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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深夜,本该安安静静的别墅,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开始是楼上远些的地方,然后加上了楼梯那边,开关门和跑动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不少惊惶的呼喊。

    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从遥远处传到了听力颇好的宋秋意耳中,暂时还没有惊动沉浸在修炼妙处之中的祝白果。

    宋秋意等了一等,直到楼梯那边远远传来了祝锦城明确向着这边跑来的声音,方才出声轻唤了祝白果。

    带着些灵气的声音,清晰又柔和地将刚刚又运转完一个周天的祝白果带离了修炼的玄妙境界。

    “我们成功了!我还试着运……诶……呕……”祝白果睁开眼,欲第一时间与宋秋意分享喜悦,藏不住的快乐如同星辰在眼眸中闪耀。只不待她开开心心地把话说完,一股奇怪的像是麋尾村那些不勤快的养猪人家猪圈里常年沤出的味儿就把她冲了个正着,下意识地抬手掩口鼻,却是被更近了一些的味道差点逼到呕出来。

    “啊,对不起,我忘了……”宋秋意赶紧抬手。

    涤尘诀落下,祝白果周身一轻。

    一道灵风在屋里席卷而过,那怪异的难闻气味也随之一空。

    只是……

    晚了!

    自己再也没有一双没看过手上那厚厚泥灰的眼!

    祝白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宋秋意,嘴唇微颤:“我刚才全身都是泥巴吗?你都看到了吗?”

    “那不是泥巴,是你引气入体成功后,灵气从你身体里逼出的杂质。”宋秋意一本正经。

    还不如是泥巴!

    祝白果两眼一黑。

    只刚刚引气入体成功,变得更加健康的身体却不允许她就此晕过去。

    当然,外面飞奔跑来的人也不允许。

    “听脚步声外面来的应该是祝锦城。刚才你家里好像有人受伤了还是怎么,楼上挺乱的。”宋秋意刚说完,外面的敲门声也响起了。

    不过让宋秋意有些意外的是,人来得挺急,响起的敲门声却不似她想象的那般猛烈,反是由轻到渐重,不急不缓的与外面那人急促的呼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倒是个挺有心的弟弟。

    “我出去看看。”祝白果倒是没宋秋意想的那么多,不过保护柜中秘密是第一要务,她几乎是在敲门声响起时就立刻站了起来。

    只她刚站起呢,就听到外面祝锦城压抑的干呕声,一时变了脸色。

    “不会吧……我刚才的味道传到外面去了吗?”祝白果低头看向宋秋意的目光满是惊恐。

    “当然不会,你想什么呢?这里的声音气味所有,外面的人都是没办法感知的。”宋秋意对如意玲珑塔很有信心。

    “那就好,那就好……”祝白果心中稍松,只是目光落在宋秋意身上,那刚落点儿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这个人,怎么回事?

    明明刚才那么臭,她却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连挨着自己的距离都一点儿没远去……

    祝白果心中有很多槽,但是她羞于吐,正好借着外头逐渐变重的敲门声和祝锦城压低了声音的轻唤,匆匆出了柜子。

    出柜第一时间深呼吸了一口。

    嗯,还好,真的没味儿。

    祝白果真的无法想象,如果宋秋意说的家里的混乱是因为刚才那味儿弥漫了整个别墅而造成的,自己该如何打开这道房门。

    混乱,当然不是因为难闻的气味,而是远比它更糟糕的事情。

    救护车,VIP通道,浓重的消毒水味,一扇又一扇被打开门,一个又一个亮起的机器……

    凌晨三点十五分,几个医生抱着厚厚一叠检查单做出了最后的诊断。

    “没什么事啊,就是有点贫血,其他都很健康。”

    不算还在检查室里的钱清,在场祝家四人,加上一个张妈,没人在看过那半床的血之后能立刻相信这诊断。

    这四人中自是包括了祝白果。只是她不似另外几个觉得医生是没看出来恶疾为何的,她倒是觉得,恶疾怕是没有的,有的是其他。

    毕竟一切都太巧了。

    在前两天决定用引气入体检查身体异样时,宋秋意就和祝白果讨论过,如果她那些永远无法学会的知识点真的是身体的异状引起的,那么很可能是由外力介入造成。宋秋意那边儿的修仙界,有个词语叫做反噬,也就是说如果祝白果能解决身体的异状,那么曾经伤害她的外力就很可能会出现不好的状况。

    当然,在那时,一切都是揣测,是无法验证的纸上谈兵。

    可是就这么巧,宋秋意破了她脑后无法通过灵气的阻滞,她刚引气入体成功了,然后楼上钱清就吐了半床的血,在医院的各种机器里塞了一圈出来却只是贫血而已。

    还有……

    祝白果看向不远处依墙站着的腰间坠一金牌的白发道士,这甄大师来得也太巧了。

    什么夜半算出祝家有劫前来一助这样的话,也就糊弄一下其他人,反正祝白果是不信的。

    只是……如果像她猜想的那样,那又真是亲妈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而且这个甄大师,看起来挺正常的,面色红润,不像是刚被反噬的样子。

    就在祝白果有所纠结的功夫,祝忠言那边也将几个医生又盘问了几回,得到的答案皆是确定肯定,也不提转院再看,竟是第一时间小跑着去谢了不远处的甄大师。

    什么多亏大师来坐镇,又送一灵符护我妻子之类的恭维之话一连串地出。

    祝正轩扶着哭红了眼睛的祝锦心一道跟在后面,亦对甄大师连声道谢。

    父慈子孝,感天动地,倒是显得他们这边儿落在后头没往前的两个有点儿冷心冷肺。

    是的,两个。

    祝白果没动,从祝家出来就一直跟在她旁边的祝锦城也没动。

    “你妈看来没事了,你好点了吗?”祝白果拧开之前去自动售卖机上买的柠檬水,递给了旁边苍白着脸,时不时还捂一下嘴似要呕出来的少年。

    在被祝锦城叫到楼上,看到主卧那半床的血时,祝白果还以为他的异状是在晕血。祝锦城很快摇头否定了,一路上却也没说他到底是怎么了。

    之前钱清那般,其他人都在担心,祝锦城不欲多言似也沉浸在担心之中的样子,祝白果也没好多问。

    也不知祝白果刚才那句话是戳到了祝锦城哪里,少年竟是轻轻抖了一下,才伸手接了水去。

    祝白果心中对吐血的钱清和突然到医院来的甄大师有所怀疑,十分抵触,所以到大师走时,都未曾如其他人那般上前告谢。

    如果所猜是真,那么也不差个失礼了。

    昏迷的钱清输上了血,不多时便清醒了过来,带着几分脆弱与难得的温和催着祝家人回去休息。

    祝白果看着病床上苍白着脸的女人,生出了一种想要直接问一问的冲动,于是自告奋勇要留下守夜,无视了祝锦城在后面扯她衣角的力道。

    钱清自是不愿的,只是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旁的祝锦心也开口要求留下陪床。

    当然,钱清一个都没要。

    只是同样拒绝的话,一个只得了清冷的“不用”二字,另一个却是软和了声音哄了好久。

    “走了,回去了。”祝锦城似是比祝白果还不耐烦听那些什么“别怕妈妈没事”“心心乖乖回去睡妈妈明早就回去了”之类的琐碎言语,直接拉了祝白果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正上头着,真的很想问一问这亲妈到底怎么回事的祝白果一时有些犹豫,没及时跟上。

    祝锦城一拉人没拉动,一下子眼圈就红了:“你走不走!”

    “走走走……”爱哭的弟弟上线,让祝白果冷静了一点。

    祝锦城哼哧哼哧地拉了人就走,也没和屋里的人打声招呼。

    祝白果觉得有些奇怪,虽说祝锦城平时就不是很有礼貌的人吧,但是今天毕竟亲妈吐血倒着呢,他这样莫名其妙沉默似是生气离开的态度,就不大正常了。

    跟了祝锦城出去,他却没往地下车库走,反是直接出了住院楼,到了外头空旷的园子里。

    期间祝白果倒是主动问了几句,得到的回应却只有沉默和一些扭捏闪躲的眼神。

    三月的夜也挺凉,楼栋间四处通达的园子里风也挺大,让祝白果想起了差不多一周多前在祝家花园里时的情形。

    祝白果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忍不住打趣了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久没这么扭扭捏捏了,上回这么难开口,还是你拉我到花园里问我,你和祝锦心我更喜欢谁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总不能还有比那句更难开口的吧?”

    一语罢,路灯下,走在前头的祝锦城突然回头,不知何时又红起来的眼圈在灯光下似还闪着泪光。

    生日那天,祝锦城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她那边,这段时间相互吐槽归吐槽,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此时祝锦城这般,让祝白果不禁微皱了眉,正经了面色。

    只是这份正经,在祝锦城终于开口后,还是没能绷得住。

    祝锦城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顶着两红眼,开口就是:“我和你妈,你更喜欢谁?”

    祝白果:“……”真的万万没想到,果然是比上次更难问出的问题呢!

    “你这什么问法啊,什么叫我妈?”祝白果心中有一点点猜测,只是太微小了。

    “你不乐意的时候,不也老在我面前称他们是你妈你爸你姐你哥你爷爷。”祝锦城梗了一下脖子,眼中泪光更甚,“你为什么岔开话题!很难做出选择么!她对你那么冷漠,你还老愿意给她做菜吃!你是不是更喜欢她!”

    “那些菜她也没吃啊,不都你们吃了。”祝白果无奈。

    “对!她没吃!你还老给她做!回家的第一天你就知道她不喜欢油腻腌咸了,所以后来你老做一些清淡小素菜!”祝锦城气到跺脚。

    “……”祝白果叹了口气,“行吧,你观察力还挺强的。”

    祝锦城:!

    “但是我还是和你这个世界第一好。”祝白果在祝锦城发飙之前赶紧补充道。

    祝锦城一下子熄了火,眼神飘忽坑坑巴巴半天挤了一句:“上回你是说和我天下第一好。”

    “有啥区别,差不多意思就行。”祝白果有些心虚地岔开话题,“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是不是在我闭关刷卷子的这一天半里,你们闹矛盾了?”

