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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一章

    “跟我说点双人滑的情况也就算了, 虽然那时候我们在国家队里还没什么能量,但是如果谁有困难或者别的什么,尽管可能暂时帮不上忙, 先记下来也不错, 柯苑泽要是跟我都讲这些我是没有意见的,但是!我为什么要知道齐文光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啊?”

    凌榆语气幽怨地开口说道。

    他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又傻又好笑, 但仍然非常想给某个现在已经把装模作样的功夫练到炉火纯青的男单队长脸上来一拳。

    那货还说他是二哈, 也不看看他当时是什么德行。

    凌榆印象非常深刻, 那是三年前的事, 齐文光从凌榆进国家队的时候, 就已经是双人滑的一哥了, 过去两年地位也依旧无比稳固,实力也不曾下滑, 甚至因为阅历的增加,竞技状态还在攀升,只不过他的女搭档竞技状态却已经在下降了, 最多只能再撑一届冬奥, 因此在那一届冬奥会的前一年, 双人滑那便开始给齐文光物色新的女搭档。

    那时候的国家队表面无比平静, 实际上早已暗潮汹涌, 陈志国刚接任总教练没两年, 还有一堆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男单也到了队长换届的时候,柯苑泽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没忘了关注卓凝珍的状况。

    双人滑要给齐文光挑选新搭档, 柯苑泽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师姐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想做些什么,但无奈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当时唯一一个还能称得上闲人的凌榆就被柯苑泽抓了壮丁。

    “给齐文光选新的搭档,无论如何最终落脚点还是要落到齐文光身上,你师兄那时候为了能帮上忙,可是什么方法都想过,探知齐文光的喜好也是那时候的事,我堂堂短道队万众瞩目的未来新星,那段时间硬是被你师兄忽悠地在双人滑那混成了熟客。”

    “忽悠?”池惊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呃……呃……”凌榆目光游移,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

    他怎么好意思在池惊澜面前说出来当时柯苑泽是怎么“贿赂”他的。

    那混蛋说事成之后把花滑队里保存下来的池澜训练视频刻一份给他,还说的天花乱坠把这件事形容得不容易,什么他可是冒了很大风险,为兄弟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之类的话张口就来,把十七岁的短道新星生生忽悠瘸了,从柯苑泽求他帮忙变成了他求柯苑泽让他帮忙。

    直到很久之后凌榆某一次和陈志国一起吃饭,聊天聊上头不小心说漏了嘴,凌榆才从陈志国口中得知原来那些视频本来也就是放在档案室里积灰,柯苑泽也是从角落里翻出来的,恐怕当初存放的人都快忘了有这事,只是单纯的训练视频,也不是什么机密,刻录一份很容易,只不过进档案室有门槛,要不是当时柯苑泽已经是队长接班人了,还进不去。

    凌榆瞬间明白过来,当时要是他根陈志国说一声,大概率就能轻轻松松把偶像视频抱回家了,气的他狠狠给柯苑泽这个损友记了一笔。

    当然,这一笔,后来柯苑泽请了凌榆几顿饭,也就被他轻轻揭过了。

    本来那时柯苑泽就算不忽悠他,他最后肯定还是会帮忙的,毕竟是自己认同的挚友,而且凌榆也清楚当时的情况,无论陈志国干点什么都被人盯着,从档案室里刻录视频,这种事被发现了说不定他就得被扣个大帽子,再被人从总教练的位置上拽下来。

    换成柯苑泽来干就不一样了,当时的男单除了他基本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大不了就是晚个一两年当队长,凌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更何况这小子最后成功偷渡,一点事没有,说到底,凌榆气的就是自己当初太单纯好骗罢了。

    这种掉面子的事自然不能说,本来他就在池惊澜面前丢脸的次数就不少,凌榆要保住自己最后的威严霸气!

    凌榆用力地咳嗽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咳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柯苑泽在我耳边天天念叨,加上跟双人滑那些人混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我们也基本摸透了齐文光的为人。”

    池惊澜好笑地看他一眼,没有戳穿他生硬的演技,凌榆不想说没关系,池惊澜相信他师兄一定会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之后他会去找师兄聊聊天的。

    少年弯着眼,从善如流地任着他转移了话题。

    “齐文光是双人滑唯一的顶梁柱,是的,你没有听错,唯一。”

    屏幕里的齐文光与卓凝珍表演滑已经结束在朝观众谢幕了,但此刻凌榆和池惊澜都没去在意他们,而是收敛笑意,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双人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项双人运动,那么顶梁柱怎么说也应该是一对搭档而不是一个人,而凌榆如今却说齐文光是双人滑唯一的顶梁柱,已经足够说明双人滑有问题了,尽管他们或许还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齐文光今年三十,三年前也二十七了,你知道的,像我们这些冰上运动项目,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寿命普遍不长,所以他当时在双人滑队也已经是当时双人滑资历最老的运动员了。”

    在大众的认知里,双人滑能跳出成绩的,应该都是配合了许多年的搭档,但齐文光的出现却打破了人们这一认知。

    他有过很多位搭档,短的一两年,长的也就一个奥运周期,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与每一任搭档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那么多年下来向来都是双人滑国家队出征国际比赛的一号位选手,和齐文光搭档就意味着成功和出名,也正因为如此,他每一次换搭档,双人滑队内的竞争都会非常激烈,谁都想要得到去国际赛场扬名的门票。

    “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他的搭档会换的那么频繁,齐文光之前的搭档,要么与他搭档完退役了,要么就是跟不上配合,被刷下去了,反正那么多年下来,双人滑那边也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模式。”

    “齐文光每一次换搭档,那些去竞争的女选手们原来的搭档不会不满吗?”池惊澜皱了皱眉,很快猜到了点什么:“齐文光本身地位就很高?”

    “是的。”凌榆点了点头,“他是双人滑主教练的大徒弟,他的话就代表着双人滑主教练的意思,我当时打听下来,发现他们内部居然看起来挺和谐,没什么人对这样的行为不满。”

    当时凌榆的打听本就是带着目的去的,被他打听的那些人,大概也猜出了他的来意,跟他说了很多关于齐文光的事。

    “当时我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跟我说的好像带着点暗示的意思。”凌榆说。

    在双人滑那些队员的形容里,他们的队长是一个能力超强,和谁都能配合得很好的运动员,但也同样是一个为人慵懒,除了正式比赛其他任何事情都很随意的人,齐文光性格豪爽,在生活中很注重享受,当时和凌榆聊天的人,还特地给他强调了享受这两个字。

    凌榆和柯苑泽当时知道的,为了选新搭档这一件事去专门“拜访”齐文光的人就不少,他们都想挣得那个名额,不论用什么手段。

    凌榆无奈地叹了口气:“国家队里这种事向来屡见不鲜,这不是个人能够阻止的。”

    池惊澜沉默地点点头,没有反驳,事实的确如此,无论是几十年前,还是现在。

    “当时我和你师兄仔细了解了一圈,还翻出了他以前的比赛视频仔细分析了,这才有的我一开始跟你说的他除了正式比赛其他时候都不会认真的结论,我们都觉得这人不太靠谱,但卓凝珍铁了心要参加,柯苑泽试图劝过一次,然后这两人又吵架了。”

    “或许对于卓凝珍来说,她想往上爬,也只有这条路了。”池惊澜轻声叹息道。

    是的,确实如此,卓凝珍铁了心,柯苑泽也不像几年前那般不知世事,都是成年人了,最后两人也没再像省队的时候吵个架就绝交,柯苑泽还是想办法伸手帮了一把。

    当然之前探听的齐文光的喜好啊这种东西最后还是没有派上用场,虽然说无法阻止他人的行为,但柯苑泽和凌榆显然都不允许自己堕落,只不过柯苑泽还是找到机会在齐文光面前提了一嘴卓凝珍,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妥协。

    卓凝珍自己实力也足够硬,在前一次的冬奥结束后,她真的在千军万马中走过了那根独木桥,成为了齐文光新周期的搭档。

    一开始大家都十分开心,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卓凝珍主动疏远了他们,凌榆基本没再见到过她,就连柯苑泽,也只能在一些大赛上偶尔和她碰上一面,至于平常训练,单人滑和双人滑的训练时间是完全错开的。

    再后来,卓凝珍欺压队内小运动员的谣言四起,凌榆看着柯苑泽从不敢置信,到去查证发现竟然是真的,最后失望难过。

    “然后你师兄就对双人滑敬而远之了,加上陈叔和双人滑主教练也不对付,这从上到下都算结下了梁子。”

    池惊澜总算明白明白当时柯苑泽为什么会跟他那样评价齐文光和卓凝珍这两个人了,一是加带了点私货,二大概是也不想让他太靠近他们吧,毕竟从立场上讲,他们已经站在对立面了。

    但池惊澜忘不掉卓凝珍那个求救的眼神。

    无论一开始他师兄是暗恋卓凝珍,还是单纯的崇拜,都可以说明他是认同卓凝珍的,加上池惊澜听出了凌榆话中的可惜之情,池惊澜很容易就能分析出来,卓凝珍一开始绝对品行不坏,何况能那样当机立断的转项,绝对是一个性格果断坚韧的姑娘。

    这样一个姑娘,在某一天主动疏远亲朋,而后传出恶评,这样的剧情,总让池惊澜感到有些眼熟。

    短暂的相处,也让池惊澜确定卓凝珍不是舆论中那样的人,如果她的求救是个人恩怨,那他也只能尽力施为,但如果不是个人恩怨……那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池惊澜的直觉一向准确,何况他清楚现在暗处还躲着不知道几只巨大又肮脏的老鼠,男单这边或许是因为有陈志国的存在他们藏匿地足够好,但双人滑那边呢?

    池惊澜听陈志国提起过一些他和双人滑主教练之前的矛盾。

    国家队内现在主要分为旧派和新派两个站队,差别主要在对运动员们的训练方法上,而花滑这边,双人滑的主教练曹正德是旧派的代表,而陈志国则是新派,尽管他自己根本不喜欢这种派系划分。

    陈志国不赞同他那一套陈旧的,疯狂加量不加质的训练观念,但也没法否认这样的训练方法仍然是国内大部分运动的训练方法,出的成绩也有目共睹,至于运动员生涯长不长久,旧派从来不在乎,这让陈志国很是感到愤怒。

    可惜虽然他当的是总教练,但实际上权力还是基本是主教练的权力,总教练这个职位,在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个吉祥物,他当然也想改变,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上一任总教练放出去给各个主教练的权力太多太散,要收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所以双人滑那边的事,他很难去管,加上在竞选总教练的时候也和双人滑的主教练起过冲突,新仇旧怨加起来,从此陈志国对双人滑干脆眼不见为净。

    就这样,与陈志国有宿怨的主教练,伤了陈志国之前唯一的弟子,男单队长心的顶梁柱的新搭档,都让这师徒两不愿意去关注双人滑的情况,这难道不是一个天然的保护罩?

    他们的排斥,却赋予了双人滑滋生黑暗的土壤和养料。

    池惊澜不相信这是无意之间的巧合,而如果是幕后之人有意为之,那更说明,卓凝珍或许是破开这道迷雾的唯一契机。

    他不会放过这一道契机,也同样想捞一捞向他求救的姑娘。

    池惊澜脑海中转过许多,最终还是缓缓抬眸看向凌榆,轻声直接开口。

    “凌榆,万一这一切是有人刻意谋划的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刻意……谋划?”凌榆同样皱起眉, 压低声音重复着这四个字。

    “什么意思?”高大的青年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看向身旁的少年道。

    “你们认识卓凝珍肯定比我久,能和你们做朋友的人品一定不必多说, 你们真的相信她后来的……堕落, 欺压队内小选手是出自她本意吗?”池惊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道。

    “……说实话, 我不相信, 我觉得柯苑泽也是不信的, 我们曾经试图找她谈话过很多次, 但都没成功。她刻意疏远了我们, 而同时双人滑小队员们对她的控诉也越来越多。”

    “我们不相信她会是那样的人, 也想过她是不是有苦衷,但一个人单项奔赴太久却没有任何回应, 是一定会累的,何况现实铁证如山告诉我们她变了,似乎由不得人不信。”

    “我看着柯苑泽得不到丝毫回应, 从生闷气也赌气不去找她, 再到现在他们就算见面也可以装作只是普通朋友, 但是我们都清楚, 在没搞清楚真相前, 没人心底迈的过这道坎。”

    “所以……乐乐, 你是知道什么吗?”凌榆的表情很郑重。

    “只是我的猜测。”池惊澜摇了摇头, 把之前他遇见卓凝珍和齐文光的那次交谈,以及在卓凝珍眼中看到的求救,都简单跟凌榆说了一遍。

    卓凝珍的欲言又止, 齐文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几次恰好打断话题等等,池惊澜都尽量用最客观的语言, 不带主观判断地描述了出来。

    他能理解卓凝珍最终为什么找上的是他而不是柯苑泽或者凌榆,有些事本身就是对亲朋好友更难以启齿,当然,也有可能有着不想连累朋友的考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信息不能告诉凌榆和柯苑泽,池惊澜认为他们作为卓凝珍的朋友,应该有知情的权力,也应当知情。

    池惊澜对于卓凝珍来说,只是一个也许可以倾诉一二的陌生人,当然,池惊澜对此并不介意,相反他非常庆幸,能够有机会成为这一道桥梁,尽管卓凝珍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但单是她表现出来的那点,加上凌榆给他补充的信息,就足够池惊澜猜到不少了。

    “凌榆,你不觉得,从双人滑主教练和老师不对付,到卓凝珍成为齐文光搭档,再突然转变让师兄对双人滑眼不见为净,这一切都很巧合吗?这样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池惊澜盯着凌榆的双眸反问道。

    凌榆突然有点毛骨悚然,池惊澜的话是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角度,但池惊澜一提,他脑子也就迅速转了过来。

