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购房趣闻一二事
    小笙找到楼店务的时候,那位牙人正在和租房的旅客讨价还价。

    三月春闱,上京赶考的举子天南地北汇聚在这一处,季春至仲夏,正是租房紧俏的旺季。再加上汴梁本就住房紧张,考院附近的酒楼和旅店挤得人满为患,租金从每日200文,飙涨到600文更甚者800文。像寺庙、道观这种性价比高的好去处早就被占满,就连庙前的窝棚都被租走。

    那些路程远、启程晚的考生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京都,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一洗仆仆风尘,当头一棒,就是连今晚投宿何处都成一大难题。

    而建在闹市的楼店务,是为减轻住房压力应运而生的一个“国家行政单位”,此部门分别管理着东城六百余间房和西城的五百余间房,通常租金为每月160文到200文,有点今天“廉租房”的意思。

    但不同的是,楼店务房子的出租对象其实不太是普罗大众,官家大肆推行此政的初心,是为保障那些籍贯不在京城且流动性频繁的朝中大臣,在寸土寸金的汴梁有个栖身之所。

    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找不到地方住的考生只能把目光集中在这里,否则总不能睡大街上去啊。

    话说西厢店宅务落定在澶萧坊,这里房屋造设鳞次栉比,且巷窄压抑,市不通骑,小笙只能牵着驴子徒步而行。

    站在巷子口放眼望去,屋阁林立,商铺繁密,旁边脚店还很不客气地扯起一张大棚,几乎占走半丈宽的狭道面积。

    只见牙人连连摆手,眉头直皱。他正议得口干舌燥,晃眼瞥到巷子口的小笙,登时长袖一撩,速速与那举子说了句“回头再说”,打发完毕头一扭,垫着脚,疾步出巷迎接小笙。

    此人喜笑颜开,对着小笙便是一阵作揖奉承:“陈造使,您可真是少见,贵步临贱地,恭喜恭喜!”

    小笙笑道:“您生意兴隆。只是宫里的雅称,出了宣德门就不再是什么造使了,您叫我小笙就是。”

    牙人:“哎哟瞧我这急性子,您别见怪,我们这地儿都这样,东西两城互通有无,宫里的新鲜趣闻只要风刮出来,就没有我们听不着的信儿。得嘞,先说要紧事,您是不是来看房的?”

    小笙道:“正是呢,嗯,但也不着急,我看您好像很忙,要不您先忙完那边,我等您就是了。”

    牙人摆着手笑道:“不忙不忙,就是考科举的鄧州人想临时租个阁楼,我这儿哪有那空屋子。”

    小笙将视线从远处的考生身上收回来,笑着点点头。

    牙人掏了掏袖子,将身牒递过去:“这是小人的身牌,您先过目瞧瞧。”

    小笙颔首:“客气。”她微笑着接过那木牌来看,只见正面刻着“西厢店宅务掠钱亲事官,郎发”,背面刻着“东厢不用”。

    这上面注明了他的隶属单位,职位,以及姓甚名谁。背面特地写明,他是西城的掠钱亲事官,东城的收租、房产交易等事宜不与他相干。

    为防止类似“度僧牒”这样的造假案例频发,牙人的身牌、兵部的腰牌、王公贵族的牙牌等,皆由工部营缮司造就,往下分派,部分又“外包”给了营缮书院。

    这牌子在小笙这里过遍手,她便能摸出真假。

    柳木剔红雕漆,刻鱼藻纹,这两步工艺复杂,复刻成本高,倘若这都能模仿,那还有最后一步防止作假的关卡,由康绍文手工雕刻的字体为分辨点。三者俱全,基本刷掉九成想冒充牙人的黑坊。

    剩下一成便是由熟人推荐。

    小笙将身牌还给对方,笑道:“你是一山荐给我的,他都说你好我自然信得过,那我们先去看看房子?”

    郎发忙道:“给您筛选了四处符合您要求的宅子,今天咱们就慢慢儿看,这边请。”

    营缮书院在汴京内城西南方,沿隆庆街一直往西,按照这位年轻造使的要求,要选在靠近营缮书院的位置,且日照充足,最重要的是排水系统要好。

    郎发拈拈胡须,心道:“这正是会选房子的想法。”

    他们看的第一所,便是距离书院最近的,在其东边门角上的一间“口”字型一进院。

    这房子好气派,青砖踏跺,朱红漆柱,整个门脸儿十分大气磅礴,而且才十年宅龄,飞檐高翘处处崭新。据说这儿的第一任房主人是位西域胡商,身家富裕,特地造起这么个院子给孙儿读书休息用。

    郎发笑道:“不过朝廷‘胡商自治’的禁令一下,他们全家就都被赶到港口附近的藩坊去过活了。这房子后来住过工部侍郎的外孙,上前年内造翻修过一次,分外不错,咱们先进去看看?”

    小笙:“不忙,想问问,这房子如今市价几何?”