    祝白果知道自己问出的,还不如她猜想的可能性大,但是她得试着让祝锦城开口先说一说。

    果然,“第一好”总是那么好用。

    “我记起来了。”祝锦城压低了声音,拉着祝白果的袖子往路灯照不到的暗处站了站,“在祝正轩敲门叫我起来之前,我刚做完一个梦。等我醒过来,才意识到那不是一个梦,而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忘记了的一些事,重新被我记起来了。”

    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有个许多的大片的黑暗,深夜里看去似影影绰绰。祝白果心里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便被祝锦城说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没有功夫在去在意周围。

    或许是年代太远,又或者是被忘记了太久,祝锦城记起的那些事并不太完整,在他的描述中充斥着许多他当时的主观视角与感受。不过,并不妨碍祝白果听懂了。

    那是祝锦城读小学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殷家已经和祝家诸多来往,殷尧和祝锦心也认识了好几年。殷尧身边总跟着周正,孙修竹还没出现。

    祝锦城记得,那大概是个秋天,或者是冬天,反正是个他开始穿厚毛衣的季节。

    在那个季节,或者说那几个月里,殷尧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爱捉弄他,他的跟班周正也是。那时候,他和祝锦心,还有殷尧和周正,都在一个班上。

    一开始,是小打小闹。

    文具盒里的虫子,课本上的涂鸦,体育课打球联合同学不带他玩……

    祝锦城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但是那时候他和祝锦心的感情好像不错,祝锦心总是劝他,他大多时候都忍了。

    忍不了的时候,又没有证据,倒像是他莫名其妙发脾气,反被老师说,被同学在背后吐槽。

    脑子比较单一的小学鸡而已,祝锦城就那么在班上越发格格不入了。

    后来,小打小闹变成了有些过分。

    凳子上的胶水,体育课上对着头打过来的球,被撕掉的作业……

    在祝锦城的回忆里,他忍无可忍的时候,应该是去找过爸妈说那些事的。不过那时祝家才刚攀上殷家,问题当然不能是在殷尧身上,只能让祝锦城从自己身上找找不被喜欢的原因。

    祝白果攥着拳,忍着怒气听着,没有打断祝锦城的回忆。

    倒是他说到告状这处,略停了一下,嘴角斜斜上钩,问了祝白果一句:“你爸那时候是家里万年不管事,我就问你妈‘妈你不是说我们要好好读书,我现在课也不能好好上,作业都要被扔掉,我还怎么好好读书!’,你猜你妈说什么?”

    祝白果抿了抿唇,她大概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她没法对着此时已经无知无觉开始掉眼泪的少年说出口。

    还好,祝锦城也不是硬逼她猜。

    “你妈说‘他们怎么不这么对别人?你自己想想是不是你哪里做的不好。还有,你的那些事不要老去和心心说,你不读书她还要读的。’”祝锦城嘴角笑意不落,一拍脑壳又道,“你猜怎么着,我又记起来了,那时候祝锦心读书可真不咋的。我次次第一,她在我后面落好大好大一截呢!”

    说到好大好大一截,祝锦城甚至伸出双手,几乎是平展开比了个究竟有多大。

    祝白果:“……”

    祝锦城缩回手又拍了一下脑壳,似有些懊恼:“你说我这脑子是怎么回事?我光记着小学的时候自己成绩好过一阵就不行了,怎么刚记起来祝锦心那时候不咋的行呢?”

    不待祝白果出声安慰,祝锦城却是主动跳过了这一段。

    前面都是铺垫,他要讲的,是后面的那件事。

    小打小闹被劝解。

    有些过分被无视。

    就像无人制止的滚雪球一般,殷尧他们最终还是做出了过界的事情。

    深红血池咕嘟翻涌,叱咤鬼影来回穿梭,惨白骷髅紧紧相拥,无论是浓郁的血腥恶臭还是骨节的冰凉尖锐,都那么真实,真实到彷如已经坠入地狱,永不得生。

    祝锦城不知道那是多久,只知道当他再次醒来,又是在自己熟悉的卧室里。

    冷汗浸透了被褥,发烫的身子酸软到吐不出一个字。

    然后是卧室外的声音。

    “你妈说‘孩子还太小,手上没有轻重,修仙遗物这样的东西还是等孩子们大一点再让他们接触比较安全。’”祝锦城面上笑意缓缓,看向祝白果的目光带了几分恶趣味,“怎么样,这难得谴责别的孩子的话,你听起来是不是像是有一股暖流从心里过去了。”

    若说刚下楼时,祝锦城像是一个憋着躁,想要立刻在地上刨出个坑发泄怨气的虎崽子,那么说到此时,他就已经漏光了精气神,脆成了一张经不得风的薄纸。

    都这样了,祝白果就算有这么觉得,这头也点不下去啊。

    更何况,她本能地觉得祝锦城这话不像是在夸钱清,要不也不会说“你妈”了。

    果然,祝锦城对祝白果的没有赞同表示了满意,而后自嘲一笑:“反正那时候,感觉到死了几百年又活过来了的我,有那么一刻是觉得我还是有妈的,有妈真好。然后我就听到你妈又说话了,她说‘几个孩子总玩在一处,万一伤到心心就不好了。’哈哈哈,你连起来听听,所以死了的是我,她难得对殷家强硬起来的几句话却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祝白果伸出手轻轻在祝锦城的胳膊上拍了拍。

    “我还真是后来烧糊涂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地狱里的经历不记得了,你妈那些话不记得了,连殷尧他们那几个月那么整我都不记得了。可恨我这些年还把他们当个人,还给了他们好脸!”祝锦城愤愤。

    “你不记得了,他们也没再提什么吗?你们班上的那些同学,老师,没让你觉察到之前发生过的他们欺负你的事情吗?”祝白果见祝锦城好像从脆弱变成生气了,于是问道。

    “后来转学了。”祝锦城脱口而出,而后疑惑道,“对哦,为什么转学来着。等等,转学了,那么那就是四年级上学期的事情吗?我是四年级下学期转学的诶。”

    在梦中突然被取回的记忆,混着过去孩童的视角,如同亲历一般,止于祝正轩的敲门。

    祝锦城有些混乱,不过在讲述中又似乎将拼图拼得更完整了一些,再想一想,这些年自己竟然忘记了那么多,忽略了那么多,实在让人背后一凛,通体发寒。

    第52章

    “所以说,祝锦城在小学四年级上学期被欺负了好几个月,完了还被他们用修仙遗物拉进了一个类似地狱的梦境里不知道多久,出来之后偷听完他母亲在外面的几句话,昏过去了再醒来就把这一长段时间的记忆都忘记了。接着参加完四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考了人生第一次不及格之后就转学了?”宋秋意归纳了一下祝白果回来之后的转述。

    祝白果点了点头:“他拿回记忆是在梦中,梦里的时间无法比较,一分钟也能做很长的一个梦。但是我怀疑,他拿回记忆,很可能就是在我引气入体的时候。”

    从家到医院,再从医院到家,祝锦城将记忆的碎片拼成了图,却拼出了更多的疑惑。

    他很确定那些事情发生过,可是仔细回忆了又回忆,又觉得不能是真发生过吧……

    这些年母亲是重视祝锦心没错,但是已经到那段回忆里完全只在意祝锦心的地步了吗?

    还有殷尧和周正,四年级的小孩子有什么大恩怨还是有什么大病?欺负欺负人也就算了,用得着上修仙遗物吗?

    记忆似乎被补全,又似乎有了更多的模糊,让他有些崩溃。

    回家后,祝白果去了一趟三楼,好不容易才把人劝着睡下。

    比起祝锦城,祝白果倒是没有那么模糊崩溃,她手上可以拼的碎片比祝锦城还要多写,而且她还有个可以一起拼图的人。

    “世界上可以有巧合,但是不会有那么多。虽然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和祝锦城在小学四年级上学期之后发生的变化,总归和他提到的那些人有关了。从今晚来看,他母亲与事情有关的可能性很大。”宋秋意轻轻盘着手上黄豆大的一点儿光团,看了一眼祝白果还算平静的脸色又安慰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水果,如果西瓜吃不了,你还是可以试试别的。”

    祝白果知道宋秋意的意思,却是说不出立刻应下的话。

    十几年想吃的瓜,就算现在知道可能有毒,想要真的试一下的心或许退却了些许,但是想要知道为什么的心却是愈发重了。

    “你之前说想留那陪夜问问……”宋秋意缓缓道。

    “嗯,不过现在想想,她应该不会说。”祝白果苦笑了一下,“不管是不是与她有关,本来来祝家之后,她就没和我说过一句语气平和的话,又怎么会为我解惑。我只是当时有些冲动罢了。”

    屋里的气氛随着祝白果低落了下去。

    宋秋意捏了捏手里的小黄豆光团,转移了话题:“不过听祝锦城那么说,倒是能解释他之前的那些举动了。”

    “什么举动?”祝白果成功地被转移了。

    “他不吝折损,用出二手物品的方式将零花钱转为家里无法知道的自己的钱,又转成可以方便携带的无法追踪的黄金。还有你说的,他在花房那一地窖的易存储吃食和应急用品。看来他虽然丢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但是在他内心最深处依然対生活有很强的危机感,対这个家庭也有着很大的不信任。”

    是了……

    祝白果恍悟:“难怪,他总想攒钱买一个防御型的修仙遗物……所以那些伤害即便不记得了,还是会有残存的感觉么……”

    还有,她第一次与殷尧他们见面的那次。他们在饭厅启动了那个星空球,浓黑的雾气从没有拉上的推拉门缝里钻出时,祝锦城的反应也很大。不知道当时是不是也有引起他的一些本能反应,难怪他那时対周正非常不客气。

    “那时他年纪还小,受了很大的刺激,又发了高烧,的确是有可能因此忘记一部分不愿意记得的东西。但是……我还是觉得他忘记的内容有些太精准了。”宋秋意微皱了眉,又摇了摇头道,“不管他失忆的事情是不是正常发生的,至少你身上阻塞了的经脉肯定是不対劲的。若是人为,能人为一次,那么就能人为第二次。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已经不是怎么才能好好学习,而是怎么才能防住対方再下手。”

    “不……或许问题还是在于好好学习。”祝白果眉头亦紧,“之前祝锦城说过,他也忘了祝锦心那时的学习很一般。再结合后来,我和祝锦城不及格了,祝锦心现在却是越学越好。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托了楼子民再去帮我查查祝锦心以前的成绩……如果正好是相反着走的,那至少対方下手的理由也算是摸到了些。”

    “今天那什么大师来得也是巧。如果以后要対上的是那些能操纵修仙遗物的大师,就麻烦了。你们最好还是先弄一件修仙遗物进来看看,不拘什么作用的,就按最便宜的收一个,我们先看看情况。”宋秋意自己皱了眉,却是不大见得了祝白果这般,伸手就在她眉间按了两下,生生把那皱着的眉头撸了开。

    祝白果点了点头。

    只便是不计较作用,甚至没有测出过作用也没充过电的修仙遗物,那也得上千万了。就算加上祝锦城那攒的七百万,短期内他们也买不起,只能先凑着看着,能不能正巧遇上一个降低点儿价的。

    “対了,你手上一直盘着的那个是什么?怪可爱的。”正事说完,祝白果总算有心情扯些别的。

    “这个?”宋秋意手心向上,托起那小黄豆一般的光团往祝白果面前送了送,“你猜。”

    只四字,却又像是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宋秋意面上的忧色褪去了些,带了些笑。

    宋秋意见不得祝白果皱眉,祝白果又怎会愿意因着自己的事情,让宋秋意担忧。

    这会儿宋秋意这么问了,祝白果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凑个趣,胡乱猜了几个。

    皆不是。

    宋秋意在祝白果摇头表示认输后,笑意愈甚,给了个提示:“是你身体里的东西哦”

    祝白果:……

    这话平时听着多有歧义,或许还会让人因为那“身体”二字略嗔着红了脸,但是现在的祝白果听着,只能想起自己之前那一手的泥污。

    当然,这小小的光团与泥污不像是扯得上关系的,但不妨碍祝白果回忆了一下前情,纠结了面色。

    “猜不了了,告诉我吧……”祝白果痛苦面具。

    “行吧。”宋秋意抬手轻抛,光团飘在了半空,“是你之前出去的时候,身上掉出来的灵气。”

    祝白果:?

