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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在宫里住下之后,魏镜澄给徐灵鹿申请了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宫内各处,甚至可以进入嫔妃的殿内搜查。

    但小天师并没有大张旗鼓去查,而是抱着粘人精阿润每天在后殿转悠。

    他也不去贵人们的住所,就在各种往来的道路上转,有时天气好了,还会在御花园里找个无人的亭子休息看风景,悠闲的不像是来查案的,倒像是来度假的。

    很快宫人们中间便传开了,说宫里来了一位新主子,长得谪仙一样,应该是哪位贵人将亲戚接到了身边。

    传着传着宫人们竟然还起了竞争之心,纷纷争抢说此人是自己主子的亲戚,以此来侧面佐证自家娘娘的美貌。

    有了新的焦点,之前关于美貌宫女和俊俏太监的传言很快便被压了下去,过了两天也就无人再去讨论了,仿佛之前发生的怪事真的是因为天凉,那些人得了风寒,随着天气转暖,便烟消云散了,所谓的严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然后怪事就再一次发生了,对方这次下手显得格外谨慎,选在夜里一条幽僻的小路上。

    中招的小太监在那一刻以为自己看见了月下的仙子,忍不住和那小宫女多待了一会,结果症状格外严重,大半夜的做噩梦,发癔症,嚎的整个屋的人都醒了。

    他在梦中疯狂的挥舞手脚,乱喊乱蹬,几个成年太监都压不住,请太医过来扎了几针才安静下来,第二天依旧在持续的发热。

    徐灵鹿隔日早上去了这小太监住的房间,还没进门就感到一股淡淡的妖气。

    他尚未做出反应,阿润就从他怀里猛地窜了出去,肥胖且矫捷的冲进了房间,一跃就跳上了小太监睡的大通铺,绕着还在昏睡的小太监一通猛嗅,徐灵鹿在后面追着它喊了好几声,阿润都充耳不闻。

    小太监因为发热睡得昏昏沉沉,感觉漏在外面的脸颊,额头和手背都反复的蹭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要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在蹭他,不会是房间里闹耗子了吧。

    结果一睁眼看见一张毛茸茸的猫脸,正俯视着他,还打算伸出舌头舔他。

    “啊!”小太监惊叫一声,整个人都吓清醒了,差点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这……这……”

    “阿润!”徐灵鹿两步追上去,一把捞住行为古怪的阿润,小胖子扭来扭去的不停挣扎,小天师眼见就要抱不住了,后面跟上来的魏镜澄,从他手中将小猫咪接了过去,紧紧的扣在了怀里。

    猫咪的手感又软又绒又暖和,魏大人从没抱过这么舒服的物件,一时间竟然有点沉迷,手指伸进阿润柔滑的长毛里,轻轻的揉了揉。

    这是什么样的手感?!

    也太舒服了吧,难怪小天师整天抱着摸,魏镜澄忽然对阿润整日占据徐灵鹿怀抱这件事释然了,然后偷眼看了看正在询问小太监问题的徐灵鹿。

    宠物都如此好摸好抱的话,那主人的手感应该会更好吧。

    阿润被揉摸了一会,理智逐渐回归,恍然发现自己被抱在一个不那么熟悉的两脚兽怀里,瞬间就炸毛了。

    “喵┗|`O′|┛嗷~~”小猫咪咆哮。

    我可不是随便的小猫咪,怎么能没经过我允许就撸呢?

    徐灵鹿听见阿润的叫声,担心魏镜澄控制不住,回过头来查看情况。

    魏镜澄见他回头,收起了心里那些旖旎的小心思,心虚的咳了两声,又挂上了一副稳重,端庄的面孔,目光沉稳的看着徐灵鹿,右手抱住阿润,左手伸进了腰间的锦袋里,摸出了一把小鱼干。

    鱼干还活着的时候是一种小银鱼,皇帝最爱用来做鱼羹吃,味美鲜甜。

    这种小银鱼每年只有初春最好吃,要在山涧的冷泉里去捕,经过一个冬天,鱼的肉质纯净脂肪又多,所以就算晒成鱼干也有种油润的口感,丝毫不觉得干涩。

    魏镜澄捏着鱼干尾巴轻轻的凑到阿润粉嫩嫩的小鼻子跟前,还在炸毛的小猫咪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谨慎的嗅了嗅,有点香呀!

    小猫咪转头看看主人,徐灵鹿笑着点头,它又抬头看看这个好人两脚兽,魏镜澄将小鱼干又往前递了递。

    阿润再次嗅嗅,实在没受住诱惑,啊呜一口吃掉了,带着倒刺的软嫩舌尖,轻轻的从魏镜澄的指尖擦过,弄得魏大人从指尖痒到了心尖上,忍不住一个接一个的喂了下去。

    “有一套。”徐灵鹿笑眯眯的走过来,冲着魏镜澄竖了下大拇指。

    很少有不熟悉的人能撸到阿润的,看来这个小鱼干味道应该非常棒,挑嘴的小猫咪才会一直接受投喂。

    见小主人过来,阿润扭了扭肥美的身躯,打算从好人两脚兽的怀里出来,换到自己主人怀里,但挣扎了两下,纹丝未动,这人也抱得太紧了吧。

    “咪呜~”阿润向自己小主人求救。

    快给猫咪接过去!

    徐灵鹿抿唇偷笑了一下,在猫脑袋上撸了一把,“你吃了那么多小鱼干,肯定又重了,抱不动!”

    小天师丝毫没有要接手的意思,难得有人能帮他抱猫,是时候让手臂休息休息了。

    惨被主人抛弃的阿润,震惊的猫嘴的合不上了,呲出两颗小尖牙,一付傻呆呆的样子,魏镜澄默默的换了只手,这狸奴真沉,单手抱了会,手臂竟然有点发麻了。

    阿润见挣扎无用,就乖巧的偎在好人两脚兽身上,虽然触感比主人硬一些,但是视角比主人高出许多,也不赖。

    “怎么样?”魏镜澄开口询问。

    “还是那番说辞,没什么新鲜的。”徐灵鹿戳戳小猫咪屁股,“不过应该可以确定是妖了,根据阿润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只猫妖。”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想到阿润刚才不受控制,跳到大通铺上不断嗅闻小太监那不值钱的样子,小天师面色古怪,“恐怕还是只小母猫。”

    “妖气我已经标记下来,接下来我们都不用做什么,放阿润出去找就行了,它肯定比我们更想找到。”

    “是不是呀,阿润?”徐灵鹿朝着阿润挑了挑眉毛。

    “咕~”阿润闷闷的哼了一声,把头彻底埋在魏镜澄臂弯里,不露面了。

    想到刚才差点去舔床上的那个两脚兽,阿润就觉得臊的慌,小猫咪也是有羞耻心的,害羞( ω )。

    既然已经确认了目标,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徐灵鹿和魏镜澄带了几个随从跟在阿润后面遛弯,一向娇气的小猫咪这次也不用抱了,一边在最前面巡查,一边谨慎的嗅闻着,生怕错过了之前那让它躁动不安的甜美妖气。

    一直从午后逛到傍晚,走了大半个皇宫,徐灵鹿感觉自己腿都走细了一圈,阿润都没什么反应,就是因为走路过多,累得有点喘。

    众人打算逛完眼前这个区域,就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

    这片建筑在皇宫的西北角,非常偏僻,除了住在其中的人和伺候的宫人们,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来。

    因为这里住的都是些前朝留下的妃嫔们,若是没有事,自然没人愿意过来。

    此处虽然不是冷宫,但冷清的程度却一点也不比冷宫差。

    几人行至殿门口准备绕着这处偏殿转一圈便回去休息,殿门却从内部被推开了。

    老旧而沉重的木头大门,连续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听的人牙酸。

    而从门后出来的人,却让众人眼前一亮。

    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长的清丽可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女服,一双大眼睛懵懂又警惕的看着殿门外这群陌生人。

    双方彼此打量了几眼,那小宫女就开始往殿内的院子里退去,魏镜澄俯身贴在徐灵鹿耳边说,“这姑娘有问题,她不认得我。”

    到不是魏大人自恋,宫人入宫后,带教的上峰都会教导,第一条就是切记不能冲撞了宫里的贵人,要拿着画像一个一个认过去,见了画上的贵人就要行礼问安,还要懂得避让,魏镜澄虽不在宫里长住,但贵人名单上绝对有他一位。

    这个小宫女见了他不仅不行礼问安,甚至不知避让,敢直视他,说明这个宫女根本没有受过训练。

    魏镜澄跟徐灵鹿说话的同时,给旁边的侍卫打了个手势,几个侍卫上前,本来是想按住小宫女的,可走到了近前,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好几个人摔做一团,只有一个侍卫,用佩刀抵住了小宫女打算关上的殿门。

    那小宫女见殿门无法合上,也不过多的纠缠,转身就往殿内跑去,还不等侍卫们缓过劲来去追,一个毛乎乎的团子就快速的闪了过去,顺着殿门的缝隙,追进了殿内。

    等徐灵鹿给几个侍卫一一解了晕眩,众人也跟到殿内的小花园里。

    只见阿润朝着一只毛发纯白的猫咪飞扑了过去,仗着自己的体型更大,更健硕,把那只白猫压在了身下。

    背上的家伙太胖了,白猫一时被压确实挣脱不得,好在它灵敏矫健,扬起前爪,扭转过来照着阿润那张好看的猫脸就是一爪子。

    白猫的指甲异常尖利,还带着回钩状,众人仿佛能看见那锐利的指甲上闪过一丝寒芒。

    阿润最在意它的脸,这一爪子要是被挠结实了,估计那张漂亮的小猫脸是不能要了,所以它不得不松开了压制往后面撤,堪堪保住了自己的小脸蛋,可耳朵尖尖却被白猫的指甲刮到了,一大撮咖啡色的毛毛被抓的掉了下来,绕着两只猫咪胡乱的飞舞着。

    看着自己被抓掉的毛从空中飘下来,阿润心疼,那是它耳尖立起来的那一撮毛,最好看了,现在没了!

    “嘶!哈!”阿润把两只耳朵都紧紧的贴在脑袋上,冲着不远处的白猫呲牙。

    “嘶!哈!”白猫也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还非常挑衅的抖了抖自己的耳朵。

    刚才趁着阿润躲闪的功夫,它已经跑出了一小段距离。

    两只猫咪绕着圈圈谨慎的对峙着,后面的人类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一种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帮忙的焦虑。

    只有徐灵鹿一人兴致勃勃的看着猫咪打架,甚至恨不得能抓把瓜子边嗑边欣赏。

    啧啧啧,果然,雄性动物都要通过展示自己的强壮和能力,才能得到伴侣的青睐。

    阿润,冲鸭!能不能追到猫妖小姐姐可就全看你自己了。

    第52章

    阿润这种从小开了灵智被娇生惯养,好吃好喝伺候大的家养猪咪,按理说应该不是白猫的对手。

    从现实状况上看也确实如此,阿润到底是只绅士的小猫咪,打起架来不用爪子挠也不上嘴咬,全程都是靠着自己的体型优势去压制。

    小白猫就厉害多了,它经常假意逃跑,引诱阿润去追,等阿润到了近前又转身一爪子挠过来,然后阿润就失去了它一撮奶呼呼的毛毛。

    打的时间久了,白猫没什么大损失,倒是阿润被挠的猫毛满天飞,幸好它是只长毛猫咪,有厚厚的毛发做保护,才只是被抓掉了毛毛,没有伤及皮肉。

    殿内的花园不大,两只猫打着打着,阿润就把小白猫怼到假山前面,断了后路。

    白猫不断的挥舞着爪子,不让阿润再靠近。

    被挠的次数多了,阿润也逐渐放弃了绅士,开始学着白猫上爪子挠,但它揣手卖萌还可以,打架的速度还是差很远,朝着白猫一爪子挥了过去。

    白猫退无可退,但足够机敏,一口咬住了阿润挥过去的前爪。

    这一口咬的结实,阿润疼的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从鼻子里喷出了两道粗气,生生忍了下去,接着翻身利用自己的体型优势压住白猫,一张嘴咬住了白猫后脖子的一块软肉。

    猫咪生下来后会被猫妈妈叼着后脖子走来走去,所以后颈处有一块肉是感觉不到疼痛的,被咬了也只是被限制行动,并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阿润自己虽然右前爪被咬了4个小血洞,但还是没舍得伤害猫妖小姐姐,所以才选择叼咬没有痛感的后脖子,就算是打架,也依然是只温柔的小猫咪呢。

    白猫被咬住了后颈,彻底动弹不得了,就干脆瘫在地上,咬着阿润前爪的嘴巴也松开了,大口喘着气。

    打小看到大的儿子第一打架就打赢了,徐灵鹿还没来得及给阿润点赞,就看见白猫身子底下流出一股血来。

    从血量来判断能看出这伤口肯定不小,可刚才打架的时候,阿润根本就没伤到小白猫呀。

    难道是不小心磕碰到哪里了,划出了伤口?