    “结果是……双人滑被我们忽略了,即使我们都知道国家队里不太平,但除了那一阵为了了解齐文光时关注了一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了。如果……如果一开始卓凝珍能最后成为齐文光的搭档就是他们刻意为之的话,那么那时候我们短暂的关注,是不是也只是一些浮于表面的假象呢?我们后来潜意识里没去关注,也有那时候我们的了解中双人滑环境还是不错的因素在。”

    凌榆皱起眉,越复盘越觉得这件事细思极恐。

    “不无可能,卓凝珍成为齐文光的搭档,一是让柯苑泽欠了个人情,二是她之后的转变可以让双人滑彻底脱离总教练乃至他这一派的关注,对于双人滑来说,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池惊澜点了点头,回答道。

    “那……”凌榆皱着眉,正想继续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

    “咚咚”休息室的门被叩响两声,接着门外的人推开门进来,看到凌榆和池惊澜挑了挑眉。

    “哟,凌队长,你怎么在这?”在现场看完双人滑表演才回休息室的柯苑泽惊讶并且本能地朝着凌榆侃了一句,才看到凌榆和池惊澜的表情。

    “嗯?师弟,你们在讨论什么,怎么表情这么严肃?”柯苑泽有些疑惑地问。

    池惊澜看向凌榆。

    凌榆收回自己刚才想要问出的问题,在池惊澜眼中看到了他的默许,才抬头看向柯苑泽,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老柯,难过就别强撑了,这里又没外人。”

    “你……”柯苑泽瞳孔缩了缩。

    “刚看完卓凝珍的表演才回来吧,你不是问我们在讨论啥吗,在讨论你的白月光。”凌榆扬起下巴朝着面前的屏幕点了点。

    “讨论……阿卓?”柯苑泽顿了一下,迟疑道。

    “你的师弟发现了点东西,想听吗,关于她的转变。”

    凌榆平静却带着安抚的语气像镇定剂一般让柯苑泽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挚友的眼神,抿了抿唇,在他们二人侧面的沙发上坐下,看向池惊澜:“想。”

    池惊澜看着他们的交流,笑了笑,把刚才他和凌榆的讨论给柯苑泽讲了一遍。

    一开始听凌榆爆他黑料的时候柯苑泽还瞪了凌榆一眼,凌榆毫不在意,甚至去旁边烧了壶热水,给池惊澜倒了杯茶喝。

    “我的呢?”柯苑泽看着池惊澜手中的茶,眯眼看向旁边的凌榆。

    “自己倒。”凌榆混不吝地开口。

    “这是我的茶叶。”柯苑泽继续盯。

    “我知道啊。”凌榆回答得理所当然,且一动不动。

    柯苑泽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自己动手去倒了一杯,路过凌榆时顺便“不经意”踩了他一脚。

    凌榆抱着脚“痛呼”,柯苑泽得意地端着杯子回到座位坐下,池惊澜喝茶润着嗓子看着他们打闹,眼底闪过清浅的笑意。

    凌榆,在刻意搞怪,让师兄放松呢。

    这样的友情,池惊澜脑海中突然浮现穆子宁朱承业他们的身影,眉眼一弯,他也不用羡慕啦。

    等他们都重新落座,唯一的少年才轻轻把茶杯放上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休息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笑闹过后,几人都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沉重的话题,柯苑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听完池惊澜说出他和凌榆的推测时,他还是沉默了许久。

    “阿卓……抱歉,等一下。”柯苑泽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声线略微有些颤抖。

    过了一会,他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无比郑重地看向池惊澜:“师弟,师兄先给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前你问我双人滑的时候我没和你说我和卓凝珍之间的这些事,是因为不太想把你牵扯进来,我之前一直认为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没有想过后面或许还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没关系的,师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池惊澜轻轻拍了拍柯苑泽的肩膀。

    柯苑泽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但现在这些不应该是秘密了。”

    “师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阿卓不愿意找我们倾诉,却会向你发出信号,但是她既然找上了你,师兄想请你……帮帮我们。”

    池惊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着凌榆起身抬手重重敲了几下柯苑泽脑袋。

    “我说你怎么涉及到卓凝珍的事就成了傻子,我们搁这给你讲了那么多,要是不想帮忙不告诉你不就得了,还看不出来什么意思?我是外人,还是乐乐是外人?”凌榆都快给气笑了。

    “乐乐是……”柯苑泽被敲的有点懵。

    “我的小名,师兄你不用在意。”池惊澜无奈地笑了笑,把凌榆拉了回来,才继续开口:“即使卓师姐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会帮忙的,师兄你不用这样,我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身陷黑暗而已。”

    他只是想让华国的冬季项目再没有淤泥,没有黑暗。

    柯苑泽在池惊澜坚定的眼神中看到了他未尽的言语,心神震动。

    在场的人心中,谁不是这样希望的?只是柯苑泽没想到,这份他和凌榆接过队长的职责后才明白过来的责任,他年轻的师弟竟早已觉悟。

    是啊,当时集训营时青年队的那些事,要是没有池惊澜的横空出世,他们想要清理掉那些人还要费一番功夫,他的师弟,本身就无比优秀,只是他太以师兄和队长自诩,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当成了长辈,认为池惊澜还是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孩。

    “对……”柯苑泽本想再次道歉,在看到池惊澜的眼神时又停住了,这时候,他师弟想要的绝对不是道歉。

    柯苑泽摇了摇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迅速进入说正事的状态,再次开口道:“双人滑的问题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大,我和老师没有多关注他们的原因,除了你们说的这些巧合的引导,还因为我们信任双人滑。”

    “师弟,你或许不太清楚,老师和曹正德的矛盾主要是在训练理念,至于带队和人品,老师都是信任曹正德的能力的,我和齐文光的几次交流,感觉他除了在正式赛场之外都不太认真,其他也没什么问题,加上双人滑成绩一直很好,所以我和老师都没想过双人滑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我们知道他们有问题,我们绝对不会因为他们跟我们不对付这种原因不去关注他们。”

    即便双人滑是旧派的训练方法,但不可否认那种高强度的训练确实让双人滑成为了华国冬季项目的顶梁柱之一,在成绩方面他们向来让人放心,至于其他方面,双人滑一直都是华国冬季项目的强项,连训练方式都是偏军事化的管理,氛围在陈志国看来,比乱七八糟心思各异的男单好太多了。

    曹正德和陈志国观念上的矛盾,和他们在竞选总教练时发生的摩擦,以及卓凝珍和柯苑泽的疏远,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卓突然变了之后,就一直躲着我们,我只能去找齐文光,但齐文光不在意也不清楚阿卓为什么会这样,甚至可以说在他们老旧古板的训练体系里,后辈本来就是该被前辈教训,理所当然的。”

    “我们不是一路人,站队不同,观念不同,在那次交谈之后,我就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有点心灰意冷,加上当时男单队里乱七八糟的事也多,我忙得焦头烂额,就很少再去关注双人滑了。”

    “但现在……”柯苑泽扶着额头,缓缓开口:“难道那也是他刻意引导的,让我感觉是那种环境导致的阿卓的转变?”

    “大概率是了。”凌榆耸了耸肩,“如果这全都是他们下的一盘棋,我有种预感,这绝对是条大鱼。”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伪装持续了多久,而且他们并不是只对陈志国和柯苑泽伪装,离他们关系更远的,就更加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几年前被柯苑泽忽悠过去了解的凌榆,之后对他们的评价不同样是一句“氛围不错”。

    或许就连双人滑的大部分队员们也只是棋子,下棋的,只会是非常少数的人。

    “所以……阿卓的改变,欺负队内那些小辈,应该也是被迫的了吧。”柯苑泽轻声道。

    “我最近看网络上的评论卓师姐的风评也越来越差了,我们都不太了解的事情,他们说的好像现场看见卓师姐欺负小辈了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凌榆说。

    “那这有什么意义?这不是自砸招牌吗,如果卓凝珍的转变只想让我们不去关注他们,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何还要把这些事传出去破坏他们自己的形象?在大众评价里,双人滑的风评一直很不错吧。”柯苑泽皱眉道。

    一旁的少年似乎一直在思索什么,听到柯苑泽的话忽然抬头,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舆论是卓凝珍自己放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什么?”凌榆和柯苑泽异口同声地疑问出口, 同时转头看向出声的池惊澜。

    “如果是卓师姐自己扩大的这些舆论,那就能解释为何网上的舆论趋势和双人滑惯常的好评有冲突了,毕竟, 我相信如果是正常情况, 就像对待你们,对待公众舆论他们也一定能做到天衣无缝。”池惊澜回答道。

    “但是乐乐, 现在的网络舆论不像几十年前, 他们应该也没有那么大的掌控力了。”凌榆认真地给池惊澜解释。

    柯苑泽奇怪地看了好友一眼,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把现在的舆论环境和几十年前做对比。

    “如果阿卓是故意这样做的, 为什么呢?难道是抹黑双人滑呢, 那对她有什么好处?”柯苑泽从凌榆身上收回视线, 没管他奇怪的发言,而是看向池惊澜认真问道。

    “败坏双人滑的名声, 让有能力的人去别的项目,尽量别跳入这个坑?”池惊澜突然笑了起来,语气轻快中又带着一丝危险, “不是正好, 花滑有一个前车之鉴吗?”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情节, 很是眼熟吗?”

    凌榆微微张大嘴巴, 意识到了池惊澜要说谁, 柯苑泽的表情却还带着一丝茫然。

    池惊澜也没让他们久等, 马上便揭晓了答案。

    “和几十年前的池澜, 像不像?”少年提起过去的自己,情绪已经不会有任何波动。

    像吗?

    像。

    同样是孤立无援,同样是舆论风评一边倒, 甚至连内容都差不多,都是欺压后辈。

    那时池澜被人陷害没有队友情, 为保住自己的一哥位置,暗害有天赋的队友后辈受伤,“人证”“物证”样样齐全,不知真相的群众被舆论裹挟,铺天盖地的谩骂朝着池澜涌去,直至今日,这依旧是池澜履历中铁板钉钉的“污点”。

    所有人都知道当时那件事影响颇大,人们都听说是因为池澜的人品,因为他孤立队友,那时候男单才没有新人才涌现,现在的冰迷们大多最多尊重他那些黑纸白字的荣耀,却也对他的人品,乃至对他这个人讳莫如深,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名字就会被世人遗忘。

    池惊澜自然清楚那些陷害和传言都是放屁,甚至可以说大多都是颠倒黑白的事,当时的池澜知道国家队里乱七八糟的事太多,怕牵连亲近的人,早已疏远了仅剩的亲朋,所以对于那些污蔑和传言,一个人的池澜根本没有在意,但如今池惊澜跳脱出过去的自己,回想起那段经历,发现自己当时的孤僻或许也被人利用了。

    高层对池澜态度最明显的转变,是在池澜明确表达出自己退役之后想当一个教练之后。

    当他只是单纯的一个有点名气,有点厉害的运动员的时候,池澜只是因为性格孤僻,观念与他人不同被孤立,但他仍然可以被那些人作为华国花滑的招牌,但当他表现出想往上走,想拿到权力,想真正改变华国花滑的局势的时候,他连运动员这个身份都不被允许了。

    池澜挡了某些人的路,于是他们要捂住他的嘴,废掉他的双腿,他们要砸掉池澜这个华国花滑的招牌,强行逼他退役,彻底断掉他往上走的路。

    直到最后,他们在发现池澜在那样被针对的情况下仍然拿下了冬奥会的铜牌,他们再也不能容忍这个“变数”的存在,于是尘归尘,土归土,一辆卡车送他上路,从此再也不能破坏他们的计划。

    但即便如此,黑心的“资本家”们也仍然要榨干池澜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

    池澜名声的跌底对男单确实有着很大的影响,因为他当时在全国名气足够大,所以在他“塌房”的时候,人们的反应也足够激烈,男单几十年没有新人才涌现,这件事占了极大一部分原因。

    没有人会为池澜解释,他们利用他的孤僻,借着造谣池澜这件事,非常容易就能败坏男单的路人缘,因为无论当时国家队内部如何复杂,在众人眼里,池澜就代表着华国男单,破坏了池澜的名声,就会有更少的像池澜这样的人加入男单这项运动,也就变相提高了背后之人对于男单的掌控力,他们收拢了权力,把原本在池澜的影响下有些躁动的男单重新按回了他们的手掌心。

    池澜不是没有解释过,只是他的解释从来不会被放出来,他们操控舆论的能力就像一座大山,单靠人力无法撼动。

    池澜一生二十八年,看似辉煌又传奇,实际上充斥着失败与无奈。

    或许他改变了一些细小的节点,伸手拯救了几个在黑暗中挣扎的同行,可是他一个人无法撼动大山,无法改变整体的环境,更无法对抗那“黑云压城城欲摧”般的黑暗。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可莲花也只能是莲花,无法净化淤泥。

    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池澜也并非不知,可当时的环境,他哪里找得到志同道合的人呢,可让他放弃也是不可能的,于是最后只能一个人头破血流地走到底。

    还好,如今他是池惊澜,池惊澜找到了。

    他不会再是一个人,所以,他也不能看着卓凝珍一个人挣扎。

    尽管池澜是被人用完全颠倒黑白的事情抹黑了风评,卓凝珍在舆论中被抨击的事却大多的确是她真实的作为,但他们都被人利用,被利用来排除异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池惊澜如今才算理清当年的池澜被利用的整个过程和缘由,卓凝珍却已经开始尝试靠自己寻找突破口,这已经超越了当年的池澜太多。

    “如果确实是卓凝珍刻意让人放大对她的谩骂,那她大概是从当年池澜风评跌底造成的影响那里得来的灵感,曾经那些人排除异己的手段变成了反噬他们的矛,倒也是很有意思,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池惊澜总结道。

    “但是这样的确什么都能说通了,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给阿卓的风评再添一把火?我……不想那样,明明她是个很好的人。”科苑泽垂下头,有些难过的开口。

    “当然不是,卓师姐这个行为都称不上是自救,相反,她是牺牲自己的名声,想要让更多人不要踏入这个泥淖,可是双人滑和当时男单的情况差别太大,她这么做能发挥的作用很小,连治标都困难,更不用说治本了。”

    池惊澜冷静地给科苑泽分析道,明明听起来颇为无情的语气,却让科苑泽抬起头,眼底有了光。

    旁边一直有些怔愣的凌榆也终于回过了神,补充道:“当时男单是只有一个池澜影响太大,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结果,但是双人滑的支柱自始至终都只是齐文光一个人,只要他不倒,就算这次卓凝珍舆论有风波,撑死也只能让他们伤个皮毛,他们大可以再给齐文光换一个搭档,还能正好把卓凝珍推出去给公众一个交代。”

    “卓师姐或许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直接提前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但她还是作出了选择,我很尊敬她,但是我不赞同她。”池惊澜看着科苑泽说。

    池惊澜看卓凝珍就像看到了曾经固执的自己。

    “她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她也并不是孤立无援,她不找你们或许是不想连累亲朋,但她最终向我这个陌生人发出了求救信号,说明她心底还是不甘,那我们就去救她。”

    “去救或许和她一样,却连发声都无法的许许多多的人。”

    “怎么救?”