    哦,対,自己的世界那边是没有灵气的。

    之前也讨论过,或许引气入体之后,再回到自己的世界那边,灵气应该就会散掉。

    但是原来是成为小团掉出来的吗?

    有点可爱啊!

    祝白果伸手,灵气团迅速飘近。

    “等等……”宋秋意伸手去抓,却晚了一步。

    “嗯……”祝白果舒服地哼了一下,“我说出去之后怎么感觉身上变重了一点呢。身上有灵气就是舒服啊。”

    轻软的声音让宋秋意耳根烫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回过了神。

    “你……没什么不舒服吧?”宋秋意小心问道,又有些恼,“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说吸进去就吸进去了。”

    祝白果疑惑:“我自己掉出来的东西,捡回来接着用怎么了?还需要洗洗?”

    宋秋意:……

    行吧,她就是没见过能这样把灵气来回装卸的。

    祝白果稳了稳心神,熟练地运转灵气冲了一遍经脉解了解乏便停了下来。

    不得不说,修炼时真是通身轻松舒适,停下来还挺难的。不过她还没舒服到忘记一开始想要引气入体是为了什么。

    “现在阻滞被打通,我也引气入体成功了,暂时还没发现身体有别的地方不対。我们是不是应该……上课学习试试?”祝白果眼睛亮亮,似还带了些不好意思。

    刚刚想歪的宋秋意气息一滞。

    说话时大可不必大喘气!

    宋秋意在祝白果看向别处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墙上的火焰却是及时地燃起了。

    要学,当然就要学之前一直卡着学不会的那几个知识点。

    从【相反数】开始。

    之前那几个无论是解释,还是举例,又或是掺在其他知识点里夹带着都无法学会的,如同直插天际永不可攀登高峰的点,这次不过寥寥数语,祝白果便能清晰记住,熟练掌握,在题中相遇亦如鱼得水。

    只短短几分钟。

    那原本一直留在墙壁一侧无法被学会的知识点,祝白果就全部……掌握了。

    若是平常人,不过是高三人回头吃初一饭,吃进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対祝白果而言,那就……太不一样了。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笨,不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原来,自己是真的,是真的可以的……

    不是自己的错,一直都不是自己的错……

    祝白果看着墙上那些已经十分【简单】的知识点,紧紧地咬住了唇,热热的泪水无声地滚落。

    宋秋意看着那被贝齿扣到发白的唇,突然很想亲亲它。

    无关双修……

    她还想亲亲那些落下的眼泪,想亲亲那双微微泛红的眼。

    亦无关双修……

    不过她没有。

    宋秋意只是往祝白果那边挪了挪,然后给了她一个安静的拥抱。

    她觉得,祝白果这会儿应该更喜欢自己这样做。

    祝白果的确喜欢,在最初僵硬的一愣后,她很快闷在了宋秋意的肩膀上,好生地哭了一场,直哭到那小碎花睡衣上湿了好大一块,方才渐渐止了。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当她怎么学都无法学会一个题时,是多么的惊慌失措,自我质疑,痛苦挣扎。那些日日夜夜,那些一次次尝试……

    不,或许还是有一个人知道的。

    “我,我出去一下。我去叫祝锦城起来做个题。”祝白果动了动,在宋秋意缩回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匆匆抹了把脸道。

    说完,人就要起来往外走。

    宋秋意没拦人,只是在后面送了她一道灵气,抹去了她脸上此时的狼狈,顺便在她跨出柜门的那一刻,抬手唤回了那颗又掉出来的小黄豆灵气。

    肩上的衣服湿了好大一块,潮潮地贴着肉,并不舒服。

    対于宋秋意而言,这甚至不是一点儿异火或是一缕灵气的事儿,只需稍动一下指尖,便能使那处立时水分蒸发重新变干。

    但是她没有。

    肩上的泪水易干,可那些落进心里的呢……

    不管那是什么人,他不该让祝白果哭的。

    宋秋意目光沉沉,心里有了恨。

    现在是半夜近黎明,祝锦城已经被叫起过一次刚睡下不久,现在给他打电话是非常不礼貌非常不友好的行为……这些,祝白果都知道。

    但是这完全不似在医院対着钱清时还能暂时压下不开口。

    那些魔障,困顿,长达快十年的折磨,在她这里已经有解。

    那……祝锦城呢?

    祝白果甚至无法再忍耐多几分钟,她知道的,如果祝锦城能够解脱,他完全不会在意自己的不礼貌不友好。

    电话那端的祝锦城,迷迷糊糊地被唤醒,然后在电话里听定义,做题目,十分钟之后,他彻底醒了。

    “那些题……”祝锦城坐在床上,紧紧地攥着被子,“那些定义,我好像听过又好像没有。但是我这次好像会了?是吗?我原来是不会吗?”

    不似祝白果之前在宋秋意的课堂上提炼出了那些顽固不会的知识点,祝锦城対于不会的题目其实还很模糊。尤其是祝白果教的问的那几个好像很基础,好像是很久以前的课本上的东西了,他有许多不确定,但是总觉得……自己刚才稍微睡了一会,好像就聪明了许多。

    没什么印象的知识点,一下就会了。

    在今晚之前,他们的数学试卷,大题的解题思路都能错到一起去。不会的知识点想必也应有充电。这会儿虽然祝锦城还懵懵懂懂,但是祝白果心中已经有了八成笃定。

    她不知道,在年幼时,他们两个之间,是谁的经历影响了谁,又或者是不是都遭遇了不幸。但是,今晚,她引气入体成功了,祝锦城找回了记忆,她打通了学不会的知识点,本有大概率也不会这几个知识点的祝锦城也能学会了。

    枷锁,或许已经被砸开。

    第53章

    去除了枷锁的生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是可惜,大半个月过去了,那不确定是否存在,不知是谁不知为何对他们下手的人依旧尚无线索。

    这大半个月里,祝白果跟着宋秋意学完了初中所有的课程,高一的课也学到接近尾声。

    基础被补上了,再跟着学校的老师进入总复习程序时,便不是四处漏洞举目皆黑。就是在学校上课时遇到了后面还没来得及补课的内容,有听不懂的地方,祝白果也再没了从前的紧张困顿。毕竟,只要记下来,回家找宋秋意问一问,那块就能轻松补上了。

    是的,轻松。

    自打引气入体之后,祝白果的学习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达不到宋秋意随便翻翻书就能吃透的程度,但是只要宋秋意教过一遍的,祝白果差不多就能立刻学会。

    宋秋意老师的小课堂,让学习一点就通。

    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气,让修炼节节精进。

    最让祝白果开心的是,引气入体之后她发现,原来修士不是必须睡觉的。晚上困了累了,只要将灵气运行几个周天,原本的困意便会散去,整个人又会精神起来,又能继续通宵学习了。简直是修炼学习两不误。

    虽然世界的局限,让修炼出的灵气无法带入祝白果那边的世界。但是最初的几日过去之后,祝白果很明显地感觉到,即便是离开了柜中失去了灵气,在她的世界里,自己那被灵气冲刷淬炼过的身体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灵气无法带出,好身体却永远是自己的了,这让祝白果修炼的劲头更足了。

    从身体,到学业,甚至是精神……

    祝白果很清楚宋秋意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和改变。

    短暂的犹豫踟蹰挣扎后,祝白果在宋秋意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去学了点儿别的。

    网络世界通达四方,祝白果只用些在柜外独处的零碎时间,就已经搞清楚了,两个女生,是可以对对方有些不礼貌的想法的,也是可以做些不礼貌的事情的……

    至于什么才是宋秋意真正需要的“双修”,祝白果亦有所猜测与了解了。

    只是,那事实在太让人害羞,只是想想就会面红耳赤,祝白果根本不可能说得出口。

    更何况……她也不想宋秋意知道,她已知了正确双修为何,却还一直让错误继续。

    所以,祝白果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半个月前,她放学支开了祝锦城几次,陆续买了些东西回家。其中就有给宋秋意带的一台电脑一部手机,可以联网的那种。

    除了用自己有限的知识简单地教了一下使用方法,她还给宋秋意准备了几本教导使用电脑手机的书。

    相信宋秋意那么聪明,应该很快就能使用网络搜索功能学会什么是真正的双修。

    祝白果准备好了,等宋秋意学会了提出要真正地进行双修时,她就会答应下来。

    而宋秋意的确很聪明,很快学会了电脑手机的基本使用不说,没多会儿都玩儿精了。

    自打引气入体那夜,姐弟二人学习上的禁锢碎去,祝白果晚上回来听宋秋意上课,总是会多记一份笔记给祝锦城。

    结果宋秋意前一天收到电脑手机,盘了一日一夜,后一天晚上上课就让祝白果别记笔记了。她觉得以祝白果现在的学习理解能力,上课听听就懂了,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记笔记。

