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无间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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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生来漂泊,最会察言观色关外在打仗她不是不知道,前几次消息往来,她已隐隐觉察出端倪眼下洛缨这么一问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庄夭夭没有太多是非观但她知道,给敌军递消息,这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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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缨说戎狄凉部有一个世子筹谋多年,在山南城安插了许多眼线,庄夭夭说她从没听说过这个人;洛缨说他们查到凝香馆外的卖货郎是世子的暗桩庄夭夭时时与这卖货郎接触,庄夭夭辩解说我跟他买些小玩意儿不成吗,你们怎么管得那么宽呢?

    卖货郎跑了洛缨久问无果又苦于没有实证,不能直接问庄夭夭的罪,只能暂时把她拘在军营中。

    庄夭夭不乐意被拘着成日吵着要回去洛缨担心军情再次泄露并不理她。庄夭夭不是个省油的灯,自此她就和洛缨对着干。整兵时,她在营外唱曲,洛缨让人把她关入帐中她就拿香粉帕子去撩守帐兵卫的脸,偶尔她得了自由会去山下溪边涤足她专挑有人的时候当着一众小兵脱了鞋袜优哉游哉地把双脚放入溪中把小兵们惹得面红耳赤。

    那日她涤足归来哼着小曲回到帐中忽见洛缨在帐内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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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夭夭认字不多要不是为了勾引梅松照她才不费心学她警惕得很当即道:“怎么?你想让我写认罪书?我可没罪我也不会写!”

    洛缨没说什么

    卷轴内山峦叠嶂线条繁复还有许多小标识庄夭夭看了半晌才认出这是一副地图。

    洛缨指着地图偏北的一座城道:“这里是宣都大周的京师从这里往南一直到涑水之南的丰州这里都是大周的国土。”

    “这里。”洛缨的手指点了点西北的一片山麓“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这片山麓叫苍眠山蛮敌就在山的另一边。”

    “你知道我给你指的这一片地方叫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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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有父母。”庄夭夭道“干嘛想查我的根底呀?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上哪儿查去?”

    拿着地图的小将士道:“姑娘误会了洛将军问你的姓氏是因为只要你是大周的子民每一个姓氏都能追溯到你的源头洛将军想帮看看你是哪里人。”

    洛缨道:“如果你能看懂这张地图该知道山南便是大周的门户我们守着这个地方也是守护大周的子民虽然不能保证人人衣食无忧至少可以令他们不受战乱侵扰

    或许是“衣食无忧”四个字触动了庄夭夭她问:“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看你并不娇气曾经应该过得很苦既苦过便该明白当下不易你此前或许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但你要知道那是错的会把你所珍视的一切毁于一旦。你说你识字识字还不够我希望你明白家国二字是这样写的。”

    庄夭夭的嫌疑没洗清洛缨不放心把她送去别处看押一个女子久居军中又不好洛缨无奈只能把她拘在自己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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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她规规矩矩得很有意思。

    这种规矩不是那种养于闺阁的端庄而是一种自在的规矩她在言行上恪守成规眼中却有广阔天地。

    庄夭夭甚至为洛缨鸣不平她对她说:“我觉得你挺有趣的你想要梅松照不沾花惹草可你成天泡在兵营里他的心怎么在你身上?”

    夜里洛缨点灯写兵函庄夭夭趴在案边歪头说“要不要我教你呀我可会讨男人喜欢了你其实长得很好看我帮你上香妆给你穿我的衣裳教你走戏步男人一定都喜欢你。”

    洛缨落笔专注说:“不必。”

    中途梅松照也来寻过庄夭夭他请洛缨放了夭夭却被守帐将士一句“疑与胡人通信”拦了回去。

    梅松照来时庄夭夭掀开帐帘探出脑袋偷偷张望看他灰头土脸被打发走她居然觉得挺好玩的。

    这一刻庄夭夭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并不是那么想回去。

    在妓馆不也一样被拘着么?还得时时应付梅松照

    与其他恩客。她在哪儿唱曲不是唱?在这里还自在些。

    于是庄夭夭收敛了许多不再胡乱招惹营中的将士大多数时候她能自得其乐唯一不开心的就是没什么人陪她。庄夭夭是个玩心很重的人重到实在有些不分轻重。偶尔号角传遍军营关外有敌袭洛缨肃容整军带兵去荒野杀敌庄夭夭都想跟去看看。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那是一次蛮敌突袭出兵后的大营中没有太多人看守守也不会守她——当时军中已经不怀疑她了。庄夭夭上了附近的一个山头找了一处高地她想她就看看不出声儿她还没见过打仗是什么样的呢。庄夭夭觉得洛缨军中的将士认识她万一她不幸被蛮敌捉住了她也认得凉部世子

