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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烬前脚刚回酒店,后脚就收到爱妮的消息:【烬哥,下午你去我快闪店拍的照片能不能今晚就发给我?】

    陈烬边解纽扣边单手回消息:【不能。】

    爱妮立刻改变策略,拿出家里人最吃的撒娇那套:【烬哥,好哥哥,你就帮帮妮妮这一回,行不行嘛?】

    陈烬随手将衬衫丢在一旁,重新捞起手机:【这条语音自己撤回。】

    爱妮:【?】

    陈烬:【被别人听到我有理也说不清。】

    爱妮有求于人,姿态自然得放得比平时低些,撤回后用讨赏般的语气问:【烬哥,我照你说的做了,照片能发我了吧?】

    陈烬没回,利用两分钟的空档点进微博看了眼,找的信息不全,但也足够让他分析出爱妮会这么着急的原因。

    下午在快闪店发生的争执被路人po到了网上,镜头摇晃得厉害,背景音也嘈杂,盖过两位事件主人公的声音,网友并不能还原出究竟发生什么,而这恰好被掌握流量密码的营销号利用,大做文章,编了段小故事后,又替两人配上AI语音,恶搞意味满满。

    显然这些营销号中大部分还收了Aimme的钱,编撰成的对话有失偏颇,将爱妮塑造成了一个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泼妇形象。

    性格被贬低得一无是处后,爱妮怒火中烧,打算在美貌上扳回一城,思前想后,把注意打到了陈烬手里那些从未在社交平台发过、足够吸睛的营业照上。

    见他迟迟不回复,爱妮换成卖惨的手段:【烬哥,你是不知道Aimme这小贱人有多恶心,为了膈应我,还专门去起了这么一个英文名,我买什么东西,隔天就会有一模一样的出现在她手上,现在居然连男人都要和我抢……不过我可不觉得她真喜欢我那男朋友,这么明目张胆地抢,八成就是为了恶心我。】

    最后一句怕才是重点,陈烬听乐了。

    他们这圈子的人习惯享受恭维,很多东西不需要他们亲自去争去抢,只管气定神闲地坐着,等待资源自动送上门,然后再当回挑剔者,精挑细选出自己最中意的。对谁有再大的不满和蔑视,他们只会在私底下议论、埋汰上几句,表面继续维持和谐,以彰显自己良好的教养。

    这样看来,爱妮算是一个另类,喜欢上那样的缩头乌龟不说,居然还为了这样一个缩头乌龟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自己的教养和底线。

    陈烬:【不是我不愿意传你,而是我刚回来,电脑都没打开。】

    挑选照片需要时间,精修也需要,同时还得满足爱妮的需求,难度很大,不过也不是做不到,全凭他想不想做。

    他随心所欲惯了,答案自然是不想。

    爱妮不依不饶:【你可以只修我一个人的。】

    陈烬拒绝的态度毫无转圜余地:【我对出现在我镜头里的人一视同仁。】

    爱妮不信且不屑:【希望你以后有了女朋友也能这么说。】

    两个人都没再回复。

    陈烬了解她的脾性,知道杨家这位被宠坏了的小公主不会就此罢休,果然,在他开车离开酒店的路上,爱妮搬来的救兵打来一通电话,说的还是那些事。

    陈烬左臂撑在敞开的车窗边,懒懒散散道:“我猜您准前夫这宝贝外甥女一定没告诉您她这大半夜的,为什么突然想起玩雌竞这套。”

    陈瑞希听出他的潜台词,“难道不是因为今晚的微博热搜?”

    “这是结果,但不是导火索。”

    陈烬百无禁忌地将爱妮最害怕让陈瑞希知道的那些事以最平淡的语言转述而出,迎来冗长的沉默。

    陈瑞希在电话那头重重捏了捏眉心,“这事先不谈,你帮她把照片处理好,下个月的家宴我替你找个借口拒了。”

    条件很诱人,但没到让陈烬答应的地步,陈瑞希也知道这筹码没法让他松口,稍顿后使出杀手锏,当然如果可以,她并不想用这种低劣的威胁手段。

    “那天你带来诊所那人,我想起在哪见过了……她是你哥的妻子、你名义上的嫂子对吗?”

