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6 章 兵变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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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轨步出李贤的宅邸之时,脸上已多出了几分如释重负。

    有这个在名义上最合适于继承皇位的人顶在前头,他们这些意图对抗安定公主和天后的亲王,也就多出了一份底气。

    但这位曾经被铁勒人俘虏过的废太子,到底能否因此次取胜坐稳皇位,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他可是听说了。

    那位镇国安定公主在边境,将征讨铁勒得胜之事,刻在了京观旁树立的碑铭之上。自去岁北部受降城开始建立至今,从并州都督府和云中都督府不知调派过多少士卒往来奔走,都在那碑铭之上见到了蛮夷掳劫太子的“罪名”。

    他和李元嘉说什么成王败寇、粉饰过往的话,说出来听听也就算了,大约也只有被忽然托孤的韩王和急于摆脱现状的李贤才会相信这样的话。

    世人真的能接受这样的一位天子吗?能接受李贤在被废黜太子之位后登上君王宝座吗?只怕不会的!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他们这些宗室的机会了。

    相比于这个没用的废太子,他这个高祖皇帝所出的亲王,是不是要更有胜算一些呢?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该当做好一个辅佐者该做的事情。有些话也不适合过早说出来,闹得他们这些各有想法的亲王内部生乱。

    到底要如何瓜分天下,还是得手之后再说吧。

    有了李贤的许可,有了其他亲王的同仇敌忾,李元轨当即做起了准备。

    要想让李贤顶住安定公主的压力,光只是让他重新成为太子是绝不够的,只能是他直接成为天子。

    而以天皇如今的身体状况,这个时间只怕不会太久了。

    那么眼下最为要紧的,就是在这一日到来前,趁着安定公主不在长安,在洛阳城中掌握一支足够有分量的甲兵。

    因洛阳这东都大多时候处在天后的管辖之下,天后的手里当然有一支这样的势力,可惜,在他们能够完全掌握局面之前,自然不能相信什么天后会完全站在李贤这头,将这支势力借出一用。

    哪怕不算安定公主,对天后来说更容易掌握的可还有一个李旭轮呢。

    但好在,终究是天无绝人之路。

    年初之时,陛下将王方翼调度入朝,由其接掌兵部相关事宜。

    在韩王李元嘉带来的消息里,陛下的托孤重任不仅和他说过,也和王方翼隐约透露过。若非王方翼出自太原王氏,天皇陛下在重新将其重用的时候心中还存几分疑虑,这份交托会更重一些。

    现在他的存在,更像是天皇提到台面上来制约宗室和安定公主的筹码。

    但想来,在阻止安定公主再进一步这件事上,他们是能和王方翼达成合作的。

    否则,就只会看到推进糊名制度的天后和掌握兵权的安定公主联手,将世家给再往下踩一脚。

    临近京畿之地也还有一路队伍可以调度,掌握在清河崔氏崔知温的手中。

    他毕竟是从千牛卫起家,又是陛下启用河东势力的标志。虽未能从当年的覆灭高丽一战中得到多少升迁的好处,但数年间走得低调而稳当,倒也在此时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听说同出清河崔氏的崔元综因当年的西域之变,和安定公主手下的势力走得很近,崔知温倒是纯然为天皇陛下的臣子。

    到了今日这等紧要关头,是时候和他接触一二了。

    不过李贤这边已由他来接触了,王方翼和崔知温这头,大约还是韩王去联络为好。

    至于越王李贞……

    他倒是找到了另外一个屯兵的门路。

    李元轨坐在返程的马车之上,阖目思量着眼下的情况,只觉若是越王李贞也存有和他一般的想法,那势必会成为他最大的对手。

    谁让他真是太懂得把握机会,也太能忍了。

    李贞的母亲燕德妃和荣国夫人长期为伴,却还是因年迈体衰的缘故,在今年抵达洛阳后不久过世。

    身为姨表妹的天后对此大为哀恸,在安抚了荣国夫人后,为燕德妃举办了异常隆重的葬礼。由工部礼部主持丧仪要事,由王勃撰写神道碑文还在其次,在燕德妃的葬礼上,天后更是特赐羽葆鼓吹以示荣宠,又让东都知名寺观之中的僧侣为她斋戒祈福。