    郎发摸了摸胡须,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掌递到小笙面前。

    她冷静微微一笑,心道:“这自然不能是以‘百’为单位结余的房子了”,小笙就不进去看了,汗颜道:“我们去看第二所吧,这间应当是没法结缘的。”

    五千贯!她是绝对拿不出这些钱。

    紧接着看的第二间、第三间都是集地段、朝向、隐私、采光和通风顶顶好条件的住宅,当然,同理可得,价格也顶顶的高。

    小笙见这个牙人全然把她当成一山那般的富绅子弟来对待。于是,她既不表露态度,也没有着急,反而开始有些漫不经意,一路跟着他,他说进去看看,她就跟着进去看看,他说这儿好哪儿好,小笙就微笑点头附和说“不错,不错”,反正她也不会买,因为根本买不起。

    直到把四处院子都看完了,小笙流露出不想再动的疲倦感。郎发用袖子给坐在石墩上的小笙轻柔扇扇风:“您累了,歇歇,不着急。”

    绕着书院,从东到西看了一圈,确实有些废腿。

    小笙捶着发酸发软的膝盖,赞道:“都是好房,看得眼花缭乱,只是有没有稍微适用型的房子。”

    郎发擦擦自己额头的汗,说道:“倒是还有一间,预备留的,跟您提的要求也相符合,就在这个拐角过去百十步就到了,要不咱们去把那间也看了?要是您还不满意,明儿我再带您去别的巷子转转。”

    小笙双手撑在膝盖,问道:“那边过去是观英巷吧。”

    郎发:“正是。”

    小笙脑袋里立刻出现一幅书院附近的地理俯视图。

    观英巷在书院西北方,从书院角门儿出去,一盏茶时间就到了,近倒是挺近,但有个顾虑。

    郎发道:“它门面不好。”

    小笙站起来,有想先看看再说的意思。

    “如何不好?”

    郎发:“院子里头倒是轩敞,但外头巷子就有些拥挤,车舆它……它进不了巷。”

    小笙心道,这倒不是决定性因素,反正她走路去书院,就当散步。

    郎发:“还有您搬家挪东西的时候,也有些麻烦。但它也有好处,满足您提的三点要求,而且巷子口有一株蓬大的紫金藤,那花儿开的,跟摇钱树似的,既荫凉,又漂亮。”

    小笙道:“不管好坏,来都来了,先看看。”

    于是郎发便将她带到观英巷行序12-2。

    巷子前果然有一株青葱翠绿的紫金藤,盈盈蓬松,黄色的小花骨朵儿还在懵懂沉睡着,等待四五月花期,这便是别具一格的盛景。

    小笙站在巷子中央,张开双臂。

    量了量,也不是很窄,有两臂之宽,车不是进不来,只是进来了不好掉头。

    巷子清幽,尽头有一户人家12-1,檐下挂着雨灯笼,锁着门,门前两个石狮子,威仪神气。听说那是个两进两出的大宅子。他家出巷子,就得从小笙家门口经过。

    小笙要看的就在左手边的12-2,她先观自己家的外相,院子门脸质朴文雅,踏跺的青砖略有斑驳裂痕,上方波浪形的院墙覆有青瓦。

    郎发翻出钥匙,开锁推门。

    “嘎吱——”

    院子内果然轩敞,一览无遗。院子中央有个木凉亭,院子里还种了许多花植,可惜没人来打理,开了春,长得格外随意潦草。只院角的两株芭蕉十分茂直可爱,大叶子伸展出院墙,正好挨着12-1门前的灯笼。

    正上方是会客的堂屋,端幽雅致。这边是两间卧房,对面是灶房与净房,净房旁边开了个侧门,侧门挨着芭蕉,出去侧门还是另外一条新巷子。

    不错!出路多。

    她还注意到,观英巷的水井在紫金藤旁边,打水也很方便。

    郎发边带她参观,边介绍。

    这间房子年头就稍微久一点,但建造起初用料扎实,房主人非常懂得享受,且审美和品味高。砖瓦用的是官造,台矶是大理石。

    卧室有两间,一进去就看到铺地的水磨金砖,乌黑发亮,这种砖的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坏处是造价非常昂贵。

    紧接着检查了排水管道,灶房灶洞和烟囱,再检查房屋是否漏水,院墙是否有倒塌现象。

    转了一圈,小笙对这间一进宅院还是很满意。

    那么接下来就该谈谈房钱的问题。

    郎发宽大的袖子摇了摇,伸出手,比了一个一,又握了握拳。

    一千五百贯!

    小笙想都不用想,笑着摇摇头,转身便要走。

    郎发忙把人截住,但又不敢直接触碰她的身体,只急得挡在小笙面前,笑道:“您也看到了,这房子一应俱全就适合住人聚气,家珍家具您看着添置,今天落定,明天您就能搬进来住,这个价格,又是这么个地段……真心不贵!”