    陈瑞希第一次见到沈暨就是在江城,那会她将他当成了陈烬,直到看清他的眼睛。

    虽是孪生兄弟,两个人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陈烬喜欢将情绪藏住一半,另一半通过阴冷森寒的神态或者冷嘲热讽表现出来,不同于他,从小被陈家抛弃的沈暨不显山不露水,乍一看,有着一双再温煦不过的眉眼。

    最后半句陈瑞希其实完全没必要说,格外强调,不过是为了让陈烬找回些边界和分寸感。

    陈烬听出她的话外音,蛰伏在黑暗里的双眸有了小幅度地眯起,“姑姑,我最讨厌陈家的一点,不是陈家人太自私自利——”

    自私没什么不好,人的本性就是自私,他也免不了俗,自然没法站在制高点去评判旁人的凉薄。

    他轻轻笑了声,“而是他们太喜欢故作高深,总是把话说一半留一半,让别人抓耳挠腮地去猜。”

    言尽于此,陈瑞希就把话摊开说,是提醒也是警告:“陈烬,别做不合适的事。”

    “什么算不合适的事?”陈烬脚尖施力,踩下油门,风猛烈地灌了进来。

    越到深夜,江城气温越低,单薄的布料抵抗不住潮冷水汽的侵袭,他的脸被刮擦得生疼。

    “十八岁未婚生子,养在身边不到半个月就把孩子送人,三十岁时迟来的母爱泛滥,费了好大精力总算找回亲生女儿——”

    陈瑞希牙关打颤,“够了!”

    陈烬置若罔闻,继续往下说:“知道对方不愿意让她认回孩子,就设计嫁给孩子的舅舅,好名正言顺地去疼爱她。”

    陈瑞希胸腔里气流翻涌,吐出时变成压抑至极的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

    “蛛丝马迹太多,真有心要调查起来不难,您现在之所以这么震惊,说到底还是太自大,总把别人当成傻子看待。”

    陈烬听着对面粗重的呼吸声,不受控地涌上以牙还牙般的快感,隔了几秒,慢悠悠地将话题拐回沈暨身上,“沈暨他算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会,他连屁都不算,所以您这会先别着急越过自己诟病我道德观上的缺陷,在我看来,所谓不合适的事,不过就是在拨乱反正。”

    陈瑞希直接掐断电话。

    陈烬收了笑,将车停到别墅车库,上楼重新洗了遍澡,洗完拿出姜止送给沈暨的沐浴露,一点点地挤到浴缸的排水口,一瓶很快见底。

    至于沈暨的那件衬衫,五分钟后被他带上顶楼露台,浇了点油,碎火星一投,烧得旺盛。

    陈烬没着急走,直挺挺地站着,一边冷眼旁观窜动的火苗,一边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一开始他没抽,只是含在嘴里,烟膜黏在上嘴唇的触感实在不好,他吐出,碾碎在掌心,重新敲出一根来抽。

    今夜无风无月,星辰寥落,烟雾聚拢得很快,许久不散,迷蒙的雾色里,他看见了数十张同等迷离的眼。

    是他八年前拿去参加摄影大赛的作品,近三十张人像,男女不等,年纪覆盖面广,从新生的稚子到垂暮之年的老人,拍的都不是整体,而是他们的局部五官,着重放大了他们的眼睛,或清亮,或悲戚,或孤独,或沧桑。