    猫咪体型小,对于它们来说一次流出这么多血液已经算是很危险的事情了,徐灵鹿不敢怠慢,从百宝囊中掏出了上好的止血药,这小白猫搞不好是他未来儿媳妇,可不能出事。

    小天师攥着药罐子,赶到假山旁边,给地上的小白猫下了个定身咒,“阿润,好了,过来吧。”

    看见主人过来,阿润松开叼着白猫后脖子的嘴,委屈又娇气的‘咪~’了一声,然后抬着被咬到的右前爪,用另外三个爪子跳到徐灵鹿旁边,重心不稳的一脑袋怼在主人小腿上,举高受伤的爪爪‘咪呜咪呜~’的撒娇让主人看。

    徐灵鹿实在拗不过这个小撒娇精,又心疼自己儿子,只能先给阿润的四个小血洞上涂了药粉。

    药粉一涂上去,血马上就止住了,火辣辣的疼痛也立刻消减,就连伤口周围的红肿也肉眼可见的在消退了,阿润终于又把它的又前爪放在了地上。

    三两下处理完阿润的伤,徐灵鹿在白猫身边蹲下。

    “哈!”白猫虽然中了定身咒,但也只是身体不能行动,不妨碍它朝着徐灵鹿呲牙威胁。

    虚张声势小猫咪,徐灵鹿当然丝毫不在意,上手就准备去查看小白猫的身体,当手实实在在摸到小白猫身上那一刻,小天师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猫,居然如此瘦!

    他的手第一下落在小白猫的背上,和阿润柔软无骨的区别很大,它的脊骨明显,甚至结结都清晰可辨,皮毛也没有丰盈水滑的感觉,而是涩涩的有些扎手。

    不应该呀!这小猫咪明明看上去圆润健康,颜值超高,它是典型的狮子猫,长毛,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一双眼睛倒是和阿润很情侣也是碧蓝色的,相比于阿润的大圆脸盘子,她的脸相对小一圈,不长,是个小圆脸,还有一个尖尖的猫下巴。

    但手一摸上去,明显货不对板,如果猫咪这么瘦的话,看上去肯定形销骨立的,哪会有现在这么好看。

    见白猫身型如此消瘦,徐灵鹿便解了它的定身咒,但猫咪没有任何逃跑或反抗的动作,似乎是刚才那一番打斗已经耗尽了它最后的力气,只是继续躺在地上。

    “你用妖气包裹,改变了自己的外貌?”徐灵鹿一边翻找伤口,一边问小白猫。

    白猫扬起蓝色的眼睛打量了这个正在翻看它的人类一眼,随即又垂下头,没有出声,继续喘着气,它感觉这个人类并不会伤害它。

    徐灵鹿从小白猫的脖子开始检查,等摸到后腿时,再一次愣住了,猫咪后腿上的毛有一块没一块的,还有成片的伤口,有的已经结起了血痂,摸上去又硬又刺手,这伤口的手感很奇怪,不像是和动物打架打的,倒像是用刀子一片一片割的。

    再往下就摸到了一片黏黏糊糊的温热的液体,原来是因为和阿润打的比较激烈,猫咪后腿上刚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再次崩开了。

    见白猫的真实情况居然这么惨烈,徐灵鹿摸在猫咪后腿上的手都是抖的,作为家里有猫的人,他实在无法平静的面对这种情况,心里又愤怒又疼,连眼眶都红了。

    他颤着手,将药粉涂在出血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手抖碰到了伤口,猫咪疼的抽搐一下,发出了‘呜’的一声闷哼,是那种疼到极致还要拼命隐忍的声音。

    这声闷哼像是戳在了徐灵鹿的心尖尖上,小猫咪怎么能遭这种罪?!情绪一时激动的小天师没忍住,两滴泪水‘啪嗒,啪嗒’刚巧砸在小白猫身上。

    人类的泪水中含有盐分,对于猫咪来说气味独特,很容易就能被捕捉到。

    白猫和不远处的阿润几乎同时发现小天师掉了眼泪,原本还警惕傲娇的白猫,轻轻晃了晃尾巴,将一小段尾巴尖搭在了徐灵鹿给它上药的手腕上,阿润支着一条前腿,一瘸一拐的扭过来,先蹭了蹭自己主人,然后围着躺在地上的小白转着圈圈。

    也许是因为之前经常跟其它猫打架,阿润一过来,白猫就警惕起来,搭在徐灵鹿手腕上那一小截尾巴都僵直了。

    徐灵鹿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觉得被两只小猫咪看见自己掉眼泪有点丢人,刚抬头就看见阿润在绕着白猫转圈。

    “阿润,别再骚扰人家小姐姐了啊。”徐灵鹿冲着自家猫咪嘟囔。

    之前阿润刚追着白猫进来的时候,徐灵鹿想着这只白猫怎么说也是能化成人形的猫妖,武力值肯定要比阿润强上许多,自己就在旁边看着,要是阿润实在不敌,要吃什么大亏,就及时出手帮忙。

    结果小白猫和阿润势均力敌,打的有来有回,阿润甚至能稍稍的占一些上峰,徐灵鹿还以为白猫对阿润也有些意思,故意留了一手,不忍心真的伤了阿润。

    没想到终究是自己普信了,人家猫妖小姐姐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单纯就是因为身受重伤,体力不支,打不过而已。

    看来阿润在这个发……情期是没什么指望了,还得继续孤寡。

    发出一声老父亲的遗憾叹息,徐灵鹿正打算再喊一声阿润,结果小猫咪绕到了白猫的脸前面,直接‘吧唧’一下,亲在了白猫的脑门上。

    徐灵鹿略惊呆,这死孩子怎么还学会骚扰了呢?子不教父之过,是时候拎着后脖子揍一顿,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猫生了。

    打是舍不得打的,小天师决定要是阿润被白猫小姐姐挠了,他一定不会出手善后的。

    没想到无端被亲的小白猫,不仅没有挠人反而放松了身体,甚至任由阿润反复在刚才亲过的地方舔舐。

    这就勾搭上了?!震惊老父亲!

    徐灵鹿感觉自己手更颤了,再摸到白猫的身体时,却知晓了原因,刚才自己的傻大儿给人家渡了一口妖气。

    妖丹和妖气是妖修最珍贵的东西,阿润现下还没修出妖丹,能给一口妖气已经算是十分慷慨了,它的妖气作用并不逆天,没法让猫妖小姐姐一息之间恢复健康,但却能让白猫好受很多,身体不再因为疼痛而抽搐,气息也不再粗重而是慢慢的平缓了下来。

    见白猫不再那么痛苦,阿润才恋恋不舍的走回主人身边,傲娇挺胸求夸奖。

    徐灵鹿心里腹诽,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给人家老大一口妖气,我儿子真是个不值钱的铁憨憨。

    但表面上完全是鼓励教育,伸手揉了两把猫脑袋,“阿润真不错!很会!”

    事件的罪魁祸首既然已经找到,便可以收工了,魏镜澄让他那几个没用的侍卫去找了一个透气性还不错的藤条箱,打算将白猫暂且关在箱子中带走。

    白猫毕竟是妖,徐灵鹿担心它暴起伤人逃跑,让阿润看住,自己过去取了箱子,叫侍卫们留在原处,只由魏镜澄陪着一起过去装走白猫。

    结果还没到猫咪跟前,忽然从内殿跑出一个女子,直直奔着他们便过来了。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了,月亮也隐在乌云后面,从远处看不清她的具体样貌,只见她半散着发髻,可见之前是已经睡下了,却又忽然跑了出来,焦急的连最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竟然披头散发来见外人。

    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魏镜澄跨上前一步,把徐灵鹿挡在身后,那女子跑到两人近前,居然‘噗通’一声,跪在了两人身前。

    这一举动将徐灵鹿吓了一跳,他还没缓过神来,女子又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颤抖,带着恐惧和哀求,“二位大人,是梨白伤了人吗?”

    “它只是个畜生,不通人性,若是要责打,刑罚,罚我就好,都是因我管束无方,才导致这个结果,我自愿领罚。”

    “求二位饶梨白一命,我日后定将它管在寝殿中,不会让它再出来伤人了。”

    话音一落,她起身看了魏镜澄和徐灵鹿一眼,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满是泪痕。

    眼见这女子要再次磕头,徐灵鹿从魏镜澄身后闪出来,上前一把扶住,哪敢让她这个头再磕下去。

    女子身上有点公德,应该做过不少善事,这一跪一磕头已经给他和魏镜澄身上加了一层因果,要是再受她一下,怕是要折寿了。

    “这位……”徐灵鹿不认识宫里的人,想称呼又顿住了。

    “竹太妃。”魏镜澄在旁边提醒他,他也是刚刚在女子抬头时,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居然还是位太妃,小天师感觉自己今日收到的惊吓太多,太妃难道不是那种雍容华贵,气场强到你看见都忍不住想拐弯逃跑的形象吗,眼前这个也太落魄了吧。

    第53章

    “您先请起。”徐灵鹿想将跪在地上的竹太妃搀扶起来。

    但太妃执意要跪在地上,徐灵鹿力气小,一个人居然拉不动,魏镜澄便走过去想和他一起将这位太妃扶起来。

    魏大人才刚刚靠近竹太妃,本来躺在地上休息的白猫忽然窜了起来,向他们跑过来。

    它动作实在太快,阿润想要拦截,也只是咬掉了尾巴尖上的一撮毛。

    白猫跑过来挡在了魏镜澄和竹太妃之间。

    这个人类的气场过于强大,它没有发出声音威胁,而是沉默的弓起了脊背,就连胡须也向下垂落,这是一种标准的攻击预备姿势。

    竹太妃见白猫过来,甩脱了徐灵鹿的手臂,一把将白猫揽在怀里,俯下……身子紧紧护住,“两位大人,都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这畜生本能护主,莫要怪它。”

    徐灵鹿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越发纳闷,他本来以为白猫是没有主人的,身上的伤口也是被人类虐待所致,所以白猫痛恨人类才会在宫中作恶,却没想到半路冲出个竹太妃。

    她应该是这只小白猫的主人,且对猫咪非常宠爱,宁可自己挨打受罚,也要将猫咪护住,那白猫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这竹太妃看上去似乎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所以小白猫用妖气包裹自己,幻化出健康的模样,恐怕就是因为想要骗过竹太妃。

    徐灵鹿脑子瞬间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想起一种可能性,他回忆着白猫后腿上那成片伤痕的触感,问了还护着猫咪跪在地上的竹太妃一个问题。

    “太妃近日,身体可还康健?”

