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累世问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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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山道:“我知道你说的法子了,你想找到白帝剑的碎片重新铸剑然后用神族教的溯荒印,封印裂缝,尝试千年前端木氏未能履行之责?”

    “不是我的法子。”徊道,“青阳氏世世代代,皆以此为任。”

    问山又道:“可你不是说白帝剑只认端木氏的血脉其他人不能持剑吗?”

    “……不除了端木氏,我族或可勉强持剑。”

    “为什么?”

    问山精于剑道深谙一剑不侍二主的道理何况还是这样一柄神剑。

    他一边问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高空中被铁链锁着的那人。只见此人的灵气游入漩涡前溯荒镜中一道似有若无的血气闪过,问山心下一沉忽地了悟“因为这个?”

    徊没有回答。

    沉默片刻,他只道:“重君神体幻灭前,用最后的神力,留给人间一缕气息。因我族与重君有一丝血脉羁绊所以通过这缕气息,我族曾见过一次重君的残相。这是近千年前的事了,残相教给我族一种法阵,或能寻到白帝剑的一丝剑气。”

    “只是……不知为何,从未成功过。”徊道,“所有的试阵之人不是失败就是忽然放弃了。”

    问山听了这话同样不解。

    失败可以理解要寻神剑必定不易可青阳氏想要化解族人的宿命唯有找到白帝剑一条路何故会半途放弃?

    他问:“你希望我同你们一起结阵问剑?”

    徊稍一颔首正要答眼神忽地一凝。他朝一旁看去只见叶夙闭目结印春雾般的灵气从他手中泄出缓缓送入高空被铁链束缚的老者眉心。

    徊一时怫然挥手劈出一道灵诀斩断叶夙的灵气。

    “你做什么?!”

    叶夙道:“强行从身体中榨取灵力难免魂伤我看前辈苦痛是故用愈魂术帮他缓解一二。”

    “简直胡闹!”徊斥道

    这话说得极重叶夙听了施法的动作顿了顿结出的印慢慢散了。

    “父亲教训得是。”

    “自去寒牢思过。”徊一拂袖背过身道。

    等到叶夙远去问山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我记得我伤重之时有个人对我用过愈魂之术就是他吧?”

    徊似乎还在愠怒之中没有吭声。

    “

    可惜当时我几乎濒死,他还年少,那点愈魂的灵气对我来说用处不大。”问山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的伤,连青阳氏之主都束手无策,最后只能取来榑木枝为我施救。我听说榑木枝是放在冥思堂的,那里的族人都去过月行渊,体内灵力所剩无几,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只能依靠榑木的神力缓解魂上之伤,勉强再撑些年月。”

    徊一怔:“你如何知道?”

    问山笑道:“我当时只是濒死,又还没死成,出于求生本能,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得撑着精神辨别吉凶。你们说的话,我在‘昏睡’时都听到了。主上为我取来榑木枝,冥思堂的族人便没人管,主上不能眼睁睁看族人受苦,只能自己耗费心血救治族人,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

    徊听出问山的亏欠之意,说道:“此事你不必在意,我救你,并非无所图,我已说了,我希望与你和明恕一起结阵,寻找白帝剑的下落。”

    “自然要找白帝剑,但不只为你,也是为我,你别忘了,榆宁的仇我还没报呢。”问山的道,“我也说过了,我是个俗人,心中那点爱恨恩义看得比天还大,报不了的仇,偿还不了的恩,在我心里都是过不去的坎。主上为我舍了半幅心血,冥思堂的族人因我受苦,几乎折进性命,我记在心中,来日一定数倍奉还。”

    问山说这话时,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言辞间却有不容拒绝的意味,徊张了张口,反倒不知说什么了。

    这时,问山忽问:“对了,‘夙’之一字何解?”

    徊沉默片刻,答道:“青阳氏本族的名,不是自取的,祠堂中奉有神谕,族人出生,滴血入谕,谕上浮现的字,是为其名。”

    “我听说一个人的名,往往预示着他一生所走的路,青阳氏的人信这个?”问山又问。

    徊没有答,但……的确是信的,他们的名是神谕给的,神谕所示,必有所昭。

    问山玩笑道:“那么照这么看,‘徊’这个字就不太好了,一生徘徊,无终无果,好像不怎么吉利。相较之下,‘夙’就很好,青阳氏一族么,雪浇甘渊,累世问剑,不过是为了一个夙愿,而今夙愿有果——虽然不知是好‘果’还是坏‘果’,到底有个盼头不是?”

    说着,他收了笑,漫不经心地道,“所以你才总罚他,一个笑脸都不肯给他。”

    徊终于听出问山的言外之意:“你是想说,我待夙太过严苛?”

    “人与人不相同,你待他的方式,用在另一种性情的人身上或许很好,但是夙……”

    问山一顿,“夙生性内

    敛,却是难得情深、生来重义,你却非要让他穿上一副铁石心肠,只行该行之事,悲喜不鸣。长此以往,只怕他将爱恨汹涌都藏在心底,不得宣泄,如此自苦一生。他是你的骨肉,他这样,你不心疼吗?”

    徊听了这话,眉眼间一片静默,就像染上了月行渊的霜气。

    片刻,他语气冷硬地道:“他将来是青阳氏的主人,这就是他该走的路,我没什么可心疼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问山道,“但把族人送进月行渊到底残忍,夙的性情,恐怕看不下去,今后,你和他因此而起的争执不会少……“

    ……

    随着最后一丝水纹荡开,第一个梦螺水波吐尽,螺身被烈焰吞食,消失不见了。

    很快,第二个梦螺落入元离手中的神火中——

    那不是同一段记忆了,一样是青阳氏深深的廊道,叶夙已经不再是少年,他早已长大,身形修长而挺拔,但与记忆中清寒疏淡不同,他的神情的忧急的,步履间甚至有一些匆促,身后同时跟着元离、风缨、拂崖与楹。

    “父亲把明恕长老送进了月行渊?!”推开祭堂的门,叶夙质问道。

    祭堂空阔,当中放着一张香案,上方挂着春神句芒的画像。

    徊立在画像前,正在闭目祭神,听了叶夙的话,他没睁眼,淡淡应道:“怎么,你认为不可?”

    “上次是流纱,这次是明恕长老,下一次该是谁?”叶夙道,“从前只是将命入终年的族人送进禁地,今时今日,连这一原则都不守了么?”

    “所谓命入终年,对于我等半仙来说,修为停滞,再无进益可能,便是五衰的开始,岂不正是终年的开始?流纱灵台受伤,无法修行,难道不是终年?明恕多次结阵,被法阵反噬,养伤多年,已无好转之像,难道不是终年?对此,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

    “虽然如此,若族人灵力充沛,五衰之后,亦有近百年岁月,仅因五衰就放弃他们……未免残忍。”

    “那你认为应该如何?在族人中,挑选一个修为不是那么高的,灵力不够充沛的代替明恕进入月行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