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二个委托人
    午后的日光斜落在他身上。

    贺振翎看了眼沙发椅上的饼干渣,薄唇微启,“那真是苦了你。”

    林宿听出他敷衍的夸赞。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当然了。”修长的手指随意翻折着剩下的饼干纸,“哪像监察官抄着个手,在旁边当甩手掌柜。”

    “……”

    “剪刀递我一下。”

    贺振翎看了他两秒,转头拿了剪刀。

    林宿嚓嚓剪着折纸。

    雪泥马已经按到了他的肩颈,没忍住贴在他耳边小声逼逼:【你这话好像操持家务的妻子,在斥责没用的丈夫。】

    剪刀利落地“咔嚓”一声。

    林宿回敬,“那你就是分家后随妈的小兔崽子。”

    【……】雪泥马没讨到好,转移视听:【贺振翎知道这种设定吗?】

    “…不重要,设定都是日抛。”

    跟前身影一晃。

    贺振翎拉了把椅子坐下了,“你今天特意去看望了齐佳源,你在催他们对你动手?”

    “也不算催,只是吸引火力。”

    林宿把剪刀一放,靠在沙发椅里缓声道,“齐佳源本来不该存在,这些年都是靠抽取齐佳错的生命和气运活着,但身体依旧病弱。尤其等到哪天,齐佳错被消耗殆尽……”

    贺振翎定定看向他,“他们就只能再找一副更合适的躯壳。”

    “没错,他们这次请我来,应该是想考察我这副身体合不合格。但现在齐佳源突然‘病倒’,他们的选择也只能是我了。”

    林宿说着,严肃地蹙眉,“更何况……”

    贺振翎凝重地看过去。

    “我的贵体,有哪里能让人不满意?”

    “……”

    跟前微微吸气。贺振翎捏了下眉心,很快又恢复平静,“总之,你先保护好你的…贵体,不要掉以轻心。”

    林宿微微一笑,“当然了。”

    …

    他给了人十足的作案空间。

    直到在贺振翎的房间操着心吃饱喝足,才回了自己的客房。

    刚回去没多久,门就被敲响。

    林宿开门,管家站在门口,灰白的头发梳在脑后。一身整齐的管家服,面上十分平和,鹰眼却精光微露:

    “林先生,您刚才去哪儿了?家主叫我来传话,但没见着你人。”

    林宿看了他两秒,眉一扬,姿态跋扈:

    “关你什么事?”

    说完,嘭!关上了门。

    门外:“……”

    屋里,雪泥马悬在半空目瞪口呆。

    【…你直接把人关在外面了?】

    林宿掸了掸衣摆,神清气爽,“看见了吗,人一心虚就会说很多话。我解释得越周全,反而越让人生疑。”

    【但我感觉,你关那一下是有个人情绪在里面的。】

    “…你多心了。”林宿正经,“这只是我从小贺身上学到的一点演技。”

    雪泥马感叹:【难得你认可了他的演技。】

    “偶尔也要从新生代身上汲取一点东西。”

    【……】

    讨论完业余的话题。

    林宿环视一周,随后拉开背包、衣柜、抽屉。他挨个看了圈,最后翻出一条裤子,就看兜的内侧被剪了一角。

    很不显眼,不仔细根本看不到。

    “好歹毒的心思。”

    雪泥马竖起耳朵:【怎么说?】

    “我要是毫无防备揣了瓜子进去,恐怕就要着了他们的道。”林宿冷笑,“这和偷方便面调料包有什么区别?”

    【……】

    雪泥马悉心求问:【那请问除了这么歹毒的事之外,他们还做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裤子被随手搭在床边。

    林宿,“那就是一些普通的夺命换魂术了。”

    夺命,即取人贴身衣物、毛发或指甲封于“唤魂符”内,再取冥纸三斤六两烧成灰,五片装过死人的棺材板,五抔上坟土,以三井之水调成泥人,将符封于体内。

    再用一丈八尺的黑白线捆绑起来,打七个死结,放进棺材片做的小棺材里。

    “先夺命,再换魂。”

    “等人没了,把尸身放倒后从脚底打入尸油钉,阴阳镜一照,夺身的魂魄从口中种符喂下,一刻钟醒来后身体里的魂里换掉了。”

    “其中的尸油钉需要炼制三年。”

    林宿说,“也就是说,他们至少从三年前就开始物色身体了。”

    雪泥马听得一阵恶寒,啪叽贴在林宿脸上:【别让他们染指你,我cos你去!】

    “……”

    林宿把它拎下来,捏了捏,“不用你cos,过两天我们去别的地方住。”

    如果不出意料,齐家要对他下手,一定会先支开贺振翎。也就是说过两天,贺振翎也不会在齐家。

    雪泥马探头:【去哪儿?】

    “一个朋友家。”

    林宿说着给贺振翎发了个消息告知行踪,顺便让人有事叫他。发完消息,他收了手机,

    “走吧,先去打个招呼。”

    -

    沥城是座半开发的小城。

    城中古迹丰富,还保留了部分老旧的建筑。

    一间僻静的客栈内,木质窗半合着,丝丝缕缕的天光透入屋里,桌边、床头随处可见一沓沓符箓上。

    一道身影穿着朴素的布衫,正执笔画着什么。

    门“吱呀”响了一声。

    林宿推门而入,“老薛!”