    这个问题听上去和整件事全无联系,众人都莫名的看向徐灵鹿。

    竹太妃一脸茫然的思索了片刻,不懂他为何要如此发问却还是照实答了,“前段时日不行,病的连床都下不来了,但近些日子又逐渐恢复了过来,应当是已经痊愈了。”

    她专心致志的回答问题,倒是没注意,从徐灵鹿将问题问出口时,怀中的猫咪就一直在颤抖。

    徐灵鹿心中大概理清了是怎么回事,便提议先将梨白带走,今日太晚了,明日再来处理此事。

    竹太妃仍旧是把梨白扣在怀中不肯放开,宫中的人说话哪里能信,她吃过太多亏,说不准今日把梨白交出去,明日连尸体都寻不到了。

    见她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徐灵鹿拼命给旁边的阿润使眼色,赶紧的,过来卖萌,讨好一下,这位也许是你未来的丈母娘。

    阿润的蓝眼珠子微微向上翻了一下,跛着腿走过来,准备出卖肉……体。

    柔软的毛发擦过竹太妃的手背,她诧异的抬起头,正看见一张圆润乖巧的猫脸,圆溜溜的蓝色瞳孔盯着她,见她抬头看过来,脑袋歪向一边,冲着她黏黏糊糊的‘喵~’了一声。

    “这狸奴长得真俊!”竹太妃虽然心里又惊又怕,却还是被阿润的颜值征服了。

    “太妃娘娘,您看,这是我养的。”徐灵鹿也学阿润歪着脑袋,一脸诚恳的看着竹太妃,“所以您不用担心梨白的安全,它若是现在跟我走了反而更好,留在您身边更不安全。”

    竹太妃虽然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莫名就是信了,其实她养梨白这么久,心里多少知道梨白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大人可否答应我绝不伤害梨白。”

    “我答应。”徐灵鹿蹲下……身,用手指戳戳阿润的猫屁股,“若是太妃娘娘还不安心,我把阿润留下给你做抵押。”

    “咪!”阿润回头瞪了主人一眼。

    卖萌已经很羞耻了,才不要留下当猫质。

    但这一举动无疑安抚了竹太妃,她眷恋的轻轻用脸颊蹭了蹭身下的梨白,慢慢的抬起了身子,将怀中的梨白让了出来,然后起身对徐灵鹿鞠了一躬,退到了后面。

    地上的梨白依然紧张的缩成一个小团,阿润先上前,用脑门顶了顶它,熟悉的妖气让白猫放松了一些,徐灵鹿伸手过去将它抱了起来,也没有被抓挠。

    怀中的重量有些压手,显然不是徐灵鹿刚才摸到的体型应该有的重量,他矮下……身子在白猫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放松吧,她已经看不见了。”

    白猫听到后,轻轻颤抖了一下,扭过头试图再看一眼自己的主人,发现确实被徐灵鹿的怀抱挡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之后,它这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怀里的重量骤然减轻,梨白渐渐的收回了自己的妖力,变成了真实的样子。

    圆润的脸庞变的瘦削深陷,柔顺的毛发变的黯淡刺手,就连之前神采奕奕的蓝眼睛也失去了光泽,仿佛蒙着一层灰色。

    最惨不忍睹的还要数它的后腿和前肢,后腿上密密麻麻成片成片的伤口,不深但数量很多,新伤旧伤累积在一起,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了,而前肢在肉最多的地方,也有着类似的伤口,不算太多,可也能想到象皮肉被割掉时,有多疼痛。

    徐灵鹿看着梨白的一身伤,想到它说不定还要受罚,眼眶又要发红,为了缓解情绪,回头看了自家猪咪一眼,阿润正在魏镜澄小腿边轻蹭。

    它打架也累了呀,主人抱了别的猫咪,可是阿润也不想自己走路,于是只好找另一个顺眼的两脚兽当坐骑。

    魏镜澄当然很愿意,抱起阿润和徐灵鹿并肩而行。

    注意到小天师的情绪有些低落,魏镜澄一手抱着阿润,另一只手像撸猫咪一样揉了揉徐灵鹿的脑袋。

    小天师精心打理过的发型,被他大手一揉,瞬间有些凌乱,一些碎发毛毛炸炸的不再服帖,“干嘛?!”

    “你莫要太担忧,我会去向皇兄请愿,尽量不责罚它。”魏镜澄低声允诺,“心里好受些了吗?”

    徐灵鹿看看自己怀里凄惨无比的小白猫,又看看魏镜澄怀里油光水滑的阿润,更加心疼梨白了,闷声回答,“没有,还是挺难过的。”

    魏镜澄的心忽然就慌了,这要如何是好,又是他未曾经历过的人生经验,“那要如何,才能让你好受些?”

    “下来点。”徐灵鹿贼兮兮的对他说。

    魏大人依言弯下腰靠过去,一只纤白修长的手在他脑袋上也乱揉了一气,甚至有几缕发丝从银冠中脱了出来,垂在面颊旁边。

    这下次徐灵鹿算是开心了,又摸了摸怀中的梨白,故意调戏魏大人,“头发真硬,还没有梨白好摸。”

    魏镜澄被他小小的欺负了一下,也不恼,丝毫不见平日里那种不容近身的强大气场,只是跟徐灵鹿靠的更近,散落的发丝,从小天师细嫩的脸颊擦过,有点痒。

    “灵鹿可知道,在我朝若是将男子的发髻弄散,以后便要日日为他束发。”

    徐灵鹿感觉自己脸颊上被发丝刮擦出的痒意,猛然钻进了心里。

    他将自己拽出的那缕发丝,轻轻的绕在魏镜澄的发髻上,然后欣赏了一下,冲着愣住的魏大人笑了笑,轻声说,“我束发的手艺不好,若是今后束的不好看,魏大人可要多担待呀。”

    这句话说得魏镜澄心跳入擂鼓,他冲动中想直接牵住徐灵鹿的手,还想追问这话里的含义,可看着后面不远处跟着的碍眼侍卫们,到底还是把这股冲动按了回去。

    破案处理公事时才思敏捷,能快速理清思路,还能轻易看穿人心的魏大人,一整晚都没想明白,徐灵鹿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愿意与自己携手共度余生,可他连声‘镜澄’都叫不出口。

    几乎纠结了一整晚的魏大人第二日差点起不来。

    而第二日没能下床的还有一个人,便是竹太妃。

    之前身体的好转让她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却不了病情反扑犹如山倒,只是一日一晚,居然就虚弱的又下不了床了。

    直到魏镜澄等人过来,竹太妃依旧无法起身,只是让侍女整理了仪容,勉强在内寝待客。

    屋子里遣退了其他人,只有徐灵鹿,魏镜澄,太妃和两只猫咪。

    看着昨晚还面色红润很有元气的竹太妃一夜之间就变成惨白灰败的样子,徐灵鹿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因为要来见主人,他怀中的梨白又动用了妖气变回了健康的样子,徐灵鹿将它放在竹太妃榻前的凳子上。

    梨白刚在凳子上稳住身形,就去蹭了两下竹太妃的手。

    太妃想摸摸梨白的脑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的抬不起来,白猫感知到了她的想法,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硬生生将太妃的手顶在了自己脑袋上就这么架着,主动让她摸。

    徐灵鹿眼圈又开始发热,这事情的结果,也不知道她们受不受得了。

    “唉,梨白你撤了妖气吧。”徐灵鹿对着凳子上的白猫说,“终是要面对的。”

    竹太妃感觉掌心下的猫咪身子一僵,然后慢慢变了模样。

    按道理说,亲眼目睹这场景,跟自己相处多年的宠物居然是妖怪,竹太妃应该惊惧或愤怒,可她没有。

    扶在梨白头上的手慢慢开始颤抖,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猫咪,视线慢慢模糊,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满含心疼的颤着声音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我的阿白!”

    第54章

    眼前的猫咪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甚至比竹太妃在宫墙脚下初次遇到它时还要凄惨许多。

    原本顺滑,丰盈的白色毛发变得暗淡刺手,一绺一绺的纠结在一起,圆润可爱的脸庞瘦削的有些变形,脸颊深深的凹陷进去,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怖。

    但这些都比不上猫咪后腿和前腿上那成片的伤疤来的触目惊心,新旧伤痕交错在一起,有些刚刚结上丑陋的痂,而有些痂才掉落下去露出了新长的粉色嫩肉。

    白猫尽全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想把伤口隐藏起来,但它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根本藏不住。

    竹太妃的指尖颤巍巍的轻轻碰触了一下那刺目的疤痕,接着就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想要伸手去抱住猫咪,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无力,连如此瘦弱的梨白都抱不起来了。

    眼见竹太妃越哭越急,梨白怕她再这么哭下去会对身体有影响,缩成一团的猫咪,慢慢的探出了脑袋,用脑门顶了顶主人微凉的手指,本想像往常一样钻进主人怀里,却又想到太妃现在病中,怕压着了她,于是小心翼翼的将下巴枕在了主人的手臂上。

    这亲昵的小动作果然让竹太妃的哭声缓和了一些,她虽然在后宫被磋磨惯了,性子淡然还有些懦弱,遇到事情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可梨白与她来说甚至比自己还重要,这事她无论如何也要弄明白,若是有人蓄意伤害梨白,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梨白以后不被伤害。

    抚了抚心口,深吸了几口气,用枕边的帕子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竹太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两人,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声音中还带着尚未平息的哭腔,却异常的坚定,“魏大人,我的母家虽在先帝时造逢一劫,但却不至于伤筋动骨,水上的兄弟们最是重情谊,许多都跟着我父兄出了朝廷,想来大人也是知晓的。”

    \"若是大人愿意帮我护住梨白一世安稳,竹家便是魏大人手中的竹家。\"

    竹太妃的身世,昨夜魏镜澄是查过的,确实如她所说,竹家现在虽然没人在朝为官,但在江湖上有很高的地位,他没想到为了一只狸奴,竹太妃竟然给出如此重的筹码。

    想当年竹太妃能入后宫且一路升至妃位,与她的家室有很大关系,竹家靠船运起家,在江南一带很有威望,当日先皇能一统江山多少依靠了竹太妃父亲的投诚,若没有太妃家族船队的助力,怕还要多打好几年的仗。

    新朝建立之后,先帝也曾想将竹太妃一家调至京城,但竹父在江河上跑惯了,受不住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和勾心斗角,辞了进京的大好前程,选择留守江南,皇帝也没强求,封其为江南漕运转运使,虽然品阶比不上京中的官员,权利却是实打实的。

    可权利外放久了,总要有一些依仗在手里,在龙椅上坐久了的帝王,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勾肩搭背,一起热血拼杀的兄弟,漕运转运对于处在内陆的云京城非常重要,砂石,铁屑,粮草,盐巴都要经漕运之手,等王朝的局势稳定下来,先帝便对竹太妃的父亲有了忌惮之心。

    这就是竹太妃入宫的缘由,为了家族的安稳和繁荣,她嫁给大她二十多岁的帝王,是宫妃也是人质,没有彼此恋慕的两情相悦,只有把控权利的帝王心术。

    所幸老皇帝待她算是厚道,一入宫就封了婕妤,加上竹太妃从小在船上长大,性情爽朗坚毅不似一般的高门贵女那样娇柔,这份特别让她很是受宠了一段时间,入宫第三年在无嗣的情况下,升至了妃位。

    老皇帝年岁大了,加上早年征战在子嗣上面已经再无可能,这个妃位也算是给竹太妃的一种补偿。

    封妃的当晚,吹了一夜的风。

    深秋的风打着旋一样将宫殿的角角落落扫了一遍,第二日便是一地的落叶。

    竹妃看着窗外深深叹了一口气,虽说她于老皇帝并无情谊,但她年纪轻轻便断绝了后代,再没了有子嗣的可能,正是开花的时节,却如同这院中的落叶一般,早早就没了根。

    “扫了吧。”

    封妃之后,竹妃得了几日的休沐,不用请安,老皇帝忙于政务没有过来,她母家在千里之外,也没法回去省亲,只能闲在殿中,倚着窗棂看宫人们打扫落叶。

    视线是在叶子上,但心思早已飘向了远处广阔的江面,渔人们撒出了大网,小小的她跟在后面兴奋的看着一尾尾银色的大鱼被网出水面,在场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往年的秋正是丰收的渔季,若此刻也能在大船上吹着江风,看着大家收网,该有多惬意。