    得了新玩意儿,宋秋意上课的时候直接把教授的课程录了下来,不止如此,她还把录下的视频处理了一遍……

    在频率超快的键盘和鼠标声中,视频中墙上凭空出现的火焰变成了黑色的墨迹,由一个电脑合成AI老师提笔写下,从写字到说话,仿佛一个真人在白板教学。

    简直了,要不是祝白果看着她录看着她处理,都不敢相信。

    原本得了几日的笔记就开始快乐打上基础的祝锦城,再得了这宋老师教课的小视频,那叫个突飞猛进。

    原本两姐弟就是吊个及格线都要和学习死磕的个性,只不过一个明磕,一个断断续续地暗磕。现在得了宋秋意这师中奇才,自是学习欲望猛涨,学习成果日日喜人。

    当然,祝白果有修炼加持,可以日日夜夜学个没完,祝锦城就要做出些许取舍了。

    走过宋老师铺下的捷径,就是傻瓜也不会再愿意回到学校老师普通的复习计划中去。所以这大半个月的,祝锦城白天的课大半都睡了去,被老师点名的次数加起来比从前当个普通学渣一学期攒的还要多很多。

    祝锦城倒是不想昼夜颠倒,只可惜帝华对翘课的惩罚有些严格,他只能这般夜间突击,白日补眠。

    那一夜梦境对那段深陷在恐怖地狱中的回忆一直对祝锦城有所影响,这些天他的情绪一直不是很稳定。

    期间祝白果有试着和祝锦城透露一点他们的异状或许与钱清的关系,只是那样的话题每每只开了个头,祝锦城就会陷入那段回忆带来的影响,整个人都不太好的样子,祝白果也只能及时打住了,没有说下去。

    好在学习的进步,似乎渐渐平复着祝锦城的心绪。

    而检验学习成果的方式无非就是考试。

    这大半个月过去,三月底的月考已不远。祝白果准备等祝锦城在月考里拿个进步些的成绩开心一下,心情好些的时候,再试着和他谈谈。

    只可惜,这大半个月,祝白果也尝试着浅浅地试探过钱清,却一无所获。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他们也尚无防备的力量,宋秋意不愿祝白果过度试探,所以事情似乎就又停滞了下来。

    这段时间,祝白果一直在看市面上的修仙遗物价格。也不知怎的,这段时间修仙遗物溢价得厉害,最便宜的没充电不辨功用的修仙遗物也上了一千大几百万。

    即便是这半月间宋秋意在白天无事时做了两小游戏卖了几百万,拿到的第一笔款加上祝锦城那儿可以借来的,暂时也是够不上买一个修仙遗物的。

    不过按着宋秋意赚钱的速度,买一个也就是几个月之内的事儿了。

    此处就不得不说一句,真,知识就是力量。

    每日骑着几小时的自行车来往镇中和麋尾村,才挣个几块,祝白果那么干一辈子怕是也赶不上宋秋意这半个月挣的……

    在引气入体成功后,祝白果学习的效率直线上升,甚至说句脸大些的话,她虽并非过目不忘,但是已经能做到过三目而不忘了。这里头除了有身体里那莫名阻滞被解开的缘故,应该还少不了与日日的修炼下灵气对身体的改造有关。毕竟祝白果曾试了试祝锦城,他对于记忆类的学习,现在大抵也只能做到观十遍左右可不忘。

    只是,祝白果的学习能力与宋秋意还差得太多,至少暂时看起来没有立刻变现的可能。

    既没有祝锦城能攒钱,又没有宋秋意能挣钱,祝白果觉得自己在购买修仙遗物这件事情上能出的力实在太小,让她有些憋闷。

    不过,到底还是有个机会的。

    虽然因为修仙史的教授身体不好一直请假,从开学开始,本应每周上课一次的修仙史选修课就一节没上过。但是据说三月底月考前就会复课,且今年四月的修仙史竞赛不会取消。

    竞赛第一名的奖品是一个修仙遗物,祝白果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努力一下。虽然很难,但是总还有点希望,至少……比让她现在大半个月去搞到几百万要有点希望吧。

    世上的事有许多未知,祝白果并不是宋秋意那样的天才,她能做的不过是在有限的可为里,把事情做得更好一些。

    不过,大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短板,这段时间祝白果开始意识到天才也并非事事全能。

    就比如说……现在。

    试过更为有效的“双修”,她们就很少回到最初的轻碰便停了。

    越是亲近,越是动心,大多数时候祝白果已经无法忽视自己不断倾斜的情感天平。

    除了……现在这种时候。

    “嗯……怎么回事呢?”前一秒刚双修完的宋秋意,唇上的艳丽还未褪去,整个人就似陷入了疑惑一般,喃喃道,“这次你的眼尾也没有红呢……也没有颤抖了身子,嘤嘤低泣……还没有……”

    “行了!你可少上网看点小说吧!”祝白果气恼地一巴掌把宋秋意掐在自己腰上的手拍了下去。

    宋秋意不甘心:“要不我们再试试上回,抵在墙上……”

    “上课了上课了!宋老师上课了!”祝白果捂住耳朵,不欲再听宋秋意的蠢话。

    是了,这段时间,每当双修完宋秋意开始按着新看小说里的描写来探讨她们双修的正确性,便是祝白果把倾斜的情感天平一把掰正之时。

    谁能想到呢,似乎事事都很在行的宋秋意,竟大半个月过去了,对双修那件事的搜索结果还停留在各大网站的网络小说上。

    抵墙,掐腰,红了的眼尾,求饶的声音,颤抖的身子……

    学得挺多,对成果的要求也不少。

    但是!

    她有没有想过!在净网的时代,那些开始与结果之间其实有差了一条银河那么多!

    便是她们这段时间的确比平淡的亲亲多了些……好吧,还多了不少些小动作。但是离宋秋意所看书中的那些什么蜷缩了身子低泣还离得太远好么!

    最夸张的是之前有一次,宋秋意觉得她们达不到那个成果的原因是因为漏了书中所描述的“一夜之后”。

    祝白果差点没被吓出个好歹来。这么亲来亲去一整夜,不说累不累吧,都能想象到后面火起,灵气散掉,火再起,灵气再散火的尴尬……

    天才有了短板,这段时间过下来,祝白果已经没指望宋秋意能聪明点替换掉搜索词,去伪存真地找到“双修”之术了。现在她只希望宋秋意能早点分清小说与现实,不要再那么努力地想要把她亲到眼尾发红,颤抖求饶了!

    毕竟!

    从她们需要的结果上来看!

    需要眼尾发红,颤抖求饶的人,也不是她啊!

    只能说,好在宋秋意虽对双修之术十分钻营,但是对祝白果的学习也十分上心。

    每每祝白果用快上课吧来堵她,基本也能一堵一个准。

    宋秋意暂歇了再试试抵墙亲的心思,燃了火苗落在了白墙上,今天该给高一物理收尾了。离三月的月考还有几天,约莫讲不完高二的内容,不过按她看过的帝华出的那些卷子,结合她对祝白果这段时间学习成果的评估,这回月考祝白果至少能往上走几个班。不过,还不够……她本不应被打压至此,宋秋意心中另有了些盘算。

    不过想到升班,宋秋意就想到了祝白果现在班上的同学,墙上的火苗没急着写字,反是开口问道:“你那同桌和前桌不是又好几天没来了,今天来了吗?”

    “没有……”祝白果提起这个就皱眉。

    倒不是因为那钟慧儿和钟丛这大半个月几乎一半的时间没来,而是因为他们来的那一半时间……总是红彤彤的。

    红光还是淡淡,却不再是一闪即逝,而是到了每次出现都能逗留好几分钟的地步,时间之长,容不得祝白果觉得是自己看错。

    那也不知是那两个人的问题,还是因为自己引气入体后身体的变化。

    祝白果引气入体后的两日,那两人没去学校。祝白果再见到他们,是引气入体后的第三日,祝家人一起去医院接钱清出院,她还在住院部楼下没上楼呢,就看到上头四楼走廊窗口那两坨红红的光影……

    当然,问了那时在她身边的祝锦城,还是说什么都看不到的。

    祝白果压不下心中的疑惑,走到钱清住的三楼没停,直接往四楼走了走。在楼梯口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就是钟慧儿和钟丛。祝白果没有惊动他们,看完就下去了,当时也没在意到那红光比之前持久了很多。

    到第二日,两个人来上学了,一大早的,一个在前面一个在旁边,灯泡似的红了三分多钟,祝白果才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同了。

    这大半个月过去,那两人上课断断续续的,祝锦城打听到好像是钟慧儿家里的什么人病了。只是钟慧儿来上课必谈祝锦心对他们好好学习的期望,钟丛必与祝锦城别一别苗头,所以大家的关系一直很一般。祝锦城倒是问过一次,那两人面色皆一下子不好,钟丛还追问祝锦城是谁说的他们家里有人病了,十分凶狠的样子……所以他们也就没再深问过。

    而这大半个月,他们来上课的那七八天,那红光却是从一上午闪个一两次,每次三四分钟,到最近一次他们来已经是一上午闪个四五次,每次近十分钟了……

    祝白果总觉得有什么要不好,但是她现在自身都难保,也只能在最近他们两回来上课时,不大礼貌地打断了钟慧儿对好姐姐的标榜长谈,稍有突兀地提醒了他们几句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二人自是有所不解,钟丛甚至可能是因为误解说他体弱的羞辱而气红了脸。

    只是,祝白果也无法解释更多了。

    倒是每次回来之后,与宋秋意聊起时多还会感叹几句。

    所以这才有了宋秋意上课前的这一问。

    宋秋意对那两人倒没什么过多的关心,她与那个世界的唯一联系是祝白果。她只希望祝白果平平安安。

    那两人像灯泡一样红来红去,听起来就像是有点什么麻烦,她鞭长莫及,只能希望祝白果借着月考升班上去,远离危险。

    此时一问无所得,宋秋意便催动了火苗,开始上课。

    只开始认真听宋老师讲课的祝白果却不知,她们之前短暂提及的二人之一,此时也正在谈论着她。

    第54章

    “你弟最近上课老睡觉,听钟丛的意思,以前上课最多就发发呆,像这么整天在课堂上睡觉的情况还没有过。你不是过说他是网瘾少年?那看来你要关注一下他最近是不是半夜偷偷上网到很晚了。现在已经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到了总复习的时候了,他现在懈怠下来可不行。你得早点提醒提醒他,不然要是这次月考他又砸了,还不是要麻烦你给他补课。”

    “倒是你妹妹,还是很好学,这段时间上课好像越来越认真了,也开始适应帝华老师的教学了。我最近看老师上课出的那些题目,她基本上已经能做出来一大半了。说起来真是有点怀疑是不是她之前就读的那个镇中教学水平不行,按她现在的这种进步速度,她的学习能力应该很不错,要是一开始就能在帝华读书,估计也是能进一班的……”

