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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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老二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雷永超?”

    许令仪反问:“我以前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提起过雷永超?你都不问我雷永超是谁?”

    余老二:“……”

    许令仪又反问:“我又什么时候和你提及过这几天要去涝河村?我今天回来的时候,你和我说了什么?”

    下午许令仪方一进屋,余老二就热切地问过她在涝河村一切顺利与否,还说了句“涝河村的人都牲性”。

    余老二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但还是嘴硬:“就算这样,你们就能断定我是雷永超?”

    “不敢肯定,八成是诈你的。”许令仪嗤笑,“可惜你不禁诈。”

    许令仪对于雷永超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网络上搜寻到的那份报纸扫描件,其中犯人照片早已看不清楚了。

    “我之前一直被线索误导,认为刀哥屡次将素水村人卖到涝河村,是因为他深谙素水村与涝河村之间的矛盾。如此熟悉情况的人,大概率是涝河村村民。我忘记了一点,作为素水村民的你,同样熟悉情况。”许令仪话锋一转,“而我进入素水村之后,无论是找到孟家老宅,还是救出72号,这一切都是在你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发生的。换一句话说,我接受到的所有线索,都是你有意让我看到的。”

    “放屁!”余老二青筋暴起,极力反驳,“我要是雷永超,为什么当时还会报警救你?那岂不是更容易让警方发觉?”

    黄真:“你报警不假,但想救人却未必是真。我当时已经根据定位赶到了冲突现场,在现场的也不是你一人。即便你不说,其他村民也会说出实情的。所以你才顺水推舟报了警。”

    许令仪补充道:“而在我一个人逃到素水村来到你家的时候,你已经发觉了我是谁。你当时的举动根本不是为了自保,而是想在警方赶来之前解决掉我。很可惜,我身手不错,而黄真赶来的也足够及时。你只能借坡下驴,把一切包装成一场误会。”

    黄真看了眼手机,义正言辞地对余老二说道:“你到底是不是雷永超,和我们回局里做DNA比对就知道了。你自己也很清楚,入过狱的人是在DNA信息库里的。”

    余老二的双手插在兜里更紧了,“我身份证上写的就是余老二,怎么可能是雷永超?你们既然掌握服刑人员信息,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许令仪一针见血:“那是因为真正的雷永超,早在办理二代身份证之前,就被你杀害了。他曾经是你的生意伙伴,机缘巧合下你得知雷永超无父无母,你便杀死了他,冒名顶替犯下一系列罪行,在警察抓到你的时候你为了不暴露自己杀过人,承认了自己是雷永超。”

    许令仪:“别再挣扎了,没有意义。虽然雷永超的父母均已去世,但找个近亲还是容易的。只要做一次DNA比对,你的伪装就不攻自破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被你卖到涝河村的唐燕,是不是就是孟娣!”

    “是!她就是孟娣!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余老二渐渐失去理智。

    黄真又看了一眼手机,这让与警察打过交道的余老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公安机关实施强制措施时,人民警察不得少于二人。黄真是警察,但许令仪不是。

    他们之所以愿意与余老二掰开揉碎了分析案情,并非苦口婆心,而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在等其他警力的支援!

    恰在此时,余苗迷迷糊糊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远远看见了树林边聊天的三人,欢快地向这个方向奔来。

    许令仪本能地大喊:“别过来!”

    然而余苗并未能领会其中含义。就在她赶到余老二身边的时候,余老二一把捞过余苗瘦弱的肩膀,从宽大的外衣里掏出了一把尖刀,抵在了余苗的脖颈处。

    “余老二,她是你女儿!”

    “我死了,她自己也活不下去!”余老二歇斯底里,“你们给我让开!”

    许令仪和黄真不得不向后退一步,就在此时,余老二用力将余苗推向了许令仪的方向。

    许令仪和黄真上前想要接住余苗的空档,余老二顺势从树林的斜坡处跳了下去。那是一段坡度颇缓的小山崖,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本村人而言,无异于一条逃离的捷径,但对于外人而言,难度并不亚于天堑。

    警车的呼啸声从村口传来,支援人员赶到的时候看着许令仪和黄真懊恼的神色,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令仪抱着因为受到惊吓而抽泣的余苗,目光渐远。她坚信,只要方向是对的,余老二跑不远,他早晚会落网的。

    她拿出手机,斟酌片刻后,给谢隐发去了信息——

    师兄,死者唐燕,就是当年和宋辞同时被拐卖的孟娣。

    ——

    韩易敲门进入谢隐的办公室:“头儿。排查结果出来了。案发前三位负责清理实验垃圾的学生仇磊、李双双、张桂林的工作录像都调取了,没有疑点。案发前一晚和案发当天凌晨,三位学生也都在寝室睡觉,寝室楼监控查过了,三人也都有证人。”

    谢隐:“基本可以排除了?”