    她正在专心晃神,忽然院中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几个宫女太监围着一团,

    “快看,这落叶底下好像有些东西。”

    “不知是哪里跑来的狸奴,还活着呢,但是看着好脏呀。”

    “哎,你别去动它,这些野着长大的狸奴都有凶性的,万一暴起伤着你可就不好办了。”

    “那怎么办?我刚用笤帚戳了戳,它也不动,想来是受伤了,这也赶不走呀。”

    “我看干脆打死算了,免得娘娘一会发现怪罪下来,我们都要吃挂落。”一个小太监狠心说道。

    其余几人没有反驳,但也没忍心动手,哪怕是畜生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谁都不想手染鲜血。

    刚才提议打死那个小太监咬了咬牙,将手中的笤帚翻转过来,高高举起准备落在那狸奴的背上,趴在一堆落叶中的狸奴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将自己的身子缩成更小的一坨,微微的抖动着,它也想逃,可是实在没有力气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小太监高举着笤帚的手,被另一只纤白修长的手攥住了手腕。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吓得跪成一片,生怕得了责罚,竹妃看着落叶堆里缩成一个小球的狸奴,它身形还很小,应该还没成年,之前似乎是落了水还是淋了雨,全身的毛都纠结在一起,和地上的落叶一般又脏又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她想起以前在船上,为了防鼠类偷吃粮食,都会养上几只猫儿,新鲜打上来的鱼,刨洗干净,鱼身被人们当做饭食,剩余边边角角位置和内脏就用来喂猫。

    竹妃年龄小,大事上帮不上忙,父亲就嘱咐她将猫喂好就行,长久下来那几只狸奴被她喂得皮光水滑,各个肥头大耳,猛地一眼看过去都分不清是猫是猪,猫儿对她也最是亲昵,没事便在围在她脚边晒太阳,有时会咪咪呜呜的跟她聊天,有时会在她脚下翻出柔软的肚皮呼噜,竹妃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宛如一群肥胖的跟屁虫。

    那群狸奴现在都老了,也不知道它们是否安好,想到这里,竹妃便径直走向了落叶堆中的小猫,一身淡绿绸缎宫装的她,也不在意那猫脏的触目惊心,上前一把将小猫抱在了怀里。

    那狸奴猝不及防被抱起来,有些应激,下意识就想伸出爪子抓挠,眼见它发出‘哈’的一声警示,然后一爪挠向竹妃的脸颊,下人们纷纷惊呼出声,竹妃下意识的向后闪躲,但还是没能快过猫爪子。

    就在大家都以为要在竹妃脸颊上看见一片血淋淋的伤痕时,竹妃却感觉脸颊被一个稍微有些粗糙的肉垫拍击了一下,接着猫爪缩了回去,小猫将头彻底埋进这个馨香温暖的怀抱中,不动了。

    莫名得到了某种认可的竹妃,在一众宫人的劝说中,脸上带着脏兮兮的梅花印子一意孤行的将这只猫抱进寝殿。

    皇宫就是这样,竹妃上午在寝殿中捡了只病恹恹的狸奴,到了下午就传遍了整个宫中每个角落。

    老皇帝想着她年纪小,耐不住寂寞,既然没有子嗣,有只狸奴陪着也不错,便默认了这件事,他一点头,猫就在竹妃殿中安顿了下来。

    抱猫咪回到殿中之后,竹妃没着急去洗它,而是先给小猫弄了些吃的,她是江南来的顿顿都要有鱼,最近又正是受宠的时候,小厨房里养了一大水缸小银鱼,这鱼个头小肉不多,但是细嫩又少刺,最适合用来熬汤煮粥,竹妃让小宫女们弄了两条刨洗干净,用热水汆烫一下,鱼便熟了。

    煮熟的小银鱼肉质软烂,她取了个小碟子用调羹一剥一碾鱼肉便全下来了,再仔细的把里面的刺挑出来,就得了一小碟喷香嫩白的鱼糜。

    天青色的瓷碟子装着雪白的鱼糜被递到小猫面前,缩在角落里的狸奴虽然没有继续攻击,但对眼前食物依然保持警惕,瞳孔放到最大注视着盘中散发香气的东西,身体却依旧是蜷缩的姿态,看上去没有要吃的意思。

    竹妃注意到它脏兮兮的小鼻子轻轻的抽动了几下,抿起嘴角的笑容,悄悄地走到离猫咪最远的角落,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块棉布缝了起来,表面上是在缝制东西实则是在暗中观察。

    同时,另一个角落里的狸奴也在观察她,见竹妃离得远远的,干起了自己的事情,猫咪似乎放松了一些,拱起的背部渐渐塌了下来,蜷缩的身体也慢慢舒展开,它安静的在地上趴了一小会,见人类还在缝东西,并没有注意自己,终于忍不住将脑袋凑到碟子前面嗅闻了好几下。

    这碟子里装的东西,好香呀!

    第55章

    小猫大概是很饿了,此时虽然对人类还是很警惕,但盘子里鲜美的食物与它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

    第一次嗅闻完之后,它又谨慎的趴了回去,但这次姿态更加放松了,尾巴被从肚皮底下拿了出来,尖端轻微晃动着,异色琉璃般的瞳孔睁到最大继续观察着人类,见远处的人还是自顾自的在做自己的事情,猫咪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嗅闻了食物之后,伸出一截粉嫩的小舌尖,快速的舔食起了盘中的鱼糜。

    竹妃余光看到,扬起了唇角,修长的手指将线尾收好,只要吃饭就好,吃了我的饭可就是我的猫了。

    两条小鱼并没有多少肉,很快就被舔的一干二净,青瓷的盘子仿佛被刷洗过一般,连花纹中最细小的鱼肉都被猫咪舌头上的倒刺刮得干干净净,竹妃想着万一小猫饿了很久,一次没敢弄太多食物,怕猫咪克制不住,吃的太多反而将自己撑坏了。

    猫咪舔完了鱼糜,想用爪子给自己清理一下,洗洗脸,可刚刚舔了一下自己的爪爪,口中的鱼香味就被冲散了,整张猫脸嫌弃的皱在一起,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好臭哦!

    是只很有灵性的小狸奴呢,竹妃心想。

    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猫咪大概是在纠结还要不要继续给自己清理身体,又嗅闻了两下自己的小爪子之后,它蔫头耷脑的趴在地上,摆烂了。

    竹妃手中的活也做的差不多了,似乎是缝制了一个棉布袋子,她走过去,蹲在猫咪身前,收走了被舔干净的盘子,试图伸手去摸一下小猫的头。

    猫咪这次没有再‘哈’她,但依然不肯乖乖被摸,脑袋不停的躲闪,竹妃也不强求,最终用食指轻轻在猫脑门上点了一下便拿着盘子离开了。

    外间的两个小宫女已经拆了几件不穿的旧棉衣,将里面的棉絮重新抖散,拍打,晾晒,现下看起来蓬松松的。

    竹妃将重新蓬起来的棉絮填进了刚才缝好的那个棉布袋子中,全部填入之后,袋子变成了一个圆鼓鼓的形状,又给填口处封了几针,拍打过后,这个棉布袋子就变成了一个绵软的大碗。

    将‘大碗’放在猫咪的旁边,竹妃对着假寐的小猫说,“深秋了,地上凉,给你做了个窝,你以后就睡这个里面。”

    说完又试图去摸猫咪的脑袋,小猫眼睛睁开一条缝,闻了闻旁边散发着干净香气的‘大碗’,这次没有躲闪,竹妃欣喜的在它脑袋上揉了两下,便又去到角落里,让猫咪自己适应。

    柔软的棉窝对于疲惫又怕冷的猫咪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加上刚才吃了东西,小猫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开始站起身绕着‘大碗’嗅闻。

    绕了两圈之后,见这个‘大碗’对自己没有威胁,又用爪子扒拉了几下,依旧没有危险,猫咪试图把爪爪伸进去,卧在里面,可是刚伸进去一只前爪,小猫就僵住了,自己现在这么臭这么脏,这个新窝窝干净又舒服,万一自己卧进去把窝窝也卧臭卧脏了怎么办?

    已经探出的小爪又缩了回来,竹妃正在疑惑小猫怎么不进去,难道是棉花填的还不够多或者棉布有什么怪味道,猫咪就转过身来,冲着竹妃发出了见到它以来的第一声,“喵~”

    竹妃从小养猫,对小猫们的习性很了解,知道若是猫咪这样叫唤就是有所求,她和仰头看着她的小猫对视一眼,竖起食指摆了摆,“不可以再吃了,等你消化一会,再给你鱼吃。”

    “喵~~”不是要吃,我臭,不能睡新窝。

    “不是要吃的?那是要干嘛?”竹妃小声嘀咕两句,想起了猫咪刚才的举动,忽然明白了,冲着外间的小宫女说道,“去准备两盆温水和澡豆来,对了,再将御医给的驱虫的药粉撒些进去。”

    说完肯定的点了点头,小猫咪应该是嫌弃自己太脏,让我洗它。

    猫咪天性怕水,一般的狸奴都很怕洗澡,就连在船上长大的猫咪们洗一次澡都要懵上三五天缓不过劲来,竹妃虽然也嫌弃小脏猫,但不敢贸然的给小猫洗澡,想着脏就脏点,等猫咪适应了再洗它,没想到这只居然不怕洗澡。

    想起刚才猫咪舔爪子后,僵住的身影,确实是只爱干净的小猫咪。

    宫女们很快端来了两大盆温水,第一盆中还撒了御医特制的药粉,整盆水泛着诡异的绿色和不大好闻的草药味,小猫凑过去嗅了两下,被草药味呛到,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小宫女们被它打喷嚏的样子萌到,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猫咪听到笑声,走向木盆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又走到屋子的角落,将自己缩成一个猫球团了起来。

    宫女们面面相觑,这是因为听见她们笑话它,生气了?

    这只狸奴未免太有灵性。

    竹妃见此情景也忍不住轻笑,这猫心性还挺高,容不得别人说笑,她遣退了殿中的宫女,自己走过去,也不怕被抓,直接把猫捞了起来,猫闻到是她的气味也没挣扎,只是从鼻子中喷出一股粗气,算是回应。

    笑着揉揉小猫瘦骨嶙峋的背,竹妃温声安慰着,“不气不气,等我们洗干净,可爱死她们,让她们眼馋,天天看着就是不给摸。”

    “咪~”怀中的猫咪眼睛眯起来,是个好主意。

    只要猫咪不挣扎洗起来其实很简单,竹妃将澡豆润湿,在猫咪纠结的毛发上轻柔的打着圈,再借着泡沫油脂的润滑用宽齿梳将缠在一起的毛发轻轻的梳开,等第一盆水变成了更加诡异的灰绿色,猫也算从灰黄色恢复成了本来的颜色。

    “原来你竟是只白猫?!”

