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咬钩
    他好像明白这是什么药了,他回味着方才那个轻柔绵长的吻,脑中却是和姜眉那些并不愉快的过往,他想起这个女人的戒备,愤怒,还有她无助时的眼泪,想起昨夜自己那个奇怪的梦。

    他抱紧姜眉,因为这是第一次他的拥抱能得到回应的时候。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热情,面对他没有防备和疑虑。

    他很开心,即便这是假的也好,是因为那个奇怪的药物也好。

    他也明白,假的就是假的。

    姜眉不喜欢从前的那种经历,她也不该忍受那些经历。

    “好了,不要再占本王的便宜了。”

    姜眉还在亲吻着他,轻抚着他的身体,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可是他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顾元琛捧起她的脸,为她擦干净了唇角的水痕,在她被薄汗打湿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如果继续下去,姜眉会恨他,他也不屑于这样得到一份虚假的蜜意柔情。

    姜眉仰起头,眼神迷离地望着他,不解于他的话,不解于他的无动于衷。

    顾元琛制住她胡乱在自己身上抚摸的双手,将人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姜眉挣扎着呻吟着,像是一只极为不安分的小猫。

    “嘘,很快就到了。”

    他在姜眉耳边低语,为她揉按额头,希望能缓解一些她的负担,或者说这些负担都转移回了他的身上,他的胸口被蹭得痒痒的,身体也滚烫了起来,喝了一盏又一盏茶水,却始终不能缓解半点苦闷。

    他总算是明白,此时需要救苦救难慈悲菩萨的人,不是姜眉,是他。

    到了馆驿后,顾元琛担心他人发现姜眉的异样,依然抱她下车,梁胜等人已经快马先一步赶回,在大门外等候,顾元琛停下脚步,问周云是否交待。

    “那刺客只说了那种药粉不是毒药,只是窨楼用来控制下属之人的一种药物,并无毒性,只是这种药物成瘾,长时间不服用,或是一次服用许多,都会让人痛苦不堪,其余的,不论怎么审问,她都不开口。”

    言毕,梁胜悄悄看了一眼枕在顾元琛的肩头的姜眉,她的脸被斗篷覆着,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好,你们辛苦了,也早些休息去吧。”

    顾元琛才要进门,又停下脚步,叫住了梁胜,向他吩咐了一件事。

    “窨楼从前有一个叫褚盛的人,待诸事安稳下来,你就去着手查此人,他活着,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尸骨找到,他活着,先扒了他的皮,再带他来见我。”

    *

    姜眉再度清醒是在当日夜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梁胜。

    他显然预料到了姜眉的警觉和防备,起身便去告知何永春,离开前为她指了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和汤药,应当是顾元琛吩咐让人架了暖炉,热着这些食物。

    “对了,王爷吩咐何公公告诉你,那个女刺客没死,我没动手……王爷也没让人审问她,只要她愿意开口交代,就放她离开,所以你再好点的时候,最好能去劝劝她。”

    姜眉看着他默念了声谢谢,目送梁胜离开,掀开了被子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呆坐了片刻,踉踉跄跄地走到桌边,服下汤药,大口吃着桌上的饭菜。

    何永春拿着一身新衣服前来,看到姜眉吃着饭菜,露出满意的笑容,还问姜眉这些够不够吃,有没有不合胃口的。

    姜眉只是点点头,没回答。

    她默默吃完了东西,自己收拾了碗筷到食盒里,换上了新衣服,这是一件浅杏色的棉衣,样式却比先前的衣服繁复了许多,更是平添了一些好看的花纹。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样的?倒是还有一件青色的……”

    姜眉摇头,寻来纸笔坐到何永春身边,犹豫片刻写道:“为什么给我衣服”

    “这还能为什么?你那件还能穿吗,一件衣服能为了什么?”

    “他呢?”

    “你说谁,王爷?王爷如今,休息着呢,王爷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实在是太险了,王爷要好好休息一阵子……额,你有什么话想和王爷说,就告诉我,我都会给你转达的,这段时间,你就先不要去见他了。”

    姜眉拿着笔的手颤抖着,墨珠凝聚在笔尖落下,晕染出大片的墨痕,她犹豫了片刻写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何永春躲开她的目光,“没什么事发生,你就放心吧,这次也是多亏了你,王爷今后都不会亏待你的。”

    姜眉的眼眸颤抖着,何永春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连忙打圆场,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岔开话题,问顾元琛和她躲在庙里时是否受了风寒,不然不至于病得这样重。

    他言辞急切,眉目间满是担忧,姜眉大概信了顾元琛此时的确病重不能见人,便写道:“他吃了很多药,吃完以后他好像能恢复些精神,可是过一会儿便会很难受,那是什么药?”