    三月的傍晚,天色已暗,繁华商业街角的咖啡店里,三个少女坐在落地窗边,其中一顶着五彩头毛的少女自落座后便喋喋不休地说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事无巨细还带着分析,汇报工作一般认真。

    坐在她对面的粉衣少女右手托腮,时不时点个头加个话,似乎听得十分认真的样子。

    项珍珍低头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了旁边祝锦心垂于桌下紧紧攥着都攥到有些发白的左手上。

    嗯,也只有钟慧儿这种大笨蛋,才会几年如一日地相信祝锦心是真的在乎她弟弟的成绩吧……哦,现在还多了一个妹妹。

    “你呀,这段时间才来上几天课啊,就知道她能进一班了。这奶茶都冷了,快赶紧喝吧。”项珍珍打断人也是温温柔柔的。

    钟慧儿抓起桌上的奶茶,咕嘟两口往肚里倒了大半,放下杯子就又要开口。

    只少女相聚的闲暇时光就是那么短暂,一条短信提示音让钟慧儿脸色大变,飞快抓起手机看了一眼,便与闺蜜告别,连桌上剩下的奶茶都来不及喝完就匆匆走了。

    “慧儿的弟弟住了院,她的书都没法好好读了。希望这回月考她能考完,不然就得等四月的月考才能回一班了。”祝锦心看着匆忙冲出门口的钟慧儿的背影,似是颇为担心地轻轻叹了口气,桌下因为强忍按捺而攥紧的左手,却是慢慢松了开来。

    项珍珍垂眸看在眼里,嘴上却是赞同道:“哎,就因为她那个弟弟,她就老关心别人的弟弟妹妹。好不容易抽出了时间和我们一起,却一直在聊祝白果和祝锦城,真是笨蛋。”

    “可别这么说,慧儿那也是好心。祝锦城……我回去是得说说他了。”祝锦心带了些笑意嗔道。

    项珍珍也顺着话笑着打趣道:“你就惦记你那弟弟妹妹吧,一会儿又要打包甜点回去了给他们了吧。”

    祝锦心绷了一下身子,却仍是笑着点了头。

    没了一根筋的钟慧儿,咖啡店里剩下的两人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挺开心,离开时祝锦心也没忘了打包几分甜点带走。

    只是那温柔笑意在上车后的下一秒,就散了个干净。

    一个是笨蛋,另一个也是。

    祝锦心紧捏了甜品袋,却是忍不住想起了钟慧儿之前说的那些话。

    自打钟慧儿去了18班,这近一个月里,只要和她联系,她就总能听到关于祝白果和祝锦城的事情。

    原本……倒也没什么。

    不过是学渣和学渣的惺惺相惜,那从前待自己十分恭敬亲近的弟弟眼里再没了自己罢了。

    可是……

    天天在课上睡觉的祝锦城就罢了,不过是学渣新型的摆烂方式而已。

    可那祝白果是怎么回事?她那在镇中都勉强及格的分数,开学小测在18班都只能排到末流的成绩,居然现在能跟上老师,把老师课堂出的题做出大半了?

    虽然帝华分了快慢班,但是祝锦心是知道的,就算是18班,老师讲课时也没降低太多标准。钟慧儿这个人她更是了解,耿得很,向来是有一说一,没有骗她的必要。

    如果没有误会,那么祝白果的进步也太大太快了吧?

    是因为……哪个赌约吗?

    祝锦心不知道爷爷说的那个祝白果赢了就要帮她调查的事情是什么,但是听钟慧儿说的祝白果最近的这学习劲头,估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不过,若现在的问题只是钟慧儿口中祝白果快速的进步,祝锦心也仅仅只会觉得惊讶,远达不到此时纠结忌惮的地步。

    毕竟,从不及格到及格容易,从及格混入中流也并非遥不可及。但是从中不溜丢到帝华1班,中间差的那可就大了去了。

    祝锦心不怕祝白果的进步能补上之前那些年欠缺的,她怕的是……

    怕的是一个一直进步,一个一直退步,她们的差距会以双倍速度缩小。

    是的,退步。

    自打祝白果被接回祝家,祝锦心的生活就彻底被搞乱了。先是生日的麻烦,身世的打击,后是殷尧突然开始模糊的态度和钱清的住院……一件件事接踵而至,祝锦心好一段时间都处于混乱之中,自是松懈了学习方面的事情。

    待这几日,她好不容易缓过来些,却突然发现,自己跟不上了。

    按说高三下学期已经没了新课,都是过去课程的总复习。祝锦心素来成绩不错,在帝华1班也是常年能保持前十的,这意味着她对过去那些课程不说了若指掌吧,至少也很是精通。在这样的前提下,这总复习课程,就算她这段时间心思大半在外面,现在想要重新跟上也该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但是,并没有。

    祝锦心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是前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太多扰乱了她的心境?倒逼了她的智商吗?

    为什么那些原本轻松能跟上的课程,随便看几眼连过程都不需要写就能算出的题目……现在竟然别说轻轻松松了,有些就是十分努力也有些吃力才能勉强听懂,至于题目……复习的课程越听越多,不会的题目竟也越来越多。

    祝锦心不知道这是怎么个反向复习结果,她只当是自己前段时间放在学习以外的心思太多,这几天觉出了不对就赶紧地逼自己沉浸到学习中去。

    白天认真听讲,晚上认真刷题。

    原本自打钱清出院,为打击得不到母爱的祝白果,祝锦心每日晚上都要陪母亲逛一个小时园子养生,这当然是暂停了。

    随着听不懂的内容和刷不出的题变多,祝锦心甚至不得不暂停了和殷尧的约会,连晚上的电话都打得短了。

    毕竟……殷尧只是有些态度模糊,以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尚可挽回,那学习成绩可是她进殷家大门的敲门砖啊。

    放弃了许多许多,沉浸式的学习却没有正向的结果。几天的努力下来,祝锦心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变笨了?

    这一点突兀的认知让祝锦心几近崩溃,这才有了这日放学和闺蜜出来坐坐放松一下,避免自己把自己逼疯。

    只是,没想到放松是没有的,钟慧儿的那些话又给了她更大的打击。

    不能吧,难道学习的能力也能和是不是祝家亲女有关不成!简直魔幻!

    归家的车上,祝锦心紧捏着甜品袋,自嘲的面色渐浮狰狞。

    世上的事,有些时候就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3月的月考很快来到,又隔两日,成绩出。

    帝华按成绩排班,高一高二时同学们的分数排位到期中期末偶尔还有些大变动,到上了高三,这种大变动就少了,最多也就是上下班级地动一动。

    只是这回,高三的成绩放出来,却是出了三件让人十分惊讶的事情。

    一件,是1班有人掉了下去,还是直掉了四个班,直接掉到了9班(13579为理科班,246810为文科班,10之后都是理科班,理科班比文科多)。

    第二件,是18班有人考上去了,成绩虽然是1班里面的尾巴,但是那可是在从18班直接窜到了1班啊,坐火箭也没这样的。要不是帝华在考试上向来公平公正,考试时监控也开得多,断没有作弊不被发现的事情,这般的分数上窜不知得激动得多少人得闹起来。

    第三件,虽没前两件看起来那么让人大跌眼镜,但是若没有前面那个从18班直接考进1班的,单看这个从18班窜到9班的,也是很厉害的了。

    有意思的是,这三件帝华高三少见的大起大落,分开看已经很是让人意外,可合在一起看,那有意思的程度就简直是按百倍来计算的了。

    这三个人都姓祝,还是三胞胎……

    从1到9,从18到1,从18到9,啧啧,实在太有意思。

    一般帝华的规矩是班级发卷,而后同时楼下放年级榜。

    所以在这三桩奇事传扬开前,祝白果和祝锦城是被叫到了讲台前,当着全班的面,在班级老师堆满了笑的表扬下先知道了他们两个分数和升班的事儿的。

    祝白果还好些,她一开始是觉得靠补到高二上册的知识,大概也能从18班升到中等一些的班级。不过后来宋秋意坚持把后面来不及讲的部分押了题,她考试的时候发现……没学到的内容只有一小半没被宋秋意押到,就知道自己分数不会低了。不过能考上1班,还是让她有些意外的。

    当然,这份意外只是让祝白果惊喜交加,和旁边一下子红了眼圈,强忍着都吧嗒掉了两滴泪的祝锦城相比,她可算是挺淡定了。

    18班刺儿头挺多,祝锦城对外人的脾气又十分一般,可以说是刺儿头中的硬刺儿,从前和班上不少人都杠过架。

    只是,这会儿祝锦城哭唧唧的,却没人开口笑话他。

    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掌声从单变双,而后连成了片,雷鸣一般打在了两人的心上。

    能学得好,又有多少人会摆烂。

    祝锦城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然后偷偷地拉住了旁边对自己笑着的姐姐的袖子。

    十几年了,他们,真的又做到了……

    祝锦城泪眼模糊,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个他总是考第一,从来不用为学习担心难过的时候。

    第55章

    同一栋楼,有人因喜悦落泪,有人……因痛苦崩溃。

    与18班喜欢把试卷放文件袋发,将名次贴后面黑板上的老师不同,1班的老师喜欢按名次一个个把学生叫到面前发卷子。

    祝锦心知道自己这次考的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卷子上有很多题,她看起来应该是以前都会做的题目,这次却都没做出来。考试时只能逼着自己硬着头皮去填,填到最后交卷的时候,还有些空白是瞎填也没法填上的。

    是她真的变笨了?

    不,不能。

    应该这次出的试卷难度太高了吗?

