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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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混沌,狂风凛冽。

    银色的闪电撕扯着每一片天空,豆大的雨滴冲刷着屋瓦,犹如密集的鼓点。唯有扶风山中的一处竹屋里仍亮着微弱的光。

    淅淅沥沥的雨声听的人心绪不宁,棂窗毫无预兆地开了,风雨争先恐后地涌入,将屋内的烛台都吹了个灭。茯苓看着被风吹地摇曳不定的树木,抬手将窗户关上,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今日本是月圆之夜,如何会风雨大作?”茯苓转过身,又把烛台点着,她瞧着在纱幔中卧着的少女,“只怕是扶风山那些人的伎俩,要将您引来,要属下说,今日您就不该来赴这约。”

    “该不该来的,本座也都来了。”清越的女声从帘后传出,房内泛黄的灯影映照着她并不清晰的轮廓,她拨弄着手中的剑穗,音调漫不经心,“师兄都点名要来见我,我岂能拂了他的好意?”

    “可是….我担心….”

    墨绿色的剑穗弯曲缠绕,像是青蛇沿着着她白皙的指节蜿蜒而上,她看着她,笑意盈盈,紫玉般的眼眸愈发摸不清神色。

    她沾染了冷意的指尖轻点她的额头,“好了,茯苓,你要是不想变成可爱的小狐狸,就乖乖回去看家。众妖本就对本座不满,你不在,他们偷了我的家怎么办?”

    茯苓盯着她,神色复杂。

    虽然这位新上任的万妖领主横空出世,在天外三山百年一遇的领主大选中夺得头筹,但她年纪显然是太小了,总归是难以服众,要是按照人间的年龄记法,她看起来也就不过双十的年纪。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一尾火狐,天外山历任领主,多是九尾天狐或是七尾八尾的神狐,这妖届狐族低劣种一尾火狐当领主,也是头一回。

    天外山作为妖域最繁荣的地界之一,一向都不太平,几大妖族为个领主之位争的头破血流也是常有的事。

    妖皇忌惮天外山几个大妖家族的势力,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威胁到他妖皇的位置,这个天外山领主爱谁当谁当去吧。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半妖。”这半妖虽也是出自妖域大族涂山氏,却也是个人类的后代。妖域与人间不和已久,既然沾了人类卑劣的血,又怎么能当领主?

    自此不仅天外山众多大妖家族对此颇有意见,连涂山氏内部都十分不满。

    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白眼与敌意,这位年轻的领主也展示了她自己最为心狠手辣的一面,不管是对其他妖族,还是对涂山氏的妖。

    听说她甚至还把她的神狐表哥,涂山氏的少主,一言不合就扔进了血雾池中。

    茯苓想起这个地方就腿软,一旦进去,就算不死,也得褪层皮。

    反正似乎只要触碰到了她的逆鳞,就“完蛋”了。

    茯苓沉思片刻,突然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回去休几天假也没什么不好,况且这少女在妖域都能如此呼风唤雨,连妖皇都奈何不了她,更何况这只是座小小的扶风山呢?

    “那属下告退。”茯苓恭敬退下,黛蓝色的身影一闪,融入无边的夜色中。

    一霎时,屋外电闪雷鸣,滚滚青烟漂浮而来,逼的屋门大开,室内的纱帐都翻滚而起,桌案上的瓷杯迸裂,零零落落碎了一地。

    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叶惊秋侧卧在矮塌上,慢吞吞饮了口茶,热雾沾湿了她的眉眼,她的嗓音淡漠,像是无事发生,“来都来了,也不进来坐坐?”

    翻涌的狂风戛然而止。

    “师姐,好久不见。”门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红衣少女。

    来人皓齿明眸,一头黑发高高地挽起,耳旁挂着一对银蝴蝶耳坠,虽然语笑嫣然,神情却肉眼可见地冷漠高傲,“哦不,我现在该称呼你为妖尊了吧?”