    翻新过一遍的猫咪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肉爪和鼻头都是最嫩的粉,再配上一篮一黄的鸳鸯眼,简直可爱的让人心颤。

    此刻那漂亮的宛如上等琉璃珠子般的眼眸,斜斜的瞪了竹妃一眼,似乎是在鄙夷她没见过世面,连白色的猫咪都没见过。

    竹妃摸摸鼻子,对自己的定位越发的清晰了起来,赶忙上前将主子捞出来,放进那个清水盆子里,再把猫咪身上残留的泡沫和药水洗掉。

    在洗的过程中,她特地留意了一下猫咪的身体状况,猫虽然很瘦,哪哪一摸都能摸到骨头,但好在身上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也没有皮肤病和虫子,有些细小的抓伤或者擦伤,大概是和别的猫咪打架时留下的,擦些药膏应该很快就能好。

    洗白白的猫咪从水盆中跳出来,冲着竹妃歪着脑袋“喵!”了一声。

    竹妃一时没明白猫咪的意思,也歪着脑袋回看猫咪。

    “喵!”猫咪声音更大了,还朝着竹妃抬了两下头。

    谁让你学我了?我是让你往后退。

    这次竹妃懂了,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刚刚站定,就见澡盆前的猫咪猛地摇晃身体和脑袋,周围的地上被它晃出一地的水珠子。

    原来是怕自己甩水弄湿了她的衣服,竹妃此刻真想抱着香香软软的猫咪猛吸两口,她家的新主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用柔软的大布巾帮猫咪擦干毛发上剩余的水,原本脏兮兮的小家伙,变得纯白蓬松,进来收拾水盆的小宫女们也直呼漂亮。

    猫咪没有理会这些充满赞美的惊呼,抖着一身柔软蓬松的白毛,昂首踏进竹妃亲手给它缝制的小窝里,在棉窝中转了两圈,踩出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卧下了。

    忙了一天的竹妃也打算休息了,为了能时刻关注猫咪今晚她特地没有让宫人将床帐放下来,此刻看着睡在棉窝里漂亮矜贵的小白猫,忽然觉得这布窝有些配不上它了。

    有了小家伙的陪伴,这一夜竹妃睡得格外好,即便是不放床帐,也睡得香沉,至于旁边的猫咪是一眼也没看。

    第二日一早,她便着急着起身和自家猫主子开启新一天的贴贴。

    甚至没有洗漱更衣就下床去看猫,可走到墙角时一切的期待都破碎了,猫窝空着,蹲下去伸手摸摸里面早就没了温度,小猫已经离开很久了,只在窝中留下了几根白毛。

    虽然之前也想到过,毕竟是野长的猫不是从小豢养起来的,也许会跑掉,但昨天小猫乖顺的表现还是给了竹妃一种自己已经被认可的错觉,私心认为猫咪应该会留下,所以此刻看见空荡荡的猫窝心情还是难免有些低落了。

    望着冷掉的猫窝呆坐了一会,这才唤来宫女询问,小宫女怕被怪罪,结结巴巴的说,因为之前殿中没有养狸奴,所以没有闩窗的习惯,夜里只是将窗户闭合就算,昨天深夜,她来殿中巡查时就看到猫窝已经空了,上面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应该是猫咪自己撞开了窗户跑了,但看着竹妃娘娘睡得沉就没有叫醒。

    竹妃轻轻叹了口气,昨日她就发现那小白猫异常的聪明,要是它想走,怕是闩了窗也留不住它。

    罢了,猫窝就继续在角落放着吧,就当是它只是短暂爱了自己一下。

    第56章

    除了多了个猫窝,宫里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样。

    宫人们怕竹妃伤心,私下去找过好几轮,都无功而返,那猫应该是已经跑远了。

    大家劝竹妃去五坊再抱一只来,从小在宫中长大,不仅健康干净还会很多讨人喜欢的技能,都被竹妃回绝了,五坊中的宠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好吃好喝的被养在华丽的囚笼之中,还必须时时刻刻会讨人喜欢,看到也不过是徒增一些烦恼罢了。

    那抹白色的身影就当做是她无趣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惊喜吧。

    天气越来越凉,宫人们纷纷开始准备过冬的用品,晒被褥,备各种炭火和汤婆子,忙的不可开胶,角落里那个棉窝也被收了起来,换成了无烟的炭盆。

    殿里曾经来过一只小白猫的事,被众人彻底抛到了脑后,若不是榻上的竹妃最近绣的女红全是关于白猫的图案,那天在院中的落叶堆里扫出了一只小猫,似乎只是一场臆想。

    竹妃专心的绣着手里的锦缎,缎子是湖蓝色的被裁剪成了一个长条的形状,之前已经完成了两个图案,一个是一只小白猫窝在一堆金黄的落叶中小憩,另一个则是白猫刚刚沐浴完,正在抖落身上的水珠。

    她虽从小随着父亲跑船,但贵女们该学的才艺一样也没落下,画技厉害绣工也很了得,这两幅图被她绣的栩栩如生,小宫女们偶尔路过瞥见了,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娘娘还在想那只没良心的白色狸奴呢。

    手中的绣线快速有序的在锦缎中穿梭,竹妃渐渐的觉得脚面,脚踝和小腿处温温热热的,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哪个细心的小宫女见天凉给她脚下放了个汤婆子,时间久了却觉得不太对,这汤婆子怎么温度没有变化,她轻轻的用脚碰了碰那坨暖烘烘的东西,软的。

    竹妃心下一颤,脑中有种强烈的预感,但又迟疑的不敢看向脚下,怕自己失望,终于鼓起勇气看下去,就和一双黄蓝的琉璃珠子对上了眼。

    这个小没良心的,它居然回来了。

    猫咪这段时间过得应该还不错,毛发和离开时差不多,依然纯白蓬松,看脸颊不仅没有廋反倒是圆润了一些,变得更加好看了。

    “看起来你过得挺滋润的,还回来做什么?”竹妃面对老皇帝都能云淡风轻,但此刻看见猫咪居然忍不住酸了起来。

    “咪~~”猫咪拖着长音撒娇,用脑袋顶了顶竹妃的小腿。

    刚才酸成一颗枳的竹妃瞬间沦陷,一边在心里唾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让宫女们蒸条最嫩的鱼来。

    再次刮着鱼糜,竹妃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喂饱了小猫,从柜子中翻出了那个收起多时的棉窝,几次想把窗门闩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算了,它愿意来便来,愿意走便走吧,若是强行将它留在此处岂不是失了最初的心意。

    “你就把这当成一处歇脚的地吧,饿了来讨些吃的,若是冷了,病了也尽管过来。”竹妃点了点猫咪粉嫩的小鼻尖,“我知道你听的懂。”

    即便留不住它,能护它一时安稳也是好的。

    竹妃惆怅了大半宿没睡着,每次一翻身都能看见猫咪在窗边的棉窝里睡得安稳,就像有块石头悬在心尖上,也不知道它何时才能落地。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本以为又要面对空荡荡的猫窝,一睁眼却看见猫咪正端坐在窝里,认真的舔着前爪。

    居然没有走!竹妃使劲睁了睁眼睛,努力盯猫。

    “喵?”还不起床做饭?

    失而复得总是喜悦的,殿里上下喜气洋洋,小宫女提了两句早上在打扫院中花坛时发现了两坨猫屎,但只要娘娘开心,扫一扫也没什么要紧。

    小白猫就这样在殿里住了下来,虽然有时还是会出去野一下,但接近傍晚的时候总会回来,一开始竹妃还担惊受怕的,怕它又消失不见,次数多了便任它去野了。

    住是住下了,但猫咪的性子依旧很是不羁,除了竹妃外,别人都碰不得它,甚至靠近都要挨抓。

    就连竹娘娘每日的贴贴也是有份额的,肚子和屁股坚决不能摸,尾巴和后脚摸了肯定是要被蹬的,唯有脑袋也许可以摸,还要看猫咪的心情,要它主动亲近人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但即便如此竹妃也很满足了。

    猫一回来,为她的绣品又添了些灵感,蓝色的长条锦缎很快就被绣满了,又添了猫咪在窝里睡觉和蹲在碟子前面舔鱼糜的模样。

    绣好之后,竹妃给锦缎的上下都添了两块棉布,又往里填了棉絮缝成了一个凹进去的绣墩。

    用手将绣墩拍了拍,趁着猫咪不注意,竹妃一把捞起猫咪放了进去,看着小白猫蹲在新窝里,有点懵的样子,她笑着点点头,“这样的窝,才配得上我们矜贵的小家伙。”

    这话说到了小猫咪的心坎里,白猫所幸没再出来,在新窝里睡下了。

    当晚竹妃做了一个很长很难过的梦,浑浑噩噩陷在梦中,哭的枕头都潮了,却始终醒不过来,感觉一直有个温温热热的东西在蹭着自己,那种柔软的触感过于真实,才终于将竹妃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一睁开眼就对上那双异色的眸子,也许是她睡迷糊了,居然觉得从那双眼眸中看出了深切的担忧。

    小白猫卧在她身侧,不断地用鼻梁的位置顶着她的手臂,见她终于醒了,才停下动作,歪着脑袋轻轻的“咪”了一声。

    竹妃趁势一把将猫咪搂进怀里,用下巴来回蹭着猫咪脑门说,“幸好有你,反正我这辈子是无后了,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你以后便是我女儿了,我养你小,你养我老,咱俩一起过一辈子怎么样?要是你也愿意就喵一声。”

    其实猫咪才能活多少岁月,能一起相伴到老不过是竹妃的痴愿罢了。

    猫咪也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还是被她蹭烦了,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怀里传出“喵”的一声。

    虽然觉得猫咪能听懂人话的可能性不大,但竹妃还是惊喜的捧起猫咪的下巴,“你答应了!让我想想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那日和你初见是在院中的梨树底下,你毛色又是纯白的,以后便叫你梨白好了。”

    “今后有我的阿白日日陪我,那可真是太好了。”

    就这么抱着猫咪再次入睡,竹妃没看到怀中的猫咪疑似翻白眼的傲娇表情,只觉得后半夜的梦又暖又甜。

    过了这晚之后,梨白对竹妃的态度似乎真的变了,摸它抱它都不再躲闪,寝殿没有外人的时候,会上榻陪着竹妃一起睡,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竹妃总觉得有猫咪陪伴的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但每次老皇帝来竹妃殿中时,猫咪都会躲出去,后面甚至好几天都不会上榻,一定要将被褥换过,它才肯再次上去,竹妃也发现了这件事情,越发的感叹自家梨白聪明,她也成了整个后宫最不期望皇帝出现的妃子,还是和香香软软的梨白一起睡更加舒服。

    在后宫这种地方,不是你不去争不去抢不去害人便真的能风平浪静过一生的。

    竹妃自己虽然毫无上进之心,能躲就躲,能忍就忍,但也总有躲不过的时候。

    江南漕运转运使这职位是多少人盯着的肥差,有太多势力想将她的家族彻底拉下马取而代之,但竹家又格外谨慎,竹大人清廉爱民,声望很高,竹妃在宫中除了惯例必须出门的场合,其余时间几乎不出寝殿,就安安稳稳的抱着狸奴过自己的小日子,莫说是争宠了,她简直是存在感最低的妃子,根本抓不到把柄。

    那年是竹妃入宫的第六年,陪了竹妃三年的梨白已经长成一只大猫了,非常漂亮,远远看过去像天边最白的那一朵云。

    大约是因为喂养的好,它体型要比一般猫儿要大一些,柔滑亮泽的白色毛发没有一丝杂色,蓬松的垂着,猫脸圆润的恰到好处显得非常可爱,但异色琉璃般的双瞳又添了一份妩媚的色彩。

    就连见多识广的老皇帝偶尔看到梨白都要赞一声漂亮。

    竹妃更是把它疼到骨子里了,是真的当做亲女儿在养。

    她出身江南,喜食鱼虾,家中时不时会托关系送一些时鲜给她,竹妃自己都舍不得一次吃个过瘾,倒是将梨白喜欢的都拿来做了猫粮。

    每年宫中例行发的缎子,她也总要留一些出来,一些给梨白做小衣裳,另一些给梨白做猫窝。

    别的妃子柜中都放着各式华贵的宫装,她柜中却堆着各种不重样的猫窝,春夏秋冬要用不同的颜色,逢年过节也要换上相对应窝来应景。

    梨白对竹妃的警惕已经完全消除了,越发的信任和依赖,不仅肯就着她的手吃东西,还时常在她面前翻出最绒软的白肚皮睡得四仰八叉。

    竹妃也不求什么,现在的日子她就很满意,能和梨白一起健康顺遂的活下去,相互陪伴便好。

    可这清静日子却因为新一年的秀女选拔被打破了。

    第57章

    这几年的后宫中,一入宫就被封为婕妤,无嗣却三年内升至妃位的竹妃可以说是最风光的一位。

    可惜她本人性子平淡,不会刻意讨好,也无争胜之心还注定无后,后宫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妃便到头了。