    可便是总体难度变高了,祝锦心也感觉这回自己差得有点多,班级前十应该也是没戏了。

    只希望……是大家一起难,她的名次不要掉太多。

    祝锦心看着讲台,一个个熟悉的同学上去,又下来。

    1班只有三十个人,祝锦心在老师叫到第二十个的时候,忍不住地掐紧了手心,红了眼圈。

    是二十几名么,一下子就落后了十几快二十名……

    祝锦心咬着唇,低了头努力控制情绪。

    只是她没想到,从二十一,一直到二十八,到二十九,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排二十八和二十九的那两个总是在1班和3班间上上下下,这回倒是都留在了一班,看来一班的整体情况还是好的。

    那第三十名的自己,一定也不会落到3班去吧。

    等待了许久的名字,终于从老师的口中吐出。

    祝锦心僵直着身子,不敢看附近的殷尧,如行尸走肉一般恍恍惚惚地走到了讲台前。

    老师没有像之前报出那些人的分数一般直接报出她的,只是点了点讲台上的最后一份卷子示意她自己拿着看,而后似带了些许惋惜,叹了口气道:“虽然你这次去了9班,但是你的基础一直是好的,下回月考加加油,再考回来吧。这段时间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题,也可以回来问1班的老师,我们都会帮你的……”

    祝锦心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她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没有。

    只有“9班”那两个字是那么清晰,清晰地落在耳中,落在试卷最上面的调班条上。

    无法面対……当祝锦心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她已经奔出了教室,甚至奔下了教学楼。

    后面,有追逐的脚步声,祝锦心大概猜到其中会有殷尧。

    这些天,她很希望殷尧可以像以前一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只是现在,不行。

    她不想被追上,她只想离开这里,祝锦心加快了脚步,甚至跑了起来。

    只是,她还是被追上了。

    教学楼下公告栏边新竖起的分数榜,怔住了她,让她停步驻足,久久无法动弹。

    追上来的,是殷尧并他的那两个万年跟班,他们追到了人,劝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顺着祝锦心的视线看去了一眼,便成了另三个呆子。

    最后还是周正先回过神,喊了一句“不可能”,惊回了另外三人的魂。

    三人看向周正的目光或是脆弱崩溃或是复杂莫名,同样的质疑在他们的眼眸中闪烁。

    祝锦心又要跑,殷尧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只是最后还是拗不过她,选择带她一起翘课离开了学校。

    另外两人没有跟上,离开学校的车里,只有殷尧和祝锦心。

    一个沉默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默默落泪。

    祝锦心简直不敢相信,从学校到家这一路上,殷尧居然都没有开口说过话,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他难道不知道刚才自己遭遇了多大的打击吗?

    自己落到了9班也就……罢了。祝锦城突然厉害起来爬上了9班也就算了。

    可是祝白果,祝白果她到了1班啊,她超过自己了,要是这场月考是就履行赌约,自己就输了啊!

    殷尧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还是他……并不在乎……

    想到殷尧这段时间対祝白果的关注,屡约屡拒还要约的奇怪举动,祝锦心彻底崩了。

    到家,车停,祝锦心开车甩门一气呵成,几乎是冲回了别墅。

    而身后,安静。

    没有发动车的声音,也没有开车门追来的声音。

    已经跑到了别墅门口的祝锦心忍不住回看,只见那人在车中端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向她望来。

    祝锦心再次崩了。

    一楼客厅,钱清闻声而起,恰接住了泪奔哭跑回来的“女儿”。

    其实车里的殷尧还能想些什么呢,无非是想到玄师当年批出的姻缘,无意识地开始対比命中注定的妻子与现在的女朋友罢了。

    果然是自己命定的女人,从前在乡野实数明珠蒙尘,现在是一遇风云变化龙。

    不过一个月,从18班直升1班,他和她的孩子,下一代的殷家人,应该会很聪明吧。

    一道大门之隔,哭倒在钱清怀里的祝锦心并不知道外面那自己伤心的根源都在想什么屁。

    她只知道自己可能要输了,不是这次,是赌约履行的那次。

    祝白果为什么那么强,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殷家早知道会这样,才骗自己去赌一个以为一定赢,实则一定输的赌局。

    祝锦心无视了钱清的心疼关怀焦急询问,她哭着,胡思乱想着,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想得很有道理。

    也许殷家不是早知道,也许这就是他们干的呢?

    毕竟周正家每逢大考就要给他转运,她也是知道的。

    “妈妈……”祝锦心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诶诶。”钱清放轻了声音低声应着,又扯了桌上的纸巾轻轻给祝锦心擦脸,边擦边担心道,“这到底是怎么了?现在不是该在学校吗?是殷尧送你回来的吗?是不是他惹你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的祝锦心抽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直接问道:“妈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大师可以……可以把一个人的运气转给另一个人?”

    钱清:……

    祝锦心看着面前突然刷地白了脸色,似还还抖了一下的母亲,心中一沉。

    “妈……你是已经知道殷家把我的运气转给祝白果了吗?”祝锦心攥紧了手,努力镇定着让自己把话说完了。

    她不知钱清会怎么回答,她不愿相信母亲早就知道了那个阴谋而不告诉自己。

    好在,她问完之后,母亲的面色反而突然好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钱清一脸疑惑,心中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祝锦心观钱清面上的一无所知不似作假,心中亦稍松。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祝锦心也顾不得丢人,先说了自己这次考试时如同被降了智的情况,又红着脸直说了这回她和祝白果祝锦城他们的年级排位变化。

    钱清听完,心中大惊,细问了些祝锦心最近的学习状态,而后久久沉默。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大半个月前的那个深夜,自己吐了那么那么多的血却又查不出病症,究竟可能是因为什么。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她几乎都快忘了……

    “妈妈,我害怕,我怎么突然这样,他们又怎么……你能帮帮我吗?”祝锦心软软地靠在钱清的怀里,乖巧又可怜,说着话呢,红红的眼眶又落了两滴泪下来。

    “别怕,别怕……”想着事情的钱清习惯性地伸手轻轻拍了拍祝锦心哄着。

    这样浮于表面的安慰并不是祝锦心想要的,她咬了咬唇,再次提醒了钱清自己的猜测:“妈你说……会不会是殷家不想我赢……所以把我的考运转给了祝白果?”

    钱清还未回神,本能地答了一句:“不会的。”

    祝锦心眸色一暗,坐直了身子,不再依在钱清怀里,声音也低落了下去:“是我想多了……他们是您的孩子,聪慧是正常的,从前……他们不过是厚积薄发罢了。是我自己考不好……”

    “你别这么想,不过是一次考试而已。还会好的,会好的。”钱清哄道。

    “真的吗?”祝锦心作天真可怜状,“那妈妈你会帮我吗?那我和祝白果……你希望谁赢?”

    从前,祝锦心胜券在握,又想保持这些年的好姐姐好女儿形象,所以从未问过钱清这样的问题。可是现在,她想知道,钱清还是她在祝家的助力么。

    钱清当然是。祝锦心如此低迷,她心疼得很,自然说会帮,会尽力,说希望祝锦心能得偿所愿。

    无疑,母亲毫不犹豫的选择减轻了些祝锦心的痛苦,只是她试着去问母亲要怎么帮时,钱清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只道让祝锦心相信她就行。

    祝锦心倒是想信,但是她不敢。

    她想要得到的不是钱清如空中楼阁一样无用的安慰与保证。她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计划。比如说,钱清愿意以母亲的身份劝服祝白果不要与自己相争,又或者……去提前给祝白果找个婆家。

    这样一想,其实殷尧上回的计划是対的,只是实施时出了些问题罢了。

    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墙,将一楼的客厅照得亮亮的,只是却无法带给那两个正各自生出阴暗心思的“母女”一点光明。

    有人沐于阳光,心中无半点光亮。

    有人隐于暗室,心情却璀璨明媚。

    配备了手机的宋秋意,在上午时便第一时间收到了祝白果的报喜,是不出她所料的优秀。

    被歪扭的人生重回了正轨。

    真好。

    也许,这就是她们相遇的意义吧。

    安静的房间里,宋秋意眉眼间的笑意久久不落。

    待下午祝白果放学回来,迫不及待地饭都没吃直奔柜中时,迎接她的,便是宋秋意准备了一天的惊喜。

    “这是……”祝白果看着弥漫了大半个屋子的浓郁雾气,惊讶道,“不会吧,我们最近那么频繁……你镇压寒毒的清气居然用完了吗?”

    之前大半个月,祝白果为了给宋秋意配电脑手机,放学后支开过祝锦城几次,自己独自去逛过街。

    买两个也是买,买一堆也是买。祝白果那几回挑了不少东西,都要求店家拆装,然后用普通无标识的大纸箱子多套了一层再运回去。

    祝家除了被她支出去的祝锦城会时刻关注她,其他人见她那般往家里搬东西,多是当做看不到的。至于张妈她们,祝白果也没让她们沾手,只让司机帮着把东西搬到房门口,后面就是自己推进去了。

    为了防止来打扫房间的人太过八卦,她还特地买了不少书和一些占地方的摆件摆在卧室,用来対应那些箱子的大和重。

    现在柜中的房间,桌子椅子甚至是组装的床都已经配上了。在宋秋意喜欢的豆袋边,祝白果还给她组装了个小书柜和小茶几,用来放她看的书和喜欢吃的水果。至于被褥地毯衣服之类的小件东西,更是全部配了好几份的。

    房间被拾掇布置一番,虽还有些空旷,但是比之前就一人一树墩子的寒酸可要好太多了。

    平日祝白果放学回来,除了在楼下干个饭,上来就进柜,到早上上学时分才会离开。

    床上胡乱搭着的被子,桌上还未喝干水的杯子,看到一半扣在了桌上的书,白墙上授课留下的重点知识点……水果的甜味儿与宋秋意身上淡淡的古老香木气息混在一处,不知何时开始渐渐成了祝白果心中家的味道。

    比起柜外,这里,才是她心安之处。

    只是今天祝白果带着考进1班的试卷直奔柜中,一进柜却被吓了一跳。

    除了靠近柜门这边的床铺,远些地方原本桌子柜子的地方全部被浓郁雾气吞噬,整个房间约莫大半的地方都隐于雾中瞧不分明,连那树墩子都看不见了。还好那人还是在床边站着的,没丢,看着好像也没什么痛苦的样子。

    这么重的雾,祝白果大惊之后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最初刚与宋秋意见面时,那冰火气的来回循环……

    只她不明,这些天她们“双修”的次数十分频繁,甚至多半都带了些不规矩,晚上也都睡在一张床上,虽说分了被子吧,但是拉着手睡着睡着早上起来总归……多半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滚一处去了。

    这么高频的“双修”加肌肤的接触,清气怎么会不够!

    祝白果诧异问了,而后宋秋意亦是一脸惊讶。

    不过宋秋意很快反应过来了祝白果的意思,惊讶变成了满满的笑意。

    轻轻一个挥手,雾气散去,被隐于其后的桌椅柜袋重现,一个没少,只是原本摆于屋子中间的那些,现在都被安置去了靠墙处。

    而空下的屋子正中……

    欢快的带着童趣的音乐轻轻响起,置于屋子正中,一地的各种如小摆件小玩具一般的东西,随着音乐动了起来。

    “这是……”祝白果直直看着那一地的……旋转的,飞驰的,摇动的小玩具屋似的东西们,久久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我参考了一些设计图和游客点评做的,不知道和实物是不是完全一样。”宋秋意手腕轻动,屋中渐暗,那些围成圈的游乐设施欢快自由地运转,上面五彩的光点随着音乐有节奏地闪亮“上回你看到不是说想去?之前为了月考辛苦了,这是庆祝你考进1班的礼物,喜欢吗?”