    “要救他们,就不能只是单纯的想着救几个人,我们不仅要治标,还要治本。”

    “很简单,找机会,直接掀了他们的棋盘。”

    少年傲然又决绝地开口,眼底光芒万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小的休息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少年拍板定案的话语实在太过令人震撼, 人在局中,往往身不由己,有人避其锋芒, 有人迎难而上, 但几乎没有人能像池惊澜这样,决绝又笃定的说出掀翻棋盘这四个字。

    但这才是池惊澜, 不是吗, 是锋芒毕露的少年天才, 而不是历尽千帆的往日传奇。

    最终还是凌榆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少年眼中灼灼的光, 轻轻笑了一声, 转头看向微微张着嘴还在震撼中的科苑泽, 欠了吧唧地开口道:“老柯,你不会怂了吧?”

    “你在放什么狗屁。”科苑泽也回过神, 又赏了凌榆一个白眼,才转过头,看着池惊澜笑眯眯地开口说道:“师弟, 你可得加师兄一个, 至于旁边这个人, 他又不是我们花滑的人, 把他踢出去也没什么问题, 对吧?”

    此时的柯苑泽已经恢复了平常温和靠谱的队长模样, 但在池惊澜眼中, 他又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

    多了点调皮,多了点鲜活和生动,就好像心底有了希望, 整个人就焕发了新的光芒一般。

    他不再是之前的“完美”队长,却更加真实了。

    池惊澜弯眼道:“好啊, 当然没问题。”

    “欸,等等,乐乐你可不能抛弃我!”凌榆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急急忙忙地坐了起来,把脸凑到池惊澜面前,着急地眨着眼。

    “去去去。”柯苑泽也挤了过来,嫌弃地推开某人的脑袋,发出一些驱狗的声音,“你少来霍霍我家师弟。”

    “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凌榆嘟囔道,不仅没有被柯苑泽推开,甚至更加用力地往池惊澜身边贴了贴。

    池惊澜忍不住捂嘴笑了几声,在凌榆脑袋上揉了几下,凌榆才乖乖坐回了原来的座位。?

    凌榆这货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脑袋了,怎么现在这么乖?

    不行,乖这个字用在凌榆身上怪恐怖的。

    柯苑泽抖了抖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看着两人的动作,幽幽地看向凌榆,目光里明晃晃写着几个字:你小子有问题。

    “既然我们达成一致了,那来击个掌吧!”凌榆完全忽视了柯苑泽的眼神,兴致勃勃地伸出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池惊澜,期待地邀请道。

    “多大了还击掌。”柯苑泽嗤笑道。

    “你今天吃炮仗了?怎么我说一句你怼一句。”凌榆满脸黑线地看向柯苑泽。

    柯苑泽挑了挑眉,懒散地伸出一只手:“我们三个人,叠手吧,叠不叠?”

    “……叠!”凌榆瘪了瘪嘴,还是用力地把手叠在了柯苑泽的手上。

    池惊澜颇为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人拌嘴,最后把手叠在了最上方,所有的手掌手心串联成了一条线。

    “三、二、一!”

    三只叠在一起的手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默契地向下按去,又同时散开。

    在这异国他乡的小小休息室里,除了他们自己无人知晓,一个惊天动地的约定悄然落下。

    有些人永远也想不到,最终让他们“功败垂成”的滔天海浪,最初只是这样一朵小小的浪花。

    至此,本来只是想随意聊一聊,最终却演变成一场会谈的“聊天”终于结束,柯苑泽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倒吸一口凉气。

    界面上不仅有时间,还有五个来自陈志国的未接来电。

    “不好,差点忘了还有闭幕式,快到时间了,老师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我都没看见,这回我们惨了,师弟,我们赶紧走。至于凌榆你……你随意。”

    柯苑泽豁然起身,背上两人的冰鞋包,拉着池惊澜就急匆匆赶去了赛场。

    由于时间太急迫,陈志国也没时间去教训自己两个平日里靠谱的不行,到了关键时刻突然掉链子的好徒弟,就赶忙让他们换好了冰鞋推上了冰场。

    “呼……逃过一劫。”柯苑泽踩上冰场,拍了拍胸膛,朝着池惊澜眨眼道。

    柯苑泽和池惊澜是最后到的,在他们踩上冰场冰面的那一刻,原本昏暗的灯光忽然亮起了五彩斑斓的光芒,随之躁动又富有节奏感的背景音乐响起,闭幕式就开始了。

    柯苑泽拉着池惊澜迅速混入了冰场中舞动的人群当中,因为背景声音太大,冰场中的运动员们就连跟身边的人交流,都要努力放大自己的声音喊出来。

    池惊澜耳旁交织着各种各样的语言,无比动感的音乐,七彩的灯光变换地打在他身上,让他感觉有点晕乎乎的。

    一直拉着他的柯苑泽松开了手,池惊澜本能地朝柯苑泽看去,看到了师兄灿烂地笑脸和变动的嘴型。

    柯苑泽看到池惊澜脸上微微的茫然,便知道他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脚下冰刀微微一点,柯苑泽就靠近了池惊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大自己的声音喊道。

    “师弟你应该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闭幕式吧,刚才忘记和你说了,闭幕式除了别下场,没有任何硬性要求,想跳什么就跳什么,想和谁玩尽管去找,尽情享受吧师弟,师兄先走一步。”

    说完,柯苑泽朝着池惊澜挥了挥手,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池惊澜之前就知道了表演滑的整个流程,也知道闭幕式主办方没有规定什么,不过当他真正踩上闭幕式的冰面时,他发现自己的想象还是太过保守了。

    他曾经参加过的闭幕式,和眼前的这一幕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师兄说是第一次,倒也确实没错。

    毕竟池惊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烈又富有激情的闭幕式,好似整个比赛场馆都化身成了一个大型迪厅,就连观众也在随着激情的音乐舞动着自己的身体。

    但……池惊澜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好像没有任何不适应,甚至还觉得这样的氛围不错。

    池惊澜朝着柯苑泽话滑远的方向望去,隐约看见了卓凝珍的身影。

    他挑了挑眉,收回视线,转身看着冰场上狂欢的同行们,正思索着自己去找谁好,突然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池惊澜迅速转身,看到是班奈特,才松了口气,收回了刚才本能抬起的手。

    “嘿,池,愣在这干嘛呢,让我们随着音乐尽情舞蹈!”红发少年挥舞着自己的四肢,红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毫无规律地在空中律动,并且面色激动,笑容灿烂地朝着池惊澜发出了邀请。

    池惊澜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道:“朋友,下次可不要从我背后突然袭击我了,还好这是在冰场上,我还记得这是闭幕式,不然你现在可能已经躺着了。”

    “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班奈特大声喊道。

    池惊澜滑过去靠近班奈特的耳边,努力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笑道:“我是说,班奈特,难道你想尝试一下华国功夫?”

    “什么!华国功夫?你会吗,好厉害,好啊!”班奈特瞬间亮起了双眼,兴奋地挂到了池惊澜的肩膀上,直到发现自己得踮起冰刀,又十分咋呼地开口:“池,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也长太快了,我也想长高!”

    “班奈特,池可是比你要小,你挺久没长个了吧,别想了,长不高了。”伊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滑了过来,听到班奈特咋咋呼呼的声音,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不可能,我还没成年,肯定能长!”班奈特从池惊澜身上下来,气恼地跳脚反驳道。

    没成年自然是还能长,怎么自己说什么这傻子信什么,伊万好笑地摇了摇头。

    “果然是个傻子,池,不用在意他,走,要不去我们国家队那玩玩?”伊万笑眯眯地看向池惊澜,同样发出了一份邀请。

    “欸欸欸,伊万,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可别想跟我抢人,池,你也可以去我们那玩,我还可以带你认识一下我师兄,他是华裔,你们一定能有共同话题的。”

    班奈特看看伊万,又看看池惊澜,脑子难得灵光一回,反应过来了伊万是过来跟他抢人的,立马踩着冰刀滑了过去,挡在了池惊澜和伊万两人之间。

    “那个……去我们那也……”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人,是韩国队的朴承希。

    非常神奇的,这一次男单青年组的大部分运动员都聚集在了这里,并且除了池惊澜之外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池惊澜,目光灼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突然之间自己就成了香饽饽,池惊澜也有些哭笑不得。

    “再怎么样我好像也没办法把自己切成三份分给你们,何况我和那些前辈们都不熟,就不打扰他们了。”池惊澜摆了摆手道,看着邀请他的几人纷纷露出有些委屈失望的表情,忽然又有点顶不住,连忙又补了一句。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既然我没法把自己切成几份,那我们一起不就可以了吗?”

    伊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班奈特嘟囔着什么听不清,但从他的表情分析,他还是想自己独占池惊澜,朴承希在三人里最示弱,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疯狂用表情和眼神表示着自己怎样都可以。

    “如何?”池惊澜问道。

    “可以,那我们干什么?”伊万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喂,我还没同意啊!”班奈特看着比自己晚来一步的伊万掌握了主动权,愤愤开口。

    池惊澜伸手揉了揉班奈特的脑袋,少年天生的瑰红的发丝十分柔软,服帖地贴在池惊澜的手心,连带着班奈特这个人也突然服帖了起来,不再咋呼了。

    池惊澜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朝着伊万眨了眨眼,然后环视了一圈四周。

    所有人都已经狂欢了起来,有在跳跃的,有在单纯舞蹈的,甚至还有不少双人滑和冰舞的运动员们和身边的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交换了搭档,各种混搭应有尽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又享受的笑容。

    被热烈的气氛感染,池惊澜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许,他心中有了想法,转头看向等待着他回答的伊万班奈特还有朴承希,带着张扬又有点淘气的笑容,开口道:“要不,我们来小比一场?看谁能坚持更多的连跳。”

    “哇,池,这都已经是闭幕式了,还要比赛吗?”班奈特微微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向池惊澜。

    “这不是很有趣?你不想比可以给我们当裁判,我当然要比,池,算我一个。”伊万也愣了一愣,然后迅速答应了下来,看向池惊澜的目光又再次灼热了不少。

    “也算我一个!”朴承希也兴致勃勃地举起了手。

    “怎么都是比赛狂魔。”班奈特挠头嘟囔道。

    池惊澜笑眯眯地看向班奈特:“班奈特,你不是说想长高吗,华国有种说法,跳得越多越能长高,你真的不来?”

    “真的?那当然要来!而且,我才不要看着你们比赛而我只能当裁判呢,哼,我要拿第一!”班奈特立马上了钩,叉着腰抬起下巴,自认为非常霸气地放出了狠话。

    “呵。”伊万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朴承希没有那么明晃晃,却也是偷偷转过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几个度。

    “那么,那边人少一点,我们过去吧,就把那里当作起点。”池惊澜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笑意满满地开口。

    “好!”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避开冰场上狂欢的其他人,聚集在了池惊澜指定的地点。

    控制摄影机的工作人员们好似也察觉到了什么,悄悄转动机器,将镜头聚焦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看起来大家在闭幕式上都玩得很开心, 叶子,你还能找到我们的运动员吗?”国内转播间,解说员老林看向自己的老搭档。

    “嗯……现在还真是有点困难, 不过你可别小看我的眼神, 刚才镜头闪过的时候我可是找到了我们的人的,我们的柯队长和咱双人滑的一哥一姐在一块。”叶子扬了扬眉回答道。

    “可以啊, 不过这么说, 我们的小池去哪了?”