    她想得太简单了。

    沙场上只有敌我之分大伙儿都杀红了眼谁管你是谁?庄夭夭不慎撞见一支埋伏在山坳里的胡人伏兵这些胡人见了她赤红着双目当即露出狞笑他们根本听不懂庄夭夭在说什么把她捉住当即解了裤带。

    这种事庄夭夭从前遭遇过太可怕了何况这一次更不同她面对的是茹毛饮血的胡人。

    看着胡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她闭上眼只待咬舍自弃这时一支锐利的箭矢贯穿了胡人头子的身躯喊杀声四起庄夭夭仰头望去只见射箭人是当初给她展开大周地图的小将士洛缨就站在山巅长戟映着寒光冷目下望。

    因为蛮敌伏兵阴差阳错被击溃这一场仗边关守军大获全胜。

    但战争从来没有真正的胜者当日夜庄夭夭坐在山坳里看着军医给将士包扎伤口有人站不稳有人的手抬不起来了她也挂了彩胳膊上有一道血口子不知道谁劈的。有士兵喊:“发馒头了——”将士们便一个一个站起来排队去领吃的。

    庄夭夭没有去她尚未从惊骇中回神低眉坐在一个土坯上低声嗫嚅着问:“你们为什么……要来救我?”

    洛缨看她一眼没说话取来一个粗面馒头递给她才道:“你是大周的子民我说过我们边关将士守护的是国中子民这是我们的责任。”

    庄夭夭听了这话忽然想到那日洛缨指着那片土地问她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

    她说这叫家国。

    可怜她一个妓子什么道理到了她这全成了耳旁风这还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一个词的含义。

    她如此低贱在那些高贵的人

    的眼里,她如地上的泥浆一般,在妓馆的恩客眼里,她是可摘的花儿,是取乐的工具,这也是第一次,她被当做一个人来对待。

    对庄夭夭来说,没什么比“衣食无忧”四个字更重要,她想了许久,接受了梅松照的提议。接受了以后,她就慢慢高兴起来,一样一样地提要求,“我要大红嫁衣,要好看的花轿,你得先把这些置办好,给我过目,如果样式我不喜欢,我可不跟你走。”

    洛缨毫不迟疑地上了马,利落地勒马往西,“其余人等,随我去西面荒原!”

    对于她的要求,梅松照无不应承。

    庄夭夭一下高兴得把什么都忘了,换好嫁衣,又让仆从抬着轿子去街头炫耀一遭。

    “不一样,这次的消息至关重要。”

    凉部世子从前告诉她,如果有紧急消息,又不知道该找谁,可以到城南一座荒弃的宅子里留书。

    反之,如果蛮敌决定绕行西边,从荒原逼近,那他们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小山丘……佯攻?

    等回到军营,洛缨却对她说:“你可以走了。”

    庄夭夭从前只想活,经此一遭,她不一样了,她希望自己能有名有姓,活得堂堂正正。

    一般这种情况,那便是戎狄数十个部落联合了。那会是一支数万人的胡人军队,不抵山南不罢休,边关将士抵御不及,还得去附近几个重镇搬援军。

    佯攻!

    庄夭夭于是写好信,信上叮嘱胡人今后可不许找她了,来到城南。

    庄夭夭心中疑窦丛生,这么说,山南除了她,还有人在给胡人递消息?

    庄夭夭点头说好。

    轿夫们又不敢得罪县令,只得在庄夭夭的连声催促下,一路出了城门,来到兵营,庄夭夭下了轿,提裙狂奔,总算在洛缨带兵出发前,拦截住她,她说:“错了!你们都弄错了,小山丘那边只是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