    后宫中高位的嫔妃们都是在老皇帝还没称帝前便跟着了加上她清淡的性子,看着这样的竹妃心态更像是在看晚辈,也就没有人去为难她。

    立朝后,前朝的各种势力变化很大,如同每个朝代一样,等皇帝的江山坐稳了便开始疑心那些跟着他一起打下江山功高权重的旧臣。

    要想办法削弱他们手中的权利,就要扶持新贵去夺权。

    这一年秀女的选拔,选中的人数是这些年来最多的一次,其中江淮陈家的女儿竟是直接封了昭仪,比当年的竹婕妤荣宠更盛。

    陈家早年是做织造的,以丝绸起家,绸缎庄开到了大江南北,说是全国第一也不为过,但商人地位到底是低,陈老爷便起了入仕的心思,他年岁太大已没了可能,便将全部期望都压在了儿女身上,儿子被他捐官一路捐到了漕运的二把手,最小的女儿也趁着时年的选秀被送进了皇宫。

    陈昭仪在人前风风光光的进宫当了娘娘,人后整箱的黄金白银充了老皇帝的国库,这就是陈家的诚意。

    这位陈昭仪年纪轻,姿容也美艳,在江南的时候就颇有名气,加上陈家有意培养她,各种才艺都是拔尖的。

    从小在家中她都被耳提面命将来要去云京,要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便打心底也是这么认为的。

    等年岁一到就参加了秀女的选拔,又是以昭仪的身份盛宠入宫,更添了一份傲气,从第一次请安开始,争宠的野心就明明白白的写在了眼睛里。

    后宫中的位份都是有数的,妃位一共就那么多,要有一个新的妃子上位就必须有个旧的妃子让位,不争不抢资历又浅的竹妃简直是最好拿捏的对象,并且竹妃身后的竹家所把持的那个位置正是陈家最想要的,所以这陈昭仪一进宫便盯上了竹妃。

    可竹妃深居简出,行事低调规矩,跟后宫中其他娘娘们的关系远近亲疏都差不多,很难找到她的把柄。

    直到陈昭仪带进宫的贴身丫鬟发现了竹妃殿中有只狸奴,陈昭仪心中才有了想法,被狸奴抓了脸,这种最老套的手段往往也最有效,虽然不能将竹妃从妃位上拉下来,能给她添几分堵,来一个下马威也是好的。

    今日能打死她的狸奴,明日就能杖毙她的心腹,早晚能将竹妃从妃位上拉下来,甚至送进冷宫。

    于是老皇帝便在竹妃的殿门口,扶起了哭的梨花带雨,脸颊上还有几道抓痕的陈昭仪。

    少女哽咽委屈的说,她想着与竹姐姐同是江南人,便想主动过来亲近亲近,却在殿门口被一只狸奴袭击,还抓烂了脸颊,不知宫中为何会有如此桀骜的畜生,说完她又低低的抽泣了起来,那模样简直我见犹怜。

    这种拙劣的栽赃把戏,老皇帝见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尤其是陈昭仪脸上的抓痕,又浅又平滑,一道与一道之间间隙也很大,一看就是人为用利器划伤的。

    若是被狸奴挠的,因为爪子是弧线挥动的,在指甲碰触皮肉时受力最深,应该留下一个小血洞才对,其余部分由于挥爪的力度不同,抓痕也应该是有深有浅的。

    但想起库房里那晃眼的金银,老皇帝还是温声细语的将陈昭仪安慰了一番,接着肃起面孔看向殿门,不过是一只狸奴,打死便罢了。

    而且竹家在江南的势力越来越大,很多漕运船队都被他们把持着,他的老臣子在漕运转运使这个位置上坐了很久了,给点小警告也是好的。

    陈昭仪希望借这件事给竹妃一个下马威,好告诉她宫里进了她惹不起的新人,要是识趣的话,就早早腾出位置。

    而老皇帝一来是为了拉拢陈家的势力,另一方面为了给竹家紧一紧皮,便顺水推舟成全了陈昭仪的小手段,可两人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大。

    一向不争不抢,淡然乖顺的竹妃这一次居然力争到底,怎么都不愿交出那只白色的狸奴,还将陈昭仪的伎俩一一反驳,摆在了台面上。

    她揭穿陈昭仪就是在打老皇帝的脸,一个深宫中的妃子能轻易看穿的把戏,一国之君却竟然看不穿,还找上门来问罪。

    本来只要低头认错再交出梨白便能解决的事情,就这么僵持住了。

    陈昭仪一装到底,被揭穿也没有慌乱,只是避重就轻啜泣着说自己的脸好疼,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老皇帝被架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气恼竹妃的不知好歹,明明平日看着柔柔弱弱的,谁都能踩上一踩,今日居然为了一只畜生如此刚硬。

    下不来台的皇帝,冷冷的留下一句,“既然你硬要留那畜生在你殿中,便与它一起待着吧。”

    说完就甩了袖子,带着陈昭仪走了。

    等他们出了殿门那一刻,竹妃看着身后明明时不时会自己出去玩,今日却死也不肯逃走的梨白,抖着身子开始掉眼泪。

    她刚才是真的害怕,害怕到此刻还在手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怕就算自己拼上了这条命也保不住梨白。

    竹妃被禁足了,因为陈昭仪也因为一只狸奴。

    本来只是想要小小挑衅一下竹妃的陈昭仪,意外得了这个结果,气焰更盛,联络家里的势力,想趁此机会将竹妃一踩到底,直接将她从妃位上拉下来。

    却不想自己也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陈家上供的那些财富,只够买个昭仪罢了。

    在后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个妃子被禁足,却绝不单单是不能走出宫殿而已。

    竹妃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生活有了很大变化,她当时自己都不愿入宫,就更不愿将别人也囚禁在这个华丽的牢笼中,所以并没有从竹家带贴身的下人进来,殿中伺候的宫人们都是入宫后安排的。

    她才禁足了几日就发现宫人们没了好几个,以前殿中总是热热闹闹的,院子里甚至有些吵嚷,但近来却安静的不像话。

    几个有门路的宫人见她失了宠,仍不去找皇帝道歉投诚,若是让他们说,就应该自己将这晦气的狸奴打死托人送到圣上案前,再写上一封字字泣血的陈情书,定能解了禁足复宠,可竹妃什么都不做,依旧每日和那狸奴粘在一起,跟着这样脑子不清醒的主子能有什么好前程?于是这几人纷纷找人调职了。

    其余宫人见这几个人擅自找人调职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走了,心下便明了这竹妃怕是没有复宠的希望了,皇帝根本一点都不护着她,甚至任由下人私下调动,便也花力气找门路离开了。

    只有三个小宫女念着竹妃柔和的性子舍不得走选择留在了殿中,人少了可活还是那么多,殿里要洒扫,院子要整理,最近御膳房甚至没有下人过来摆膳,要殿中的宫人自己过去提,若是稍稍误了些时辰说不定还要饿上一顿。

    可这些变化都没能动摇竹妃,人手不够就自己打扫院落,御膳房若是不给饭就亲自下厨。

    反正做什么都有梨白陪着,她扫院子的时候,小猫就卧在院中的石桌上打盹,或者追影子扑蝴蝶。

    她下厨时,梨白也是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看到自己想吃的东西,还会冲她‘喵喵’讨要,看着猫咪晶亮的眸子,竹妃觉得失宠后的生活也没什么,反倒是更清静了。

    可夏日,秋日还好说,深秋最后一场雨下过后,她的日子一下就难过了起来。

    往年冬日里她的卧房都是烧地龙的,今年却没了这个待遇,就连取暖的炭盆也由上好无烟的金丝碳变成了普通的碳火。

    炭盆床头一个床位一个烧了一晚险些将竹妃呛死,实在无法只能用这得来不易的碳火多烧些热水多灌几个汤婆子。

    在温暖南方长大的竹妃本来就不耐寒冷,灌了四,五个汤婆子也不管用,睡一晚上被窝都暖不热,从头冰到尾。

    梨白见她在梦中还冻得不断发抖,就从床边的猫窝里跳到榻上,在竹妃身前转了几个圈,又踩了一遍,然后蜷在了她怀中。

    怀中有了恒温猫型汤婆子的竹妃在梦中缓缓的舒展了眉头,渐渐的缩在一起的身体也展开了,手脚不再发凉,一觉睡到早上,被窝中居然是暖的,这是她北上云京城后就从未出现过的事,即便以前卧房中烧地龙,她冬日的早晨也是在一片冰凉中醒来的。

    看着身前缩成一团还在熟睡的梨白,感受着它身上散出的源源不断的暖意,竹妃轻轻皱了皱眉。

    一只猫咪可以散发这么大的热量吗?甚至能让她一整晚都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以前她就一直隐隐感觉梨白不是一只普通的狸奴,它简直聪明的吓人,今日之事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个猜测,可这猫是一只普通的猫还是精怪与她来说又有什么两样呢?

    竹妃用脸颊蹭了蹭猫咪柔暖的后颈,轻轻的呢喃,“不管怎样,都是我最爱的阿白,此生幸好有阿白陪我。”

    这个冬天是她在这冰冷的深宫中过的最暖的一个冬天。

    第58章

    竹妃猜想的没错,梨白确实不是普通的猫咪。

    虽然眼下已经是末法时代,妖精一族大多没落,但依然有天生的精怪,梨白便是其中之一。

    它生来就开了灵智,知道自己与其它的猫咪不一样,是可以通过修炼得道的。

    在母猫离去后,梨白寻着灵气不知走了多少里路,找到了京郊的九锋山。

    九锋山中灵气充裕,最适合妖物生活,它也不知道在山中生活了多少岁月,终于修出了人形。

    刚刚化形的梨白,尚未适应人类的手脚便被一个坏道士盯上了,想要抓了它去炼化。

    相对于实力更加强悍的大型猛兽所化的妖物来说,猫妖,兔妖这类由小动物所化的妖物更容易捕获,战斗力也没那么强比较安全,一直是道士们的首选。

    现在妖族没落,小型动物更是难以化形,好不容易有只猫妖那道士自然不愿意放过。

    他一直守在山下,趁着九锋山的蓬面鬼外出,就进山去捉梨白。

    这道士术法并不精深,但手中有几件法器对于刚化形的小妖怪来说很是厉害,几次交锋下来,梨白就被他打回了原型。

    它一边应对一边拼了命的逃跑,就这么一路下了九锋山逃进了云京城。

    云京城中没有宵禁,入夜之后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繁华,梨白窜入城中后就往人最多的巷子中钻,倒是大大的延缓了道士追它的速度。

    城中有大量流浪和散养的猫咪,感知到了梨白气息,见同族遭遇危险纷纷出来相助。

    这些猫咪身上没有妖气,只是普通的猫,道士手中的法器再厉害,对于它们来说也不过是几截贴了纸的破木头,根本不惧怕。

    再加上它们整日在街头巷尾跟野狗打架,争夺食物和地盘都很凶悍,对地形也更为熟悉,神出鬼没的从房顶,院墙和树冠上忽然跳下,扑咬捕捉梨白的道士,咬上一口便跑,等道士再想去追的时候,野猫早已不知道蹿去了何处,再一回头,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出一只,挠了他一爪子。

    它们就这么一只接一只的袭击,搞得那道士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舍弃更近的小巷走宽阔的大路。

    这一来一去耽误了不少时间,等道士的罗盘再寻到梨白的妖气时,他已经走到皇宫的宫墙外。

    即便皇宫守卫森严,但一只开了灵智的猫想要在夜里蹿进去并不是什么难事,梨白隐隐的觉得这个地方对于它来说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猫蹿进去不难,但人若是想进去却比登天还难。

    给这道士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夜闯皇城,只能恨恨的咬牙放弃这只猫妖了。

    梨白钻进宫中后一直小心翼翼的躲着宫人和巡夜的侍卫走,今日的战斗和逃跑几乎耗尽了它所有力气,四个爪子不听使唤的发软,眼前也一直发花,单是躲人对于现在的它来说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于是只专注于的躲人的猫咪,顾此失彼一不留神就掉进御花园的湖中。

    深秋的湖水冰凉,刺骨的寒意唤起了梨白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修炼了如此之久,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一池水中。