    执笔的手一抖,一张半成的符废了。

    薛致白顾不上符纸,惊得一个回头。在看清来者时,一下张大了嘴:

    “哈……我是画出海市蜃楼了吗?”

    怎么看见有朋自远方来…自十几年前的远方来……

    林宿停下,“你以为你是太阳公公吗?”

    薛致白一个回神,清醒过来。

    十分钟后。

    窗户大开,屋内明亮。凌乱的桌子被收拾出来,倒了两杯茶在桌上。

    林宿翘着腿悠悠抿茶。

    对面薛致白捧着茶杯,目光感叹,“虽然之前就没见你变过模样,但没想到过了十多年,你还是……”

    林宿,“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咕嘟~”

    “…喝水的时候不要唱歌。”

    林宿就合上嘴继续喝茶了。

    薛致白打量他片刻,终于慢慢缓过来,问,“你怎么突然造访?”

    “最近有点事,住在沥城齐家。但马上要搬出来了,那天正好听说你在沥城,你这间客栈这么大,干脆笑纳我几天。”

    “……”

    雪泥马:【原来客栈还是有情绪的。】

    薛致白直接跳过他的用词,“是可以。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说来话长,后面再说。”

    林宿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符箓,“你先看看这个,画得如何?”

    薛致白拿在手里细看了几眼,流露出几分欣赏,“有灵气。从哪儿来的?”

    “齐家的小孩画的。”

    “是叫什么,齐佳…源?”

    “不。”林宿看着他,笑笑,“是叫齐佳错。”

    薛致白有些茫然地皱了皱眉。

    林宿点到为止,并不深入这个故事,先在人心中撒下欣赏的种子,

    “过两天带来给你看看。”

    “行。”

    薛致白说完又道,“啊…过两天我要开论道会呢。”

    林宿顿了顿,“时间定了吗?”

    “还没,只是说了近日。”

    “那就推后几天。”林宿捧着茶盏,弯着眼角像只闲适的猫,

    “放心,你不会后悔的。”

    薛致白早年托林宿的福,避过的灾祸不下十次八次。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下来,“好。”

    两人没聊多久,林宿手机一震。

    【翎】:管家寻你,尽量早回。

    【翎】:…尽量从我房间早回。

    “……”

    林宿盯着最后一条消息,终于能体会贺振翎每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手拿剧本的感受。

    他关了手机,起身,“我先回去了。”

    薛致白正要送他,林宿又往桌上扫了一圈,“你不用送我了,这几张符送我吧。”

    说完嗖嗖抽了几张。

    薛致白坐回去,“……好的。”

    -

    再回到齐家时,日头西沉。

    林宿虽然不知道贺振翎是怎么打发管家的,但估计这会儿正有人盯着他和贺振翎的房间。

    齐家不会蠢到胆大包天地在房间里安监控、监听,所以监视一定来自窗户外面。

    宅子西面是几间空置的客房。

    林宿就从一侧拍了几张穿墙符进屋。

    进屋一瞬,光线猛的一暗。

    一旁遮光的窗帘拉紧,贺振翎高大的身影笼在昏暗之中,听见动静抬眼而来。

    林宿都被这场景震了下。

    “…是我敏感了吗,我想到了瓮中捉鳖。”

    贺振翎直起身,“是你敏感了。我已经在瓮里等了你很久。”他说着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宿周围的某处。

    “你的等身手办怎么没放屋里?”

    雪泥马:【?】

    林宿,“从现在起,它最好不以我的样貌出现。”

    贺振翎若有所感,点头。随后说,“齐家现在盯你很紧,管家来找你时,我只能说你在我屋里。”

    “……”林宿,“他没问别的?”

    贺振翎握着唐刀,冷道,“别的,无可奉告。”

    林宿微微吸了口气,夸他,“你的演技…真是一招鲜,吃遍天。”

    贺振翎,“……”

    林宿,“算了,你把窗帘拉开吧。”

    贺振翎就转头,长臂一伸将窗帘拉开了。

    紧闭的窗帘一动,落入亮光。

    不远处庭院隐蔽的草木背后,管家握着对讲机,紧盯着那道窗:

    “先生,有动静了。是贺振翎…”

    疑心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电流,从里面传出来,“那个林宿呢?”

    “还没出现。”

    屋内,贺振翎一把拉开窗帘。

    林宿停顿两秒,也跟了上去,贺振翎侧头,“又怎么了?”

    林宿站在窗前能被看见的位置,“还不得坐实我们私会。”

    ……

    另一侧的竹林里。

    管家握着对讲机,眯眼,“先生,这会儿两人都出现了,在说话。”

    “仔细看看,说什么了?”

    管家目光如炬,读唇:

    “……睡这么久。”

    “还不是都怪你这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