    “确实一直没有看见他……欸, 等等, 镜头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了, 看到我们小池了, 还有其他几位小将,这是青年组团建吗?”叶子看着镜头里出现的几小只, 忍不住笑道。

    “哈哈,这几小只好像要做什么,让我们一起来看一看。”老林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

    闭幕式的现场, 因池惊澜聚集到一起的几小只, 早已在池惊澜指定的起点处摩拳擦掌了起来。

    有些人之前还在吐槽为什么闭幕式上还要搞比赛, 现在比谁都要兴奋。

    “嘿, 池, 可以开始了吧!”班奈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池惊澜, 脚下的冰刀都已经快把冰面磨出一个冰洞来。

    池惊澜眯着眼看着他们前方的路终于空了出来, 愉悦地轻点了一下头。

    “当然。”

    池惊澜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四个人就同时跃了出去。

    池惊澜临时起意提出的这场小比赛规则很简单,就是比谁能连跳最久, 只要除了过渡和衔接的简单步伐和跳跃之外都是两周以上的跳跃,什么跳跃都可以, 只要不双脚落地,连跳就不算断。

    严格意义上来说,池惊澜提出的“连跳”更为准确的表达是连续跳跃,指的是两个跳跃之间可以以非难度步伐、小跳、跨步、转身等进行衔接的连续跳跃,两个两周以上的跳跃也可以用一周跳或者butterfly这种半周跳过渡。

    花样滑冰一共有六种公认的跳跃,有些跳跃的起跳用刃和另一个跳跃的落地用刃相同,就可以借此进行连续跳跃,比赛中的大部分连跳,比如3F+3T,3Lz+3T这种比较常见的二连跳都是这样的情况,但也有另一种情况,有的跳跃的起跳用刃和落地用刃本就相同,比如后外结环跳,是右后外刃起跳,并以起跳脚的后外刃落冰,因为比赛中有跳跃数目和种类的限制,loop跳最多也只是二连跳,但在比赛之外,只要运动员能力足够,完全可以做到loop无限跳。

    池惊澜起跳选择的就是后外结环三周跳,虽说他如今还没有跳出后外结环四周跳,但是三周跳,无论是哪种三周跳,对他来说都是如臂使指,刻入本能般熟练的。

    仍然穿着刚才那身白衣舞服的少年轻轻向后蹬冰,紧接着双腿交叉,膝盖微曲,没有冗长的前戏,也没有任何预兆,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用力的,池惊澜右脚冰刀在冰面上画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他整个人就像长了翅膀一般瞬间无比轻盈地腾空而起,在空中转过三圈,身体的旋转带动舞服衣摆在空中绽放——

    衣袂翻飞之间,似是天外来仙。

    loop是刃跳,刃跳和点冰跳不一样,点冰跳起跳的时候冰刀最后接触冰面的是冰刀最前方的的刀齿,起跳的力量主要就是刀齿点冰的那一瞬间获得的反作用力,因此通常都会溅起不小的冰花,而刃跳不同,刃跳起跳前依旧是冰刀的刀刃接触冰面,通常是右后外刃或者左后内刃,相较于点冰跳的“点爆发”,刃跳这样的“线”接触显然更难发力,也更考验运动员的核心力量。

    因此刃跳的难度一般都是高于点冰跳的,但冰场上的少年轻盈地跃起,又无比轻盈地落地,转瞬之间就连了好几个loop跳,每一次起跳和落冰都不会让冰刀狠狠砸在冰面上溅起很大的冰屑,足以见少年控制能力之强,完全看不出一点吃力。

    甚至如果有人从正上方看池惊澜的跳跃轨迹,还可以发现他每一次起跳和落冰时冰刀在冰面上刻出的弧度都是几乎相同的,如教科书一般完美。

    不过这对于池惊澜来说,并不是什么天赋,而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如果要说天赋技能点,池惊澜很清楚,他是更加擅长点冰跳的,从他如今掌握的几种四周跳就可以看出来。

    池惊澜如今掌握的三种四周跳分别是后外点冰四周(4T)、后内点冰四周(4F)、勾手四周(4Lz),这三个四周都是点冰跳。

    一共六种跳跃,除开阿克塞尔这个有些特殊的跳跃之外,剩下两个刃跳三个点冰跳,点冰跳四周的大门是全被池惊澜给撞开了,但刃跳的四周他却是一个都还没有突破。

    自然不是池惊澜不想突破两个刃跳的四周,其实在之前他还有点钻牛角尖的时候,他曾经尝试过许多次萨霍夫四周(4S)和后外结环四周(4Loop),只是那么多次尝试下来,四周跳的高度他是能达到了,瞬间爆发的力量也足够他控制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转四圈,但是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会差那么一点。

    不是最后控制不好平衡摔了,就是落冰方向和预想有出入,在空中少转了半圈,到最后,池惊澜对于这两个刃跳的三周跳更加熟练了,甚至大大提高了他这两个三周的跳跃高度和滞空时间,但他仍然没有练出四周。

    从池惊澜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到如今将近九个月的时间,三个四周跳,在所有人眼里都已经是妖孽般的天赋和奇迹,但是池惊澜清楚,他更多的只是在吃老本而已,至于吃老本也需要他花费极大的精力去提升体能和冰感,这在他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于迟迟出不来的两个四周刃跳,即使池惊澜理智上清楚不用急,但之前的他潜意识里依然是有些焦急的,或者不能说是“有些”,用“非常”形容也不为过。

    不过现在,虽然说没办法一下子全部释然,但池惊澜至少也不会在每次跳这两个刃跳的三周跳的时候都去拧巴地思考该怎么跳四周了。

    现在的时间属于放松和快乐,至于其他的事,就之后再想。

    池惊澜有一种预感,他离突破那两个刃跳的四周其实就差一点点契机,至于这个契机何时出现?

    如今的池惊澜愿意把它当成是生活中的小惊喜,还没出现,他就保持期待,出现了,他就欣喜迎接,就好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下一个转角遇见了呢?

    谁也说不准。

    但是这场比赛嘛,还得是他说了算。

    因为除了阿克塞尔跳之外的跳跃都是向后的,所以池惊澜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面朝的方向,其他几人正在迅速逼近他,离他最近的正是伊万。

    黑发少年眉梢轻扬,衣袖微震,稳稳落冰,余光瞥到身后依旧没有人挡住路线,又迅速接上一个3Loop,再一次和伊万拉开了些许距离。

    和池惊澜一样,伊万也同样选择了后外结环三周起跳,他的动作都很优美,但给人的感受和池惊澜的又不太一样。

    但他们同样熟练,同样原地干拔核心力量极强的起跳,同样一个跳跃接着一个跳跃,丝滑无比的连跳,瞬间就窜出去了很大一段距离。

    池惊澜的滑速要更快一些,所以他在距离上暂时处在了第一。

    只不过这场比赛比的是坚持的时间,而不是距离,就算刚刚稍稍落后了一步的班奈特和朴承希,此刻也远远没到达极限。

    何况看着领先了好大一段距离了池惊澜和伊万,班奈特和朴承希也不甘示弱地先后加起了速。

    对于四人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至于谁来监督这场比赛?

    没有人监督,全靠自觉,共同比了几场比赛,池惊澜也相信大家都不是会偷偷违反规则的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绕着冰场的边缘跳跃,随着大家跳出的距离越来越远,冰场中的火药味也愈加浓厚。

    作为青年组的佼佼者,大家的实力都摆在那里,一时之间四人都不分伯仲,短时间内分不出来胜负。

    也就从距离上看,池惊澜和伊万占据了第一梯队。

    冰场上的许多人都在展示着各种跳跃,不过在边缘的四个人影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没有别的原因,就这四个人一直在跳,没有停过。

    甚至那几个人跳着跳着,还卡上了现场音乐的节奏点。

    几人跳过大半个冰场,见在坚持的时间上暂时分不出胜负,便在其他地方较起了劲,一个个开始踩着动感的音乐,根据音乐节奏调整起了自己的跳跃。

    最先这样做的是班奈特,在他前面的池惊澜和伊万都是向后的跳跃,很快就看出来了班奈特的意思。

    两个往日沉稳无比的华国和大俄未来男单顶梁柱在跳跃的间隙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竟也跟着班奈特“胡闹”了起来。

    朴承希也很快看到了他们的动作,加入了进来。

    到了这个时候,池惊澜也加入了其他的跳跃,没有一直接loop跳了,而点冰跳,他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节拍长的,来个四周跳,节拍短一点的,就接二周三周,冰刀点在冰面上,溅起一朵朵璀璨的冰花,绚烂无比。

    当然,四个人即使踩点也依然遵守着比赛规则,跳得尽兴,没发现几乎全场的目光都慢慢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毕竟虽然说冰面上的运动员们许多都在展示着自己的跳跃,但他们四个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跳跃了,说是炫技都不为过。

    池惊澜绕着冰场整整跳了两圈,看着朴承希和班奈特先后撑不住停了下来,到只剩他和伊万作最后的角逐,再到伊万也出现了小小的失误,一次落冰不稳没有接上下一个跳跃,才放缓了自己的跳跃,慢慢停了下来。

    身体因为惯性还在往后倒去,池惊澜看着后方没什么人,干脆没有控制脚下的冰刀去放缓速度,而是感受着自己用速度破开空气,在耳边制造的呼啸的风,就这样缓缓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跳了整整两圈,还不是简单的二周三周跳,这比比赛的时候跳跃量还大,到后面,池惊澜也是靠意志力在撑着了。

    但至少结果令池惊澜十分满意。

    最后他还是扳回了一城嘛,池惊澜朝着比他早一步停下跳跃,此刻正在加速朝他滑来的伊万微微扬起了下巴,神色恣意又张扬地开口道。

    “伊万,这次是我赢了。”

    突然又幼稚的比赛,还有陪他一起瞎闹的朋友,明明只是一个口头的,赢了也没有任何奖牌和奖励的比赛,池惊澜却觉得比之前任何一次拿奖牌的比赛都要开心。

    伊万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好吧,池,你可真厉害,要不是刚才我失误了,我感觉你还能继续跳下去,但分明一圈多的时候你已经快没力气了,我当时都以为我要赢了。”

    没到比赛结束就不能提前松懈,比赛都还没比完就觉得自己要赢,这可是竞技大忌,如果不是那时候他松懈了,最后的胜负还未可知。

    伊万说完就反应过来了自己的问题,无奈又佩服地摇了摇头,看着池惊澜开口道:“恭喜,池,这次是你赢了,下次我可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池惊澜眨了眨眼,接下了这又一份战书:“却之不恭,下一次和你见面的我也一定会比今天的我厉害。”

    “却之不恭?”伊万有些别扭地重复了一遍池惊澜用中文说的这前四个字,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你们国家的语言吧,是什么意思?”

    “一个成语,不接受就显得不恭敬的意思,在我们国家通常用在接受礼物或邀请的场合,其实就是表达很开心的一个词语。”池惊澜想了想,用俄语流利地回答道。

    “你们国家的词语好像总是显得很谦虚,不过,对于你来说,我这样的话,居然是算礼物吗?我认为这样的话应该很有攻击性才是。”伊万有些惊讶,又有点小小的害羞,但骨子里的直率还是让他直接选择问出了口。

    “当然,为什么不算?”池惊澜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对手的话,那才叫可怕。”

    “喂喂,看你们偷偷聊了半天了,在聊什么呐,怎么不带上我一个?”

    清脆的人声在池惊澜和伊万两人背后响起,伊万平复了一下刚才震惊又雀跃的心情,转头一看,发现果然是班奈特。

    现场音乐声太响,他们才没听见班奈特滑过来的声音。

    “要带你首先你得跟上我们。”伊万上下打量一眼班奈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眯着眼道。

    “??伊万!你别碰我头!男人的头不能碰你不知道?”班奈特迅速后退,表情警惕:“还有,你说人话,我听不懂俄语。”

    伊万:……

    刚才和池惊澜全程俄语交流太顺畅,他一时没有转换过来语言,不过班奈特这小子的嘴还真令人生气,俄语不是人话不成?

    伊万冷笑一声,换了英语毫不留情地开口怼道:“等你身高长得比比你年龄还要小的池高了再说“男人”这个词,还有你自己听不懂别怪我们不说人话,现场除了你,谁不会说几门语言?”

    “哦,对了,我们刚刚在讨论你要是再不多练出几个四周跳,不仅仅是下次比赛,未来每一场比赛,你都要被我们甩得远远的了。”

    “你!!”班奈特被怼得哑口无言,在原地疯狂跳脚,又气又委屈地看向一旁一直笑而不语的池惊澜:“池,你看他!他又欺负我!什么沉稳优雅全是装出来的,这个人本性就是这样狂妄又嘴毒,你离他远一点,别被他带坏了!”

    这是什么比刚才自己提出的幼稚的比赛还要幼稚的发言,池惊澜颇为哭笑不得。

    不过这波他自然站伊万,别的不说,至少班奈特这张不过脑子的嘴确实需要治一治,他们之间打打闹闹还没什么问题,在其他地方口无遮拦,被人拿来断章取义,那就不太好了,舆论的力量有多大,池惊澜是再清楚不过的。

    班奈特本性不坏,作为朋友,池惊澜自然希望他能被更多人认同,而作为对手,池惊澜就更加不希望失去这样一个有潜力的对手了。

    伊万说的第二点,虽然嘴毒了点,但确实也没有丝毫问题,对于比赛班奈特更多的是一种小孩子一样的心态,状态起伏比较大,皮也比较松,还很容易满足,可能比赛开始前还嚷嚷着要拿冠军,比赛结束后没拿到冠军,过了一会就跟没事人一样笑得像个傻子了。

    当然,对于运动员来说,不害怕输掉比赛自然是一种很好的心态,但太不害怕,也同样不利于进步。

    要是班奈特继续保持这样的心态,跟不上他们的步伐最终掉队是显而易见可以预见的未来,但这样就太埋没他的天赋了。

    他的天赋可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人,伊万看不过去,池惊澜也看不过去。

    班奈特睁大着一双鹿眼委屈巴巴地看着池惊澜,伊万也微微转头看向池惊澜,正巧池惊澜也微微偏过了头,和伊万对上了视线,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伊万:交给你了。

    池惊澜:放心,交给我。

    池惊澜转回头看向班奈特,轻咳一声,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惊讶开口:“嗯?班奈特,我相信伊万不是这样的人,他可能只是有一点生气而已。”

    “为什么生气?”班奈特不解,却也不像刚才那样跳脚了。

    “如果我因为你说英文听不懂,而说你说的英文不是人话,你会生气吗?”池惊澜循循善诱。

    “……好像会。”班奈特犹犹豫豫地低下了头。

    “所以这很正常,而且伊万虽然因为生气语气不太好,但他说的并没有错。”池惊澜演技超群,语调一转,就显得有些委屈起来:“而且你想丢下我们吗,如果你不加把劲,比赛可就少了许多乐趣了。”

    “啊?不,不是……”班奈特明显地变得有些慌张起来。

    “池的意思是我们可不会停下脚步来等你。”伊万看见班奈特的反应,挑了挑眉,添上了最后一把火。

    “才不会这样!别太小看我,我绝对不会被你们落下的!池,你放心,还有伊万,你等着!别以为4Lo只有你能跳,我也很快就能练出来了!下次就超过你拿冠军!”