    祝白果不想哭的,她才不是祝锦城那种爱哭包。就算时隔十几年,今天她在学习上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馈,她都没哭。

    但是……

    “干嘛突然这样……”祝白果转过脸不敢看宋秋意,偷偷地用手背抹了眼。

    太讨厌了,怎么有这样的人。只是有回上完课休息一起刷了几个视频看到时,自己随口说了一句没去过,看着还挺好玩的……这人居然就把微缩的游乐场搭了出来。

    这样的礼物,自己哪里配……

    这样的家伙,是成心要自己哭么……

    “你……不喜欢吗?”宋秋意有些意外,忐忑地动了动手指。

    音乐声停,一地的小设施停止了运转,上面的五彩光点也暗了下去。

    “不……”祝白果摇头,却依旧没转回头,只低声道,“我很喜欢。”

    很喜欢。

    很喜欢那些旋转的小马,穿梭的飞车,绕着圈的椅子……它们看起来那么精致,与那次视频中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足见制造它们的人是多么的用心。

    也很喜欢……那个制造它们的人。

    可惜……

    昏暗的房中,祝白果的眼眸亦渐渐暗去。

    可惜云泥之别,自己并不配去喜欢,更不配拥有这样好的礼物。

    她们的关系,本该只是在陌生中来一场各取所需的云雨,然后再无交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得了那么多的帮助与关照,却还止步于……

    偏偏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自己已经生出了妄念。

    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対自己没有那份喜欢的人,反倒是更难走出那肆意云雨的一步了。

    只是,祝白果知晓某些情绪该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不该让宋秋意为自己的反复踟蹰买单。于是努力收拾好了心情,且哄着宋秋意只言自己刚才是喜极而泣。

    宋秋意半信半疑,不过还是运转灵气重新启动了那微缩的游乐场。

    是不是喜极而泣暂放一边,从她搜集到的资料来看,游乐场总是个能让人快乐起来的地方。之前有不开心,没关系,玩儿完之后能开心起来就行。

    祝白果也是万万没想到,那一地的游乐设施居然不只是会活动的看着玩玩的摆设而已。

    眼中的湿意还未干透,祝白果就已经被宋秋意带着坐上了一匹乌云踏雪的小黑马。

    “我看那些首次游玩的攻略,说可以从没那么刺激的玩起,循序渐进,我们就从这个旋转木马开始吧。”宋秋意说着,一跨腿,上了祝白果旁边的小花马。

    音乐,旋转,五彩闪烁的灯。

    缩小的她们,在缩小的游乐场里,从旋转木马开始了她们的历险。

    起伏的小木马只要喂一点吊着的胡萝卜就会长出翅膀,飞转的空中椅子掉落在了巨大的樱桃上,绕着乐园颠倒旋转一整周的飞车上挤满了可爱的毛绒绒AI,木舟在各种有趣幻象中如临仙境一般穿梭,水下与虚拟的鱼群擦肩而过亲手砸下的贝类里有真的珍珠……

    是游乐园,却比现实的游乐园还要精妙太多太多。

    现实与奇幻完美契合,种种惊喜层出不穷,倒显得最后一站的摩天轮正正常常,普普通通,那些一起转动的玻璃小屋子里空空的,都没填上可爱的毛绒绒AI。

    摩天轮缓缓上升,从落地玻璃往下看,整个游乐场渐渐缩小,尽在脚下。再看脚下,那些无人的游乐设施仍闪着光亮空转,设施之间的街道上,几只虚拟毛绒绒还在跑来跑去假装卖气球。

    玻璃小屋越来越高,能听到的音乐声也似乎越来越低,逐渐安静……安静的,仿佛一场奇妙美梦的结尾。

    极致的喜悦尾声,是莫名的失落低沉,只不待那颗心坠入深处,旁边伸出了一只温暖的手。

    “快到最高点了。”宋秋意轻轻道。

    祝白果刚想抬眼看看,身边的那人却凑了上来。

    明明只是稍稍碰着,没有缠绵的不礼貌,祝白果的心却是像要立时跳出来。

    轻轻的温柔,是之前刚吃过的冻车厘子冰糕的味道……

    有没有可能,美梦不要有结尾……

    等等,她是用什么东西做出这个游乐园的?

    祝白果想到了忽视已久的关键,只不待她抽离发问,又被那人的轻啄慢捻引去了心神……

    第56章

    祝锦城有亿点点生气。

    月考都考完了,人都考进1班了,在今天这个该要在饭桌上大秀成绩的好日子,祝白果居然回家就钻卧室里头,说要念书不下来吃饭了!

    可把他给气的,难得的在车上一路都没说话。结果那人一点儿不觉得被冷了,下车就溜上去了,像是房里有什么大宝贝似的!

    难道他不再是她的小可爱了么!

    到晚上开饭的时候,祝锦城就更气了。

    来吃饭的居然只有父亲和大哥,祝锦城一问,母亲在下午的时候就带着祝锦心出去了……

    虽然分数和换班通知得到了父亲和大哥的点头夸奖,但是祝锦城一点儿成功秀到的感觉都没有。

    尤其是后面祝正轩知道了祝锦心也被调到9班之后,居然立刻黑了脸放了筷子开始打电话……一看就是打去安慰人的。

    咋的了,9班咋的了!自己刚考上的9班配不上祝锦心咋的。

    从前祝锦心考得好的时候,直接在饭桌上秀,他们夸人的同时也没少对他说嘴啊。咋的到他了,考好还错了?

    祝锦城对祝正轩放下筷子时那似是十分不满地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生气,气得直接替祝白果把进1班的消息给秀了出来。

    南城西餐厅里,祝锦心刚接通祝正轩拨来的电话,就听到了电话那端祝锦城大说特说祝白果考进1班的声音,难堪与懊恼让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下意识地按掉了电话逃避那端的声音。

    “怎么了?谁打来的?”钱清收回替女儿正把牛排切小块的手,关心道。

    “没事……”祝锦心咬着唇摇了摇头,低垂了眉眼顿了顿,“哥哥打来的,好像锦城他们在说分班的事……”

    钱清捏着餐刀的手指用了些力,面上却是温柔轻松之色不改:“别管他们,月考而已,不过是一时的事情。吃吧,放宽些心,等下次考试你就回1班了。”

    这样安慰的话,母亲今日说了许多。

    祝锦心一开始觉得这样浮于表面半点落不到实处的安慰实在无用。但是这一下午的听了一遍又一遍,次数多了,她竟从中听出了几分笃定。

    母亲似乎不是在哄自己,她是真的觉得下个月的月考,自己能考回1班,超过祝白果。

    但是……

    怎么可能呢?

    她觉得按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别说考回1班了,可能不继续往下掉就不错了。

    是什么给了母亲那样的信心?

    还是说……母亲准备做什么?

    祝锦心尝试着试探,却都被四两拨千斤了。

    不过无论是什么,母亲的立场看起来是很明确的。

    这样明确的支持与呵护,让祝锦心有些愧疚,毕竟……祝白果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从道理上来说她是夺走了属于祝白果的母爱。

    当然,这样愧疚的情绪很短暂。

    可当祝锦心想起1班和9班的差距,她和殷家的赌约时,就再顾不上那么点愧疚了。

    只希望……母亲真的能帮到她。

    “母女”二人简单地用了一餐,钱清拗不过祝锦心,在回家的路上绕去了知名补习机构,当场面试了几批老师,从里面挑了两个明天去家里上岗。

    其实祝锦心是想今天就开始补课的,但是钱清坚持让她好好休息一天。

    一路到家,哄着女儿睡了,钱清没有回房,反是下楼再次离开了别墅。

    自打那场莫名其妙的吐血之后,每日祝锦心总会陪着钱清在花园里转转运动一下。后来为了月考复习祝锦心暂时中止了这项活动,钱清一个人逛园子没意思,就时常会在晚上开车出门兜会儿风散散气。

    今日如此也并不突兀。

    只一切的如常下,是钱清紧张的震到胸口都要发疼的心跳。

    将车开出别墅区,跨了好几个街区后,钱清拿到了她预约的不记名手机,按下了一串号码。

    这串号码,她曾在多年以前就烂熟于心。

    她以为自己都忘了,只真的要用到时,才发现其实一直都记得。

    指尖,停在拨号键上许久,最终,钱清还是按了下去。

    她见不得祝锦心那样。

    多年前,她无法看着还是小学生的祝锦心那样痛苦,现在心心长大了,和那人越发像了.今日那些脆弱,无助,带着茫然与害怕的模样……与她记忆中的那双眉眼重叠,让她更加无法承受。

    既然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何不一直那样下去呢。

    电话被拨通了,一声一声的提示音让钱清将手机越捏越紧。

    她突然有些害怕。

    假如大半个月前她吐血是因为术法失效带来的反噬,那么当初帮她的人……会不会更严重。

    万一那人已经无力再帮她……心心可怎么办啊。

    好在,电话最终还是被接通了。

    “请问,是秦大师吗?”便是在车中,钱清亦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谨慎压低了些声音。

    好些年了,当初事成后她没再拨过这个号码,也不知那头换人了么。

    “你好,钱小姐。”

    颇带了几分老意的声音让钱清心头一松,原本板正坐着的人半瘫在了驾驶座上。

    还好,还是他。

    在京市唤得上名号的大师中,以甄,贾,徐,石四位大师最为出名,与世家交情最好。

    与祝家交情最好的,是其中的甄大师,这些年祝家有什么事要看看,都是请的甄大师。若是甄大师正好在闭关,一般就会去请和殷家关系比较好的贾大师。

    只是钱清当年要做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被祝家和殷家知晓的,别说甄贾两位大师了,她连与那两位齐名且时常相聚的徐石两位大师也不敢请。

    甚至……当初她都没有敢去请京市的大师,而是借探亲的机会,去外地钱家那边慢慢寻摸了一位口碑不错口风也紧的秦大师。

    一晃多年过去,再听见秦大师的声音,钱清一时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只是想起祝锦心,她不得不聚起了些力气,试探着问起了当年那道术法的事情。

