十九回 花肆
    且说代儒夫人身边丫鬟发现贾瑞床褥脏污, 联系自身处境,生出别样心思。


    遂常常借着起夜,到贾瑞窗下窥探其动静, 如此好几日, 竟连连模糊听得贾瑞唤人的声音, 一会儿子“大嫂子”,一会儿子“二嫂子”,丫鬟细思前几日发生之事,惊得捂住嘴,眼睛却转得极快。


    没想到自家少爷竟生了这种心思,自认拿住把柄,心中已计定, 即刻就欲动作。


    是夜,丫鬟悄然摸进贾瑞房中,借着昏暗的月光,瞧见了贾瑞的沉迷丑态,也不嫌弃,越发笃定心中所思, 因柔声细语唤道, “瑞兄弟。”似在应贾瑞那声“嫂子”。


    贾瑞日日唤她作“姐姐”,她喊这称呼虽冒犯,但也使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可将贾瑞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一哆嗦就软了,接着便心悸异常,呼吸异常地往床里缩, 心想是哪一方女鬼进来了,颤抖着声儿问,“谁?”


    见人没被吓跑,反往他床上来,贾瑞更恐惧了,起身欲躲,可他的身体经了方才那一吓,且酸软无力,一时起不来,直到那女子温热的手碰到他,贾瑞方知来者是人,不觉松了口气,后又抓住人的胳膊,喝问,“你是谁,想作甚?”


    丫鬟这才娇娇怯道明身份,可贾瑞一点旖.旎心思也无,急急将人推开。


    盖因一来这丫鬟长相一般,身份低贱,他瞧不上;二则此乃祖母身边伺候之人,若与他有个首尾,祖父迂腐重礼,定不会轻饶他,他这几日可吃够了苦头,万不能上赶着受罚,遂低声令她速去。


    丫鬟哪里肯放弃摆脱奴才命的机会,不走不说,反倒扑上去。


    贾瑞忽的软玉在怀,几息后,身体又情动,且这丫鬟还“瑞兄弟、瑞兄弟”的唤他,贾瑞闭了眼,仿佛此女便是他的好嫂子,哪里忍得住,嘴里唤着,便如恶虎一般撕扯她的衣服。


    黑暗中,丫鬟眼中闪着光,正高兴计划得逞,贾瑞便忽的熄了火,污渍了她的衣裳,两人一时愣住。


    又几息后,贾瑞只觉羞窘丢脸,一把推开丫鬟,缩到被窝里去。


    丫鬟却不大在意,她已知人事,虽还是黄花闺女,但也听过妇人闲话,知没经过事儿的大小伙子都这样儿,猴急猴急的,却成不了事,遂也没当回事儿,只好生安慰道,“我明儿再来。”


    可景况却不如丫鬟想象的那般美好,贾瑞竟夜夜如此。


    丫鬟暗恨,没想到贾瑞竟是个银样鑞枪头,但此事不成,她便要嫁给一个奴仆,日后生的孩子也是奴仆,世世代代过伺候人的苦日子,想想便绝望。


    可不寻贾瑞,她又够不着别人,丫鬟实在没法儿了,遂夜里仍来,恶声恶气令贾瑞将她从老太太身边要来,作姨娘。


    贾瑞一听这话只觉惊异,并不应,先不说他本就不喜欢这年纪大的丫鬟,且若叫人知晓他淫了祖母身边的丫鬟,名声可就坏了,哪里还能考功名。


    可能主动爬主子床的人,这丫鬟又能是甚善茬儿,鼓着三角眼,威胁贾瑞道,“瑞大爷若不纳我,我就将你肖想琏二奶奶的事儿告到荣府里去,也好叫琏二爷知道知道,他的兄弟是个怎样的畜生,再有,瑞大爷也不想自个儿不能人道的事儿,叫全宁荣街的人都晓得吧?”至于琛大爷一家,丫鬟觉得没什么份量,威胁不到贾瑞,遂略过不言。


    她豁出去了,若贾瑞不让她过上好日子,她也不会叫贾瑞好过。


    贾瑞听了这话,一想族中所有人笑话他不是男人的形景,就恨不得找个地缝爬进去,气得咬紧牙、捏紧了拳头,眼中闪过凶光,算计着明日一定找个由头让祖母将这丫鬟打发出去。


    只不待他动作,丫鬟便先发制人,在祖父母面前说些逼.淫.母婢等似是而非的话,试探威胁,且与家中为数不多的下人们,故意在他面前凑拢说话,边说且边用眼睛斜睨他,也不知她是不是将消息透出去了!


