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9章 不中用的书生
    59

    葛四爷从织造局后门出来,一出来就上了马车。

    见他身上狼藉不堪,随从忙拿出布巾替他擦拭。

    “四爷,怎么弄成这样了?大人很生气?”

    这还用说?

    怎么说葛家替织造局也办了不少事,海上面的事多要仰仗他,所以平时严占松还是十分给葛四爷面子的。

    今天搞成这样,明显是动了真怒,不然不会如此下他的脸面。

    而现在,葛四爷在意的根本不是自己狼不狼狈,而是此事的后遗症。

    颜家要上缴的岁织被烧了,那必然要有人填上。

    那能是谁去填?

    自然是风头无两,博买了二千担生丝的葛家!

    “让人去查!”

    葛四爷越想越怒,越想越怄,目眦欲裂地拍着桌子。

    “查什么?”随从战战兢兢。

    “查颜家,查那个卖丝的,查昨晚谁纵的火!”

    此时,葛四爷已经感觉到这是个局,一个针对葛家而来的局。

    不然怎么会如此巧合?

    前面颜家跟葛家争抢生丝,后脚就被人烧了还没来得及上缴的岁织,以至于让葛家凭空背上一个黑锅?

    对了,还有那跌价跌到惨不忍睹的生丝,让葛家凭空亏了大笔银子!

    可谁能布下如此的局?

    颜家?

    颜家有那个本事?

    即使有本事,可有如此大的本钱?

    颜家绝户了,只有一个女人当家,葛四爷连颜世川都没有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什么颜少东家。

    可不知为何,他脑中却突然闪过那张半掩在窗后的脸。

    那是一张女子的脸。

    白皙、美丽、柔弱。

    这张脸上有难堪,有隐忍,有黯然。

    她说:“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替我恭喜四爷。”

    恭喜?

    恭喜什么?

    到底是不是她?

    .

    一辆正在路上缓慢行走的马车上,坐着两个人。

    阮呈玄和颜瀚海面对面坐着。

    两人都是径自不言,只能听到马蹄敲打在石板路上的哒哒声。

    “那女子……”

    阮呈玄突然苦笑:“够狠的!”

    只手布下如此大局,嘴里还在示弱,转头坑了葛家近百万两银子。

    这还没结束,又一把火烧了自家的仓库。

    不管仓库里的丝绸是否如数,但要布这么一场局面,必然要下血本,换做男人都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偏偏她就做了。

    是的,虽暂时二人并无证据这一切都是颜青棠做的,但两人会猜,这一场事后,谁得利最多?

    看似颜家最惨,博买输给葛家,丢尽了颜面,要上缴的岁织又被人烧了,不知要亏多少银子进去。

    却让葛家背上了黑锅,又避开了上半年的摊派。

    而葛家呢?

    先不说最近疯跌的丝价,让葛家亏了多少银子,整个苏州城的人都知道颜家和葛家博买一批生丝没赢,葛家到手两千担生丝。

    如今缺了颜家的上缴,严占松大概会很头疼上半年的岁织从哪儿找补。

    即使不考虑岁织,那一伙儿人吃相难看惯了,才不会管年景好不好,能不能产出丝绸,只会关心有没有生意做,有没有银子分。

    那用谁来填补?

    自然是江南第一大商葛家。

    葛家可被她坑死了。

    而葛家若不想填这个坑,必然要想法子,严占松和卞青之间虽为同盟,但并非没有间隙,葛家左右逢源,必然要借着卞青的手,来躲避织造局的岁织摊派。

    可少了岁织,动的就是严占松的官位,所以双方必定会内斗。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正好借此机会,我们也该做一些事了。至于她那儿,还是由你接触,争取将其拉拢过来。”阮呈玄道。

    说着说着,他竟有些激动:“此女是个人才,若是男子,必定是个枭雄,若能拉拢,必定如虎添翼,师弟你要努力啊。”

    颜瀚海心中苦笑,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看着车窗外的眼神幽深。

    .

    其实纪景行也很震惊,不过他的震惊早在昨晚那边火烧着颜家库房,这边她喊着教他打马吊,就过去了。

    离开画舫后,他回了青阳巷。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

    她还穿着昨晚那身衣裳,但肉眼可见一脸倦色。

    “事情可办好了?”

    “哪有这么简单,两人还闹着呢。”她打了个哈欠,道,“一夜都没睡,我困了,去睡一会儿。”

    说到睡一会儿时,她故意看了书生一眼。

    果然,她前脚进屋上榻,没一会儿他来了。

    “快上来。”她拍拍床榻说,又嫌他动作慢,三下两下帮他把外衫脱了,让他来床上躺下,又趴进他怀里。

    “我要睡一会儿,中午别叫我吃饭,你帮我把头发拆了。”

    见她说得如此顺口,必定是这么习惯了。

    确实是习惯了,因为每次她的发髻都有些碍事,他兴起了就会三下两下把她发髻拆了,也算无师自通。

    纪景行顺着顺序,一一拔掉她头上的簪子,放在一旁。

    拆完了,不忘帮她顺了顺长发。

    这期间,他一直凝视着她闭着眼睛的脸,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在她脊背上轻轻抚触着,眼神深邃。

    今天大概整个苏州城都不会太平静,她倒好,还不忘回来让书生抱着她睡觉。

    回忆近日发生的一切,整个事情的脉络终于清晰。

    那股迟来的激荡,终于在此时袭来,压抑不住地从骨头缝里往外泛着,在他心里翻涌,在他胸间激荡。

    他想克制,克制不住,想抱紧她,又怕自己克制不住弄疼了她。

    “你怎么了?”