    大概是触底反弹,班奈特跟打了鸡血一样,瞬间又原地复活了。

    可真是风风火火的小朋友,不过还是这样顺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感慨道。

    伊万摇了摇头,双手环胸,拉长语调晃悠悠地开口:“所以,班奈特,刚才你惹我生气了,是不是应该对我说什么?”

    “……对,对不起。”红发少年扭扭捏捏地,小声嘟囔道。

    看的出来,依他平常那“嚣张跋扈”的性格,怕是没怎么给人低下头道过歉。

    “嗯?什么?听不见。”伊万故意把耳朵凑了过去,欠了吧唧地开口。

    班奈特恼得脸都憋红不少,偏偏理亏又愧疚,眼睛飞速地眨了好几下,才好似下定了决心,同样把头前倾,贴上伊万的耳朵,然后气沉丹田。

    “对!不!起!”

    好家伙,这一声声音大的,和充满了整个场馆的背景音乐比起来都不遑多让,连跟班奈特隔了点距离的池惊澜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旁边不少看他们开始聊天之后就移开了视线的同行和靠近他们的观众席上的观众们都重新把视线投了过来,更不用说被声波贴着耳朵输出的伊万了。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池惊澜憋着笑拍了拍伊万的肩膀,最终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偷笑了好几下,才转回头,恢复了刚才温和正经的模样。

    伊万揉着自己的耳朵,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然后有点郁闷地盯着班奈特看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开口:“算了,不跟你计较。”

    “刚才你不是说快跳出4Lo了,来,跳给我看看?”

    紧接着伊万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转头看向池惊澜。

    “池,需要我也帮你看看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池惊澜闻言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伊万。

    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在4loop上还算有些见解,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帮忙看看。”伊万点了点头,确认道。

    他其实清楚, 像他们这种少年天才, 向来很少有人会服气来自同辈的建议,更不用说还可能是带着批评的建议, 不过今天他并不想过多的去思考这些人际交往上的礼仪, 想说就直接说出口了。

    其实刚才班奈特对他跳脚的评价, 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没错, 伊万轻笑着无意识地耸了耸肩, 都已经准备好了听到被拒绝的回答。

    不过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有点意外的回答。

    “真的吗?好啊, 谢谢。”池惊澜有些惊喜地开口道。

    他也有些意外,池惊澜很清楚, 像跳跃技巧这种东西,尤其是四周跳,每个国家对自家的练习方法其实都会藏的很严实, 对自家的选手们也一般都会敲打敲打, 几十年前这种情况更严重, 池惊澜深有体会。

    就算到现在, 也是各国心照不宣的一个习惯, 就连他们华国也不例外, 毕竟说到底, 体育竞技的比拼也是各个国家之间综合国力的比拼,自然不会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到明面上来。

    不过对于运动员们来说,这个做法就各有各的看法了, 池惊澜更想看到大家一起进步有更加激烈的竞争,因此不太喜欢这种做法, 但他知道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意见,尤其是那些花滑领域本就实力很强的一些国家的运动员们,更愿意把那些独家技巧藏起来,自己强大。

    这种情况下,池惊澜也不可能自己莽上去跟别人说该怎么这么改,对于别的国家的运动员来说。

    他曾经是吃过好心建议却被反咬说他高高在上的亏的。

    但如果是别人主动,那就完全没问题了,从伊万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刻开始,那个约定成俗的规则在瞬间就被隐秘地打破了。

    池惊澜说完和伊万对视一眼,朝对方意会地笑了笑,瞬间达成了一致。

    “欸?”班奈特还有点在状态外。

    “一句话,想不想学?”伊万直截了当地开口。

    “……想!”班奈特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遵从内心道,他知道伊万和池惊澜实力上确实比他厉害,跟他们学一学也不丢脸嘛!

    至于池惊澜和伊万想的更加深入的那些弯弯绕绕,不好意思,班奈特直来直去的思维,想不到。

    “那你先跳跳3Lo我们看看。”池惊澜挑了挑眉,带着点逗小孩的语气开口。

    在他们停下连跳开始聊天的时候,镜头就从他们身上移开去寻找其他的亮点了,此刻只有靠近他们的周围一小部分人发现这几小只聊了一会天之后又再次开始跳了起来,并且全部都是后外结环跳。

    当然,他们本人倒是完全不在意镜头在他们身上还是不在他们身上。

    池惊澜和伊万一起帮着班奈特纠正了一些他在3Loop上的一些用刃上很细微的小毛病之后,让他到一旁自己练去,接着池惊澜自己也跳起了3Loop。

    说真的,池惊澜的后外结环三周跳确实非常之标准,他再次连续跳了好几个3Loop,伊万跟在他身后平稳地滑行,比刚才他也一起跳的时候把池惊澜的跳跃看得更加清楚,因此得出的结论也更加笃定。

    甚至从高度和速度来讲,离四周跳都差的不远。

    “如何?”池惊澜停了下来,看向伊万询问道。

    “嗯……动作很标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伊万沉思着说。

    “我也觉得。”池惊澜略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开口:“但是我总感觉什么地方差了一点。”

    “要不你直接跳个四周试试?”伊万建议道。

    “可以。”池惊澜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冰刀踩冰几步加速,双腿交叉,瞬间屈膝跃起。

    高度足够,速度足够。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落冰!

    没稳住,冰刀在那一瞬间好像与冰面别了一下,池惊澜反应极快的用手撑地扶了一下冰,才没摔倒。

    起身的池惊澜拍了拍手拍掉手上沾染的冰屑,朝着向他滑来的伊万耸了耸肩,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差了什么,但每一次最后都会差一点点,然后失败。”

    伊万也有些疑惑,他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他想了一会,干脆自己上手,不是,上脚跳了几次。

    3Loop、3Loop、4Loop、4Loop……

    伊万先跳了几个三周找了找感觉,然后直接开始上四周跳他跳了三次后外结环四周,前两次成功,最后一次却失败了。

    第三次失败之后他并没有继续跳下去,而是突然醒悟了什么一般转回头看向跟上来的池惊澜,稍稍有些兴奋的开口道:“池,我好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你能跳一个4T让我看一看吗?”

    4T?

    跟在身后把伊万刚才的几个跳跃全部清清楚楚收入眼中的池惊澜总感觉自己好像触摸到了一面壁垒,只要打破它就能迈入新的天地,但打破的那抹契机却隐隐约约抓不实,好似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然后他就听到了伊万的声音。

    4T,后外点冰四周跳,是他最擅长的四周跳,他的每一场节目里都至少会出现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

    伊万突然提出让他跳这个他最擅长的跳跃,是为了什么吗?

    池惊澜并不清楚,但不妨碍他跳,伊万总不可能害他。

    虽然说刚才经历完一波连跳的小比赛和loop跳练习消耗了很大的体力,但是4T,池惊澜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不用什么助跑,起脚两步,左脚向后抬起,右后外刃在冰面上滑行,转体,左脚落回到冰面上,刀齿点冰,瞬间起跳。

    晶莹的冰花在池惊澜脚下绽放,黑发少年衣袂飘飘,又转瞬落地,眨眼之间就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后外点冰四周跳。

    伊万歪了歪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再跳一个4Lz?我好像有点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了。”

    “当然可以。”池惊澜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又跳了一个勾手四周,然后停下来看向伊万:“如何,你看出什么了?”

    “池,你有没有发现,你的Loop跳有些太过标准了?”伊万直截了当地开口。

    池惊澜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伊万却没有停止分析:“你的4T和4Lz不是这样的,虽然也很标准,但能看出你的风格和一些……小习惯?换一种说法就是专属于你的节奏点,如果别人想要通过一模一样复刻你的动作来练习这两种跳跃,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你的Loop虽然质量很高也很教科书,却少了点风格,简单来说就是你跳四周的时候太想跳的标准了,反而把你自己禁锢住了。”伊万一阵见血的说。

    “嘶……”池惊澜感觉自己突然悟了点什么。

    不过个人风格这种事,别人就算想要指点也很难,伊万想了想,朝着池惊澜招了招手。

    于是两人再次凑到一块,伊万毫不藏私地把自己练出4Loop的过程给池惊澜讲了一遍。

    “不用太刻意地去追求标准,你可以多尝试尝试微调一些起跳或者冰刃与冰面倾斜的角度,让你觉得舒适的那种。”

    闭幕式也到了快要结束的时间,伊万说完这句话,就想示意池惊澜先结束这一趴。

    但令伊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他说出接下来的话,池惊澜就双眼发亮的点了点头,开口:“谢谢你,我试试。”

    “欸,等等。”

    伊万想伸手拦住,但池惊澜已经瞬间蹿了出去。

    四周跳,这是能在这么人群密集的冰场上练习的吗,尝试跳一次和练习是两个概念,练习可不会是只跳一次,而且刚才他提出的建议说到底其实就是建议池惊澜改变之前的习惯,这对于运动员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比从零开始还要困难的事,要练习肯定得摔不少次,没有人看着的话,太危险了。

    刚才对班奈特他们不也是都一致先建议他练三周,等回了国家队再在教练和助教的看护下再练四周的吗?怎么等到他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莽了?

    伊万一直是当池惊澜是同龄人交流的,如今他倒是真正感受到了池惊澜的年纪确实是比班奈特还要小。

    年轻的小朋友还真是莽啊,伊万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然后踩着脚下的冰刀迅速追了上去。

    班奈特还在一边练三周呢,这里也就他最靠谱,还是他来看着吧。

    但池惊澜莽也是有莽的底气的。

    他现在完全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也就心里彻底有数了。

    曾经他的腿到后来伤病都有些严重,因为腿伤的缘故,点冰跳他还能比较轻松的借力,但刃跳不行,于是他只能用一个别扭的起跳角度来多借一点力,于是就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这辈子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把那些不好的小习惯全部改掉,但又陷入到另一个极端去了,改的太标准反而丢掉了自己的风格。

    因为他每次起跳,每次落冰,都在寻找着最标准最完美的角度,最后反而无论如何都完美不了。

    这种很细微很细微的问题,池惊澜其实很清楚,在国内是没有人能看出这种问题的,因为能帮忙找问题的前提是能解决这个问题,而国内还没有人跳出4Loop,都还处在自己摸索的道路上,确实是能力还不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只需要一句话池惊澜就能醒悟,但没有今天的伊万,凭他自己想要醒悟过来,大概也需要再过不短的时间。

    池惊澜感受着耳边破空的声音,视线里看到了自己的衣袖,和正在向他滑过来的伊万。

    少年脸上扬起一抹清浅的笑,然后在下一秒决绝又果断地向上跃起。

    池惊澜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本能。

    曾经因为腿伤不得已而改变的跳跃角度是让他自己也感受到别扭难受的角度,但是现在,他只要寻找让自己感受到舒适的角度就可以了。

    一圈、两圈、三圈、三圈半……落冰。

    周数不足,但这一次池惊澜并没有摔倒,也没有扶冰,身体稍稍晃了晃,便稳住了重心。

    好像找到了一点感觉。

    明明体力已经快要耗尽,明明大腿的肌肉已经发出了警告般的酸痛起来,但池惊澜却觉得好像血液里好像又突然新生了一股力量,一齐涌向他蓬勃跳动着的心脏,然后一下子爆发出来。

    再来一次。

    池惊澜又微调了一下冰刀的角度,再次起跳。

    一、二、三……四!

    圈数足了!然后是落冰……“啪”的一声轻响,冰刀落在冰面上,纤细的人影一晃,“嘭”的一下,还是摔在了冰面上。

    伊万连忙跟上去想要扶他起来,就看见少年已经迅速重新站了起来,还朝着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甚至池惊澜现在感觉自己不能再更好了,虽然这一次他摔得挺疼,比伊万一开始让他跳个4Loop不稳扶冰的那一次看起来还要差上许多,但是池惊澜清楚,他看到的那面壁垒,已经布满裂缝了。

    只需要再来一击。

    从冰面上爬起来的少年拍拍手,拍拍大腿,好似根本感觉不到一丝摔倒的疼痛一般,冰刀一踩,又再一次起跳了。

    高度足够、速度足够、圈数足够!

    池惊澜在空中依然冷静地在心底数着时间,然后在冰刀落下接触冰面的那一刻瞬间打开了身体。

    这一次池惊澜晃了一下,用手扶了下冰,没有摔倒,看着像是回到了第一次的水平,但池惊澜知道不是。

    伊万隔着一段安全距离跟着他,也不敢置信地缓缓睁大了眼睛。

    刚才就是他指出的问题,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池惊澜现在的跳跃和刚才有什么不同。

    我去,不会吧,难道池真能今天在这里就练出来??这也太妖孽了一点,就算是伊万,也忍不住在心底震撼地爆了一声俄罗斯国骂。

    而在伊万思绪翻飞之间,池惊澜已经又再一次起跳了。

    冰刀在冰面上画下一道深深的刻度,少年腾跃而起,动作轻盈,游刃有余。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落冰!

    稳稳当当,轻盈又有力!

    池惊澜舒展开肢体,顺着惯性平稳地滑出一段距离,突然握拳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脸上瞬间绽放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他成功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池, 你可真……”伊万在池惊澜平稳落冰之后滑到他旁边,震撼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池惊澜,哑然了片刻也没想好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才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厉害。”最后伊万还是朝着池惊澜竖起一个大拇指, 用最直接的语言惊叹道。

    刚才池惊澜那个4Loop, 若不是他亲眼看到了池惊澜从无到有跳出来的过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这是第一次跳出4Loop的质量。

    实在是太完美, 太漂亮了。

    刚才他提出建议时也根本没想过池惊澜会在这时候就成功跳出来, 在伊万眼里,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改变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 再去寻找适合自己的跳跃方法, 这是一个需要不断磨合,不断尝试的过程, 短时间内完成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伊万只是想给池惊澜提供一个回去训练的可能性,然而池惊澜却硬生生地把不可能变成了现实。

    该说是天赋吗, 但给伊万的感觉反而是熟练更多一点。

    熟练到在发现自己的错误之后就可以依靠脚下的冰感迅速调整过来, 显然池惊澜练习了千万次已经刻入本能, 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到达彼岸, 他只是最后伸手帮忙拉了一把而已。

    但是能坚持训练到这种程度, 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天赋加上努力怎么可能不成功呢, 可真是妖孽啊, 伊万感慨地想。

    恐怕看到池惊澜刚才那个跳跃的其他人可能都在纳闷,纳闷为什么池惊澜明明练出了4Loop却不在比赛上拿出来?

