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无心人
    “赵峥!你这个臭没良心的!”

    记忆中前女友的怒斥声,将躺在血泊中的少年猛地从仿佛无止境的沉沦中唤醒。

    随后,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犹如流星光点一般,向着尚且还处于懵逼状态的赵峥凶猛的砸来。

    一瞬间,只感觉整个脑子就像是被丢进了破壁机里,来了一次疯狂激荡的忘我旋转。

    恶心,想吐,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麻木的手掌下意识的去抚摸心口,然后赵峥彻底的清醒过来,恢复了一丝神志。

    纸糊般的触感,冰冷的材质。

    猛地低头,用力的拉开胸口处的衣物。

    果然,两张黑底红字的纸符交叉着糊在心口,堵住了那个缺了人体最关键器官的窟窿。

    “这是真的!”

    此刻,赵峥彻底的醒了,眩晕感和疼痛感并没有消失,但那种好像从标清变成臻彩的视觉实感,犹如一条绳索,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凌乱碎裂的记忆片段,大多都飘散远去,沉淀到了意识的深处,等待以后挖掘。

    唯有两段记忆,刻骨铭心,依旧清晰无比,在眼前回响。

    ······

    “太子行事乖戾,曾行巫蛊,事发之后,多有诡狡,朕躬抱疾,念父子之恩,从宽免宥,以观来日,忍心忍痛,仍有期许。”

    “朕在众前,曾言其似能悛改,想伊自应,痛改前非,昼夜警惕,然数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莫辨,大失人心。朕久隐忍,不即发露者,因向有望其悛改之言耳。今观其行事,即每日教训,断非能改者。”

    “朕今年已七旬,知后日有几,况天下乃太祖太宗所创之业。传至朕躬,非朕所创立恃先圣垂贻,守成五十余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竭蹶从事尚不能详尽。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人、岂可付托乎,故将赵锯行废黜禁锢,其子赵锦、赵铮、赵铭不孝天子,与其父同罪,为此特谕。”

    满是威严的声音,从高高在上的宫殿之中传来,跪在赵铮记忆里视线最前的中年,以头抢地砸的满头是血,却并无言语反驳,只是那原本高大的身形,就像是被不断抽干水份一般,显得越发的干瘪。

    随后便是大批的黑甲侍卫如潮涌来,将跪伏的一众人等拖拽离开巍峨威严的皇城,任由他们如何的哭喊、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再之后所有人都被分开关押进不同的小院,除了日常送水送食,无人交流,无人应答,无人理会。

    世界虽还有色彩,但眼中却只有灰白。

    ······

    “好一颗天生的七窍玲珑心,有此心在,允文允武,皆是天下一流,这样的一颗好心,留给你可惜了。”一身红衣,涂抹着黑唇,提着猩红色灯笼的女子,踏着夜色而来,目光幽冷,带着死寂。

    朦胧的夜色下,女子露出了雪白细腻的脚踝,打扮不似中原女子般保守,脚踝上挂着满串的银铃,仿佛黑夜里诞生的魅影,正一步步的走来。

    她虽拎着一提红色的灯笼,却并没有点亮夜色,反而衬托出了更幽暗的漆黑。

    刺骨的阴寒,隔着时间和记忆的距离,都激的此刻的赵峥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随后,似幻似真,胸口又是一疼。

    记忆里,便是看见那个女人,用雪白修长的手指,缓缓的从他的胸口掏出了鲜活跳动的心脏。

    温热的鲜血,从心口的破洞不断的涌出。

    随后便是两张符纸扎成的小人跳过来,交叉堵住了心口的窟窿眼。

    “你现在就死了的话,倒是有些麻烦,记住了只要胸口不沾水,多食猛兽之心以补气血,有这两道护心符,可保你再活三月有余,三個月的时间你或可再寻生机,也未可知。”

    “莫要声张,否则顷刻便死,再无以后。”

    音尤在耳,人影却已无踪,从头至尾都未见那守住小院的侍卫们有任何反应。

    ······

    两段记忆结束,赵峥就像是跳上岸的鱼,终于又回到了水里,整个人的呼吸都顺畅了起来,头部和胸口虽然依旧还隐隐抽疼,却已经不再影响他的行动与思考。

    我穿越了!

    成为了前太子赵锯的二子赵铮,现在处于被圈禁的状态,已经持续了有至少三年,具体时间未知。

    没有人交流,没有人告知的情况下,日子当然是越过越糊涂。

    这一点,在原身许多凌乱、混淆的记忆里,也都有所体现。

    然后是···我被掏了心窝子,心脏都没了,却被两张符纸堵住了心口,居然还能继续活着。

    那这个世界的水,可就深了。

    这样的手段,少说也是‘中魔’水准吧!

    和被圈禁的记忆不同,挖心是就发生在不久以前的事情,原身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扛过去,反而被我占据了身躯,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算了!三个月就三个月吧!”