    她闭着眼睛问,在他胸膛上摸了摸。

    感受到从他身体传出的微颤,她还以为他又在想什么坏事,眼睛都没睁开,在他胸前拍了两下,哄道:“不准想坏事,等我养足了精神再说。”

    他却捧着她不知该怎么好,就像捧着一个不世之宝。

    许久许久,才缓缓平静。

    到下午时,颜青棠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累。

    她月事来了。

    她每次来月事时,总会比平时更容易累一些,人也没什么精神。

    这次月事推迟了好几天,忙碌空闲间,她也寻思自己是不是有了,但每次都太忙,也顾不得细想,现在也不用想了,她暂时还没怀上。

    “你先出去一下,把素云叫进来。”

    纪景行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让你去你就去,快去。”她红着脸说,催他起来穿衣裳叫素云。

    不多时,素云就来了。

    “你别进来,素云快把门关上。”

    门把他关在外面,关键是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可站在这里也不是事,便转头回了东厢。

    “你知道她怎么了?”

    同喜不在,这话自然问的是暗锋。

    “你都不知,我怎知?”这是暗锋的传音入耳。

    真是没用!

    他又回到院子里,在院中绕了一圈,从绕到屋后在东间的窗下站定。

    “……姑娘,你月事来了?这书生真没用,怎么那么多回,还没让姑娘怀上……”

    “什么叫这么多回,哪有这么多回!”

    颜青棠的脸红得快不能见人,夺过素云手里的东西,自己隐到屏风后。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真有那么多回?”

    这下轮素云说不出话了,半晌才磕磕绊绊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听潘大娘说,若运气好点,一两次就能怀上。”

    所以她才嫌弃书生没用,天天折腾姑娘,还让姑娘怀不上。

    问题不是书生折腾姑娘啊,而是姑娘折腾书生。

    屏风后,颜青棠陷入反思中。

    细想下,最近的次数好像真有点多,若不是这回月事来了,素云突然又来这么一句,她好像还真忘了起初找书生的目的。

    明明是找人来借子的,她反而好像…有点乐不思蜀。

    这是男色误人?

    “其实让我说,姑娘你若是喜欢这书生,不如招他回去做赘婿……反正我看他挺听姑娘话的,人也没什么脾气,也免得这样,总是挪腾地方,哪天若是露馅了……”素云磕磕巴巴又说。

    这时,颜青棠收拾完出来了,弹了她脑门一下。

    “瞎胡说什么啊,都是颜太太了,还怎么招赘?就喜欢瞎操心!”

    她这是喜欢瞎操心吗?

    明明她看姑娘好像挺喜欢那书生。

    至于书生本人,早就在听到不中用,两人说是不是回数太多,就羞恼走了,自然没听到下文。

    素云端着装着换洗衣裳的盆子,从正房里走出来。

    刚出来,就迎面碰上书生。

    纪景行没去看她,因为一看到这丫头,他就想起方才那话——不中用。

    “你怎么了?”

    见他脸色怪怪的,颜青棠好奇问。

    以为他是不是恼了方才她撵了他出去,她咳了一声道:“那啥,我月事来了,刚才叫素云也是帮我找换洗的衣裳。”

    他也不说话,伸手就来抱她,她却下意识一躲。

    “我月事来了……”

    “我知道,”他还是把她抱了过来,“太太会不会觉得我不中用?”

    这跟不中用有何关系?

    “太太月事来了,说明没怀上……”

    他的脑回路怎么和素云一样,没怀上就是不中用?

    想想他平时‘不太中用’的时间,他要是再中点用,她是不是腰都得折了?

    “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别乱想……”

    “那太太如今还纵着小生,是只想找小生怀孩子,还是……”

    看着他的眼睛,颜青棠一时说不出话。

    明明安抚的话,脱口就能来,但此刻她竟说不出。

    “说这些做什么,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她干笑,顾左右而言他。

    “太太,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他突然说。

    “什么事?”

    “我这次没考上。”

    “没考上就没考上吧,人生的意义也不在于那一个功名,应该是我分了你的心,所以你才没考上吧?别担心,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就是了……”

    颜青棠以为他怪怪的,是因为没考上,所以很是用心地安抚他一会儿。

    让本来心里憋着一口气的纪景行,一时间竟哭笑不能,只能重重在心里叹了声,将她又抱紧了些。

    愿意躲就躲着吧,反正他跟她是耗上了。.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