    何永春向来笑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严肃焦忧的神色,他问道:“多少?王爷究竟吃了几粒药?”

    姜眉回想了一下,却顿觉十分头疼,这几日的记忆纠缠在一起,让她有些意识不清。

    “至少十粒。”

    “怪不得……”何永春呢喃道,不由得一声叹息。

    “唉,告诉你也无妨,王爷的寒疾已有多年,自从复国以来,王爷日益操劳,陛下和太后那边也逼的紧迫,这病更是一年比一年严重,此前曾寻得一位名医为王爷配置了这种药,却不想这药只是能缓解一时之症,其后隐患更是无穷,不论是一时断用,还是多时不用后再用此药,都是苦不堪言,不能解半分病痛。”

    姜眉料想到这种药并不是什么良方,却不曾想到事实会是这样。

    “明天他醒了之后我想见他一面,我有一些事要问他,求你让我见他吧。”

    何永春显然十分为难,可是看到姜眉眼里的光消失黯淡下去,他的心中也十分不忍,只好答应姜眉,安抚了几句,回去向顾元琛复命,离开前,姜眉向他要了一壶酒。

    顾元琛拥着暖裘书写批文,可是提笔忘字,何永春迟迟不归,得不到有关姜眉的消息,他无心旁事,好不容易等到何永春回来,得知了他和姜眉的对话,顾元琛不禁怒骂何永春愚蠢不堪,办事不力,姜眉本就心思重,他这样讲话,不更是让她心有误会吗?

    何永春更觉委屈不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关切姜眉的王爷如今偏偏不愿亲自去看望她,也不让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如何回答才好。

    “老奴愚笨,那不然现在让她过来,就说王爷刚醒——”

    “别出馊主意了,滚出去睡你的觉!”

    顾元琛把笔往桌上一摔,心中气恼无法纾解,用帕子掩着,又咳出一口血痰。

    他病重是真,忙碌也是真,不想见到姜眉,是真却也是假。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进这个女人去了,他不能踏错半步,再和她纠缠下去,或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是却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忧,想要知道她醒来了在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事要来见他,她现在是否误会了什么?

    顾元琛觉得委屈,他听到何永春离开的脚步声,又等了许久,才吹灭灯烛,披好斗篷,摸黑去往姜眉的屋子,途中还险些遇到了巡察的护卫。

    姜眉没有锁门,顾元琛缓缓推门,闻到了一阵香甜的酒气,姜眉倒在桌上,手中的酒杯亦倾覆桌上,壶中的酒已然饮尽,姜眉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醉了。

    “你找本王做什么?”

    姜眉恢复了几分神智,竟然冲着顾元琛笑了,看起来她是真的醉了,只有这样的时候,才会对顾元琛有一点点的笑脸。

    她在纸上缓慢地写了两个字:“谢谢。”

    "谢我做什么?你……本王不会趁人之危,对你也没有什么兴趣,你不必担心此事。"

    姜眉似乎并不意外,迟钝地点了点头,她的面上浮现起怀疑的神色,捏了捏眉心,又懒懒写道:“那你就谢谢我吧,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应该杀了你才对,你真的很该死。”

    看到姜眉这样骂他,顾元琛也笑了,他也不觉得寒症有多煎熬,脱了暖裘丢在姜眉身上。

    “我可救过你的命,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更何况我觉得那不算是什么秘密,一个人的过去如何,不能决定他今后余生,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便是了。”

    姜眉歪着头听了许久,或许是接受了顾元琛说的话。

    她转过头去,避开顾元琛的目光,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顾元琛瞧不见,只能见到她的背影轻轻抽动。

    “你,哭了?”

    顾元琛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他不会哄女人,或者是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哄一个让自己牵肠挂肚,念念不忘,又敏感多疑,性格倔强,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女人开心。

    他缓缓走到姜眉身边,将她从桌上扶起,可是面对泪眼朦胧的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瞥见了被她扔在床上的新衣,只能傻傻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件衣服。

    姜眉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道:“那个时候的事,我记得不多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见我,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嫌弃——”

    “胡说!你就只知道空口白牙污蔑本王!”

    顾元琛恶狠狠地把她手中的笔拿掉丢在地上,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凶狠的架势,见姜眉还要饮酒,便将人提着胳膊丢坐到床边去。

    喜她愿意同自己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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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心声,又气她总是这样污蔑自己,明明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他又不是褚盛,他又不是什么下作虚伪的小人!