    它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奋力挣扎的游到岸上,从墙底的一个小洞钻离花园,也不知进了哪个院落。

    这个院子似乎是比较偏僻,没有那么多的宫人和侍卫,梨白也实在无力再奔逃了,眼见院中有一堆金黄的落叶多少可以隔绝一些地面的寒气,它便卧了上去,将自己紧紧的团成一个小坨,疲惫的闭上眼睛彻底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是被一阵喧嚣的人声吵醒的,似乎有一群人围着它要将它打杀。

    想逃却没有力气,算了,也许是命数尽了,梨白将自己紧紧的缩成一团,只希望死的痛快一些,其实它有些怕疼的。

    想象中的击打并没有到来,反而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它托了起来。

    猛地被人抱起,神经已经崩到极限的猫咪下意识就是挥爪攻击,却在爪子挥出的那一刻,看到了抱着它的人。

    那是一个清秀好看的女人,通身的气质就好像江南的烟雨一般,温温润润不急不躁,她看见猫咪挥爪有些害怕,下意识的紧闭双眼,将脸往后躲,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丢掉手中的猫。

    这个人没有伤害它的意思,但挥出去爪子已经收不回来了。

    梨白卸了大部分的力道,把指甲紧紧的缩回肉垫里,最终只在女人脸上留下了一个脏脏的梅花印记。

    它在这里住下了。

    女人为它备了饭食,住所,还为它洗了澡。

    可妖族都是有自己的骄傲的,从不轻易认主,它们天生属于深山湖泽,属于青山雪峰,属于天地之间。

    等身体稍稍恢复之后,梨白就离开了。

    它在之前的打斗中被坏道士伤了根本,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化成人形了,回了九锋山之后以前的地方也不敢再住,就选了另一处安家。

    云京城附近的妖族,基本都聚集在九锋山上,梨白之前是已经能化形的猫妖,住的还算不错,但这次受伤回来,以前占的地方是保不住了,之前攒下的好东西也被抢走了许多。

    弱肉强食,妖族遵循的从来都是丛林法则。

    此时的小猫咪谁也打不过,只能舍弃住了很久的山洞,委委屈屈的搬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没有现成的山洞,倒是有个被兔子们遗弃了的兔子洞,梨白虽然万般的看不上,还是住了进去,谁让猫不会打洞呢?

    这兔子洞,即不挡风又不遮雨,最主要的是,始终有种兔子排泄物的草臭味,猫咪越住越委屈,加上冬天山里的食物非常难找,九锋山的鸟们都快成精了,一个个机灵的要死根本抓不住,梨白饿了好几天肚子,终于决定放弃九锋山,去云京城渡过冬天。

    之前被道士追赶时,城中的野猫都有帮它,梨白现在是猫形态也拿不了太多东西,就叼了几根救命的草药给它们算是报答,好全了自己的因果。

    在城中和流浪猫一起住了些日子,梨白依旧不爽,虽然带着小弟们打架抢地盘时很威风,但是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它实在是接受不了。

    于是梨白告诉自己也不是贪图享受,就是去看那女人一眼,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它熟门熟路的溜进皇宫,找原来的洞口时发现洞被封上了,翻墙过去的时候还险些被侍卫看见。

    猫咪气鼓鼓的跑进寝殿,发现角落里自己的猫窝也没有了,于是更生气了。

    寝殿里此刻没有宫人,只有女人独自一个人倚在坐榻上绣着东西,梨白想过去在她小腿上咬上一口,才过了几天,居然就收了自己的窝,走到近前看到女人手中的绣品时却变了主意,女人正在蓝色的锦缎上绣着一只小白猫,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似乎是它。

    小猫咪的心里的气瞬间散尽,软绵绵的一团缩在了女人小腿旁边,看她这么可怜就留下来陪陪她吧。

    梨白打算暂时在这里住下,冬天对于猫咪来说是最难过的季节,会有很多野猫冻死饿死,它虽然没有这样的风险,但是总归它少吃一口,别的猫就能多吃一口。

    在寝殿里睡了一晚上的猫咪,第二天一早就理直气壮的去花园里留下了一些便便圈地,以后这个小破院子就由它来照看了。

    有天夜里,女人在睡梦中哭的特别伤心,猫咪听的实在挠心,就跳到榻上将女人从噩梦里拉了出来,没想到苏醒后的女人居然得寸进尺的要给它取名字。

    梨白,这个名字有点好听,猫咪鬼使神差的就接受了,给出了回应。

    妖族一旦接受别人赋予的名字,那便是认主了,好在女人反应让梨白很满意,她喜极而泣的抱住梨白,还承诺将它视为亲子,那就把这里当家吧。

    人类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但妖族重诺,既然应下了,就会将竹妃视为一辈子的主人。

    从那晚之后,梨白就很少离开宫殿了,基本都陪在竹妃身边,有时夜里也会陪竹妃一起入眠。

    只是它很不喜有时会来殿中的那个老男人,每次那男人过来,殿中都会大动干戈的整理清扫,扰的它无法小憩,而且殿里上下喜气洋洋都在对主人说恭喜,只有它能察觉到主人其实并不开心,但似乎也没有办法。

    所以每次那老男人来的时候,梨白便会躲出去,偷偷溜到宫外看看野猫们,第二日才回来,还会赌气好几天都不上床。

    大约是表现的过于明显,主人很快就发现了它异常的行为,她虽然不能阻止那人过来,却会在那人离开后第一时间更换掉沾染他气味的东西,小猫咪虽然挑剔但为了主人便忍下来了。

    直到有一日,那老男人带着一群陌生人气势汹汹的闯进了殿中,似乎是要打杀它。

    梨白分明的看出主人想让它逃走,可它是有主的猫,怎么能抛下主人独自逃命,看着跪在它身前抵挡一些的娇小背影,梨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是有人敢动自己主人一下,它拼上性命也要一口咬断那人的脖颈。

    第59章

    好在事情没有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不知主人付出了什么代价,最终老男人没有得逞,恼怒的带着那群人走掉了,而主人则被关在宫殿里不能随意出去。

    被关起来的主人反而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它说,这样也好还落得清静。

    梨白也觉得这样不错。

    很快殿内的宫人们就走的七七八八,诺大的宫殿越来越冷清,梨白的饭食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以前顿顿都是上好新鲜的鱼虾,禽鸟,慢慢的肉食越来越少,明显吃的出有些是边角料,近来甚至吃起了汤泡饭。

    主人总是叹着气说委屈它了,可它分明看到主人也吃的是同样的食物,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反正它现在妖力恢复了很多,即便不吃饭晚上多晒晒月亮也能饱。

    这些困难都还算好克服,但到了冬天,畏寒的主人就不那么好过了。

    梨白明显感觉到今年的寝殿比往年要冷上太多,主人每晚都在床上瑟瑟发抖,一夜能冻醒好几次,它只好蜷在主人身边用妖力帮她取暖,让她能睡个好觉,至于化形什么的晚几年不碍事。

    于是竹妃就发现梨白越来越嗜睡了,猫咪虽然喜欢睡觉,可也警醒,以前自己只要稍有动作梨白立刻就会睁开眼睛看向她,而最近甚至她早上起床掀开被子,睡在被子上的梨白都毫无反应依旧在沉睡,结合每晚从梨白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暖意,竹妃猜想大概是猫咪做了什么,才让她在冬夜里不那么难过。

    竹妃开始认真的思考,要不要去求求老皇帝,用别的利益交换,解了自己的禁足,等地龙烧起来自己不那么冷了,猫咪应该也能恢复活力。

    可她却没想到,之前被禁足那一天居然是她和老皇帝见得最后一面。

    老皇帝早年南征北战,身上沉疴旧疾一大堆,虽然做了帝王后有在仔细调养,但新王朝表面和内里都不平稳,即便是维持日常的运转不出乱子都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加上这个冬日又格外的寒冷,他便不慎染上了风寒。

    本来以为只是小病,吃几幅药,扎扎针便就过去了,没想到小病牵大病,这一躺下便再也没有起来。

    老皇帝的身体很快衰败下去,立新储君,移交权利全是天大的事,哪有空去理后宫一个小小的妃子。

    竹妃再次踏出宫门是老皇帝驾崩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孝衣跪在大殿上,听着上方的人宣读诏书,说是后宫所有无子嗣的嫔妃全部要去皇陵边上的光禄庵为老皇帝守陵。

    大殿中的哭声顿时更加凄厉,竹妃瞄了一眼后方已经哭晕过去的陈昭仪,心里只是在想,不知道用钱财疏通疏通能不能将梨白也带过去,不过在那庵中生活,可能没有鱼吃。

    最终竹妃还是留在了皇宫里,早前在她被禁足的时候竹家就收到了消息,那时竹大人便打算交还手中的权利好换得竹妃下半生在宫里可以活的安稳,可竹妃却说,若是竹大人手中还有权,了不起就是日子苦一点皇帝和其他宫妃有所忌惮总不会要了她的命,可若是竹大人手中没有权利,那她在宫中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

    竹大人听后便按捺了下来,开始私下联络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们,其中三皇子他最为欣赏,所幸也押对了宝,这位皇子顺利被立为储君,老皇帝刚刚病倒,消息就传到了竹大人耳朵里。

    这段时间他收拢了手头所有能收拢的权利,等新皇一上位,就交了出去,只求换得竹妃能够出宫回到江南家里。

    可一入宫门深似海,哪有进了宫的妃子还能回家的道理,最终竹家交出了一条漕运的船队,不过换得竹妃能以太妃的身份在宫中颐养天年。

    与她一同留下的,还有另外两位妃嫔,想来也是家族站对了位置。

    风光无量的陈昭仪背后的陈家一直暗中支持二皇子,等尘埃落定,要落发守陵的名单宣读完,她甚至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被宫人们半拖半抬弄到了寝殿里,强行落了发便塞进马车中拉走了。

    虽说曾经害过她的人如今倒了大霉,可竹妃心中却没有快意,更多的是物伤其类的哀愁,想想陈昭仪花一样的年纪后半生只能在庙宇里度过,不过是跟她一样的可怜人罢了。

    从竹妃升到竹太妃,生活条件却没有改善,反而更差了。

    皇宫一共就这么大,她们已经是先帝的旧人,又没有儿女奉养,能侥幸留下不走已属万幸,自然是要给新君的人腾地方的。

    竹妃喜静,原本住的宫殿就比较偏,所以新帝选中她的住所隔成了三处,另外两位也留在宫中的妃嫔位份比她低,自觉的住在后面,竹妃依旧保留了她的寝殿,小厨房和小院的一部分,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在这不叫冷宫却与冷宫差不多的地方,寂寞且清静,新皇倒是没有少了她们位份的物资,该有的东西都会按时送来,比禁足时要强上许多,再没有出现过克扣饮食碳火的问题,竹太妃闲来无事,看看话本,弹弹琴,做做猫窝,有梨白陪着不仅不觉得无趣,反而觉得现在这种不用给别人请安,不用时不时接待皇帝的日子简直是神仙日子。

    按道理说,狸奴的命也就十年,可十来年过去了,梨白丝毫不显老态,反而越长越好看了,它体型更为健美,毛发也更蓬松亮泽,任谁看了都要惊呼一声,漂亮。

    反而是竹太妃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请也请了,药也开了,针也扎了,可不仅不见好转,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宫中对这些留下的太妃们,只是尽到本分,有便是了,配的太医日常请个平安脉还行,要是真遇到什么疑难杂症,重症急症便没什么好法子了,但是以太妃的处境,要求宫中换太医简直是天方夜谭。

    竹太妃的病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治着,直到前段时间,已经病的下不了榻了。

    她自己心内也有感知,这个病或许是过不去了,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担心要是自己先走一步,没人照顾梨白。

    有时愁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抚着梨白光滑的背毛,看着它沉睡的样子独自叹气落泪。

