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人
    梅纳磕磕巴巴地问“老大……你看到什么了?”

    黎危“真想知道?”

    梅纳迟疑地嗯了声,虽然看到可能会脑子狂掉,但陷在虚假的幻象里更危险。

    黎危抬腿,与梅纳擦肩而过。

    刹那间,梅纳眼里的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

    只有一秒,尽管只有一秒,却足以叫梅纳头皮发麻。

    猪棚不再是猪棚,而是由无数藤蔓交织笼罩的一个空间,无数狞笑声从耳边晃过,面前的两头猪一头成了长着猪耳朵与猪尾巴的老人,另一头则是一个剥了皮的人。

    被血肉组织裹挟的人类蜷缩着,胸口仍在起伏,无数藤蔓在他身体里穿插交织而过,正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这些画面就如幻象一般,瞬间闪回。

    梅纳脸色惨白,迟钝地眨了下眼。眼前的场景顿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是那两头猪再也回不去了。

    他听见身后响起黎危的声音“走了。”

    “……来了。”梅纳彻底没法正常看待这个村庄了,“现在……去羊棚吗?”

    “不用去了。”

    黎危跨出猪棚,将火把吹灭。

    羊棚大抵是差不多的情形,没必要再去。

    他对这个庇护所的生态细节没兴趣,跑这一趟也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以方便找出污染源。

    光杀死庇护所表面存在的污染物没有意义,就算把这些村民都屠光了他们也走不出去。

    不稍片刻,他们来到了游厄的住处。

    黎危站在台阶处,轻叩木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却没有人。

    梅纳试探地往里看了眼,刚缓过来的脸色唰得一下又白了,忍不住惊呼道“这什么!?”

    只见堂屋中央竖着两个稻草人,上面挂着血淋淋的人皮,但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脸,无法得知具体身份。

    “你让他们来找我,理应该想到后果。”游厄从稻草人身后走出来,歪了歪头询问“我看起来是什么好人吗?”

    梅纳瞳孔一缩,眼眶瞬间红了。他都不敢上前,几乎失声地喃喃自语“巴德,阿塞莉……”

    黎危瞥了他一眼“蠢货。”

    梅纳脸色瞬间好了。

    “哈,哈哈……”他干笑道,“不是他们啊。”

    这无聊的恶作剧被戳穿后,周围的光线都亮了几分。虽然仍旧昏暗,但好歹看得清稻草人的脸了,其中之一竟然是米西。

    “他不是被村长捧走了吗……”

    梅纳倏地闭嘴,总觉得这话问得有点怪。人怎么能被捧着走呢,但说人皮又过于诡谲。

    而另一个稻草人身上披的皮是张不认识的脸“……真正的尤斯?”

    梅纳突然想到猪棚里的那“两头猪”,瞬间寒毛树立。

    其中那位“纯肉色的人”应当就是尤斯的身体了,他的皮先是被污染物活活剥下,又被游厄拿出来展览……当真凄凉。

    至于另一位猪,可能是以前误入进来的人,甚至还患有老死病,全身的皮肤都跟枯树皮似的,干巴巴的。

    游厄可惜道“这就被识破了吗?早知道就把他们真杀了。”

    “可以试试。”黎危并不怎么在意,走向堂屋一侧的房间,“你死得不会比他们慢太多。”

    游厄忽然笑了,他嘴角裂开一个弧度,但似乎又觉得不太满意,便重新扬起唇角,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停下。

    他注视着黎危的背影“你杀不了我。”

    梅纳看得头皮发麻,很想吼一句“人类才不会笑得这么完美!”

    这位游先生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有种污染物装人的感觉。

    好在巴德烈和阿塞莉都活着,后者倒是没什么事,正在拨弄自己的小辫子,之前逃跑的时候弄散了。

    巴德烈是凄惨无比,衣衫褴褛不说,身上到处都是磨出来的血窟窿,唇色惨白,双目失神,显然是被接二连三的事故刺激得不轻。

    黎危难得反思,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啧从口中溢出。

    虽然在游厄这里保住了命,但脑子已经要掉没了。

    好半天,巴德烈才气若悬丝地开口“老大……”

    黎危唤道“梅纳。”

    梅纳手忙脚乱地回应“我在拿药——”

    黎危“给阿塞莉扎一下辫子。”

    梅纳“……哦。”

    黎危摘下右手手套,换了只薄的,黑色的特殊布料紧贴关节,为修长的双手增添了些许禁忌的味道。

    他钳住巴德烈的下巴“张嘴。”

    巴德烈迟钝地张开嘴巴,不知道要做什么。

    突然,黎危将右手伸进了他的口腔。

    梅纳一边给阿塞莉缠辫子,一边用余光看着这一幕,心里突升不妙的预感。

    游厄靠在门口,饶有兴趣地看着,身体的轮廓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

    似乎被触碰到了嗓子眼,巴德烈控制不住地干呕了声,但却被黎危的手指堵住了。

    他面露痛苦,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桌椅,双脚也控制不住地蹬起地面,但黎危钳住他下巴的手就像钢铁,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黎危没有丝毫心软,手指继续深入,直到触及什么东西后才突然停住,然后猛得一扯!

