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关于黑历史
    祈年祭又叫春祭,这天,鹭宫神社会迎来年后访客量的第一个高峰,毕竟这里的神楽舞是招牌。

    你赶在开祭前溜进神社食堂,和今天来帮忙的巫女一起给大家盛饭摆盘,顺便和其他神社来帮忙的祝部寒暄。

    讲真,这种纯纯的i人地狱,现在你也培养出完美抗性了。

    作为宫司夫人的母亲不在,身为宫司长女的你,被迫社交力拉满——熟悉的前辈一定要热情妥帖,能在了解其近况的基础上多问候两句最好,新面孔的神官也至少要记下他们的名字。

    趁着大伙动筷,你拜托巫女前辈看顾现场,匆忙端着托盘到主客室。

    在父亲和其他神社前来捧场的宫司、祢宜还有神主谈天期间,贴着墙根尽可能隐形地绕到宾客身后,由父亲上手位置的正客开始,为诸位奉上暖身的甜酒,再恭敬地合上拉门跪坐在外面随时等候差遣。

    二月的天气还很凉,幸好你偷偷在绯袴里穿了护膝,否则回廊的地板跪起来能让膝盖凉的打颤。

    此时,你才得有一丝喘息,神游间想着五条悟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不知道有没有好好把门窗关好。

    隔着外袴调整护膝,你想起夏日的时候,五条悟傍晚归来,只要没有外人,你们总在书阁的天井乘凉,他枕在你膝头,有时会恶作剧一般轻舐你的膝盖,吓你一跳,然后翻个身,把脸埋在你软软的肚子和大腿间,嗤嗤笑着,热热的呼气喷到你腿上。

    上了国中,开荤以后,这样的调笑有时会变成无言的邀请,得亏你还有基本的常识,不至于被他忽悠得玩儿野外。

    神游了不知多久,你爹在屋里终于想起你是他亲生的了,在你脖子冻得发红之际,打发你去帮今天跳神楽舞的堂姐妹梳妆准备。你起身向屋里诸位大人物行礼告退。

    “文穗出落成大姑娘喽,”

    铃原神社没正形的老宫司把小手炉递给你,

    “过几年要不要嫁到我们家?弘一眼瞎,但我家的良二今年夏天就回国了,他可是比弘一还帅哟?来嘛来嘛~”

    你打着哈哈尽可能自然地落荒而逃,铃原老爷子不是坏人,但你不擅长应付他。

    至于他孙子弘一……虽然有点对不起他,跟这位有关的记忆实在太尴尬了,导致你现在都有点难以直视他。

    神楽舞仪式开始前,神社内相熟的众人三五成群的社交时间,又一重i人地狱。

    你天赋一般,堂姐妹揽下了神楽巫女这种要灵能的技术活,弟弟需要随侍仪式为以后积累经验,那么维护各路人缘,替鹭宫神社给众人留下亲切热情的好印象这点工作一定要妥善完成。

    你记忆力没好到能记住所有人的信息,便偷偷取巧,在肌襦袢和外衣的夹层藏了个小本子,记录各路人马的姓名喜好,基本情况还有关系亲疏,在入场交际前看一眼避免出岔子,贴身装着也好壮胆。

    你躲进角落,翻开本子便忍俊不禁,本子上多了五条悟的字迹,在你将要打招呼的那位神主名字上划了一个加粗的圈,拖个箭头:

    “这个人搞外遇,被老婆娘家下了诅咒,靠近一米以内能闻到狐臭”。

    当事神主好像是咒术圈的,他的外遇八卦闹得很大吗?连五条悟都知道了。

    翻下一页,对应着正跟神主聊天的那位女士,名字下面也加了注释:外遇对象。

    “……”不要紧吗啊喂?外遇狗男女大庭广众之下谈笑风生,这是因为暴露了所以放飞自我了吗?

    再翻下一页,那位穿深绿羽织的夫人就是本子上这位“加茂樱”吧?

    名字也被圈上了,加了注释:私下里组建了死亡金属乐队,还是唱黑嗓的。认真的?那位端庄矜持被称为“清正美”典范的“樱夫人”?反差好大!

    再翻,你爹的故交庵大人也被画了圈:“女儿追捧的棒球男星出轨曝光,再起不能,目前绝赞家里蹲中!”旁边还画了一个贱到不行的笑脸。

    喂...他女儿也是你的前辈吧?