    小笙缓缓道:“我如实同您说,我是诚心要买房,您要是这般要价,我看我还是搬回书院去住,反正住在书院,书院还供应我炭火吃食。”

    郎发笑道:“这样吧,看在邱少爷的面子上,一千三百贯,我今儿就同您签契。”

    小笙摇摇头,无奈笑道:“一千三百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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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吃不喝抄书四五百年,才买得起这一间房。”

    郎发震撼道:“您说笑了,怎么还能拿抄书来比呢,您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高级造使,公主府的器具都请您督造,还在乎这一千余贯。”

    小笙道:“九百贯,我另外单独给您一百贯的房税钱,您看看吧。”

    郎发张大嘴巴,好像吃了天大的亏:“这个价,没有这样的价,昨天荣骑将军来,还我一千二百贯我都没敢出手呢。”

    小笙:“那就真是太遗憾了。”

    说着她转身要离开。

    “等等!”郎发一咬牙,一跺脚:“您说的,再单独给我一百贯房税钱。”

    小笙点点头。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再高也没有加码的必要。

    好在最后,她以九百六十贯买下了这所一进四合院。

    那四十贯其实是给郎发的中间钱,房税钱缴纳六十贯就足够了。

    因为在京中,所以购房交易用粮食、金银细软、银票当票等来结算都是可以的。

    小笙去柜房盘点了下自己多年来的积累,再加上此次进宫得到的御赐文房四宝、一斛珍珠和三枚金元宝,七七八八,东拼西凑,全部清算。最后,把官家赏赐的一百匹绫罗绸缎,拿一半搭进去,方才勉强够了。

    在柜房提供的雅间。

    小笙拿着新户籍,一沓票据单子,以及一沓银票交子,静静等待郎发的书手算账。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

    最后渐渐归于平缓。

    书手荡了荡算盘,道:“无误了,可交结。”

    郎发笑眯眯道:“那我们就签字落契。”

    签了文书,落契画押,最后两人又回到澶萧坊,归了交易档案,正式落定。至于那些布帛钱粮,郎发拿着票据可以自行去领取。

    申时夕食,方才全部妥当。

    这才是倾家荡产买房。

    小笙牵着自己的小毛驴,等在楼店务巷子口,附近的饭食铺子传出饭菜香,不仅引得她饥肠辘辘,连小毛驴都饿得开始抗议。小笙顺顺驴脖子安抚它。

    郎发笑着从巷子里跑出来,递给她的驴自己咬过一口的芜菁,再把房屋文契移交给小笙,作揖道:“恭喜造使喜得新居。”

    小笙:“多谢。”

    在整个汴梁华灯初上时,小笙已经骑着小毛驴悠哉走在回观英巷的街道上。

    她的心中必然是舒畅的,好不好,自己在这个地方也算是有安身立命之所,一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一席之地,不管如何,这都是值得庆贺一番。

    但想到新房子还没有收拾齐整,灯火蜡烛也不知道有没有,她今夜回去,除了在房子里怡然自得到处欣赏一番,好像也没法好好睡觉。

    于是小笙又掉转驴子,想回到澶萧坊吃了晚饭,找个浴堂舒舒服服泡个澡,明日再去新房子收拾整理。

    一想到自己已经购置房产,好歹解决了一项人生大事,便想奢侈犒赏自己一回。

    可是天空乌云密布,不多时,豆大的雨珠就砸下来,把驴子砸得哼唧哼唧不满意,小笙赶紧找个茶铺躲雨。

    街上众人疾走,这雨说来就来,堂倌帮她把驴子栓好,热情给她倒碗热茶,问她要吃点什么,小笙看过挂在墙上的招牌,正在点菜。

    突然,一阵悠远、绵长的钟声从东面传来。

    茶铺里的食客、屋檐下躲雨的路人,大家聚精会神数着这钟声。

    小笙心中盘算,正在迷惑。

    有人道:“像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她眼睛尖,在滴滴嗒嗒的雨幕里看见郎发,她抬手把人拦住。郎发站进来,抖抖身上的雨水:“您没走?”

    小笙:“吃完饭再回去。”

    这时,几个仆人力役抬着一顶轿子从巷子里蹿出来,大声吆喝着路人快快躲开。

    郎发道:“那是礼部侍郎的轿子。”

    小笙:“礼部陈侍郎也住这儿?”

    郎发笑道:“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委巷,可别看它偏僻简陋,山不在高有龙则灵,里面住着很多朝中重臣,不然这里,那里,还有那些铺子,怎能如此繁盛?”他的手灵活比划,悄声道:“都是迁过来的店铺。”

    可知道,礼部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即便是侍郎也不得不挤在国家的“公租房”。

    他吞了吞唾沫,又道:“宫里突然传出丧音,礼部的官员都赶着进宫呢,我也是忙完您这儿,要去跟给杨专知送文契,如此,改日再请您吃茶,今日我就先走一步。”

    说完,他又撑着大黄伞,重新冲进雨里。

    小笙吃饱喝足,在茶铺听完戏,等雨不下了,再去到清水坊洗浴,寻个干净雅致的客栈住一夜。

    翌日晨钟响时,她吃过丰富的早饭,牵着驴回到观英巷,却不想,已经有两人在巷子口的紫金藤下,等候她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