    越王李贞在母亲的葬礼上哭晕过去了几次,直到自昭陵折返后,便向天后上书,请求在东都白马寺内,为母亲打造两尊佛像,以求为母积福。

    但这佛像的打造既需人手也需场地,便也成了李贞藏匿人手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哪怕明知这是他们这边又多了一份助力,李元轨还是不由

    握紧了拳头,在眼中闪过了一瞬的忌惮。

    他不能只是拿捏住李贤的想法,将这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太子推到前台,还得再做些事情。

    “停车!”李元轨忽然朝着车夫喊了一声。

    车夫一勒缰绳,就听车中的霍王又道:“转道,去拜访萧昭容。”

    天皇天后摆驾洛阳的路上,李元轨曾经和萧昭容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彼时没能直接搭上话来。

    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想来她依然有拉拢的价值。

    他从越王李贞这里得到的一个消息,也让他更是在意萧昭容的存在。

    越王府长史萧德琮有心联络兰陵萧氏子弟协助于此次要务。

    但居于颍川的兰陵萧氏能够为他所调度的不到半数,大多人脉反倒是与早年间坐在淑妃位置上的萧妤有所联系。

    萧妤退居昭容之位以求避祸,也让这些兰陵萧氏子弟免于步上太原王氏和渤海高氏的后尘,这些人……

    自然是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中的。

    若是她说一句话,大约要比其他人有用得多。

    可当萧德琮上门求援的时候,却被萧妤令人打了出去。

    按照她所说,若非萧德昭诓骗于她的儿子,许王李素节何至于落到被诛杀的地步,那就劳烦这等别有居心的萧氏族人别找到她的头上来。

    若要保全兰陵萧氏,免于落到绝后的地步,他们最好还是在这等时候保持缄默为好。

    李元轨却觉,这其中仍有斡旋的机会。

    他留心于这半年间萧昭容的表现,发觉她绝不像是她拒绝了萧德琮的拉拢一般,只想做个闲云野鹤之人。

    自阎立本请辞后,抱病多时的李淳风有心辞去太史令一职,前往天柱山清修以待天年,但因天皇的挽留还未能走成。

    萧昭容便趁着这一段时日多有奔走,试图为义阳公主彻底落成太史令这个官职。

    以义阳、宣城两位公主和安定公主之间的交情,这件事本该是由安定公主来做的,但在漕运所代表的惊人利益面前,安定公主又哪里还能记得这件事。

    这或许……也是一个离间的机会。

    但当他被准允进门的时候,萧妤吹着手中还在冒着热气的茶盏,心中想的却是,霍王这厮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用安定公主让人从南方送来的好茶招待霍王,真是有点太亏了。

    可她都按安定的建议将茶给泡好了,现在撤下去,茶凉了也得损失。

    还不如摆到台面上来,让霍王觉得,她这人看似失势而且无欲无求,实际上还是个喜好名品之人,绝不甘心就此碌碌无为地渡过余生。

    她这个估计也当真没错。

    霍王落座后品尝了一口茶汤,便不由在目光中闪过了一缕亮色。

    虽正处夏日,但这热茶入口仍有一番沁人心脾的风味。

    李元轨小心地又朝着萧妤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更是确定自己并未来错。

    萧昭容出自名门,果然心气仍在。虽然时隔半年再见,她脸上的憔悴之色依然能隐约窥见,但这并不妨碍她在此时还能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她漫不经心地将茶盏搁在了一边,终于开了口:“霍王来此若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必这般藏着掖着。想来以你我之间的交情,也不足以让你有这个闲情逸致上门赏花,必定还是有话要说。”

    李元轨心中一番忖度,知道自己不能按照和李贤说话之时的方式,来和面前这位想要拉拢的“陌生人”谈交情。

    得换个更合适的切入点。

    纵然心中急转,自萧妤所见,他却并未犹豫多久,就已将话说出了口:“恕我冒昧问一句,萧昭容不恨天后,也不恨天皇陛下吗?”

    萧妤眼帘一抬:“现在已连谋反署名的证据都不需要,只需要霍王的一句发问,就能给人定罪了吗?”

