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伤心雏人偶(8)
    六眼这个被动技能并不是无往不胜的。

    妆妃的资历深厚年代久远,它的领域里信息量超乎以往,六眼需要接收分析的信息量过大,从眼到脑不堪重负,最后cpu罢工。

    小时候,似乎也发生过几次这种事情啊。

    虽然提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跟另两人一样,五条悟确实也被花街领域的精神攻击影响到了。

    带着六眼出生,五条悟很早就能理解,六眼力量发育会带来的疼痛,并学着把那看成和长个子的骨头痛一样正常。

    周围的咒力环境一旦比先前复杂,稚嫩的六眼,要应付过量信息会很吃力。

    眼睛和大脑因疲惫而疼痛不堪,出于进化本能,六眼自然而然选择成长,为了提高对诅咒的分析力,又会带来新一轮脱胎换骨式的挣扎剧痛。

    然而,理解并不代表适应。

    五条悟快忘得差不多了,年幼时,伴随剧烈的生长痛一起的还有偶尔对自己会不会就此瞎掉的恐惧。

    五条悟自问对花街幻影凌迟脑海的接受度其实挺不错,毕竟跟六眼带来的生长痛比也不会糟糕到哪儿。

    但因为信息过载,导致六眼崩了,受领域影响,曾经的恐惧也微微有卷土重来的苗头——阴沟里翻船,还是让人不爽。

    说起来,当年的恐惧和疼痛,是怎么熬过去的来着?

    “…痛痛飞~痛痛飞~痛痛飞走了~”

    啊,是那家伙啊。

    ——————————————

    五条本家有座延续几百年,镇压各级咒灵兼做刑堂的地宫。

    平常用于掂量着不会死的程度,把不肖子孙扔进去爽一爽,或者给族里新秀刷怪练级用。

    六眼出生后,这地方多了个新用途:儿童耐受力训练场。

    一旦长辈们认为六眼的能力增长太慢,就建议还没上小学或者上了小学的六眼,进入超过他当下接受度的咒力区域拓展下人生。

    至于进去以后,六眼在过量咒力包围下,会不会疼到把眼睛挖出来……你几百年一例的六眼哎,挺过这点小考验不是理所当然吗?

    静江夫人因为心疼,试探着协商过,本家理直气壮:

    “你儿子一次都没拒绝,说明他接受得了,当妈的就别阻拦儿子进步了。”

    五条悟从不会拒绝这类训练——虽然很痛,但能变强。

    六眼改变了世界的均衡,六眼降生后,诅咒们也进化了。

    五条悟觉得不行,他得好好开发六眼,用尽一切办法变强。

    五条悟的想法很简单。

    在人类和咒灵长年累月的拔河中,宿命为人类方加入了六眼,咒灵方也提升了相应的力量。

    理应是最强的本大爷,如果输给变强的咒灵,想想都觉得火大,没法接受。

    咒灵因六眼诞生而变强,如果六眼没有成为最强压制它们,无论是术师还是普通人,都绝对会造成更大的伤亡,想想就更火大!

    简直就等于因为自己的存在,这些人才死掉了,开什么玩笑?这比输给咒灵还无法接受。

    地宫内,刚升上小学三年级的五条悟安静地坐在笼子里,努力适应这片区域的准一级咒灵围着自己旋转跳跃,自己还不能闭着眼。

    好累,好疼,繁复的咒力信息挤入大脑,站不起来,倒下又感觉输了,五条悟挑了个舒服的倚靠姿势贴在笼子缝隙间减轻颈椎的压力。

    你就在这个时候,由五条修的手下引着走地道进了笼子。

    五条悟疼得不想说话,但你已经从他的嫌弃脸上读出心声:你来干嘛?

    你坐到他身边:“陪着你咯。”

    “自我满足。”不错,还有力气怼你。

    “哦。”你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她是个外行,带她出去!”