    贾瑞心急如焚,趁人不注意,忙将丫鬟拉到背人处,问她是不是说出去了?


    只见丫鬟态度轻佻,笑道,“若大爷今儿不开口,明儿定是满大街都知道了。”


    说完,后就走了,独留贾瑞在原地,眼圈气得发红,大口呼气。


    再回院中,仍见丫鬟与人闲话说笑,贾瑞心下更慌,心神不宁,读书时被贾代儒训了好几次。


    眼看就要挨打,贾瑞咬牙,一股脑儿说了欲纳丫鬟之事。


    贾代儒的板子落下更快了,直打得贾瑞往后扭缩,他对孙儿的男女之事向来管得严,不想,贾瑞竟盯上了祖母身边之人,代儒只觉他大不孝,罚得更重了。


    可贾瑞为着尊严与脸面,仍不改口,贾代儒夫人瞧了心疼不忍,便劝代儒道,“......便给了瑞儿吧,族中哪有他这般年纪还未娶妻的,往后身边有了人,也好收收心,专注读书。”


    贾代儒恨铁不成钢瞪了贾瑞许久,终是应下了,不过丫鬟只能作通房,担不得姨娘。


    贾瑞只听得祖父松了口,哪里管什么通房、姨娘的,只松了口气,一时间觉心头大石被搬开了,轻松自在。


    可他没想到,此后,方是他苦难日子的开始。


    丫鬟本就不满只得通房身份,后两人多次尝试房.事,贾瑞仍是那副死样子,她又觉守了活寡,更觉不忿,哪里肯轻易放过贾瑞。


    因着惧怕被代儒夫妇打杀、发卖,她白日里不肯表露一分不满,尽善尽美伺候二老,夜间,却倚仗拿捏住了贾瑞的马脚,在房中肆无忌惮嘲讽奚落他,逼贾瑞给她买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若贾瑞不依,她便以宣扬贾瑞不能人道之事威胁,这回,她成了贾瑞的通房,说出来的话更可信了。


    贾瑞哪里有多余银钱,每每被丫鬟逼得捶胸顿足、直欲自绝,代儒夫妇却对丫鬟日渐满意。


    贾瑞日间功课紧、不得喘息,夜间还要受人奚落,如万箭攒心,且时时提心吊胆,担心丫鬟将他之事抖落出去,再承受不住,脱空跑了出去。


    又到日思夜想的嫂子家门外晃荡,却被人满头满脸泼了桶脏水。


    原是那日在宁府之事,荣府人亦知晓了,见了他,为着向王熙凤献殷勤,自发动了手。


    贾瑞落汤鸡一般,受着荣府下人讥笑。


    心中却茫然,到底怎的了?他本是许多人奉承的瑞大爷,怎就突然成了这般模样。


    贾瑞身上滴着水,浑浑噩噩又至另一位心心念念的嫂子家门口,只这次,出手的再不是下人。


    贾琛骑马归来,见到他,眼神黑沉,贾瑞都没怎看清,便有一把利剑从他胯.间穿过,钉在地上,他只觉双腿.间阴气森森,便吓得跌坐地上。


    又闻那人淬了冰的声音传来,“你这没用的玩意儿若不想要,我帮你切了他!”


    贾瑞忙震惊抬头,贾琛怎知他不行?


    却见高头大马上之人正睥睨着他,如看蝼蚁。


    贾瑞愣怔,心中闪过当日琛大嫂子打他的模样,似从那时起,他并着他家,便开始倒霉了,所以......是贾琛动的手?


    只他未来得及问,便被贾琛家中的护院拖远,丢了出去。


    贾瑞在地上坐了许久,后疯疯癫癫又哭又笑,至掌灯时分,方被家人寻了回去。


    夜里,丫鬟再讥讽他时,他嚷着丫鬟是贾琛派到他身边折磨他的“同伙”,第一次对人动了手。


    丫鬟哪知贾瑞疯疯癫癫说的什么,只不甘示弱,她常年干活,力气不比贾瑞小,专挑他身上瞧不见的地方打,次日又顶着满脸伤,找代儒夫妇哭诉,贾瑞又遭罚。


    贾瑞惧怕荣国府、惧怕贾琛,不敢寻上门去,只与丫鬟撒气,丫鬟复反击,二人便如此鸡飞狗跳地过着日子。


    吴熳听得贾瑞之事,没想到没了王熙凤捉弄他那两场寒冻,死不成了,却冒出来这么个丫鬟折磨他,遂与胤礽笑道,倒算另一种报应。


    胤礽回笑,却没告诉她,贾瑞早.泄那毛病是他下的药。


    狐族医药典籍里有一治色痨的方子,他逆着那方儿,研制出了一味能致人色痨的药丸,叫人掺在贾瑞的茶水里给他吃了,只要贾瑞一直沉迷情.事,不久便会得色痨而亡,死状一如当初的何外甥。


