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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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惊秋醒来时,已经是七日之后。

    此时离一年一度的仙林大会,仅仅只剩一天。

    所谓仙林大会,实际上就是东极海各大仙门比武切磋的平台。

    她睁开眼皮,入目便是那淡黄色的帐子顶,被斜蹿进来的夕阳一照,盈盈波动,像是泛着涟漪的湖面。

    她“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有些记不太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扶云宗的了,只记得在那个梦里,她真的变成了妖,有着那一簇艳丽的狐尾。

    织梦妖到底还是给她编织了一个梦境,然而对她而言却并不是美好的。

    明明是她救了青水镇的村民,可他们反过来却以她晦气为由,将她迷晕绑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我没有错。”

    少女倔强地抬起头,耳畔凌乱湿润的头发贴在脸侧,“他们先动的手,难道我们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楚江很生气,“这是规矩。”

    她唇角仍溢着血,眼睛却亮的可怕,“这算哪门子的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按照师父的做法,恐怕等不到你们来,我们就命丧黄泉了。”

    “口无遮拦,公然伤人。”楚江忍无可忍,“叶惊秋,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之声不断。

    “是啊,叶师姐这次确实过分了,打了人不说,还险些把江师妹伤了。”

    “你不知道,叶师姐一向都自恃高傲,连内门规矩都不放在眼里,掌门这次若不亲自惩戒她,恐怕她以后更是目中无人了。”

    “……..”

    他负手背过身去,吐出来的话冷冰冰的,“去律堂自领十鞭,关七日禁闭,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去看她!”

    “师父。”时川出声阻拦,“惊秋这几日受了这么么重的伤,再挨十鞭,恐怕是…..”

    “民间天子犯错都与庶民同罪,她犯了错,就该受罚,你不用再替他求情。”楚江说罢,甩了甩袖子,带着胳膊受伤的江月眠回去休息了。

    周围人流渐渐散去。

    叶惊秋没有说话,她跪得腿有些麻了,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惊秋,你这又是何必,你给掌门服个软,此事说不定就翻页了。”

    “师姐。”叶惊秋堪堪扶住她的手臂,她的神色十分疲惫,扯了扯苍白的嘴唇,“我没有错,为何要认?”

    然后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亮出了她的狐尾。

    这种绝望而又无助的感觉令她后怕。

    天色渐暗,叶惊秋照常去饭斋里寻觅吃食,才到了门口,便发现里头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随风摇曳,流光溢彩。

    月色清辉,灼灼灯火,映着江月眠灿烂的笑容。

    她随手拉了个路过的柳师妹,“今日是有什么活动吗?”

    “噢,师姐,听说前些日子历练途中江师妹一个人斩杀了那只织梦妖,那剑气如虹……

    “呐,今日又逢江师妹的生辰,大师兄亲自掌勺,大家都在为她庆祝呢。”

    或许是发现叶惊秋面色不太好,她热情地提出邀请,“叶师姐要不要一起?听说大师兄的厨艺很好,说起来我可还没尝过呢。”

    叶惊秋后知后觉,她今年的生辰早就过了。

    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生辰,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

    然而也并没有人问过,更没有人为她庆过生。

    她以为,进了仙门,就不需要过生辰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

    饭斋里其乐融融,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了,我有些累了。”

    她又灰溜溜地跑了。

    跑到兰台吹晚风。

    没成想那逍遥门的顾愈又撞她枪口上来。

    “就你这种孤僻暴躁,脾气阴晴不定的人,怎么可能叫人喜欢的起来,大家不喜欢你,都是有理由的。”

    叶惊秋没工夫跟他扯皮,“闭嘴。”

    “喂,你也太嚣张了吧,看我不好好整整你。”顾愈看着她这副样子就恼,从身后拿出了个由混沌水气而凝结成的水波纹镜。

    他哈哈大笑起来,神情近乎狰狞,“你不是很厉害吗?听说这是妖族圣镜,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抵挡地住。”

    “东海灵镜,你也敢私自拿?”

    随后一片白光闪过,叶惊秋被刺眼的光闪地闭上眼睛,她脑袋浑浑噩噩,以为自己又做了一个荒唐而怪诞的梦。

    梦中的画面模糊而扭曲,大雪封山,十里苍茫。血水顺着台阶一路蔓延,染红了雪地,像一朵朵傲雪凌霜的红梅,透着一股诡秘凋敝的美感。

    大殿之上是一片沉郁的寂,顾愈衣袍带血,颤颤巍巍地往后缩。

    风中有银铃作响,剑尖擦过地面的声音却令人毛骨悚然。

    叶惊秋眼看着那血衣曳地的神秘女子如行尸走肉般,拖着长剑,步伐一步一步靠近。

    她一言未发,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郁郁的暴虐气息。

    而离她最近的那个人,是时川。

    叶惊秋下意识出声,“师兄,小心。”

    时川似乎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他白衣脏污,没了以前的冷静自持,眼神趋于复杂,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又像是痛惜,“怎么会这样…..”

    “惊秋。”

    后面两个字如同惊雷,叶惊秋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用力一扯,生硬地拉了回来。

    眼前的画面一转,她茫然地低头,翻涌而来的血气使她本能地看向自己的手,她泛白的指节握着把剑,血珠如线般一滴一滴地从剑锋淌落,染红了她的青袍。

    地面上的染血的剑痕,在她脚下戛然而止。

    直到她看见被逼到角落里的顾愈,他瞪大双眼看着她,眼神里是对死亡的恐惧,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生了什么。

    记忆凌乱地涌入脑海里。

    她之前不是在与顾愈比试吗?

    刚刚她看见的那个冷漠,阴沉,像是来自地狱的神秘女子,竟是她自己。

    余光之中,她瞥见自己身后巨大的狐尾,蓬松而柔软,犹如流光溢彩的祥云。

    叶惊秋头痛欲裂,她脸色惨白,手中的剑“哐啷”一声脱离手掌,与地面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抱着头,首先触碰到的,竟又是自己高耸竖起的耳朵,像是两片轻盈的羽毛。她的身子慢幔滑下去,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楚江姗姗来迟。

    风声呜咽,也掩盖不了周围低低的议论声。

    “既然是妖,怎么还能留在扶云宗?”

    “妖多险恶,我看当场诛杀也不为过。这几日宗门内混进了妖,说不定就是她与之勾结的。”

    叶惊秋面如死灰。

    她张了嘴,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没有背叛宗门。”

    “我也没有想杀他,是他先对我动的杀心。”

    叶惊秋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为什么她突然会对着顾愈大开杀戒。

    “大胆孽障,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楚江紧锁眉头,神色凝重,看向她的眼神冷地像冰。

    他背过身去,良久,才道,“领五大天雷鞭,带去无极崖吧。”

    此话一出,众人也没再多说什么。虽然其他掌门一致认为,对付一只阴险狡诈的妖,当场诛杀岂不是一劳永逸?何必这样多此一举?

    不过无极崖,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往往都是有去无回。

    在那里,被关了千年的妖魔们早就蠢蠢欲动。

    ——

    行刑的那日,是个冷到极致的雪天,叶惊秋只穿了身单衣,跪在地上被冻地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