    这一丢让姜眉多少清醒了一些,可是也让她记起了自己疲累不堪,百孔千疮的身体,她累了,顺势躺在床上,抱紧一个软枕睡下。

    顾元琛被她这一冷一热的态度弄得不是滋味,上前轻轻推了她一把。

    “起来,你就这么睡着,不怕半夜受风寒,本王还没发话,谁敢给你酒喝!”

    若不是自己前来看她,谁知道她这一夜还要怎么折腾,可是想起她醉酒的缘由,顾元琛的心便软了下来。

    他想起午时鸠穆平所言姜眉的病情,窨楼给这些被控制在麾下的杀手喂食的药来自南洋,的确没有毒性,却极其容易让人上瘾,一旦成瘾,便会为了解药对窨楼百依百顺,想来从前那个叫褚盛的禽兽也并未少用……

    若要戒除此种药物,便是要忍耐过千百倍的痛苦,先前姜眉在府上时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想必她一定是付出了常人不敢想象的代价煎熬才摆脱了这药的控制,今日却因为要救自己,不幸再次沾染。

    他心中不是滋味,上前为姜眉整理床褥,为她盖好棉被,那个梦里他没能做到的事,便就在今夜浅浅弥补几分吧。

    安顿好姜眉,顾元琛觉得心口不堵了,气血也顺畅了许多,更不觉得委屈焦忧了,他想要离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姜眉抓紧了他的衣角,那样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让他无法挣脱,亦或是,不愿挣脱。

    她的指尖不像从前那样热,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料,在顾元琛腿上写字的时候,也能感到寒凉的气息,她写道:“我想喝酒。”

    “本王竟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嗜好……”

    顾元琛知道姜眉是有趣的女人,知道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却想不到她还有借酒浇愁这样的嗜好。

    “酒有什么好喝的?”他低头自嘲道,“喝醉了又能怎样,酒醒的时候,往往比醉生梦死的那短短几个时辰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我难受……”

    姜眉继续写道,她想要坐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栽倒在床榻间,顾元琛心头一颤,将人扶好,问她到底怎么了。

    一抹惨淡的月色漏进屋内,半洒在床榻间,照在姜眉的脸上,她目光涣散地望着顾元琛,浓密的睫羽被泪水打湿,这样清秀倔强的脸,饱受半生凌虐,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吐露柔弱与无助。

    顾元琛的心跳几乎漏了半拍,姜眉哭着默默念道:“我好难受,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她身上疼,心却更痛,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老天从来都不能善待于她?

    为什么,就连一个小小的答案,她都不能拥有。

    “你心中不痛快就喝酒是吗?”

    顾元琛从未觉得自己的喉咙这样紧涩,他走到桌前,将那酒壶中的残酒仰头饮尽,随后来到床边,扶着姜眉的脖颈,用她戏弄自己的方式,将这口酒还给了她。

    他倒也没有多么好心,冷眼认真地度送这一小口残酒,姜眉呼吸有些困难,唇间溢出一声低鸣,他扣在姜眉细白颈上的便微微加重了几分力气,姜眉很快便因这若即若离的窒息感呼吸沉重,身体瘫软了下来。

    只是因为没有力气反抗顾元琛,即便顾元琛已经不再在她口中攻城略地,她也只能轻声呜咽,向后仰起头,修长的脖颈在他的指节中舒展开来,一双噙着泪的双目被迫无助地望着他。

    “少这样看我,现在知道怕了?”

    柔滑的手像是一只专门施加了咒法的妖蛇,还不等顾元琛反应,便探入了他的衣衫下,他露在外面的皮相好,每日藏在衣服下面的每一寸也丝毫不差。

    指尖划过丰挺的胸膛,肌理分明的小腹,堆叠腰间丝绸寝衣下劲瘦紧窄的腰身,再往下,便是他修长的双腿和……

    她钓男子的本事的确厉害,不需要什么饵料,便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上钩。

    顾元琛恨恨地掐住姜眉面颊,顺势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她也不哭了,唇角勾着笑意,这是她有意笑给顾元琛看的,带着目的的笑自然很好看。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还是陷进来了,是他不争气,都是他自己,今夜偏偏要跑来她的房中,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咬上她放的钩子。

    “你现在酒醒了?本王可告诉你,若是明日起床了翻脸不认人,我饶不了你!”

    顾元琛掐着姜眉的颌角,恶狠狠地恐吓,可是他现在脖子上拴着绳,绳子的头不在他手上,他凶也没用。

    “我没有醉,王爷……”她的手指夹住了顾元琛的一缕青丝,捧起他的手在他掌心缓缓写道。

    “你可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