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光速飞船引擎发动，为飞船加上了一根长长的蓝色尾巴。
在蓝星人的注视中，三体人庞大的舰队再次启航。
亚光速飞船需要慢慢加速，托塔卡站在飞船舷窗处，默默地看着这颗恒星远去。
手中，是一颗种子，一颗草种子。
不是其他人给的，是托塔卡在太空蔬菜基地里无意间看到的。
那棵草就长在一堆蔬菜中央，有单独的一个培养盘。
按照人类的说法，在几十年的工作中居然混入了一颗草种子，索性就一起养上了。
托塔卡从那棵草上摘下了一粒种子，小心翼翼地带回了船上，重重检验，确认安全之后，他才把这东西一直带在身上。
速度加快，那处太空港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那颗恒星还能看到一些光亮。
把种子放到控制台上，托塔卡按下面前的通话按钮。
人类。
三体人。
这一别。
双方恩怨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数百代三体人的努力，几十年的疯狂，人类几十年的反抗，终究在这一刻化成了一句珍重。
星河遥远，或许从现在这一刻离别，两个文明下一次再见，应该是在亿万年之后，世界湮灭的那一刻了。
再见，人类！
与此同时，飞船的动力室显示器上。
一只肥海鸥慢慢成型，然后消散。
天苑太空港，东方无敌站在舰桥上，目送那些亮光慢慢离去。
“舰长，我们怎么不？”旁边，她的副舰长奥尔黛西亚悄声发问。
她还记得三体人拥有智子，所以话没有说完，而是用动作代替。
修长的手指化作刀刃，慢慢划过她如同白天鹅一样修长的脖颈。
温柔而致命。
东方无敌收回目光，伸手掐一下自己的副舰长。
真嫩，还能掐出水来。
“没必要，打起来谁也讨不了好，这其实就是一个极限施压的过程。”
“好吧！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要不去打两把游戏？我昨天才氪了钱，结果什么都没有捞到！”
对于副舰长的哀嚎，东方无敌表示无能为力。
因为那个游戏的开发者是
“那我们等两年不行吗？”
“等个锤子，满打满算，老李还需要四年半才会出来，到时候怎么和叶老师说？”
“也是，那我们继续在这等着？”
“等着呗……反正，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事。”
“一群人嚷嚷着要组建联邦，然后冲出太阳系，这还不是大事？”
“他们只敢吼，他们要是不靠老李自己冲出去！我叫他们一声爹！”
“行吧！我去买一份卤煮，你要不要？”
“去去去！几十年都快上百年了，还惦记着你那卤煮！”
两个声音在耳边吵闹，叶文洁觉得他们很像苍蝇。
眼珠子动了动，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
下一秒，一只手搭上她的眼皮。
撑开。
然后是检查的灯光。
“如果你有意识就眨眨眼——嗯眼珠子动一下。”
眼珠子动一下。
“好！来，看着我的手，能看清楚吗？对！把注意力集中到我的手上！”
“对，慢慢来，深呼吸，看！闭眼，深呼吸，再看一眼！好！”
撑着眼皮的手放开。
“病人身体特征在恢复，应该是因为年纪大了，恢复速度有点慢，你们还需要等一会儿。”
“没事！大概要多久？”是那个略显调皮的声音。
“明天？”是医生的声音。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当这三个问题开始在脑海中旋转时，叶文洁的意识恢复得很快。
我是叶文洁，我是eto统帅，我的主是三体人。
然后我的主要来进攻我的星球。
我被抓了，那些人要让我活着去亲眼见证主被击败！
我现在是在冬眠舱里？
呼——
沉重的呼吸声，让旁边的两人都听得非常清楚。
然后，心率检测仪器开始正常工作。
嘀——嘀
很缓和的跳动声，证明它监测的人处于正常状态，非常好。
挣扎几下，叶文洁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下一秒，一个头发全白的人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叶老师，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儿不对？”
“身体怎么样？”
“有没有想起我是谁？”
谁？
叶文洁眼睛慢慢聚焦，大脑再次运转，终于把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对上。
“小罗？你都这么老了？看起来比我还老啊！”
这一刻，罗辑心中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想法彻底破灭。
他在质疑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位唤醒。
唤醒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他最终还是轻轻点头。
“不年轻了！就算抛掉沉睡的时间，算起来，我都五十多了。”