    对着场中人一一翻到对应页,大多都被添加了各种八卦,你产生错觉,仿佛话痨到不行的本尊就在你跟前逼逼赖赖。但是,听了这些八卦,感觉好像和社交场的众人,距离没那么远了。

    “啊,文穗桑。”你抬头,弘一君打着招呼向你走来。

    小伙子颜值好像更不错了,你听说他新年的时候交了女朋友,这就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咩?

    “啊啦,好巧!”

    你笑眯眯打招呼,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女朋友?这么可爱,弘一君也太好运了吧!”

    弘一君身边挽着他袖子,娇小精致的女孩对你友善地笑笑,你莫名觉得她打量你的眼神,探究夹杂着担忧。

    不过幸好,要不是她在现场,总觉得你和弘一君两人之间的气氛会尴尬到爆。

    一切都起源于弘一君的爷爷,那位想一出是一出的铃原大人。

    去年一场秋分祭下来,老头儿突然就认定了你是他理想中的孙媳妇,丫把不常用的脑花搅一搅,死缠烂打拉着你爹要了你的手机号,当场就传给了他孙子。

    “那个…虽然很抱歉,但是我有男朋友。”天知道当着你爹的面自曝有奸情,之后有多难收场,老爷子你坑死我了。

    “哈?那种不知道哪来野小子绝对比不上我们家弘一的,现在分手吧,弘一从哪个方面都会让你马上忘了那小子!”

    “……”你透过起哄的众人,与“野小子”对视。五条悟脸上还挂着笑容,怜悯又关爱,科学家看着即将上死刑台的小白鼠的那种。

    “实在抱歉,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话总得要说清楚的,只有这点不可退让。

    五条悟的笑容缓和了那么一丁点。很好很好,你千万别当场爆炸,我对我家这间老和室还是有感情的。

    “哎?上本垒了吗?”铃原老爷子笑得豪爽,“弘一这方面不会比他差的啦。”

    “您就别调笑我了。”你心如死灰,总觉得对还没见过面的社死同伴,有了那么点同病相怜。

    “所以说到底做…”

    “老爷子你喝太多啦!文穗还是国中生,这种话题对她太遥远了。”

    爹!nicecatch!虽然爹你把家里的日常收支管理、照顾弟妹之类的杂活总扔给我,周末还经常拉我做不要钱的迎客巫女剥削剩余劳动力,但在这一刻,你终究没忘记我是你亲生的。

    送命题社死现场就这么糊弄了过去,感谢你爹,更要感谢你自己,保住了自己和老爷子的命,更保住了自家老房子的命。

    “不用谢我。”你对铃原老头说。

    “?”

    当晚,弘一君的电话来得不是时候。

    “…悟…”彼时你嗓子折腾得有点哑,脑中炸开烟花后白蒙蒙一片,陡然被手机铃声拉回神,想要接电话的本能反应让你的神经更紧绷,下意识绞得更紧。五条悟闷哼一声,扫了一眼来电显示,顶着压力又往里进了进,额头落下的汗珠滴进你的眼中。

    思春期男生是喂不熟的狼,你迷迷糊糊认命了,先把这位祖宗伺候完事了再言其他。

    然而五条悟有自己的想法。两人的呼吸乱七八糟,你眼见着这位祖宗拿起手机点了回拨。

    “来电不接…让人等太久…可是很失礼的。”五条悟笑得张狂,迎着你惊恐的眼神,箍着你的双腕不让你掩住声音,把已经打通的手机递到你耳边。

    弘一君是个好人,虽然这场面他估计真没见过,但还是慌慌张张打圆场:“文穗桑听起来身体好像不舒服,秋分祭辛苦了,我回头再打,保重!”然后只剩下忙音。

    太尴尬了,又尴尬又难堪。你胳膊盖住眼睛,这次哭出来,是真的伤心。

    五条悟回过神,终于想起自己该做个人了:“抱歉抱歉做过头了…那家伙也不一定反应过来这边出了什么事嘛。那个,慢跑也是会喘气的,两个人也会慢跑的,你看,不是有跑着跑着接电话这种事嘛…”

    你轻捶了他一拳,无视手足无措的混世魔王,一边接着掉眼泪,一边习惯性地分析情况。

    你早就意识到五条悟这人,情绪上跟常人隔着一层。普通的羞耻心啊,对于人之间的距离感啊,他基本没什么概念。

    就比如此刻,五条悟道理上绝对是明白的——你会哭是因为被别人撞到这种事而感到羞耻,

    然而他情感上无法与普通人共情——这种事有毛好羞耻的?