    伊万想到这忍不住乐了乐,看向池惊澜, 发现这小孩也挠着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冰鞋傻乐。

    那么多次比赛, 他可从来没看见过池惊澜这副模样。

    毕竟是新的四周,他当时练出4Loop的时候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

    看来他又落后一步了,回去得抓紧练4F了才行。

    “伊万,我帮你看一下菲利普?”

    池惊澜终于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此时自己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轻咳两声,收敛了笑容恢复沉稳,看向伊万,礼尚往来道。

    “点冰跳,我还是有点心得的。”

    和之前伊万差不多的说法,伊万和他对视一眼,瞬间意会。

    “好啊。”

    不过很可惜,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再练出一个四周跳了,闭幕式已经接近了尾声。

    “嘿,那边的几个小男孩!”一声带着口音的英文在他们不远处响起。

    池惊澜和伊万都没有回头,只有还在练3loop的班奈特闻言迅速转头看去,然后蹭蹭踩着冰刀就滑了过去,然后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居然一动没动。

    “池,伊万,这边!”班奈特只好再喊了一声。

    池惊澜和伊万这才回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个看着应该是双人滑的大哥口中的小男孩原来喊的就是他们几个。

    “哦,是闭幕式要结束了。”伊万看了看四周,了然地开口道。

    闭幕式的最后,是所有运动员一起巡场致谢,以及全体合照,池惊澜和伊万都知道这些环节,但他们刚才太沉浸,一时都忽略了时间。

    “看来今天是没时间了,等会下去加个联系方式?”池惊澜提议。

    “当然可以。”伊万笑着点了点头有,朝着班奈特的方向点了点头跟池惊澜示意道:“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不然班奈特那家伙又要着急了。”

    “确实。”池惊澜点头赞同。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然后赶紧在班奈特再次催促之前,踩着冰刀滑了过去。

    所有人已经不分国家,不分项目地交错在一起,围着冰场的边缘排成了一条长队,池惊澜和伊万滑到班奈特身后加入了队伍,也加入了最后的谢幕环节。

    冰上的运动员们拉起手,在整个场馆的掌声和尖叫声中举起双臂,然后齐齐朝向观众席弯腰鞠躬。

    观众席瞬间更加热烈起来,几乎是同一时刻,主办方准备的彩炮也一齐响起,缤纷绚烂的彩带在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落在选手们的衣服上、头发上,原本散发着冷气的冰场,似乎也如同百花齐放,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春意盎然了起来。

    池惊澜有些怔愣地伸出手,看着一片金色的彩带晃晃悠悠地缓缓飘下,最终轻柔地,稳稳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

    少年缓缓握紧拳头,盯着自己的手停顿片刻,而后浅浅笑了笑,再次摊开手掌,轻轻一挥,那片金色的彩带便又晃晃悠悠地混入了飘落的彩带大部队中,分不清到底是哪片了。

    “来来来,青年组的小朋友们站在前面。”不知道是谁开始招呼起了最后的合照,大嗓门响亮地穿透了BGM,传入到了池惊澜耳中。

    他滑过去集合,却没想到他周围的前辈们热情无比,看到个小朋友,伸手往前搭一把,看到一个小朋友,伸手往前搭一把,池惊澜都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眨着眼,就发现自己莫名被推到了最前面最中间。

    “好了好了,人齐了吗?”

    “齐了齐了!”

    “好!那么,三、二、一——咔!”

    在所有运动员们的前方,摄影师一手持着照相机,一手大幅度地挥舞着指挥众人,然后大喊着“三二一”的倒计时,定格下了最终的那一瞬间。

    最中央的少年柔软的黑发和飘飘的白衣上都沾着不少彩色的飘带,发丝有些凌乱,却更显得潇洒不羁起来,和他眼中的微微茫然和唇角不自觉勾起的笑容形成奇妙的反差,在照片最中间,也丝毫不逊色于站在他身后的花滑明星选手们。

    池惊澜心情颇好地滑下冰场,给冰刀戴上冰刀套,起身正打算寻找一下师兄在哪跟他一起回休息室,脑袋突然被人用力袭击了。

    这个力道,有点熟悉。

    池惊澜默了默,往后一瞥,看见了熟悉的衣角,了然地想,果然是老师。

    陈志国有些暴力地帮小孩清理了头上和肩膀上的彩带,把他拉到一旁,避开有些拥挤的人群,才头疼地扶额开口:“小池,你刚才在冰场上跳的是……4Loop?”

    啊,还是被看见了,池惊澜默默移开视线,看看天,看看地,表情端的是一本正经。

    陈志国忍不住有点想笑,被气得。

    他之前就知道这小孩莽,没想到他能比自己想象地更莽,比赛前提出要跳新的四周就算了,冰场上也就一个人,实在不行摔倒问题也不是特别大,平常训练就训练过很多摔倒时的保护措施,他大徒弟柯苑泽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但在这种人多密集的场合,还敢练新四周,这就不是一般的大胆了。

    而且居然还学会了装傻,之前他还跟老朋友炫耀自己收了个省心乖巧的小徒弟呢,怎么现在变皮了,是不是凌榆那小子带坏的,陈志国头疼地想,果断在心底给凌榆记上了一笔。

    更重要的是小池这回还跳成功了,那下一次万一还敢呢,幸运不会一直笼罩一个人,万一下次摔倒时正好别人的冰刀撞上来怎么办,隔壁短道这样的情况可不少出现,陈志国按着太阳穴揉了两下,正想开口教训两句,没想到池惊澜先开口了。

    “师父,我看着后面没人,也没人朝我那个方向过来才跳得。”

    池惊澜真诚地眨了眨眼,非常认真地解释道:“当时我和伊万正好聊到了这个,他点出了我的一点问题,我试了试,感觉就差一点点调整一下应该就能跳出来,机会难得,我看清环境才跳的,您放心我有分寸,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池惊澜有自信,其他几个刃跳的四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问题,那么只要他练的够多,迟早能跳出来,所以确实,应该不会有下次在这种场合练四周的情形了。

    陈志国想说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眼,他担心的事情池惊澜已经全部解释清楚了,显然池惊澜还是很有分寸的,那他似乎也不用再教训什么了?

    反而陈志国感到了些许无力,如果他们国家的技术足够强大,如果他足够强大,他的徒弟也不需要紧紧抓住这样一个危险的机会去博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即使小池最后成功了,其中的风险也不可忽视。

    “下次别再冒风险了,慢点来也没事,要是再有这种情况,我可能就要禁你赛了。”陈志国最后还是凶巴巴地放下了一句,强调了一下他话中这件事的重要性。

    “嗯嗯。”池惊澜乖巧点头,余光瞥到一旁冰场出口处伊万终于出来了,双眼一亮,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朝着陈志国开口:“老师,我和伊万还有点事要聊,我先离开一下,等会我会自己回休息室的。”

    说完,不等陈志国反应,就拉着伊万走到了另一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怎么,被你教练说了?”伊万挑了挑眉。

    池惊澜笑着耸了耸肩,也没否认:“来吧,我们加个好友,回国了再联系?”

    “当然可以,ins?”

    “嗯。”

    两人很顺利地加上好友,伊万翻了翻池惊澜的账号主页,有些惊讶地抬头:“你什么都没有发过吗?”

    “嗯,没有发东西的习惯。”池惊澜摇了摇头。

    他本就不怎么使用这种社交软件,有ins账号还是之前凌榆推荐他注册的,因为凌榆爱发东西,池惊澜也就注册了一个,到现在好友和关注也就只有凌榆一个。

    “我觉得还挺有趣的。”伊万笑道,顺手编辑了一条帖子,看向池惊澜,“合张照?介意我发帖艾特你吗?”

    池惊澜闻言也有些惊讶,稍稍犹豫了一瞬间,除了赛场他不太喜欢抛头露面,不过和朋友合照,好像听起来也确实挺有趣?

    “好啊,我不介意。”最后池惊澜这样回答道。

    ……

    “OK。下次比赛见。”

    “下次比赛见。”

    池惊澜和伊万挥了挥手,然后两人分开,各自返回了自己国家队的休息室。

    池惊澜回去的时候,其他人也已经都齐了,零零散散地各自聊着天,他一进门,肩膀就被钩住了。

    “师弟,听说你刚才在冰场上跳出了4Loop?厉害呀,可惜,师兄没能看见。”柯苑泽笑眯眯地声音传进了池惊澜耳朵里。

    池惊澜条件反射地寻找了一下陈志国的位置,看他离得远,才松了口气,转头朝着自己的师兄小心地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柯苑泽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小师弟的脑袋,好笑地开口,放过了他:“好了,师父的气消得差不多了,你去换身衣服,然后我们就回酒店,就差你了,对了,你的包在凌榆那边。”

    “好,谢谢师兄。”池惊澜从柯苑泽的禁锢里钻出来,乖巧地点头回答,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到了凌榆旁边,抓起自己的包又飞速钻进了更衣室。

    等陈志国想起自己这不省心的小徒弟,打算再看看他到底回来了没的时候,就看见池惊澜已经换了一身队服,浑身清爽,在凌榆旁边跟他聊天了。

    算了算了,这次态度不错,就放过他了,陈志国移开了视线,绝不承认自己从担忧中缓过来之后其实有点开心,绝对不能夸,不然那小孩可就要得寸进尺了。

    池惊澜不知道自己亲爱的师父不仅没想着继续制裁自己了,还想要夸他,他此刻正忙着哄某只大型犬科动物呢。

    刚才池惊澜换好衣服刚从更衣室里出来,就看见凌榆抱着胸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表情跟他比赛时差不多,简而言之两个字,臭脸了。

    这是怎么回事?

    池惊澜上去一问,发现原来还是因为他。

    “刚才你进来都没跟我说话。”

    是怕师父又看见我找我算账。

    “我刷到伊万的ins了,我都没有发过跟你的合照。”

    你跟我提就能发,想拍现在都能拍。

    听完凌榆的控诉,池惊澜总算知道了原因,他本想开口解释,却突然灵光一闪,挑了挑眉开口:“凌榆,你这是吃醋了?”!

    凌榆闻言一惊,身体往后一仰,差点从小板凳上摔下来,还是池惊澜伸手扶了一把才稳住了他。

    “啊?什,什么?”凌榆被吓得都结巴了,脸瞬间爆红。

    池惊澜好笑,不再逗他,一一解释了一遍他刚才的控诉:“……你如果想拍照现在就可以拍,不过你发了就所有人都知道你过来看比赛了,我都可以。”

    请假偷偷跑过来的凌榆:……

    他偷偷过来的原因其实就两个,一个是不想被自己那帮损友损,毕竟之前自己还放出了不看池惊澜表演这种蠢话,当然,现在的凌榆坚决不承认自己有说过这句话,二是自己在冰迷们眼中还是个酷哥霸气形象,他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不想被发现大崩人设。

    当然,现在第一个原因已经崩了,但是纪云星那几个货说他会崩人设,凌榆绝不相信。

    青年缓了缓自己剧烈的心跳,挣扎片刻,还是选择了拍照。

    拍,当然要拍,不发不就行了,他可以自己留着做纪念嘛!坐在小板凳上的凌榆信誓旦旦地想。

    等回国再正大光明地在国家队里拍一张发上去,不能让那个伊万占上风了,他才是和乐乐关系最好的!