    “对我来说,都算是赚的。”赵峥苦笑之后,乐观的自语,只是很快他就乐观不起来了,心口缺失的空洞,让他有一种强烈的饥饿感,同时阵阵的虚弱袭来,让他精神恍惚。

    显然,那两道符虽然保证了他不会死,却也没有真的让他的身体,犹如常人一般。

    敞开的窗户外面,明亮中带着一抹幽蓝色泽的月亮硕大、璀璨、夺目,将整个屋子都照亮,根本用不着点蜡烛。

    窗前的桌面上,摆放着四书五经和一些诗集,虽然是被圈禁的状态,但也不是不能看一些书,只是无人交流。

    看得出来,前身翻看的很勤,很多书都显得陈旧,页角也都卷了起来。

    挣扎着爬起身,然后坐在书桌前,继续整理纷乱的思绪。

    然后他就发现,眼下被圈禁的情况虽然很不妙,但未必没有转机。

    大约一个月前,宫城的方向,沉闷的钟声响了几乎一夜。

    这说明宫内有‘大人物’薨了,算算年纪、算算时间,那位在位接近一甲子的‘圣天子’,似乎也到了时候,或许就是他驾崩。

    若是天子驾崩,新皇登基,那少不了大赦天下。

    前身只是被牵连的前太子之子,对于皇权已无多少威胁,刚刚登基的天子为表仁德,将他赦免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能走出这个窄小的庭院,或许能够寻得补心之法,也未可知。

    至于,是谁拿走了他的心脏,赵峥皱了皱眉头,脑中一阵烦闷。

    对方是谁···其背后又是谁,赵峥当然会找出来,然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此仇本属前身,但既然关系到了他现在的生存,那便不分先后。

    虽脑中万念奔腾,但此刻对于赵峥而言,最需要的却是忍耐与等待时机,想方设法的壮大自身。

    没有实力和底气以前,任何贸然的行为,都只会招致更不可控的祸患。

    往好的方向想,前身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之事,或早就外传,之所以卡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被夺走心脏,却要在拿走他的心脏之后,还保住他的性命。

    这其中可供思量之处,就有不少。

    或许这本就是他即将脱困的一个征兆。

    初晨的光,渐渐地掠过了长着青苔的石阶和爬满了草叶的墙头。

    哐当!

    小院的大门,被重重的推开了。

    一连串的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

    身穿朱红色圆领窄袖袍衫的中年太监,手捧着一道圣旨,迈着四方步走进了这小院之中。

    赵峥立马翻身起来,检索着记忆里相关的认知,摆正了接旨的姿势与态度,入乡随俗很重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眷顾降命,属浔黎元。为人父母,钧不敢当。羣下百辟,不谋同辞···。”

    长篇大论,听的赵峥头昏脑涨,不过他也听懂了。

    他被赦免了罪责,封为符元侯,符元是他的封地,具体在哪,暂时也不清楚,甚至未必是实封,只是虚封,管理权还在朝廷手中,他只享食邑,算上让他这个落魄的皇室子弟,往后在京城不至于‘饿死’。

    赵峥所处的皇朝称之为‘宋’。

    却又与他所知道的那个宋,并不相同。

    至于这其中,是否存在着某些因果关联,却也不知晓。

    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目前只源于原身年幼的一些记忆,了解远远不算充分。

    宣旨结束之后,太监、侍卫皆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一些御赐的金银、丝绸、器物等等。

    怎么说也是皇族,既然赦免了罪,那就还是要维持皇室中人的体面。

    站在彻底敞开的大门口左右望了望,那些犹如门神一般杵在墙边、门口的侍卫们,全都已经不见踪影,茫然一瞬之后,也松了一口气。

    他是穿越者,表现肯定会与原身有很大不同。

    如果还是处于长期被管制、监控的状态,未必不会露出破绽。

    而这个世界,有超凡手段,被怀疑夺舍,身份暴露的风险并不算低。

    心没了,自由了,那我现在该去哪?

    站在门口左右眺望了一番,心中不安的赵峥,没有走出门,反而重新回到了小院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赵峥突然感觉肚子很饿,吃了一些早上一并送过来的点心,又灌了几口凉茶,却并没有缓解饥饿感,反而是身体的虚弱感更甚。

    这让他又回想起了那个诡异的女人,在离开前说过的话。

    需要吃猛兽之心,才能让身体没有这么虚?

    什么猛兽?虎狼?牛马?

    赵峥打算一会去集市上转转,先买一颗羊心回来尝尝。

    此刻,赵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荤菜熟食,只能坐回到床上,放空思绪。

    理清楚记忆的同时,也想想之后该怎么做。

    想要补心或者找回心脏,那就要手里有钱和权,至少得有钱。

    所以···。

    肥皂、精盐、白砂糖?

    香水、火药、大炼钢?

    算了算了!

    我现在这身份,除了搞肥皂、香水,其它的都太扎眼了,沾手就亡。

    肥皂和香水怎么弄来着?

    赵峥觉得他可以搞,毕竟穿越者发家的老传统手艺。

    然而,他并不记得步骤,哪怕其实已经在各种渠道上,看过好多回了。

    凝神之间,赵峥猛地发现,在他的脑子里,好像多了一个洞,圆溜溜、金灿灿、内里黢黑的一个大洞。

    细看那个洞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吸力传出,只是一瞬间,万象斗转。

    转眼之间,其人便消失在了房间之中,被吸入了这脑洞,去往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