    李元轨笑道:“萧昭容……不,萧夫人多虑了,我有此一问,不是来试探于你的。在许王过世之后,换了是谁也不会觉得,还有必要这般试探,以图将你最后拥有的一点东西都给褫夺干净。”

    他看似目光有所避让,没有直接落到萧妤的脸上,却以眼尾的余光留意到,在他提到许王二字的时候,萧妤搭在座椅一侧的手有片刻的颤抖,绝不像是她的脸色一般平静。

    他便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是很认真地来问,萧夫人真的对天皇天后二位陛下的决定全无怨言吗?若非他们二人做出的决定,许王就算有罪,充其量也不过是被褫夺亲王封号而已,何至于落到直接被处死的地步!”

    萧妤不动声色

    ,心中倒是将这位霍王勉强高看了一眼,觉得对方这几句话,起码还能对得起她今日浪费的茶水。

    这人若是上来就怂恿她和天后为敌,那也未免蠢得太过,也不知该不该说是病急乱投医。

    可他连李治都给一并算了进去,那就有意思得多了,姑且还能算是抓稳了这矛盾仇怨的症结。

    李元轨叹了口气:“当然,我知道,这话是不该由我来说的,若是对外传了出去,我自己就讨不了好。但今日时机转瞬即逝,我又不得不来寻你说上这几句话。”

    萧妤终于在此时正面对上了他的目光,出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李元轨回问道:“若现在有个机会,能既除掉天后和安定公主,又让天皇陛下无法将皇位传到雍王和周王等人的手中,不知萧夫人愿不愿意做些事情?”

    骤然听闻这么个意味分明的话,萧妤自他到访以来就沉静自若的脸上,也不免闪过了一缕意外之色。

    可她到底已是在这皇权风云中心地混了这么多年,又很快将这诧异给压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冷笑:“让天皇陛下不能将皇位传给雍王和周王,那传给谁?我猜也不能是李上金这个连改元都不被允许出席的家伙。”

    她讥诮地朝着李元轨问道:“你连做个臣子都没别人厉害,在朝堂之上难有出头之日,不过是仗着自己乃是天皇陛下的皇叔,还能勉强有几分体面,怎么也敢肖想皇位了。”

    这话虽让李元轨听得头疼还窝火,但一想到这份筹谋既然要以这等迂回的方式来实现,那也无所谓听上几句这样的贬损。

    何况,也难保萧妤不是在以这样的话试探他的深浅,以确定他先前说出的话,到底是在试探于她,还是他自己也抱有这样的想法。

    他从容答道:“做天子的未必要比做臣子的有本事,只需知道什么人是和自己站在一处的,什么人只能同路一时也就够了。何况,今日的这位大唐天子动辄病倒,将朝政要务交给天后决断,自己做出的决定却是让太子北伐,真可谓是可笑至极,难道还不允许有人觉得,自己能比他做得更好吗?”

    萧妤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唇角有些不可遏制地往上抬了抬。

    当然,这发笑倒不是因为她觉得李元轨这话滑稽,说出来的大话引人发笑,而是她

    格外想知道,若是那位正在病中的天皇陛下听到了他的好叔叔这句评价,该当会是何种反应。

    但想想对方的来意,她又克制地将笑意往下压了压,以一种更像是评估审视的方式,将李元轨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

    这才一脸了然地出口:“霍王这个封号的霍本是地名,现在看来,倒也恰如其分,竟是取自磨刀霍霍的意思。”

    李元轨额角一跳,实是没料到从萧妤嘴里,还能听到这等冷淡而促狭的话来。

    可还不等他因此做出何种反应,他便忽然听到萧妤接着说道:“也难怪你会先问,我恨不恨那位天皇陛下。”

    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怨毒,在那张略显病态的脸上着实显得有些分明,也没有逃过李元轨的眼睛。

    他的心脏忽然加快了一阵跳动,谁让他已意识到,他会听到的,很有可能是个他需要的答案!

    萧妤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哪怕此刻在她的眼前并没有其他人,也能让人确信她到底在看向什么人。

    “恨,怎么不恨!我恨他当年为了对抗太原王氏和长孙无忌,便将我和素节高高捧起,非要让我们去争一争那个位置,在发觉我们不想直面那等冲突的时候,又直接将我们摔了下去。”

    “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起码相比于王皇后和第一位废太子李忠,我们母子总算还能保全性命,在那出废王立武之中存活下来。可他将李弘那等懦弱之人视为珍宝,将李贤这个无能之辈看得极重,又对李旭轮器重有加,却唯独没有将素节当成是自己的儿子。”

    仿佛是因为先前的那番话,直接打开了萧妤这么久以来积蓄在心中的情绪。

    明明她已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