    虽然还没搞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思,但是某人已经颇有危机意识地开始谋划了。

    池惊澜和凌榆合完照,打开ins看了看,发现凌榆果然没发出来,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退出去,点进今天新增的另一个关注的主页,便看到了伊万发的那条博文。

    [伊万:今天玩的很开心,期待下次再见。@L [闭幕式全体合照][两人合照]]

    池惊澜轻轻瞥了眼身旁的青年,勾了勾唇角,给伊万点了个赞,保存了那两张照片,还在底下回复了一句。

    [L:下次赛场上见。]

    没过一会,身边某人点手机的声音果然更用力了起来。

    池惊澜满意地笑着收起手机,弯腰从包里保护的最严密的那个隔层拿出凌榆送他的那枚玉佩,挂到自己脖子上,然后认真塞进了衣襟里贴身放好,最后拍了拍看着他的动作愣住的某人脑袋。

    “比赛不好戴所以我暂时摘了,走了,去酒店拿行李,然后我们回家。”

    第一百一十八章

    花滑队回国后, 主力运动员照常歇了两天,便又恢复了正常的训练。

    双人滑和单人滑的训练时间是完全错开的,并且除了休息之外, 卓凝珍身边基本都跟着齐文光, 池惊澜和柯苑泽还有凌榆在休息室的那一场会谈之后并没有找到和她单独聊天的机会,池惊澜也没有再收到卓凝珍发来的消息。

    但是他们偶尔在食堂碰见卓凝珍的时候, 卓凝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露出完全是客气的笑, 和师兄的关系看着破冰不少, 大概是那天闭幕式上聊了些什么。

    关于双人滑的事, 池惊澜几人并不着急, 或者说也没有办法着急, 无论是调查,还是解决问题, 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单单只是单人滑,陈志国基本肃清那些腐朽的东西, 也花了好几年, 他们在双人滑毫无根基, 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努力把双人滑的情况调查清楚, 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

    其实有点被动, 但暂时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目前他们的重点自然还是训练和比赛, 然后利用闲暇时间调查一番双人滑的过往, 为了安排每个人负责的范围,池惊澜几人还又抽时间聚了一下。

    “我们从什么时候查起?”食堂的角落,三人解决完面前的饭菜放下碗筷, 柯苑泽率先开了口,摸着下巴问。

    没错, 国家队的运动员口中的聚一下,就是中午找个时间一起在食堂吃个饭,无比的朴实无华。

    和平常不同的也就是他们错开了高峰午饭时间,挑了一个食堂没什么人的时候。

    池惊澜似乎早就在心中思考过这个问题,回答地毫不犹豫:“1988年的冬奥会之后开始。”

    这个时间点太过特殊,不说凌榆,柯苑泽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们齐齐抬头看向说话的少年,神色变得有些异样。

    尤其是凌榆。

    看到他们的神色,池惊澜好笑地挑了挑眉:“怎么了,那么大反应做什么,那时候的冬奥会谁谁如何了,跟现在的我们可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事那次冬奥会之后国家队里的变动。”

    曾经的传奇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将那些不太愉快的过往彻底翻篇,清冷的语调不急不缓,就悄然透露了一些当年无人知晓的真相。

    “当时池澜举报了男单的主教练,接着就出了意外,中间有没有关联我不清楚,不过至少池澜的举报还是起了点效果,男单主教练下台的同时国家队也进行了一轮大洗牌,如果有些势力当年就存在,那么他们的大部队一定会从男单撤出来,那么从那个时间节点调查双人滑的人员流动是很有必要的,甚至冰舞与短道也可以查一查,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

    凌榆知道池惊澜的身份,除了感情之外其他方面他可一点都不迟钝,闻言便迅速反应过来了池惊澜话中隐藏的深意,瞳孔骤缩。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池澜的曾经,可是池惊澜的这一席话,却把他实实在在、彻彻底底地震在了原地。

    池澜当年的死亡不是意外?

    那一次卡尔加里,他是去寻找了什么?仔细一想,池惊澜的改变好像也是从那一次比赛开始的。

    他的偶像做了那么多的事却不为人知,那遭受的苦痛呢,又有多少不为人知?

    凌榆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无人知晓,他现在有多心疼,有多想伸手抱抱身边的少年。

    他知道这很不对劲,若只是偶像,那么他应该是崇拜和感慨,如果只是朋友,那么他应该生气,着急,去找到幕后黑手,而不是此刻心疼充满了他的整个胸膛。

    为何会如此,凌榆隐隐有种感觉,却不敢去深想。

    池惊澜对于他太特殊了,特殊到凌榆不敢轻举妄动,怕破坏他们如今的关系。

    但有些东西他不敢深想,现在伸手抱一抱乐乐,他总是敢的,就是对面的那个人有些许碍眼。

    科苑泽还在消化池惊澜那一段话中巨大的信息量,突然被凌榆瞪了一眼,感觉十分莫名其妙。

    他没管又发病的某人,看向池惊澜,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当时是池澜举报的?”

    当今世人知道池澜这个名字的,大多数都讳莫如深,科苑泽却不认为传奇是世人口中那样的人,他和凌榆来自一个省份,他们那边老一辈的人口中,能听到一个不一样的池澜,而成为陈志国的徒弟之后,科苑泽知道的也就更多了,国家队里腐朽太多,传奇当年大概也是深陷泥潭,被某些人泼了一身黑水。

    当年国家队的高层变动,对外隐瞒地很好,就像是一场正常无比的人员更替,那时候连官网都没有,唯一的区别就是在某个官方报纸上占了一个版面,到现在除了当年关注到这件事的人,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真相了。

    科苑泽知道是因为陈志国,他师父那里还留存有当年的报道,按道理说国家队的档案室里也应该有留存,只不过科苑泽几乎翻遍了也没找到。

    小师弟知道当年的变动很正常,无论是陈志国还是凌榆也都知道这些事,但是知道是谁举报的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主教练的落马显然不是上面主动发现的,若非有人举报,以那时候的官官相护,男单的变动绝对不会如此迅速,可无论是当年的报道,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都丝毫不曾提过究竟谁才是举报的人。

    科苑泽自然猜测过是池澜,但也只是猜测,而小师弟却是如此笃定地说出了这一切,让他实在有些好奇。

    池惊澜察觉到了身旁青年情绪的变化和他的蠢蠢欲动,一只手伸到桌下,放到凌榆的大腿上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然后面不改色地回答了柯苑泽:“从陈延……爷爷那里知道的。”

    柯苑泽知道陈延是他师父的父亲,也知道陈延和池澜的渊源,他去过一两回师父家里,不过大部分其实还是凌榆跟他说的。

    不过这件事……如果凌榆知道的话,不应该不跟他说才对,柯苑泽看向凌榆,发现这人不知为何僵在那里,倒没有对池惊澜的话做出什么惊讶的反应。

    凌榆难道知道?柯苑泽眯了眯眼,加上他刚才莫名其妙瞪自己的一眼,笑眯眯地在心底给他记了一笔。

    其实凌榆这波的确无辜,他只是知道池惊澜的真实身份,虽然也惊讶,但因为大腿上的那只手,完全僵住了而已。

    不过就算柯苑泽知道了真相他也不在意,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把凌榆刚才那一眼给瞪回去而已,他和凌榆之间的相处模式向来如此,对于彼此,都是“睚眦必报”的。

    但可不能为了凌榆把自己的小师弟晾在一边,柯苑泽很快收回视线,转头给池惊澜稍稍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好奇:“之前我在老师那看到过当年的报道,后来我翻过档案室的记载,没有找到任何资料,我才有些好奇。”

    “没有任何资料吗……”池惊澜垂眸沉思片刻,桌下的手从凌榆的腿上移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开口:“我算池澜的粉丝,之前去卡尔加里分站赛的时候,我去过当年的现场,意外翻到了一个东西,你们可以看看。”

    池惊澜把手机上那张照片推到桌子中央,让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

    就是他当时拍下的,那个被黄土掩埋的平安福的照片。

    之前池惊澜从未想过自己会把这些东西公开出来,他原本的打算都是把这些秘密深深隐藏在自己的心底,过去的事不必让他人知晓,也不用给别人再添麻烦,只要他自己来就够了。

    何况单单只是一个平安福,若他并非本人,也不会把这东西和幕后那些人联系起来,当时在卡尔加里发现这枚平安福的时候池惊澜受到冲击不小,还把那枚平安福埋了回去,想着以后或许能作为线索,但他现在想想,那个平安福作为线索来说,还是太牵强了。

    但也许是本能就觉得师兄和凌榆会相信他,池惊澜如今把这张照片放出来,还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普通的食堂里,心情也没什么大的波动了。

    就像他刚才说的,把自己当成是池澜的粉丝就好,当然,他可能做不到凌榆那样“狂热”。

    池惊澜想到这,忍不住低头轻轻浅笑了一下,才抬起头,看向正在研究那张照片的两人,用一种猜测的语气,说出了他知道的一些东西。

    “你们应该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我就不多说了,这个平安福我是在当年现场附近的一片荒草地下挖出来的,应该是当年那辆卡车掀翻之后掉落下来,没有被清理掉的东西。”

    “当年池澜出意外的时机太过巧合,正好是冬奥会恰好结束的那一刻,对于某些人来说,他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何况池澜曾经说过退役之后会从教练开始做起,以池澜的能量,如果背后真的有一股势力,那个势力是绝对不允许池澜做上教练,更加破坏他们的布局的。”

    “我觉得有一种可能,有些人事先收到了消息,将大部队撤出男单留个背锅的,然后彻底解决后患。”

    后患指的是谁,池惊澜没说,但在场所有人都懂。

    “那这个平安福……”柯苑泽被这堆消息砸得脑子有点混乱,没太理清平安福和调查背后真相这件事的关系。

    “如果当年那场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那这个从车上掉下来的平安福或许是一个切入点。”

    世界上有许多人因为传闻厌恶池澜,但希望池澜死的,只能是那些腐朽腐败的东西,因为池澜切切实实地阻碍了他们谋取利益。

    那么,如果想调查如今的国家队还隐藏着什么腐败,从那时候起追根溯源再合理不过。

    几十年,他们可能一点破绽都不露吗?

    池惊澜拿起桌上的手机,指尖轻轻划过屏幕,换了一张照片,重新推了出去,抬眸,目光变得有些冷冽。

    那张照片上,是一个看着六十左右的老人。

    “你们听说过马正豪这个人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池惊澜的老熟人,上辈子的老熟人,那位总刁难他的“记者朋友”。

    几乎每次比赛都会在赛后的记者采访遇上他, 问些他不爱听的问题, 说些他不爱听的话,一开始池惊澜还会忍住脾气回答, 到后来他发现这人根本只是为了他身上的噱头和光环, 便干脆冷着脸不回答了。

    但即便如此, 这位“记者朋友”似乎也没有放弃从他身上榨干利益, 就此以后, 便出现了池澜性格冷傲, 目无尊卑,无礼无德的传言, 抹黑池澜让他成功博取了众人的关注,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池澜后来的风评,这位“记者朋友”功不可没。

    池惊澜对待他人向来并不如他要求自己那般苛刻, 世界上许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池惊澜在那样的年代长大, 自然见过太多的灰色地带, 可他清楚, 人总是要有底线。

    人非圣贤, 总有自己的私心, 只要不越线,池惊澜其实都不介意,可有些人总是太过分。

    他很少会如此厌恶什么人, 那些“毒瘤”算一份,这个马正豪也算一份, 只不过他曾经从未想过,马正豪可能也能归类到“毒瘤”的那一个分类里。

    之前池惊澜只以为他是一个品行不正,自私自利的记者而已,对于厌恶的人,他自然不会去耗费精力回想,直到那次在噩梦中看到了马正豪最后一次冬奥会采访他时腰间挂着的平安福,他才惊觉不对。

    那之后池惊澜仔细复盘了一遍和马正豪有关的过往,发现了许多他曾经忽视的疑点。

    如果马正豪背后没有其他人助力,那些谣言散播的范围怎么会如此之广;如果没有“官方背书”,马正豪那样三流八卦小报的业务能力,怎么可能成为后来那些大赛的官方指定采访记者。

    更何况……

    柯苑泽和凌榆低头仔细看了眼那张照片,思索片刻之后,也认了出来。

    “我好像有点印象,之前国家队有大领导们来参观,他就在其中,似乎是哪个比较权威的报社的社长。”科苑泽微拧着眉回答。

    凌榆更加直接,手机百度一搜,便跳出来了马正豪的生平。

    “国家体育总局中国体育报业总社社长,马正豪。”凌榆一个字一个字念到。

    没错,当年那个靠着噱头起家的八卦记者,如今竟然爬到了这种位置,如果说其中没有猫腻,池惊澜是不相信的。

    “他有什么问题吗?”科苑泽看向池惊澜问。

    凌榆认真又担忧地看着池惊澜,眉心微微锁着,神色凝重,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池惊澜静静抬眸,语调平静:“马正豪是他改过的名字,他的原名叫马建国,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名字。”

    因为这位“记者朋友”还改过名,之前池惊澜一开始搜索的时候还搜不到,后来他干脆按着职位从高到低一个一个看过去,果然被他找到了人。

    “建国”“志平”这样的名字在过去几十年里都是十分流行,重复率很高的名字,但也同样寄托着老一辈对国家最质朴的期待。

    马正豪不仅抹去了曾经的过往,还抹去了自己的名字,舍了“国”字,取了一个又正又红的名字,成了如今德高望重的体育报业总社社长。

    “马建国……”凌榆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眼骤然冷峻下来,“当年那个无良小报的记者?”

    陈延家里收着大多数有关于池澜的报纸,无论评价好坏,凌榆翻过好多遍,对此那些令他恼火的报道印象十分深刻,池惊澜刚才提到的时候他就有种预感,结果竟果然是他。

    科苑泽也看过那些报纸,经过池惊澜这一提,也有了点印象。

    他和凌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如果池惊澜如今不点出来,他们怎么可能会想得到现在的这位体育报业总社社长就是当年那个疯狂诋毁池澜的八卦小报记者呢?

    或许几十年前的照片还能找到一些留存,但当年叫建国的人有那么多,这人后来又改了名,想要对上何其困难。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池澜那些传闻都是子虚乌有,而散布谣言的人竟然成了现在的大领导,凌榆和科苑泽瞬间就明白了池惊澜提及马正豪的用意。

    “之前我在外网搜当年的视频合照片资料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张拍到88年冬奥会男单比赛结束时马建国采访池澜的照片,马建国的腰上同样带着刚才那个图案的平安福,我确信图案一样,但是后来想起来再去搜的时候,就找不到那张照片了。”池惊澜又补充了一点。

    内容自然是真实的,但他发现这件事的真正过程太不科学,就小小的改编了一下。

    “所以,背后或许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柯苑泽沉声道,他虽心里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他曾经发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对手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太多。

    但这又如何,难道对手强大他们就要退缩吗?

    他们要是会退缩,就不可能在运动员这条路上走到现在的位置了。

    “那看来我们不仅要调查高层的人员流动,还要查一查这些年里国家队队员的更替。”

    没有一个人有片刻犹豫,甚至凌榆还迅速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点,点了出来。

    “没错。”池惊澜点了点头,“如果池澜的事不是意外,那么那些人逃过了法律制裁,大概率有一就会有二三,查一查这些年不是正常退役的选手,尤其是那些“伤仲永”们,应该能找到一些端倪。”

    登场时锋芒毕露的天才,到后来泯然于众人,但谁知道,这是自己堕落,还是被迫堕落呢?