    “木村大哥好歹是长辈吧。”你拉拉他,口气太过分了孩子。

    掏出净灵形代晃晃:“淡定,我有带护体的家什,所以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

    悟,眼睛胀得流眼泪的时候就不要发脾气了,显得很弱气,更想让人欺负了。

    无视炸毛鸡仔儿五条悟,你站起来向为你引路的木村大哥道谢并目送他离开。

    “你对那个男人的手下好声好气吗?”干嘛啦你,一副被背叛的口气。

    你坐回他身边从包里掏出冰棒“ガリガリ君”:“悟会这么问,就是事先认为我绝对会站在悟这边吧?”

    “……”五条悟一窒。

    “猜对了哟。”

    “哈?”

    “ガリガリ君”的今夏限定苏打味双胞胎冰棒,你从中间掰开递了一支给五条悟:

    “不论发生了什么,我绝对会站在悟这边。”

    “……切,”

    五条悟嘴上很嫌弃身|体很诚实,咬一口冰棒接着逼叨逼,

    “说什么大话,我杀人你也站我这边?”

    “站啊,”

    冰棒你喜欢含着化了吃,慢悠悠舔了下,

    “如果悟杀了人那一定有合理的原因,悟虽然性格不可爱,但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别人。悟是个好人哟,所以我喜欢悟。”

    “……”五条悟不擅长接直球,你用这手调戏他屡试不爽。

    “这个冰棒,苏打味没有草莓味的好吃。”

    咔嚓咔嚓嚼了一半五条悟才开始嫌弃。

    “哎~~苏打味最甜吧,对于疲累的恢复效果最好。”

    半死不活的咸鱼五条悟,吃了以后都有力气跟你拌嘴。

    “所以说,悟,头痛好点了吗?”

    “你傻吗?糖分转化也需要时间的。”

    言语间五条悟已经干完了一整根苏打味。

    “这样啊……”

    没吃完的冰棒装回包装袋,你调整姿势,哄着五条悟平躺在你腿上,

    “就算提高分析力要睁着眼,仰躺着也比支起头来舒服。来嘛,就当是睡沙发靠枕啦。”

    五条悟纡尊降贵,别别扭扭在你腿上枕踏实之际,你把剩余的半截冰棒捋掉棍子,装着冰棒碎块的包装袋,用拆下发辫上的橡皮筋扎封好,外层裹上手帕,就做成了简易冰袋。

    你握着冰袋封口轻敷在五条悟额头上,疲累的大脑凉一凉也能好受点。

    “他们跟你说的?”五条悟从来不跟你多提六眼的事。

    “嗯,今天来找你写作业人不在,所以找木村大哥搭话打听了下。”

    “……他是那个男人的下属。”

    “他私下网开一面放我来找悟了。讨厌那个人,也不要迁怒下面做事的人吧,逼着社畜站队的话,木村大哥他们很可怜的。”

    你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五条悟需要集中精神运算分析的时候会突然不再接话,你便适时沉默;解压聊天时五条悟思维跳跃拐到新话题,你也乐得随便扯两句。

    一个人觉得难捱的事,两个人一起捱,程度不止减半。

    就这么过了几小时,傍晚时分五条悟的接话明显迟缓了。

    “……咒灵…感觉活跃了一个等级。”

    五条悟不知是在向你解释还是自言自语。

    你替他擦掉额头沁出的汗珠,看不见笼子外的玩意儿,但你知道五条悟现在很难受。

    “负担太大的话咱们就走吧?”

    “不要。这种程度,脑子还能吃得下。”五条悟这该死的胜负欲。

    当你扶着五条悟走出地宫,天已经黑透了。

    五条悟筋疲力尽洗漱完毕,回屋一头把自己摔进枕头:“你咋还在?”

    “我告诉家里等下派车来接,”

    你趴在床边手撑着下巴,

    “头还疼吗?”