    某种意义上,也算“强者不会在意他人的目光”吧。相对的,你估摸着五条悟直接把“在意这种事被人撞到”归到弱者思维了。

    对发小的脑回路研究多年,你早就发现,这货的思维大多是一条直线,不会考虑是否符合道理和常识,他人的眼光更是不能吃,会做一件事的唯一理由,就是想去做。

    就像脾气不好的家猫,正干饭呢,有猫蹲在一边觊觎寡人的食盆,那自然是张嘴哈丫的;

    正运动呢,有人打电话来觊觎老子的女友,那果断就开直播让丫滚——没毛病啊,五条悟郁闷地想。

    正常情况下,在人格形成的童年初期,小孩子对他人的情绪很敏感,会通过身边人的反馈来调整自己,以更好地适应生存环境。

    然鹅...公开亮相前的六眼,整个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豌豆公主,其社交对象,除了一帮整天絮叨“六眼最强,业界希望”还有“您要成为族人依靠”的五条们,也就偶尔掺进俩有能耐闯进五条本宅、想要他小命的诅咒师。

    考虑到咒术师们跟地球人有些代沟的精神状态,指望五条悟能正常体谅周围人的心情,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这种情况,只能一点点引导。

    你打小情绪稳定,没啥见识的五条悟对上你稀有的眼泪,直接被k.o。

    这种情况下,就先在五条悟光滑无褶的大脑表皮上,刻下简单粗暴的反馈模式:他怕你哭——做了这种事,你就会哭给他看——以后这种事不能做。

    九成九情况下,五条悟会老实听话的。

    你觉得五条悟本质上还是挺乖的,嘴上说着“照顾弱者好麻烦”,却还是会老老实实以顾忌弱者为前提行动。

    不是因为“照顾普通人是正确的”,而是因为他不愿伤害别人,所以想这么做。

    五条悟打心底里,是个温柔的人。

    所以你拿起手机,就像抓着猫的后颈皮压在食盆前,掰开揉碎了让他理解:

    “悟觉得这种私密的事没什么,但我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想起来都会觉得很难过羞耻。你不顾我的感受,把这种事秀给外人看,让我觉得我就像悟的东西一样(没被当人看)。”

    五条悟替你捧着纸巾盒,像听老师讲课的好学生,可可爱爱提出疑问:“可是,文穗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嘛。”

    五条悟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指指自己,又指指你,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你是我的东西,我是你的东西。”

    紧接着,这家伙又一副“懂了”的亚子点点头:“但你讨厌让别人撞到,所以我以后不做了。抱歉啊,让你难过了。”

    你:“......”

    行吧...好歹目的算达到了,大概?

    明明是去年秋天的事,现在想起来还像刚刚发生一样,你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次之后,你做了玛德莲蛋糕寄给弘一君作为赔礼,两人过年还互相寄了贺年片,但直面弘一君,你勇气脸皮都不足。

    你对着弘一君和他的女朋友尬笑,准备找借口撤退。

    “…文穗桑!”弘一君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在找你!”

    “哎?”

    “…文穗桑最近…和男朋友的关系还好吗?”

    “…多谢问候…还好…”

    话说我们有熟到过问这种事的程度吗?但对方感觉不含恶意,你决定诚实回答。

    “……”弘一君,说点什么啊?冷场了喂。

    对面弘一君憋得脸都红了,女朋友鼓励地推推他,弘一君终于鼓起勇气:

    “文穗桑和男朋友一起,会感到害怕吗?”

    “……”这话题是不是太跳脱了点?

    “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吗?虽然我那位的性格的确谈不上好,但并不可怕哟,”你想想,感觉这个结论并不严谨,又补充道:“至少对我来说,不可怕。”

    “那样的话,就太好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要用这么犹疑的口气啊,女朋友桑。

    弘一君深吸一口气:“我女朋友在亲密关系暴力中心做志愿者这是她的联系方式如果有必要的话请不要犹豫务必联系我们我们愿意成为你的伙伴如果感到尴尬的话袋子里其他的求助方式都是可以的请务必收下!”同时把一个文件袋塞给你。

    女朋友最后留下一句“请务必珍惜自己”就领着一口气还没上来的弘一君撤退了。

    “……”发生了什么?

    你拆开袋子:除了附有女朋友桑电话的亲密关系暴力中心宣传册,还有情感伤害咨询、x虐待求助、家暴求助热线配相关隐蔽所地图,最后连流|胎诊所咨询手册都有。

    总感觉,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

    你翻开自己的社交信息小本子试图从五条悟留给你的八卦里找线索,然后在“铃原弘一”那一页,看到了用签字笔大写加粗的“软骨虫!”“童贞!”“菜鸡!”“被害妄想!”

    “……”

    你掏出手机传信息给五条悟:“亲,你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