    “这可是个大工程。”柯苑泽撑着下巴感慨道,神色间却看不出一丝动摇。

    “师弟,我不知道你为何对过去那些事那么清楚,但是师兄还是得谢谢你,不然我们都不知该从哪里入手,估计得绕好大一个圈子了。”柯苑泽朝池惊澜笑了笑,“调查的大头交给我,你们专注比赛。”

    池惊澜听完柯苑泽的话,就知道师兄是不打算深究他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事了,不过师兄这最后一句的意思是……

    “师兄?”池惊澜有些担忧地开口。

    “没事,我自己的能力我最清楚,实际上我这个年纪提升空间也不大了,加上之间脚还受了伤,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已经是极限,想要再继续进步很难,我估计撑到明年冬奥之后可能就会选择退役吧,我时间是肯定比你们多的,不用担心我。”

    柯苑泽笑着摆了摆手,站起身懒散地撑了个懒腰:“好了,今天的饭也吃的很久了,既然有了方向,就散了吧,师弟,加油训练。”

    然后眯起眼看向凌榆:“你没事少来打扰我家师弟。”

    凌榆“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地回答:“我现在可不是没有理由。”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没管又在针对他的损友,迅速转回头看向池惊澜,眼巴巴地开口:“21号你晚上有空吗?”

    柯苑泽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将目光悠悠地投在某人身上,表情戏谑。

    21号?

    池惊澜将两人的表情收入眼中,在心中把这个日期念了两遍,便迅速明白了过来。

    21号农历对应的日子是冬至,冬至在民间习俗里向来有“冬至大如年”的讲法,而这个节日对于凌榆来说,还多了一层特殊的含义。

    池惊澜很早就知道了,冬至是凌榆的生日。

    但现在看着跟前某只二哈期待的眼神,他突然又想装不知道了。

    “嗯?”少年没有任何表演痕迹地茫然回答。

    “就是,就是……有空一起聚个餐?”凌榆磕磕巴巴的,想要暗示,却不知该怎么暗示,明明一个大高个子,此刻却显得皱巴了起来。

    池惊澜看得心底好笑,面上却仍然不显,笑眯眯地点头答应,然后悄悄给师兄递了一个眼神。

    柯苑泽秒懂,没有再给凌榆继续说话的机会,钩住他的肩膀把人直接往外带去,带走的时候还回头,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看来在逗凌榆这件事上,大家的态度都是很一致的。

    池惊澜敛眸轻笑,收拾好餐盘,也返回了训练馆。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正常训练,以及利用闲暇时间一点点展开调查,从总决赛赛场回国十二月份就已经过去了一半,几天时间很快过去,就到了二十一号。

    “走吧,师弟,某人恐怕等的要急死了。”这天训练结束,更衣室里换好衣服,柯苑泽走到池惊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

    池惊澜把冰鞋和换下来的训练服都暂时存放在他的柜子里,平常他都是及时带回宿舍保养和换洗的,但今天担心某位寿星等的着急,他也难得破了一次例。

    锁好柜子,池惊澜拿出手机看到这几天凌榆给他发的各种表示期待的萌萌表情包,忍不住笑了笑,揣好手机,跟上了柯苑泽。

    “当然,可不能让寿星久等。”

    少年语调轻快,神采飞扬。

    第一百二十章

    柯苑泽带着池惊澜走出花滑的训练馆,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左拐,便拐进了训练基地的停车场。

    停车场的出口已经一前一后停了两辆车。

    一辆车是陈志国的车,池惊澜认了出来, 另一辆车他并没有见过, 不过在他们两人走进停车场的时候,那辆车的车窗便迫不及待地降了下来, 让池惊澜轻而易举地看清了驾驶座上坐着的人。

    是凌榆。

    明明把着方向盘降下车窗的动作还非常有范, 转过头看向他的那一刻却又瞬间破了功, 隔着不近的距离, 池惊澜也感受到了青年炯炯的双眼中瞬间亮起来的光芒和期待, 好似脑袋上突然冒出来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招摇地朝着他一晃一晃。

    池惊澜好笑地弯了弯眼,右手摸了摸口袋, 碰到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后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没有一丝犹豫地就朝着凌榆那辆车走去。

    柯苑泽在看到凌榆开的那辆车车窗降下来的时候就缓缓停住了脚步,他微微眯着眼看着凌榆看到师弟后的瞬间变化, 心中的警钟不知道第几次被敲响。

    虽说他总是损凌榆像只二哈, 但他心底也清楚, 如今已经成为国内短道一哥, 成为国家短道速滑队队长的凌榆,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直来直去容易跳脚的小孩了, 成年人总是要担起自己肩膀上的责任的, 凌榆早就成为了一个沉稳的,顶天立地、雷厉风行的队长。

    就算是挚友,他也很久没有看见过凌榆这样的姿态了, 可是最近和师弟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快数不清见了多少次。

    凌榆对他的师弟态度太特殊了, 特殊到随时可能越过那一条危险的线,他可不会忽视凌榆看向他师弟的时候,敛去一身锋芒的外表下,眼底时常浮现的那抹占有欲。

    这可比他平常的锋芒毕露还要危险得多。

    即使凌榆自己本人可能都没察觉到,但作为旁观者,柯苑泽看得再清楚不过。

    一开始察觉到的时候,柯苑泽也很惊讶,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感情这种东西如果人为可以控制,那也就不叫感情了,他自己不也一样吗?

    柯苑泽可以确定凌榆这个木头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感情,但他也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点破。

    如果点破,以他对凌榆的了解,这货对自己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放弃,无论这件事有多么惊世骇俗。

    但他清楚如今国内的舆论环境……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如果不点破,任由他们的感情继续发展下去,也说不好,关键还是在师弟身上。

    柯苑泽能察觉到池惊澜身上有很多秘密,可他只要一直是自己的小师弟,那就是自己的家人,师弟虽然心态成熟,但终究年龄还小,大概根本没发现凌榆的狗心思,总不能是发现了但放任吧?

    应该不能。

    那他就更要守护好自己的小师弟了,柯苑泽可不想戳破了之后凌榆这只披着狗皮的狼天天来“骚扰”他的小师弟。

    心念急转之间,柯苑泽便决定了暂时再观察一阵,然后笑眯眯地抬步,也走向了凌榆开的那辆车。

    小师弟乖巧地坐在后座的窗边,此外居然没有其他人。

    柯苑泽拉开车门,挑了挑眉,开口:“纪云星他们呢?”

    凌榆从车内的后视镜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回答:“哦,他们嫌弃我的开车技术,都去陈叔那了,你也可以去。”

    柯苑泽一听就听出来了,纪云星他们肯定是被凌榆赶到老师那辆车上的。

    他听着这货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您快走吧”的赶人意思,正要坐进后座的动作一顿,伸手抓着车门,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哦,是吗?那既然这样,师弟,我们一起去老师那辆车吧,老师那车大,能坐得下。”

    “欸欸欸,陈叔那边坐了三个人了,挤不下。”凌榆听到柯苑泽的话,瞬间正襟危坐,义正言辞地改口道。

    “呵。”柯苑泽冷笑一声,坐进后座,干脆利落地关上车门,朝着驾驶座上的某人点了点下巴,自然无比地指挥道;“走吧。”

    “……要不您来开?”凌榆幽幽看向柯苑泽,阴阳怪气道。

    “我不会。”柯大师兄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理直气壮地回答。

    说完转头看向池惊澜,眨了眨眼,故意抬高了声调,确保驾驶座上的某人能听得清清楚楚:“小师弟,要不我们换辆车打,这个司机看起来似乎听不太懂人话。”

    “好啊。”池惊澜同样笑眯眯地回答。

    突然沦为出租车司机的凌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他似乎是寿星吧?

    但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像司机啊!

    池惊澜看着凌榆就要炸毛,轻咳一声收敛了唇角的笑意,不再逗他,手伸到前面轻轻拍了拍凌榆的肩膀,拉长音调哄到:“好了好了,我们伟大的司机,可以启程了。”

    刚才被柯苑泽说司机要炸毛,池惊澜一说,凌榆却瞬间被哄好了。

    原本有点耷拉的脑袋瞬间支棱起来,凌榆甩了甩头发,神采奕奕地换了档,启动车子,跟上了前面已经往外开的陈志国的车。

    啧,柯苑泽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简直想拿手机把凌榆的变脸拍下来,让他自己看看自己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今天本就是正常的训练日,还是在最近赛事比较集中的时候,能出去一趟并不容易,向教练申请批假是必要的手续,加上还有好几个未成年,国家队对这方面管控比以前严格许多,池惊澜也是才知道,未成年出去还是要有人担保的。

    这次人数不少,加上陈志国本就是凌榆关系很好的长辈,正好也能给他庆生,就干脆抽出了一晚上的空余时间,跟他们一起出去了。

    凌榆他们跟在陈志国后面大概一辆车的距离,看着陈志国的车在基地门口停了下来,然后车窗降下,陈志国跟门卫交涉了一下,门卫很快便放了行。

    凌榆跟在后面轻轻松松出了门,忍不住感慨道:“跟陈叔一起出去可真方便,教练证可比运动员证好用多了。”

    之前他们每次出去,自己还好,手里有着队长卡,但只要带上朋友,只要看着像未成年,尽管可能真的成年了,也会被门卫拦住询问很多才放行。

    “最近可是赛季最重要的两个月,看的当然紧,你可别跟我说想顺了老师的教练证,这次我可不会帮你。”柯苑泽在后座不咸不淡地刺道。

    “这次”的意思是,以前还有过这样的情况?

    池惊澜本来在看窗外的风景,闻言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向师兄,眸光中闪着亮亮的求知欲。

    “哦,前几年他还没成年的时候,想偷溜出去玩,用教练证出去就不会通知教练,所以他苦苦求了我好久,我才勉强答应帮忙了一下。”柯苑泽笑眯眯地毫不客气地揭了某人的老底。

    “啊?明明是你也想偷溜出去玩,别全赖我身上,撑死叫同流合污,我可没求你!”凌榆听见柯苑泽抹黑他,瞬间抬高了音调,大声反驳道。

    只是这个反驳好像也没多少说服力。

    “同流合污”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池惊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问:“那你们最后被发现了吗?”

    然后他看着师兄得意地挑了挑眉:“当然没有,我办事向来稳妥,可不像某人那样莽撞,自然没被发现。”

    “听起来很有趣。”池惊澜有些向往地说。

    “其实过程鸡飞狗跳的。”柯苑泽带着点回忆的神色,感慨道。

    “那也很好玩,至少为枯燥的训练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吧?”池惊澜抓了抓头发笑着说。

    他真的很羡慕也很向往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

    前面的凌榆从后视镜里看到池惊澜的神色,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连忙开口,豪气冲天地说:“乐乐,下次我带你体验一点更刺激的。”

    柯苑泽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是,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打住打住,柯苑泽连忙止住自己危险的思想,瞪了一眼凌榆,然后看向自己的小师弟:“师弟,师兄可比某人要靠谱多了,你知道找谁的。”

    池惊澜脸色也稍稍有点怪异,芯都是成年人,又是在没有什么女生的环境里训练了那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听过的昏话可不少,何况他本身对某人的心思就没那么单纯,凌榆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便瞬间有了歧义。

    少年微微抿了抿唇,努力让耳根不要变红,默默瞪了一眼凌榆的驾驶座座位后背一眼,才平复了加快的心跳,回答了师兄的话。

    “当然,师兄。”

    柯苑泽满意地看着自己乖巧的小师弟,揉了一把少年柔软地头发,才嫌弃地看向开车的凌榆,转移了话题。

    “凌榆,今天你怎么开那么慢,老师的车都快开没影了,等会碰上下班晚高峰可就完蛋了,以前你不是很会飙车吗?”

    凌榆从后视镜偷偷瞄了一眼池惊澜,手上依旧如同新手上路那般开得不急不徐四平八稳,嘴上理直气壮地搬出了一堆借口。

    “这辆车我跟队里师兄借的,他新提的车,当然得开得安全些,剐蹭了他得找我算账。何况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开车当然是平稳最重要!”凌榆义正言辞地回答道。

    池惊澜看到了凌榆看他那一眼,猜到了他为什么会开得那么慢,心底忍不住一暖,有点遭不住地低下头,片刻之后才重新抬起头来,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看着驾驶座上认真开车的青年,微弯着唇,声音柔软。

    “稍微快点也没事,我只晕卡车,不晕小轿车。”

    凌榆闻言踩着油门提了点速,但依然开得很稳,不过这回终于能看见前面陈志国的车了。

    柯苑泽看了看师弟,又看了看突然会照顾人的凌榆,眯了眯眼,也没有再说话打岔了。

    其实他本来还想聊一聊最近调查的进度,正好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不过今天这个日子,那些不太好的事情就暂时先放一放,先给某人好好的过个生日。

    接下来的一路变得十分平稳,他们的目的地距离国家队的训练基地并不是很远,十几分钟之后,便到达了一家幽静的餐馆。

    陈志国早已订好了包间,带着他车上的几人先进了餐馆,柯苑泽带着池惊澜下车,使唤凌榆去停车,然后带着师弟紧随着陈志国他们走了进去。

    “小柯,来了?210房间,你师父带着人已经上去了。”进门,收银台处的老板娘笑着跟柯苑泽打了个招呼。

    “徐姨,晚上好,这是我的小师弟。”柯苑泽笑着回了个招呼,然后转头跟池惊澜解释道,“这家餐馆基本是专供运动员的,比赛期间我们的吃食都管控得很严格,不可能去普通餐厅,所以我们是这里常客了,徐姨是这里老板娘,早就眼熟我们了。”

    池惊澜点了点头,乖巧地打了个招呼:“徐姨,您好,叫我小池就好。”

    “诶诶,好嘞。”徐姨高高兴兴地应道,“你们要准备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快上去吧,等会小榆来了我会帮忙稍微拖一会的。”

    “谢谢您,那我们上去了。”柯苑泽笑着点了点头,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走吧师弟,去给某只二哈一个惊喜。”

    池惊澜摸了摸口袋里给凌榆准备好的礼物,笑容狡黠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