    “……你说呢?”五条悟没好气。

    “这样啊……”你伸手,撸猫一般,一下一下缓缓轻抚他的后脑。

    “痛痛飞~痛痛飞~痛痛飞走了~”

    北国民歌的调子温柔舒缓,斋藤婆婆曾教你这样哄弟妹。

    “哄小孩儿的话,居然还能唱成歌……”五条悟语气已渐渐困倦。

    “悟也是小孩子吧。”你趁着他困到听不见多贫两句,替他盖好被子。

    以后的岁月里,因为这双六眼,你们应付过不止一次生长痛。

    比起主动挑战更繁杂的咒力,随着五条悟开始出任务,被动辣到眼睛,或者时间到了水到渠成升级的情况反倒更多。

    相比地宫里再严厉也不过是训练后遗症的疼痛,出去摸爬滚打,五条悟倒确实遇见过几次几乎以为自己会瞎掉的情况。

    五条悟想起,疼痛发作时,他惯常窝在你膝头。

    你揽着他,一下一下,用手指梳过他的鬓发,嘴里哼着似有似无的小调,合着节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这些五条悟都很喜欢。

    “痛痛飞~痛痛飞~痛痛飞走了~”

    交往后没多久,五条悟迎来了有史以来最要命是一次六眼进化。蜷缩在你怀里,五条悟几乎想把自己的眼睛直接挖出来。

    你紧紧搂着他,圈住他的双手不许他乱来。

    “都会好的。”你吻着他的额头,亲亲他的眼皮,碎碎念叨。

    “感觉……会瞎掉啊……”

    “不会哟,疼过头就会胡思乱想。”

    “……真瞎了怎么办?”

    “这样啊,不用再看到糟心的东西是件好事吧?既然不再用六眼了,那悟来做我家的孩子怎么样?”

    “咒术师…来阴阳师的神社工作是想怎样?”

    “那……要不要一起开家庭餐馆或者西点屋?”

    “……这两个差很大好吧?”

    接下来的讨论,就断断续续从六眼的退休生活,歪到了家庭餐厅和西点屋的选址区别,从家庭餐馆唐扬鸡块和家里的区别,歪到了“晚上想吃炸鸡块加美乃滋”。

    疼痛高峰是什么时候过去的?五条悟记不清了。

    之前的“痛痛飞走了”,被长大一点儿的五条悟抗议太像哄小孩儿,你只好改哼其他的。

    多少曲儿下来,不知不觉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里唱的《月亮河》成了你的定番。

    在没有歌词,声音轻弱的《月亮河》里,五条悟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疼痛的潮汐。

    疼劲儿过去,你总说着“又成长了是好事”,然后做多加了糖的红豆饭团,或者问和菓子店订糯米特质的豆沙羊羹,两人一起庆祝。

    到头来,相比疼痛和害怕这些模糊的印象,五条悟记住了六家和果子店的红豆菜单和九种红豆饭的做法。

    “嘟——————————”

    酒店内尖锐的火警警报,声音越来越大,足以将五条悟的意识从黑暗中拽出来。

    “醒了醒了!”五条悟睁眼,弥生惊喜异常,过于高亢尖锐的警报声里,弥生的声音几乎听不太清。

    见自己清醒过来,夏油杰看起来也松了一口气。

    即使两人都被绵绵不绝、不知为何会触发的警报吵得耳鸣,也掩不住满脸庆幸。

    五条悟利索调整状态。

    这里没有她,没有膝枕,没有红豆饭和豆沙羊羹。大家还在敌人的领域里。

    在幻影和傀儡簇拥下的妆妃,忍不住狠狠捂住耳朵——要命的警报噪音,看来对咒灵也会产生影响。

    妆妃咬牙切齿——被噪音吵得心思都乱了,没法集中精力。

    速战速决,给那三人来个了结吧。

    正想着,吉原空间变得扭曲起来。

    怎么可能!

    “真——是——遗——憾——”

    轻佻的语音内包含的杀意,察言观色的花魁不会听不出来。

    本应在灵魂上已经垂死的少年缓步走来,花魁的脸上第一次丧失了余裕。

    “精神攻击这种玩意儿,一旦受袭者不存在恐惧啊、痛苦啊这些弱点,就不管用了。”

    淌血的眼眶中央,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白发少年宛如地狱中走来的惩恶神祇。

    “伤脑筋~~因为某个人,恐惧啊痛苦啊之类的心灵空洞,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概念呢。”

    五条悟尽情凡尔赛,

    “啊,无敌是多么寂寞!”

