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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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华路的公馆,看似不过寥寥几栋房子,湮没在层层叠叠的林木间,不那么显山露水的,安保制度的严苛却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尽管再三表明身份,站在门岗的安保依旧不为所动。

    “对不起,乔小姐,我们必须得到业主的通知才能让你进去。”

    “或者,你可以直接给景乐南打电话,告诉他我在门口。”她试着迂回交涉。

    不曾想对方却依然一板一眼地拒绝。

    “乔小姐,请您不要为难我们,物管公司有相关规定的,不得有任何透露业主信息的行为。我无法拨打这样的电话,同时,更不可能让你进去。如果业主想邀请你的话,会提前跟我们联系的。”

    乔笥站在原地,挫败感顿时油然而生。

    费尽力气来到这里,不想碰了一个软钉子。这处房产在城内口碑不错,也曾听说物管制度颇受业主看重。在路上她就已经料到顺利进去并不容易,还提前准备了证件,没想到居然还是被拒之门外。可原本就是一鼓作气而来,谁知道换个日子还有没有现下的勇气,她实在是不愿就这样铩羽而归,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正踌躇着要不要再给凌晗挂个电话,就算他不接她的电话,旁人的电话总该是会听的。却不料,一辆即将驶入通达车道铁门的黑色SUV却突然倒车,掉了个头,堪堪在她面前压线停了下来。

    车窗缓缓摇下,里面坐着的人赫然是章少东。

    “大哥。”

    她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今天运气居然这样的好。虽然章少东平素就不好相与,待她也略显得冷淡,毕竟眼下能解燃眉之急。

    他倒点了点头,客气地朝她招呼:“怎么,来这里找乐南。”

    “是,但我进不去。”

    章少东拿眼光淡淡扫了安保一眼:“上车吧。”

    眼下已经入冬了,C城大多数地方景色多是一片萧条。

    偏这里园林种植的多是耐寒的植被,片叶青翠,又稠又密,似乎还刚刚修剪过痕迹,仿佛透过车窗上的水汽,都能嗅着那种植物酸而涩的清香,教人心神安宁。只是这节骨眼还有闲情逸致特意挑个地方住,是不是至少说明景乐南的心情还不至于太恶劣。她暗里绞着手指没来由地胡乱想着,勉勉强强地宽慰自己。车子沿着车道直行了一段时间后转过一个弯,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章少东用手指了指右前的位置。

    “就是那栋房子,你是第一次来?”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顺着他的手势抬眼望去,依稀瞧见那栋小楼前有弯弯小径,围栏的花架上铺满了常青藤的蔓须。她瞧着前头没再说话,只是不自然地用手理了理鬓边稍稍凌乱的发,心底却到底有些忐忑起来。大约她小动作太过明显,连章少东这样向来不动神色的人都从后视镜中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般打量着她:“怎么,跟乐南吵架了?”

    既然都被看出来了,她也没好意思否认:“是的,他不肯接我电话。”

    “他打小被家人宠着长大的,有时难免有些脾性,你多说点软话也就过去,不用太介怀。”

    “跟他没有关系,这次确实是我不对。”

    乔司低下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生我气是对的。”

    “你倒是会向着他说话。”

    章少东难得笑了一声,随后沉吟:“这样,反正我也没有急事,就在外头先不进去。你们先好好谈谈,他现在应该在一楼的藏书室待着。穿过大厅右拐,走廊的尽头就是了。大门锁是遥控的,我已经提前开了。”

    刚才上车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如果等下同章少东一同进去场面不知会如何尴尬。毕竟景乐南估计现在也没消气,而有些话又难以启齿。眼下这个人这样体贴,倒是教她生出几分感激来。章少东历来给她的印象难以接近,甚至可以说是对她成见颇深,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却愿意配合成全她。

    乔笥轻声道完谢,便下了他的车。

    整座小楼四下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偶尔有觅食的鸦鸟从树梢掠过,再在屋顶盘旋,嘎的一声划破四处的寂静后,又扇动翅膀拍拍飞走了,空气中连一道涟漪都没有留下。乔笥深深吸了一口气,穿过草坪,走上了几层石阶,用手旋动了门把。

    门果然没有锁。

    探进身子,从玄关望去大厅里空无一人,静且空旷,连脚步落在地面似乎都有回音。她对房间的排列布局并不熟悉,一时间吃不准该往哪儿走。好在白色的百叶窗是半开的,有微微的风从那里迎入,穿堂而过,然后一侧尽头发出细微的呜呜声。她循声信步穿过大厅,然后右拐,看见了一条绕着紫藤花架的走廊,而长廊的尽头,赫然是一扇灰色的木质门。她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想来就是没有错,这里应该就是章少北说的藏书室了。

