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
    《那我们就祝他好运吧》全本免费阅读

    幼稚。可笑。后知后觉。

    全都对应上了。

    阮绪宁尴尬挠头,当即将对周岑的疑惑抛于脑后,小声辩解:“还以为自己住在雅都名苑呢,习惯性上了香山路方向的地铁……”

    见怪不怪。

    贺敬珩淡定地扬了下唇角,语气中夹杂着戏谑:“不知是谁说的—-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犯坐错车、坐过站那种低级错误。”

    哪壶不开提哪壶。

    阮绪宁抿嘴,半晌才想到强词夺理:“错了就错了嘛,又不是回不去了!就、就算是我弄错了方向,也未必就是坏事啊!”

    那双小鹿般的黑眸动了动:“香山路上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烧鸟屋’,反正你也没吃晚饭,我请客,要去尝尝吗?”

    满满的诚意,却不足以请动贺敬珩这尊大佛。

    他没有表态,只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吃烧鸟?”

    相识至今,他们一起吃过几顿饭——即便不是出于双方主观意愿,而烧鸟这种以鸡肉为主要食材的日式料理,从来就不在两人,不,就不在三人的备选餐食名单上。

    阮绪宁解释道:“之前工作室团建聚餐去过好几次那家店,味道很好的,老板说话也特别有意思。”

    贺敬珩极力搜罗着脑海里那些零碎的记忆:“可你不是不喜欢吃鸡肉么,还说鸡肉吃起来没味儿,像在嚼吸了很多水又被拧干的卫生纸。”

    这个比喻……

    好吧,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没想到他还记得。

    阮绪宁辩解:“人总是会变的,喜欢的东西也会变,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罢,抬手戳戳贺敬珩的胳膊肘:“去嘛。”

    见男人不吭声,便继续戳:“去嘛,去嘛。”

    像只不知疲倦的时钟播报小鸟。

    贺敬珩这才淡淡“嗯”了一声。

    确实,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样貌会变,性格会变,口味会变,喜欢的东西也会变,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自己居然会同意跟小姑娘一起去吃“那种”食物……

    这才奇怪。

    *

    若没有阮绪宁带路,贺敬珩很难想象,昏暗僻静的居民区长巷里会有一家小巧别致的烧鸟居酒屋。

    来这地方吃正餐的客人并不多,这个时间点,两人还能坐上靠窗的位置。

    两杯玄米茶下肚,烤好的菜品陆陆续续上桌。

    系着招财猫围裙的老板更是亲自送来了两串“提灯”,说是要感谢她带同事来照顾自家小店的生意。

    阮绪宁偷瞄了眼贺敬珩,小声解释:“他不是我的同事。”

    老板当即露出“我懂”的表情,嘴巴不受大脑控制,冒出一个对阮绪宁而言极其陌生的词汇:“男朋友?”

    脑子里空白一瞬,她被迫停下进食的动作。

    竹签悬于半空,沾满酱汁的饱满卵黄当真如同一盏明晃晃的小灯,可惜,照不透这桌食客的复杂关系。

    猝不及防地两秒死寂后,贺敬珩出声解围:“朋友。”

    只减一字,便少了亲昵,多了心酸。

    烧鸟店老板看他的眼神揉进几分同情。

    回过神来的阮绪宁妄图缓和气氛,又着急忙慌补上一字:“好朋友。”

    贺敬珩深深看了她一眼。

    阮绪宁迎上那道晦涩的视线,满脸写着“这样说有哪里不对吗”。

    好像……

    更心酸了?

    自行脑补出一段“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老板鼓劲般拍了下“好朋友”的肩膀,说稍后再送他们几串烤蔬菜。

    送走老板,贺敬珩端起面前的小酒盏,碰了碰她的茶杯:“荣幸之至。”

    杯中浅褐色的乌龙茶泛起微波,如同心间的涟漪,一圈圈漾开。

    阮绪宁不解。

    自顾自抿了清酒,他半开玩笑:“当了十年路人甲,一朝领证,终于升级为‘好朋友’了。”

    是在调侃两人的关系。

    落日余晖似熔金,透过玻璃窗,在男人的发梢缝隙之间流淌,但贺敬珩还是那副凉薄、不羁的模样,并没有变得温暖,哪怕一丝一毫。

    阮绪宁收回目光,嘀咕着:“也不算是‘路人甲’吧。”

    还是低头喝了一口茶。

    随即,余光落在对面餐碟里一口未动的几串烧鸟上:“你怎么都不吃呀?是不合胃口吗?”

    “我不喜欢像这样串在一起的食物。”

    “啊?那烧烤、钵钵鸡、冰糖葫芦、淀粉肠、炸串……”

    “都不喜欢。”

    世间怪癖千千万,不喜欢“撸串”的,不多见。

    仔细回忆过往“饭局”,也确实没与他一起吃过那些,阮绪宁被激起好奇心,抓起一串烤鸡胗,横在自己面前比划起来:“你是觉得这样吃东西很粗鲁吗?”

    毕竟是贺家的继承人,在外需要注意形象。

    她能理解。

    然而,贺敬珩迟疑着说出实情:“我只是讨厌竹签罢了。”

    “诶?”

    “还有那些细长、尖锐、锋利的东西,我都很讨厌。”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交叉十指,目光飘忽不定,寻不到停留之处,最终,还是落在了阮绪宁手边那些吃剩的竹签上。

    阮绪宁难得敏锐:“只是讨厌,还是……”

    男人的眉心忽地紧拧。

    因为紧张,脖颈处的皮肤甚至能瞧出颗粒感。

    迟疑片刻,贺敬珩承认:“是害怕。”

    那些无人知晓的往事,被埋在心底很久,早已变质、发酵、不断滋生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而眼前乖顺听话的小姑娘,则是唯一能够依赖的疏解甬道——因为他们是夫妻,他们要在一起生活比“很久”更久的时间,有些事,理所应当尽早让她知晓,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害怕。

    给阮绪宁一百次机会,也猜不出这个答案。

    她难以理解这种恐惧:区区一根竹签,能有多大杀伤力?难道是小时候吃东西被竹签扎过手?可看对方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戏弄自己……

    贺敬珩害怕细长、尖锐、锋利的东西,连碰都不想碰。

    这个结论令她倍感意外,正要发挥想象力寻找原因,耳边复又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很奇怪吧?”

    阮绪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出于本能的善意,随即说起宽慰的话:“其实,我也有很多莫名其妙就害怕的东西,比如,蝴蝶!大家都说鲜艳的蝴蝶翅膀很漂亮,可我就很害怕,连蝴蝶标本都不敢仔细看!还有,我很害怕敲门声和吹风机的声音,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对了,你知道有个叫托马斯的小火车吗?那张脸真的好吓人,我妈妈说我小时候一看到那个动画片就会哇哇大哭……”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见聆听者依旧八风不动,又消停下来,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贺敬珩掀眼,问出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那你害怕我吗?”

    她想了想:“现在不怕了。”

    含蓄承认,以前是害怕的。

    贺敬珩来了点兴致:“哦?”

    阮绪宁清了清嗓子:“因为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你这样的家伙,也有害怕的东西。”

    贺敬珩眯起眼:“我这样的家伙——是怎样?”

    阮绪宁在“语文课代表词库”里搜索着合适的形容和比喻:“就是那种,嗯,没有弱点,很厉害、很难接近的家伙,而且还……还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