“决战要开始了吗？”
“决战没了，这些事儿待会儿再说，先让医生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旁边的医生抱着医疗检查设备没说话，只是盯着罗辑，就差说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了。
“来，这是握力器，你尝试用一下力！我要检查你的肌肉力量。”
说着，医生往叶文洁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圆球。
叶文洁按照要求轻轻用力。
一连串的数据就出现在几人面前的虚拟屏幕上。
又复核一下其他数据，医生长舒一口气。
“还行，但是你的血管需要做一下清理手术，要不然容易得血栓。”
“手术？麻烦吗？”叶文洁下意识地问。
这一苏醒过来就让做手术？
会不会很痛？
察觉到她的迟疑，罗辑马上说道：“叶老师，不麻烦，现在的血栓手术只需要打一份纳米机器人就行，很简单的！”
然后，医生转身离开，几分钟后就带着一管针药走了回来。
叶文洁很配合地伸出手。
消毒，打针一气呵成。
“好了，手术完了，你这两天需要坐轮椅，但是不要长期卧床，有可能会得褥疮，这几天吃一点温和清淡一点的食物。”
说完，医生转到一边，消毒清理双手，然后开始赶人。
用轮椅推着叶文洁走出医院大楼，就看到史强拎着一碗卤煮回来。
“哟！叶老师，吃卤煮吗？”
“你是史强？”叶文洁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居然是当年那个热血的警察。
“是我！走吧，既然出来了，找个地方坐坐。”
“走吧。”
三人一起上了车。
车辆行驶非常安稳，没有噪音，很舒服。
窗外的景色在飞驰，林立的大楼，道路旁往后退去的景观树木。
还有那些广告牌。
【阿派克斯智能悬浮车，免去你的烦恼，我们郑重承诺，不需要额外开会员！】
【阿纳海姆基因强化药剂，可以保证让您更持久，更强力，更威猛！】
【无端牌电脑，我们的，就是好的，集合全宇宙的科技。】
除了车和人，好像和当初冬眠时没有区别？
这些公司怎么还活着？
手指不经意间抚摸过车窗，叶文洁回头：“小罗，这车是靠什么动力驱动？”
“电能，磁悬浮原理，只不过是在修建道路的时候进行了规划，然后所有的车都执行一个标准，在这个标准里分了货运和客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车辆出了城，在一片绿草成荫的山坡停下脚步。
三人爬上山顶，在山顶的长椅上坐下，享受起温和的风。
“小罗，你刚才说的大决战没了？是什么情况？”
“三体星没了，自然就不需要大决战了。”
“没了吗？”和史强想象的不同，叶文洁只是低声沉吟一句，便抬起头看向天空的太阳。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改变太多？”
“是的，三十多年前，李只因，也就是李博士苏醒，开始主持研究工作。”
“然后是亚空间引擎研究成功，试飞成功，然后第一舰队开始远航，他们的任务是向着星空深处。”
“他们顺道路过三体人第一舰队，和三体星，顺道一起就把他们解决了。”
“然后，他们似乎也迷失在了无垠宇宙里。”
“终究还是以一个文明的灭亡为代价吗？黑暗森林。”叶文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
眼神无光，那是看透了世界本质的眼神。
“前几天，我们的人在天苑四和三体人见面了，他们准备前往金牛座。”
“没有打起来？”
罗辑摇头。
“没有，三体人那边似乎有意误导我们，但是，我们也将计就计，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最后，双方都带着各自的祝愿分别了。”
“你们不该放他们离开的。”叶文洁的声音响起，就是内容让罗辑二人目瞪口呆。
史强看了看手中的卤煮，夹起来闻一闻，有味儿，是真的。
“叶老师？”
“金牛座距离这里最近天囷增十五的只有45.5光年，而最有可能出现宜居行星的毕宿五只有65.3光年，这不是安全距离！”
冰冷，无情，这是罗辑对叶文洁这话的评价。
这些年来，罗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李只因会让自己来当pdc轮值主席。
现在看来，换一个人，这次的会面，天苑四可以从图谱上抹去了。
“其实，李博士已经在飞马座方向弄死过一艘文明的清理飞船了。”
这下，轮到叶文洁发懵了。
已知，飞马座51，也就是室宿增一距离五十光年，飞马座θ，危宿二67光年。
剩下的都是一百多光年。
怎么做到的？
难道女儿留下的话是对的？物理学从始自终都不存在？
“所以，你们有底气才放三体人离开？甚至是想让三体人帮人类作探路石？”
只是几秒钟时间，叶文洁想清楚了个中缘由。
如果是这样，那人类的确有资格。
听到这番话，罗辑慢慢站起身来，走到观景台边，看着观景台外的城市轻声说：
“是的，叶老师，一切都结束了，和三体人的纠葛结束，接下来，是人类真正面向深空彼岸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