    陪在身旁的夏油杰/弥生:“……”

    自己是不是被拉踩了先不管,这货肯定欠一剂退骚针。

    五条悟缓缓抬起右手,两指相缠。

    感觉此刻可以想象到呢,那个突破的自己。

    加上合适的条件和资质……

    以三人所在为起点,白光蔓延。

    五条悟,15岁,习得领域展开。

    夏油杰/弥生:淦,又给他装到了。

    稚嫩粗糙的新生领域和成熟领域相抗衡,竟也能做到步步紧逼,寸土必争,白光界域缓慢、踏实地一点点吞噬着花街万象。

    妆妃一口银牙咬碎,阴鸷一笑,命身侧打扮成秃的凶灵女童护卫:

    “小哥看看,这些是谁?”

    被封上嘴的凶灵们,张开利爪扑来,三人认出了一张熟悉的被害者面孔。

    “横井玲香!”弥生突然大声呼唤。

    凶灵横井明显一滞。

    “无论在东西方语境,名字跟灵魂的关系都很紧密,先让他们停下来再说。”

    三秒以内,宝可梦大师夏油杰召出一只扩音喇叭状咒灵,一声长啸,众多凶灵竟短暂停滞在空中;

    弥生尽全力开出还魂阵,准备先把凶灵送回黄泉。

    不等几人做下一步,妆妃周围未被吞噬的花街领域竟撕开一道口子,妆妃在趁机突围。

    五条悟的速度更快,一发组合术式打出去,妆妃血肉横飞,四分五裂,体内的宿傩手指初显。

    “搞定了她就过来搭把手!”

    在两方领域激战的空间内开阵,等于几方能量相互冲击,一个搞不好来个大爆炸就全员为艺术献身了。

    妆妃败亡,凶灵们的咒术控制解除,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她们终于不再被迫禁声了。

    花街领域急速衰颓,能量失衡,和夏油杰一人一边按住还魂阵,五条悟极力补全能量空白。

    还魂阵撕裂两界,把最后一只亡灵送回黄泉的下一秒,空间炸裂。

    众人眼前一道白光,酒店俱乐部的一面墙炸碎了,三人被爆炸气流无障碍弹出现场,空中紧急减震摔在临近另一座高楼的天台,打几个滚,总算停了下来。

    三人瘫在天台,同各自的辅助后勤恢复了联络。

    妆妃展开领域时,高专的辅助监督立刻察觉到不对,向总监部的求援没有得到及时回应;

    及时赶来的警视厅警察,在向监督了解现状后,倒是迅速做出了反应——

    叫醒五条的火警警报,正是他们的手笔。

    “结束...了吗?”

    五条悟没有直接回答:“宿傩手指呢?”

    “有...”夏油杰有气无力抬起手,向同样没直起身子的两人展示。

    “......悟,等善后部队到了,要做说明报告的吧,你来还是我来?”

    夏油杰问从刚才起就没吭声的五条悟。

    五条悟没接话。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痴痴望着天上的月亮。

    一如既往陪在那里,一如既往温柔明亮。

    《蒂凡尼的早餐》,五条悟对这类片子看不太进去,但你喜欢,所以他也喜欢。老电影里赫本倚在窗口仰望的月亮,皎洁得就和眼前这轮一样。

    “哈......”

    月光太亮眼,手掌捂上眼睛,五条悟的声音仿佛旅人刚结束了段长长的跋涉,

    “好想和她做啊!”

    走楼梯太慢,五条悟几纵几跃借力建筑外墙下楼,他要快刀斩乱麻,交待了就下班,然后回去找月亮。

    酒店外围了不少人,咒术界的,阴阳术界的......还有警视厅的。

    五条悟撒着欢儿向警视厅的人马迎上去,冲警官们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