    没想到,竟出了个丫鬟,转移了贾瑞的注意,两人夜间时常争执,不再沉迷此事,倒叫贾瑞能多活几年。


    妻子觉得那丫鬟是贾瑞的磨难,胤礽却道是他的福星。


    此后,贾瑞不敢再出现在他们眼前,夫妻二人也不再关注此事。


    转眼便入十月,陶家花肆又开门了。


    因着九月贾敦休沐回家,将那几株新奇菊花搬走了大半,贾林氏遂欲再购上一些,只这次,她准备亲自去。


    因与儿媳道,“我去瞧瞧都有甚稀罕品种的,挑几样喜欢的回来。”


    吴熳忙劝止,“母亲只叫买办将他家所有花种都买上便好了,这大日头下的,那里又挤,哪里须您亲自去。”经过上次贾赦等倒霉受伤一事,她觉那对花精姐弟,并不像王官儿说的那么无害。


    谁也不知这些不守成规的妖精们有甚忌讳,若不经意间触碰了,引来报复,她担心婆母受伤。便是买办,吴熳也少不得嘱咐他们客气些,买了便回来,勿多作逗留。


    贾林氏不知精怪之事,只以为儿媳担心她,颇为受用,只她早想亲自去瞧瞧了陶家花肆了,遂笑与儿媳道,“我等日头落下些再去就是了,晒不着。”


    吴熳见不好劝,便道要陪着一起去。


    这下又换贾林氏劝吴熳,“听说那里挤得慌,万一磕着碰着怎办?”儿媳这还怀着身孕。


    吴熳却道,“大爷学了些医术,言我壮得跟牛一样,母亲不必担心。”且她已怀孕三月,稳当得很。


    贾林氏闻得这话,愣住一瞬,后又笑斥儿子,“听他胡说,等娘训他。”哪有说自个儿媳妇像牛的,个不会哄媳妇的笨儿子!


    吴熳也跟着笑道,“正好我在家也闷得慌,求母亲带我出去散散心。”


    儿媳如此一说,贾林氏感同身受,她有琛儿时,怀相极不好,在床上养了两个多月,差点儿以为留不住了,好在琛儿坚强,可那段时日确实把她憋坏了,如今儿媳这般说,叫她极不忍。


    又听儿媳道,“叫大爷多派几个护院也就是了,将咱们围在里面,总不怕挤到了吧。”


    贾林氏态度原本就松动,这么想想也是,便应下了。


    胤礽听得母亲与妻子欲去那花精家,直接皱了眉。


    吴熳又劝说一番,她加上十个护院,怎么着也够了,男人是去不得了,万一将那俩花精逼得现了形,才叫麻烦。


    胤礽想了会儿,便道也同去,只他在离花肆不远处等她们。


    吴熳也不反对,如此更好,更有保障。


    夫妻二人遂点了兆利并十个护院一起同去。半道上,胤礽寻了家茶馆与他们分手。


    吴熳与婆母到了地方,下车一瞧,真真是门庭若市。


    远看着那花肆,似在一处园子临街处辟了铺面,透过篱笆,隐约能见里头盛放的菊花,且沿街一道皆是花香。


    贾林氏连连惊叹,与儿媳道没白来。


    吴熳笑着点头,她戴着帷帽,犹在里头系了面纱,这花香是无害,可极易叫她想起末世里那些变异的植物,有些生理排斥。


    护院将她们婆媳围在中间,往花肆走去,不想,来此的孕妇还不止她一个,另外一边,且有人护着一位挺孕肚的夫人。


    贾林氏也瞧见了,认了出来,不禁咕哝道,“她怎会来此?”年纪大,又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不在家好好养着,到此来作甚。


    吴熳听见她的声音,因问道,“母亲认识那位夫人?”


    后就见贾林氏点了头,“你可还记得那位欲纳陶家姑娘,被当今下旨申饬的任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