    其中有一张照片独树一帜,同样是放大的人脸,她的眼睛上却蒙着一层轻薄的烟粉色欧根纱飘带,眼皮半阖,眼底的东西欲盖弥彰。

    这也是参加比赛的组图里陈烬最偏爱的一张,却不是最满意的,要怪就怪模特内里的东西还不够多。

    比起在镜头面前极具美感的人,陈烬其实更看重有故事的人,最好她身上还夹杂着一些矛盾的特质,比如清纯和妩媚共存,顶着一副无辜无害的皮囊,灵魂深处却罪恶滔天。

    就像《萨德侯爵夫人》里的一句: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

    这样的人,她就算沉默地站着不动,观众就能替她将跌宕起伏的人生剧情谱写完整。

    从她那一双沉甸甸的眼睛里。

    姜止符合一切条件,她才应该是他镜头里唯一的女主角。

    -

    城南区发生了一桩命案,死者为J大大四女学生,死因为情杀。

    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过晚,尸血已经凝固成果冻状,渗入磁砖、沟缝里,导致工程量成倍增长。

    这任务是姜止和林司恬一起出的,隔着面罩,姜止看不清林司恬的脸,但能想象出这姑娘此刻在和自己做多剧烈的心理斗争,最后毫无例外地败给体内上泛的营养盐类。

    眼见她的腰越弯越低,另一只手已经摘下面罩,做出呕吐状,姜止脚一抬,直接将一个干净塑料桶踢到她面前。

    林司恬还没来得及朝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恶心感兜不住了,飞快将脸埋进塑料桶里,空气里随即响起她呕吐的声音,持续数十秒才停下。

    姜止又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林司恬猛灌几口,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异味,“还好我这次学聪明了,来之前没怎么吃,不然这会肯定又得吐得昏天黑地的。”

    姜止犀利点评:“你刚才也算吐得昏天黑地了。”

    林司恬一脸幽怨,“师父,你能不能少拆我的台?”

    姜止说可以,“只要你别再犯一些低级错误,生理本能上出现的问题我就不再唠叨你了。”

    林司恬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这你放心,你给我整理的那些试题我已经能倒背如流,用错清洁试剂这种低级错误这辈子是不会再犯了。”

    姜止暂且信了,“一会动作麻利点,要是能赶在天黑前把血迹都处理好,晚饭我带你去附近新开的那家火锅店。”

    林司恬心一动,想到什么,脸突然又耷拉下来,“师父你是不是忘了我每次出完任务都不怎么能吃下饭?”

    姜止像是刚想起有这回事,拖着长调哦了声,“那就不勉强你了,晚上你看着我吃。”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外面响起鞭炮声,持续好一阵,林司恬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跳过地毯上斑驳的血迹,推开阳台门,盯住底下看了几秒,原路折返,“这栋楼今天有人结婚欸。”

    姜止头也不抬地说:“你还不工作,是想去人家家里喝杯喜酒?”

    林司恬怕自己再磨蹭下去,真会招来姜止的不悦,老老实实拿起白布和试剂瓶,专心擦拭起来。

    两人清洁好客厅不久,委托人开门进来,是一对夫妻,睡眠不足的两张脸看着异常憔悴,听说丈夫这满头白发是得知女儿被杀的消息后一夜间变的。

    他们没敢离得太近,就站在玄关,一高一矮,相互支撑着。

    姜止从浴室出来时,玄关只剩下妻子一人,她朝她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计算了下时间:“我们这边大概还要三小时,您找把椅子坐下歇会吧,结束后我们会告诉您的。”

    女人咬着发白的唇,摇了摇头。

    姜止不再多劝,暗地里嘱咐林司恬腾出三分注意力放在女人那,一有什么异样,她可以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发挥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前去安抚。

    林司恬爽快比了个OK的手势。

    卧室是第一案发现场,也是公寓里血迹最杂乱、看着最瘆人的房间,搪瓷制成的装饰品碎了一地,相框里的照片被小刀刮得七零八碎,看不出女生原本的面容。

    人形尸痕旁躺着一水晶奖杯,一角破碎,姜止用白布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装进收纳袋。

    女人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请来的两位清洁员,以至于姜止一回到客厅,她就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心脏沉沉往下坠,恳求时的声线有明显的颤抖,“这个能给我吗?”

    姜止没有迟疑,连同收纳袋一起递给了她,女人接过,抱在怀里,眼泪没绷住,开始嚎啕大哭。

    这栋楼一层一共有四户人家,一户空置,其余两户外出不在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