    韩易:“嗯。不过昨晚县刑警队报送过来一个重要信息。当年拐卖幼年宋辞的罪犯雷永超可能涉嫌一起命案,他的入狱身份也可能是造假的。在半个月前雷永超又组织策划了一起拐卖案件,受害者是宋辞的妻子许令仪,目前县刑警队正在调查。而且……”

    谢隐想起了许令仪的短信,接上了韩易的话茬:“嗯,我知道了。他当年在拐卖宋辞的同时还拐卖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死者唐燕。”

    “我们将从监狱部门提调的雷永超的照片与县公安局推送来的余老二的照片送到检验部门进行了比对,二者确实为同一人。县公安局现在正在赶往‘雷永超’的户籍所在地进行核实,目前还没有结论,但大概率已经被余老二杀害后冒名顶替。”

    余老二,二十几年前杀害雷永超并冒名顶替,拐卖男性幼童宋辞和女性幼童孟娣。二十年后,孟娣以唐燕的身份死在了宋辞的实验室门口,而余老二再次作案,受害者是嫌疑人宋辞的妻子许令仪……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索让人不得不去思考其中因果,然而左思右想之间却又总有想不透的矛盾……

    或许这些矛盾,就是解开谜题的最终答案。

    侦办半月有余,警方目前掌握的线索慢慢开始对嫌疑人宋辞有力。秉承着谨慎的态度,谢隐决定再去会一会宋辞。

    宋辞一如既往的高冷矜贵,只有问及许令仪的近况时才展露出关切的情绪。仿佛生死、真相、自由都并不与他相干。

    谢隐摘了部分线索与宋辞探讨,他在抉择时异常谨慎,毕竟宋辞聪颖异常,擅长顺藤摸瓜猜测警方的心思——说到底,此刻的谢隐仍旧不信任宋辞。

    让谢隐意外的是,宋辞并不知道孟娣的存在。宋辞在被拐卖的过程中锁骨处被划伤,伤口感染让他一度濒临死亡,而他也一直被当做女孩抚养。然而这一切都没能让年幼的宋辞意识到这个家中曾经有过一个“孟娣”存在。

    时过境迁,再回想往日种种,宋辞这才明白买家用意。就是让他伪装成孟娣,掩人耳目,再择机搬家,开始新的生活。

    宋辞:“那真的孟娣呢?”

    谢隐死死盯住宋辞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眼角眉梢的细微表情,半晌才反问:“你真不认识孟娣?或者说,唐燕?”

    宋辞这才意识到孟娣很有可能就是死者唐燕。

    这样一个他从来都不知其存在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死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没有人会相信这是巧合,他宋辞也不会例外。

    对于雷永超,宋辞的印象也十分模糊,他只知道那是二十年前拐卖他、让他受尽屈辱的人贩子。

    宋辞双手交叉,抵在下颌上思索良久。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群本应该在二十年前就被遗忘在脑后的人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难道是……为了报复?”宋辞自顾自捋顺他仅知的线索,“杀掉孟娣然后嫁祸给我?”

    谢隐与宋辞几乎异口同声发出疑问:“可这么做图什么呢?”

    深陷其中的嫌疑人想不通,办案的民警更想不通。

    再多的纠结与猜测也没有意义了,谢隐决定与宋辞聊点现实的。

    “上次你提出疑问,死者是怎么进入实验楼的。我们对推着大垃圾桶的负责清理实验垃圾的学生进行了排查,但他们都排除了嫌疑。你是对实验楼最熟悉的人,你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配合我们想一想,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入到实验楼里?”

    宋辞作为最年轻的副教授,早早就脱离了低级的体力劳动。对于能够进入到实验楼中的大型物体,他只能想到一些检验设备。而这些设备常年都不会更换,不具备将人带进来的可能。

    “学院有专门的食堂,实验室又禁水禁食,所以送餐的车也没有……”

    “半年前更换过实验室空调,但如果第一现场是实验楼,她不可能在楼里存活半年多……”

    宋辞眉头轻拧着,陷入深深的沉思。他眉宇间的细微变化仿佛在罗列一条又一条可能,又被一次又一次否定。

    “除非……”宋辞薄唇又抿了起来。

    谢隐:“除非什么?”

    宋辞:“除非她进入实验楼时候就已经是尸体了。”

    ——

    安顿好余苗和余凉,许令仪也没有再逗留在素水村的意义。赶回A城家中时已是夜半时分。

    疲累与困倦逡巡着许令仪的周身,她早早在APP上开好空调,放好热水。然而开门进去,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感仍然扑面而来。

    空荡荡的房间,空无一人的沙发,整洁到没有一丝灰尘,但冷冰冰的地毯。

    无数个夜晚,她像十八岁那年一样,踩在宋辞的脚上。和着汩汩流淌的轻音乐,风姿摇曳。她展开双臂,自由恣意地揽着他厚实的肩膀,他会有力地挽着她的腰肢。她耳边是他炽热滚烫的鼻息,他胸前是她轻软的呢喃。

    她会将宋辞扑倒在沙发上,跨坐着细数他的肋骨,待他忍不住连声求饶时转换作交缠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迎来一场互相交付的身心寄托。

    然而此刻浓墨倾洒一般的黑夜作幕,只有两盏壁灯苦苦支撑着许令仪的视线。天地苍茫间,她感觉只剩下一个许令仪了。整个人都恹恹的,她赤着脚,试图一个人踩在地毯上转两个圈……

    然而一切索然无味,柔顺的绸裙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滑落在,她懒懒地褪去周身的负担,决定去泡个热水澡。

    “moonriver,widerthanamile,I'mcrossingyouinstylesomeday……”

    浴室里弥漫着淡淡蓝风铃香薰的味道,耳畔流淌着低沉婉转的音乐声,光影晦暗,水汽氤氲,许令仪的五感都被紧紧包裹在这难分边界的迷蒙之间。

    热水漫过她纤细的锁骨,漫过她黝黑的发丝,她索性将脸也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