    叶惊秋嘴角轻扯,回答的不紧不慢,“你要是想这么叫,那也可以。”

    “你….”江月眠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不知悔改。”

    “你们如此费劲心思引我出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我悔改?”叶惊秋嗤笑一声,拂开耳边的浅发,给她倒了杯茶,“他既然说要与我合作,怎么事到临头,来的人是你?”

    “啪”的一声,江月眠冷不丁地将瓷杯打翻,滚烫的茶水落在她的脚边,“你还有脸提师兄!”

    “那他人呢?”屋内的光线不甚清明,叶惊秋的面容半隐在阴影里,声音如鬼魅一般飘忽,“我早就说过,我没有什么耐心。”

    江月眠下意识拔剑出鞘,可为时太晚,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脖颈已经被狠狠地掐住,她整个人被举了起来,悬在半空。突如其来失重的感觉令她头晕目眩,胸腔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她忍不住重重的咳嗽起来。

    “承影….承影….”她费力地张开嘴,“剑来!”

    江月眠身侧的剑微微晃动起来,片刻后破空而出,在上方虚虚实实地转了三个回合后,突然下坠,剑尖直指叶惊秋的眉心。

    纤薄如叶的刀刃薄光粼粼,映照着叶惊秋幽冷深邃的眼眸,却在刺中她眉心的那一秒,忽然停滞。

    承影剑一滞,纷纷扬扬的剑雨也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江月眠焦急地开口,“承影…承影?”

    承影剑,为何会近不了她的身?

    时至此刻,她才真正地慌了。自她进扶云宗的那一日起,大大小小的比试,她从来没有输过。

    第一次试炼,她就拿到了门中众多弟子都心慕已久的承影剑。第二次试炼,筑基期的她就打败了金丹期的叶惊秋。而后对剑法无师自通,更是平步青云,现在的整个扶云宗内,除了师尊楚江,师兄时川以及几个长老之外,没有一人是她的对手。

    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傲雪剑法以及那把承影剑,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折在了叶惊秋手中——那个早在三年前就是她手下败将的叶惊秋。

    “是把好剑,可惜了。”叶惊秋眉眼清冷决绝,她默默地看着那把躺在地上通体雪白的剑,“如果你们扶云宗的人胆敢骗我,本座就让这把剑给你陪葬。”

    “你在做什么。”泠泠的男声像是追命的箭矢,迎头砸下。

    那道嗓音平静,却又带着隐忍克制的怒意,“叶惊秋。”

    叶惊秋闻声抬眼,望向那个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师兄,别来无恙。”

    时川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脸,“放开她。”

    “明明是师兄邀我来共商要事,若我没记错,你说的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吧?”叶惊秋神色淡漠,并未有丝毫动容,“那有人来打扰我们,我就算杀了她又何妨?”

    “我早就不是你师兄了。”时川嘴唇微抿,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我让你放开她。”

    时隔三年,叶惊秋看到时川这幅表情,仍是有些心惊。每每她犯错时,他就抿着嘴唇,用那一双如暗夜秋水的眼看着她。他的神情是温和的,但这种神情放在他那张冰雕雪铸的脸上,还是有点唬人。

    被这样盯着,她一向都招架不住,自己败下阵来。

    “这话可是你说的。”叶惊秋黛眉轻挑,无声地挪开视线。她指尖微微一顿,半空中的江月眠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了下来。

    还是脸着地。

    叶惊秋冷眼半阖,“我放了,可以谈正事了吗?”

    “师兄,我就不明白了。”江月眠摔得鼻青脸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是妖,你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当年要不是她,你至于领那三大天雷鞭,受冰下寒潭的苦吗?”

    “月眠,出去。”时川闭了闭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江月眠震惊地抬起头看他,她在门中一向任性惯了,一是她有任性的资本,二是不管遇到什么事,师兄都会站在她一边。

    这是唯一一次,师兄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江月眠那张明艳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气鼓鼓地拿着承影,脚尖一点跟一溜烟似的冲进雨幕里。

    时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暗淡的烛光爬上他微蹙起的剑眉,叶惊秋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生出了类似于忧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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