    但她不知道的是,被抚摸的猫咪也并有睡着,那些悲伤和不舍的呢喃,梨白听的一清二楚,它慢慢的释放妖力安抚竹太妃的情绪,等主人睡沉了之后,又跳上屋顶晒月亮,这十几年来,它的妖力已经恢复大半,可以尝试化形了。

    竹太妃的病虽然太医没法子治,但它有办法,定能让它的阿竹健健康康。

    又过了几日,这宫中就多了些新人,有时是漂亮的小宫女,有时是俊俏的小太监,跟他们说过话的人会产生晕眩,体质差一点的甚至要做上几天噩梦,还会发热。

    竹太妃的殿内很久没有来新的宫人了,一直是那三个宫女在伺候着,最近却来了一位新宫女。

    这位新来的小宫女长得分外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是圆润的杏核眼,瞳孔总是水当当的,像是有一抹流光。

    竹太妃纳闷,如此好看的宫女怎么会派到她这样没前途的地方,但小宫女说皇上心善,见太妃病重,特地派她来伺候的。

    她只是每日午后来殿里,其余时间并不在殿内,这说辞到也可信。

    小宫女每次来都会给竹太妃带一小盅肉汤,里面材料不多只有薄薄的一片肉,肉片鲜嫩吃不出是什么种类,汤也清淡可口,竹太妃自从生病之后胃口一直不好,甚至见不得一点荤腥,饭食稍微油重一点便恶心欲吐,可这种肉汤她喝起来却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每次都有意犹未尽之感,大概确实是很珍惜的肉类,皇帝每天肯给她送这么一小盅就已经很好了,所以竹太妃也没有再开口讨要。

    更神奇的是,自从食用过这肉汤之后,她的身体飞速的好转,约莫十日左右竟然痊愈了,连太医都觉得不可思议,还当她是回光返照,过些日子就会彻底衰败下去,但事实并非如此,竹太妃不仅身体越来越健康,甚至皮肤都比生病前更加细腻莹白,头发也更乌黑亮泽了。

    太医给她查体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大呼神奇。

    现在想来,应该是小宫女带来的肉汤救了她的命。

    薄薄的吃不出品种的肉片,喝完之后身体便能恢复的肉汤,还有每次出现时都一定看不见梨白的小宫女。

    坐在床上回忆往事的竹太妃,仿佛忽然被雷击中了一般难以置信的看向猫咪伤痕累累的后腿,接着又立刻抬起头,看向站在床边徐灵鹿。

    眼神中充满了悲痛和焦急,似乎是希望这位有本事徐大人能否定她的猜测。

    徐灵鹿心中虽然不忍,却也不能再骗她,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竹太妃的情绪瞬间崩溃。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小宫女和梨白从不同时出现,为什么自己的病药石无医却靠着几盅肉汤痊愈了,为什么几日没喝那肉汤自己就再次病的下不来床。

    原来并没有人欺负梨白,猫咪腿上的伤,全是它自己一刀一刀割的,而那些被削下来的肉片,竟是为了给自己煮汤。

    第60章

    想起以前的种种,再看看梨白腿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竹太妃的情绪终是无法控制,捂着心口暂时晕厥了过去。

    “阿竹!”

    在竹太妃歪倒在床头时,白猫瞬间化形,又变成了小宫女的模样,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脑,防止她嗑的狠了旧病再添新伤。

    徐灵鹿上前号了号竹太妃的脉,问题不大,就是一时间情绪翻涌的过于激烈,人体进入应激状态导致的保护性昏迷。

    他从百宝囊中掏出一小瓶绿色药膏,取了一点,轻轻抹在竹太妃人中上,很快昏迷中的人便醒转过来。

    见人醒了,坐在床头的梨白,躲闪的低下头,不敢去看竹太妃。

    人类大多厌恶和畏惧妖怪,它怕阿竹畏惧它,也怕阿竹因为之前的事情厌恶它。

    竹太妃看着自己面前垂着脑袋缩着身体的小宫女,正是每日给她送肉汤的那一个。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小宫女的脸颊,颤声问道:“阿白,是你吗?”

    梨白用手将竹太妃的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我喝的那些汤也是你的……”这次竹太妃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懂了她的问题,这次她声音不再颤抖,一直说着一口吴侬软语,温温柔柔的竹太妃,此时却是无比严肃,甚至有些严厉的。

    这句话瞬间让梨白慌了神,“阿竹……你不要嫌弃,肉都是我自己割,汤也是自己炖的,很干净,虽然瞒着你,但能治病的。”

    它人形看上去虽然已经是个成年的小姑娘了,但思维却维持着简单一根筋的模式。

    对于精怪来说使用亲族或者同类的血肉来延续生命甚至提升修为都是正常的事情,所以梨白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对于是人类的竹太妃来说有多残忍,还在想着是不是主人嫌弃自己的肉不干净才不开心。

    竹太妃肯定了心下的猜测,想到之前每日喝的炖汤,里面的肉片竟是梨白亲手从自己腿上割下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心疼更多还是气愤更多,还有一些生理上难以抑制的恶心感,整个人抖的像个筛子,额头一直在冒冷汗,想要呕吐,但又怕真的吐了伤了梨白的心,便这么硬忍着。

    见她浑身发抖,像是气的说不出话的样子,梨白更急了,“阿竹你别气,我不是坏妖精,为你治病的话,是需要一点的人的精气的,可我都是只要一点点,够用就行,不然我的肉也医不好你。”

    “我没有害过人的!”

    它慌忙解释的样子,看的竹太妃更加心疼了,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却都哽在胸口,只哆哆嗦嗦的问出了一句,“疼吗?”

    梨白听说过很多妖精的遭遇,它们被人类抓到后,往往会被逼问害过多少人,使用什么样的妖术,妖丹藏在哪里,有没有什么宝藏,但被问疼不疼倒是没有听说过,所以它一时也怔住了,但妖精不会说谎,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小猫咪才回答道,“疼是疼的,但好在刀子比较利,也就是一下子……”

    它一边说一边观察竹太妃的表情,眼见阿竹又要掉眼泪,梨白声音越来越小,作为妖精的它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

    但为了哄自己的阿竹,它还是放弃了妖精的原则,忽然拔高声调选择说谎,“不疼!阿竹,一点都不疼的!”一边说一边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它这副情态倒是缓解了众人的情绪,竹太妃又摸了摸它的脸,垂下头,声音低落,“你们妖精寿命很长吧,我总归是没办法陪你到最后的,这样做值得吗?”

    这个问题对于梨白来讲有些复杂,它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才脆生回答,“妖精一般不去想值不值得。”

    “当时你说,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还给我起名叫梨白,我应下了,我们之间便有了诺。”

    “有了诺自然要遵守,阿竹病了,我就要帮阿竹看病,给阿竹养老。”

    “阿竹你再忍几天,这几日宫中查的严,好些日子都没有吸到精气了,等过些日子没人查了,我再割肉给你吃……”

    梨白面上挂着天真的笑容,嘴里的话语听起来却很残忍,它还要继续说下去,就被两道声音同时打断了。

    “不可!”竹太妃和徐灵鹿同时开口。

    梨白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大眼睛来回的转,似乎是在询问为什么不可以。

    “我以后不会再吃你送来的任何东西!”竹太妃看着梨白严肃的说。

    “为何?可是不吃我的肉,阿竹会死的呀!”眼前的小姑娘无比焦急,“我以后会少吸点精气,多用些自己的妖力,吸一点点不会被天道发现的……”

    梨白自己说着说着见竹太妃依旧没有软化的迹象,声音逐渐变弱,表情也变得委屈起来,它不明白阿竹怎么就忽然生气了。

    看着梨白委委屈屈的表情,竹太妃深吸了一口气,安抚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肯定没有你们妖精活的长久,没办法一直陪着你,我今日不死,早晚有一天也会死掉的。”

    她这话一出口,原本只是焦急的小猫咪忽然‘呜呜’的哭泣了起来,大眼睛里泪珠一颗一颗的往下掉,这是梨白首次感觉到了伤心这种情绪。

    失去自己妈妈的时候它不觉得伤心,被坏道士打个半死的时候也没有伤心,和野猫们一起打架抢垃圾吃的时候虽然难过却也不伤心。

    但听到阿竹会比自己先死,却伤心的难以自制。

    它一哭竹太妃便也要跟着哭,徐灵鹿眼窝也浅,最看不得这种场景,眼眶也开始跟着发红,就连阿润也心疼了,在底下猛抱自己主人的小腿。

    被阿润这么一扑小天师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带偏了,他是来解决问题的,哭个什么劲。

    心虚的掩唇咳了两声,看着床榻上哭成一坨的梨白和竹太妃,小天师开口了,“你们别哭了,这个病我能治的。”说完还是吸了一下鼻子。

    魏镜澄看着他红通通的鼻头,一时间心中感慨,不是说修道之人最无情吗?自己家里这只怎么如此多愁善感。

    他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掏出个手帕,默默塞进徐灵鹿手里。

    小天师想都没想拿起来就擦了一把脸,徐灵鹿皮嫩,阿悟最是疼他,给他准备的手帕都是上好的丝,摸上去滑溜溜,而且他习惯将洗过的手帕晾在晒草药的竹编上,所以手帕上都有一股清淡的药草香气,魏镜澄塞过来的手帕却是棉质的,上面散着一股幽幽的檀香,但小天师又觉得那不是纯净的檀香,在那一缕檀香气中似乎还混合了魏镜澄本身的味道。

    这股子冷淡的木质香气本来是包在手帕里的,但随着徐灵鹿展开的擦拭香味一下子就钻进了他鼻子里,让他有种其实自己是把脸埋在魏镜澄怀中的错觉。

    这种想法让徐灵鹿刚才那点伤感烟消云散,成功的转化为了害羞,整个耳朵瞬间红的透彻,就连脸颊也带上了一抹淡淡的红。

    魏镜澄看着他通红的耳朵,轻笑了一声,惹来小天师斜斜的一瞥,一把将手帕塞回了他手里。

    接过手帕,魏大人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轻轻放在鼻端嗅闻了一下,才珍惜的收入怀中。

    别人在旁边生离死别,而他俩却在这里通过一条手帕你闻我,我闻你的搞暧昧,这显然不太合适。

    低头轻咳两下,徐灵鹿掩饰好自己的尴尬和心虚,才对上那两双望着他的泪眼继续说道,“太妃娘娘的病虽然重,但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而且竹家每年水患之时,都会派自家船队在江河上巡视,打捞落水者,还会给受了水患祸害的地区施粮施药,积攒了不少功德,所以太妃娘娘是长命百岁的命格,不会绝于此处的。”

    徐灵鹿年岁虽然小,但说出口的话就是莫名的使人信服,就连曾经被道士祸害过的梨白也很信任他,见他如此肯定,一人一猫也不再哭了,而是期盼的望着他,看的小咸鱼压力很大。

    “但是……”徐灵鹿顿顿了,说完好的就该说坏的了,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方式很残忍,但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了,“梨白不可再与太妃您待在一起,我要带走它,你们此生都不能再见面了。”

    竹太妃还没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倒是梨白先炸开了毛,它还是人形,直接冲着徐灵鹿呲牙‘哈’出了声。

    尽管人形的它,看上去清纯俏丽,是个非常可爱精灵的小姑娘,但凶相毕露的时候依旧很狰狞,非常具有威慑力。

    但这一‘哈’却是‘哈’了个寂寞,徐灵鹿早就见惯了鬼怪,各种难看的都看过,对于这种程度的狰狞内心毫无波动,魏镜澄之前只是怕虚无缥缈的鬼,对于有形有体的妖怪并不惧怕,只是将手握在了短刀的刀柄上,以防梨白暴起伤人。

    更令人诧异的是,它居然连竹太妃都没有吓到。

    从未见过狰狞妖物的竹太妃也很淡定,她轻轻的拍了拍梨白的猫头,语气严肃中带着淡淡的宠溺,“别闹,听徐大人好好说完。”

    梨白:……

    左顾右盼的环视了一圈周围淡定的三人一猫,首次觉得自己这个妖怪做的似乎有些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