    巴德烈只感觉喉咙像是要裂开一般地剧痛,下一秒就恍惚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黎危的指尖蹦跶。

    眼神重新聚焦后,他才发现这是一只蟾蜍。

    一只从他喉咙里扯出来的蟾蜍。

    “呕——”

    巴德烈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黎危身前干呕不止,喉咙几乎要被撑裂了,一只又一只蟾蜍顺着呕吐的力道喷出,落在地上到处都是。

    它们身上还挂着黏糊的液|体,不知道是自带的还是巴德烈的胃液。

    “呕……”

    巴德烈吐得更激烈了。

    “我来。”黎危退开两步,朝梅纳扬扬下巴,示意他处理掉地上的蟾蜍。

    他换回原来的手套,接过梅纳手里的辫子,随意地三股交叉着扭在一起,然后拿皮筋绑上。

    阿塞莉拽出两边扯了扯“不对称!”

    黎危信口拈来“现在不流行对称的发型了。”

    阿塞莉不是很信。

    梅纳抓蟾蜍累得够呛,好在就七八只“诶……还有一个蹦哪去了?”

    黎危手中寒光一闪,只听“咻!”得一声,一把飞刀将漏网蟾蜍死死定在了门槛上——

    距离游厄的脚只差一厘米。

    游厄看向黎危,或者说他一直都在看着黎危,视线从未离开过。

    他认真说“你应该对我说声谢谢。”

    黎危“先欠着。”

    “……”

    梅纳都不忍去看游厄的表情,装模作样地扶着巴德烈“别吐了,已经没了。”

    巴德烈吐得泪眼婆娑,他颤颤巍巍地抬头“老大……我需要去拉个号吗?”

    “……”黎危没什么表情地说,“随你。”

    那就是肠子里没有蟾蜍的意思。

    巴德烈猛松了口气,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的理智终于拉回来了些。

    接下来就是处理伤势,好在都是皮肉伤,敷上药膏包扎一下即可。

    梅纳说“忍着点啊。”

    “这都是小痛——”巴德烈一个激灵,“!”

    他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又对上阿塞莉黑溜溜的眼神。

    “编得不满意?”巴德烈哭笑不得,“……算了,你过来。”

    他把阿塞莉的辫子解开,重新编织,手法比黎危专业多了。

    黎危也不介意,他走到窗边,看了眼越见幽黑的天色——

    又一个宿天将至。

    村民前面有说,明天就是“尤斯”和村民的婚礼了,需要在今宿举行一个仪式,届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这位假尤斯在仪式或婚礼上发疯,直接把庇护所逼恼了,到时候怕是要多不少麻烦。

    身侧的视线湿黏到想让人忽略都难。

    黎危突然开口“我曾见过旅人。”

    屋内梅纳几人都愣住了,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游厄缓慢地眨了下眼“哦?”

    黎危偏头,与游厄对上视线。

    只要见过一次旅人,就会明白游厄绝不可能是他们。

    “灯塔没有你这号人物,你也绝不可能是旅人——”黎危看着游厄的眼睛,“所以你是什么?流浪者,还是说类人生物?”

    早先灯塔有一种小众论调,说旅人其实都是高等污染物伪装出来的人,他们还为其取了个贴切的称呼——

    伪人。

    这个称呼并非毫无由来,早在坍塌纪的时候就存在一种污染生物,它们不依靠污染源生存,行动独立,自称一体,且具有极高的智商和模仿能力。

    那时候的它们被称作为“类人生物”。

    不过距离至今,类人生物消失已久了,据说它们都湮灭在了坍塌末期的最后一场战役中。

    人类付出惨重的代价险胜,却仍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末路。

    游厄的身体突然颤动起来,像是有什么在胸腔中共鸣,又像是想要大笑。

    他咧嘴,突然贴近“你说我的眼睛像你的一位故人,他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死人。”

    黎危答完,直接怼着游厄的脖子抹过去!本来钉在门槛上的飞刀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他手上。

    这次游厄快速退开,避免了和上次一样见血。

    “真是不长记性啊。”黎危声音中飙着寒意,“我怎么说的?——再靠这么近我会拧断你的脖子。”

    游厄顿时笑得停不下来,漂亮又诡谲的蓝色瞳孔蒙上了幽暗的水雾。

    他抓住黎危的手放在自己冷白修长的脖颈间,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来吧。”

    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