    长廊也跟大厅一样透出静谧,一旁整齐的小灌木丛叶子倒是掉光了,露出了光秃秃的尖细的枝丫。她沿着凭栏不过刚刚走了几步,寂静的空气中就隐约传来了有人在说话的声音,随风飘着,断断续续地从那扇门的门缝中透出来。

    尽管听得不十分分明,可那确确实实是他的声音。

    他果然在。

    乔笥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急切间连刚才的忐忑也忘得干干净净。

    他看到她时会是怎样的样子?或者,皱起眉头打量她,继续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跟她之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那么远。她以为自己大抵已经习惯这世间的冷,习惯被人轻视,习惯被人放弃。可是,在他昨晚转身离开的那刻,她才恍然明白,明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明明怎么捱都捱不过去的,怎么可能会习惯。而她呢,又为什么要让自己去习惯那样的事情。压着脚步,简直是怕惊跑了什么似的,她又轻又快地穿过走廊,终于来到了那扇灰色的门面前。

    刚伸出手,里面却忽地隐约传来一声女子的笑。

    他在待客?

    她迟疑地顿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回客厅再等等的时候,里面的人却又开始说话了。这回,说话的人却不再是景乐南,清清楚楚地,而是那个她再熟悉不过得声音。

    “......前段时间我还想来规劝你,没想到你竟然将心思藏得这样好,连章伯伯都被你唬住了,”

    “那又如何,还不是教你看出来端倪,要不然今天你也不会特意来一趟。”

    “那是自然,我打小就知道,你们章家的男人个个口蜜腹剑,最是信不得。”

    “有的时候还是不要太聪明了,不然当心嫁不出去的。”

    “嫁不出去才好,看看她现在的下场,倒是觉得那几条蛇也算是仁慈。我只是真觉得奇怪,当初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同她结婚。”

    “不结婚怎么能教裴宁死心?”

    男人停了停,又继续道:“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不死心。不过也没关系,诱饵已经撒出去了,就等他上钩。我倒要看看为了身家性命,他会不会再一次背弃她。”

    “为什么偏偏是裴宁?”

    “只要他还在,她就不算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只是你猜,这次,她会不会心碎?"

    他在说什么?

    他和季颜,都在说什么?

    “那个裴宁也是倒霉,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接管了裴家,又碰上你这样的对手。昨天晚上你的戏演得那么好,不会是真的吃他的醋吧?”

    “恰恰相反,昨天站在那里,她拿眼睛那样看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爱我。”

    “那你呢?”

    然后,乔笥听见有人轻轻笑了一下。

    “我?你知道的,我恨她......”

    已经,不能再听下去了。

    血液在一点一点的冷却,温度也在一点一点的丢失,明明都要快冻僵了,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手捏着,然后被人掏出来放在一块炙热的铁板上,她甚至都能听见发出吱吱的煎熬声,黑了,焦了,成了灰,化成末。眼睛里却是干涩的,她伸出手摸了一下脸,没有令人讨厌的滑腻而又湿润的痕迹。

    很好,真的很好。

    她转过身,开始一步一步往外走。

    长廊上放置了几株冬梅,零零碎碎地开了几朵花。

    枝头有一处新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急急跑过去时弄断的。她怔怔地停住脚步,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方素色的丝巾,仔仔细细从将枝头扶好,再将折断处用丝巾绑着。一朵绯红色的梅花旋落了,落在长廊灰黑色地砖上,触目惊心,就像地面上莫名长出了一个张牙舞爪的伤口。她不做声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拾起来重新放入盆中,默默了片刻,再将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也退了下来,连同那朵绯红色梅花一起,覆上土,一并埋了起来。

    大约就是这样了吧,世事多艰难,万事难善终,如有幸得善果,自然是最好的,如果没有的话,也就罢了吧。

    譬如朝露,譬如春泥。

    又譬如,她永远猜错的人心。

    从原路返回穿过空寂无人的大厅,再打开大门,一路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可她明明已经走得这样慢,快出公馆大门时还是不留神被马路牙子拌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磕到了旁边花坛坚硬的花岗岩石上,弄出了好大一个动静。好不容易支起身子,刚才那位一直拦着她进门的安保倒是急忙跑了过来:“乔小姐,你没事吧?”

    她朝着眼前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去医院?”

    “不用麻烦,我没事。”

    “可是你还在流血,这么多的血,不疼吗?”

    她怔怔地低下头,还真是,大约刚才跌倒时用手肘下意识地硬撑了一下,皮肤被粗粝的石头磨成了吓人的模样,血珠子正一滴一滴飞快地渗出来,弯弯曲曲地在雪白的皮肤上蜿蜒着,艳红艳红地,一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