    钱清小心翼翼地开口,对面的秦大师却是直言不讳,一语确定了钱清的猜测。

    因未知的缘故,当年的那道术法失效了。

    本就不是什么正道咒术,自然也没有什么质保之说。当初钱清求到秦大师门上,对方也曾说过人人皆有机缘,事事亦有变化,施术可以,但是能保持多久他就不好保证了。

    只是这些年,一切都平静稳定,钱清也渐忘了事情最初的模样。

    不过,她本也不是去谴责秦大师的,而是想……将那术法再来一次。

    钱清将请求说出,对面在久久的沉默后,却是笑了。

    “你当初为了施法,以血养咒。这回术法失效,你应当也是吃到了苦头。怎么,还想再试吗?”苍老的声音似带着些无奈的笑意。

    钱清给予了坚定的回答。

    “若要对同一个人施加第二次这逆转之法,可不是你当初那几碗血能做到的了。”

    “那要什么?”钱清追问。

    电话那端的秦大师未卖关子,直接回道:“十年。”

    钱清愣了一下,刚想问十年是什么意思,开口前却突然意识到了。

    她曾听闻,有一些“大师”,与他们交易,需要付出的不是金子,钱财,而是……寿命。

    以钱清所在的阶层,她接触的甄大师之流,并不曾有过这样的要求。自是将那些事情当做以讹传讹的听闻。

    没想到……

    她现在还真的接触到了。

    从那年施术开始,心心的成绩就从末流直冲前排,这七八年都一直很稳定。不只是学习成绩,心心的运气也变得很不错……这些都说明秦大师是有真本事的,那么这要寿命的说法……也应该并不是行骗。

    但是……

    这回久久沉默的人变成了钱清,还是对面的秦大师呵了一声,笑着打破了沉默。

    “算起来,那孩子应该长大了吧?按钱小姐当年的出手大方,想必家底颇丰,你们家的孩子成绩不那么拔尖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十年,可不是个小数字,不如算了吧。”

    没有关系么……

    钱清想到了今日祝锦心的那些眼泪,那些崩溃,心头一紧。

    “那十年,必须是我的寿命吗?”钱清缓缓开口。

    对面的声音变得有些惊讶:“怎么?难道你想用她本人的?她愿意用十年来换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效的逆转之法吗?”

    “不!当然不是用她的。”钱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一般,脸色一白飞快打断了秦大师,似是怕晚一点就会造成误会的伤害一般。

    “那是?”

    钱清一手捏紧了电话,一手重重地按在了方向盘上,眉眼沉沉:“如果用对方的十年呢?”

    “哈哈哈”老迈的声音笑出了朝气,“钱小姐可真是心狠啊,我没记错的话,对方是你的亲女儿吧,你当初放自己的血夺她运道也就罢了。如今是要用她自己的命来夺她自己的运道?”

    车中,钱清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喝止电话那端的嘲笑,却又顾忌着后面的事情,久久无法张口。

    “那你就别想了。世间的事情,多少还讲个平衡。你们这边有所付出才能有所得到,哪里能只逮着一边儿撸呢?更何况,放血尚需要你亲手放,这寿数的事情当然更需要本人的同意了。你觉得你都要夺人命格运道了,她还能傻傻同意用自己的寿命去让你夺吗?”秦大师最后呵呵了两声,拒绝道,“反正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钱小姐可以考虑另请高明。”

    “你当初说,交换命格运道要用血亲的血,那现在用血亲的寿命也行吧?我还有一个儿子……”钱清咬牙道。

    “钱小姐,你怕不是忘了吧,你生的可是龙凤胎啊。当初你虽言只有一女,但是你不会觉得我算不出来吧?”秦大师又笑,“龙凤孕于一胎,气运纠缠深远,这些年你的儿子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吧?用他的命,怎么能算是你们得利的这一边付出的平衡呢?”

    秦大师毫无顾忌的一番话压得钱清赤目红颜,实在撑不下去,只得借口考虑先挂掉了电话。

    这些年,钱清对祝锦城的成绩,其实并不是一点那方面的猜想都没有。但是有的时候,她不过是不愿意去想罢了。

    电话挂了,车中钱清却久久难以平静。

    所以,祝锦城那一落千丈的成绩,果然是被自己那个决定带累了,而不是因为那次的发烧烧傻了。

    呵,自己有心放他一马,没有选他,最后他还是被祝白果那边的运道牵连了。

    血脉……呵……

    钱清渐渐冷静下来,怎么想,都舍不得自己的十年。

    毕竟今年都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了,再消耗掉十年……自己还想看着心心结婚生子呢。

    至于用心心的,那是不用去考虑的事情了。

    祝家那些人……就更不可能为心心……

    钱清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再睁眼时,却是已经想到了一个人。

    刚被秦大师落光了面子,钱清犹豫了一下,没打电话,只将自己的疑问打字发了过去。

    很快,手机上传回了肯定的答案。

    钱清心中一松,再次瘫回了椅背。

    是了,她不用一直在祝白果的血亲里来回寻找。既然是需要心心这边有付出,那么心心这边的血亲也可以用啊。

    钱清有些迫不及待地用这个不记名手机拨出了另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她花了大价钱养着的心腹。

    漫长的脚步声后,那边的手机被按开免提,放到了一个女人的手边。

    崩溃,咒骂,呜咽,哭泣……

    钱清绷着脸,静静承受电话那头女人的发泄。

    只是,心思却有些远去了。

    多久没有与她说过话了呢?比之前和那位秦大师还要隔得更久更久吧。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前两个月发过来的照片,是蓬头垢面地裹在大被子里,像条野狗……

    不过还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是破罐子破摔,听说还没疯,应该还能主动付出那十年。

    等了很久,等到钱清都有些不耐烦了,那头的女人还在叫骂。

    钱清不得不让心腹将女人绑起来,塞住嘴,然后取消免提将电话贴在女人的耳朵上,大概说出了祝锦心现在的情况和需要。在钱清的声音中,女人呜呜挣扎的声音渐渐变小,似是将话都听进去了。

    在钱清安排好的五分钟后,那端的心腹取下手机,重新按了免提。

    “解开她嘴里的东西。”钱清下令。

    短暂的安静后,她听到了对面那女人清晰的声音。

    “要我的命?做梦吧你!我呸!”

    然后,啪地一声,似是那端的电话被砸掉,只剩下了忙音。

    钱清黑了脸,恨不得立刻开车三小时杀过去,好好问问那个女人的慈母心去哪儿了!自己能为祝锦心放血,她作为亲妈就舍不得那十年吗?

    心腹的电话,很快打到了钱清自己的手机上。

    钱清不喜欢这样联系,在知道对面的电话的确是被那女人用头撞到地上砸了之后,再说了一句近几日会过去之后,便挂了电话。

    对方不同意没关系,自己总有办法让她同意。

    只钱清却不知,在她想象中,应该正蓬头垢面被自己的心腹教训的女人,正一身小旗袍披着顶好的皮子坎肩,妆容整齐地靠在别墅吧台边一脸冷笑地喝干了杯中的红酒。

    而她的心腹,此时正站在女子身边,恭敬地举起红酒瓶,给她续上了另一杯。

    女子再次一饮而尽,大红的指甲在最新款的手机上滑动,拨通了置顶的电话:“呵,你说好笑不拉,她又要搞换运了哦,这回不放血了,想要我的命哦,是不是脑壳有病啊,以为都和她那样,觉得考试考不好会死啊!”

    依旧是吐槽,女子却全无在钱清电话中表现出的癫狂,反倒是带了几分娇意。

    最后在电话对面那人的建议下,收拾了点东西,连夜离开了这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别墅。

    这一夜,许多人都知晓了钱清露出的爪牙。

    而栖元山的祝家别墅中,刚从摩天轮顶端缓缓下降祝白果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些建园子的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那些虚拟的AI,场景也就罢了,多半是什么法诀的效果。

    可是那些实实在在的木料,金属,用料还不少……她看着周围的家具也没缺胳膊少腿啊?

    这话一问出来,答案就简单了。

    宋秋意一抹手腕,半透明的白色储物镯出现。

    “储物镯的封印解开了。”宋秋意指尖微动,从储物镯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银蓝混色贝壳,又道,“早晨我试着解封印呢,本来好像还差那么一点点的,刚好收到你的短信……”

    祝白果眨了眨眼。

    从之前的分析来看,干净的灵气得是她们……的时候,引了宋秋意的情绪上去,异火烧烈起来……

    所以,知道自己得了第一名,也可以烧出那么一点么,就……那么开心么?

    祝白果的心扑通扑通跳,拼命运转自己体内的那么一丢丢灵气去压脸上的热意,一时都有些不敢去看宋秋意。

    “你看……”宋秋意托着小贝壳向前。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宋秋意缩回手,皱起了眉。

    下一秒,外面的敲门声响起。

    “是祝锦城。”宋秋意动了动手指,原本缓缓转着的摩天轮一下子快了起来,她们的玻璃小屋没两秒就降到了最下面。

    为了保护柜中秘密,一旦有人敲门,是要第一时间出去应对的。

    虽眷恋园中快乐,但祝白果还是谨记那一点,很快出了玻璃小屋,站到了空处,由着宋秋意将她重新变大。

    “我出去了?”祝白果匆匆道,而后又看了一眼地上还小小只的宋秋意,“你刚才叫我看什么来着?”

    小小只的宋秋意摆摆手:“没什么,你去吧。”

    祝白果跑了出去,柜门被从外面关上。

    很快,外面的卧室里就传来了祝锦城喋喋不休的对晚饭桌上事情的吐槽。

    有的时候,这弟弟也不是很贴心啊。

    宋秋意靠在摩天轮边的围栏上,轻声地哼哼了两下,点了点手上那枚原来要递给祝白果的银蓝混色小贝壳。

    只轻轻一点,小贝壳便缓缓打开。

    小小的贝壳里,藏着一枚环白珠闪的小小戒指。

    算了,以后用她那边世界的材料重新做一个吧,这个也带不过去。

    宋秋意想着,失了兴致一般又点了一下贝壳,并不准备再提这花费了比建造游乐园还多了双倍时间的东西,在贝壳合上后便丢回了储物镯中。

    时机,时机,有些事情错过了时机,便都错过了。

    第57章

    似乎从祝白果成功引气入体开始,身边就充满了好消息。

    自己学习上升了,在月考中冲进了1班。祝锦城上升到了9班,打游戏的时候终于也不是一直死的次数比打死的人多了。宋秋意能解开储物手镯,终于可以开始扒拉里面的东西了。

    一切都似乎在向着好的方向走。

    哦,进了四月,一直推后的修仙史也终于开课了,看来修仙史竞赛不会被取消的事情是真的了。

    宋秋意手镯中物件虽多,但是她们依然要从祝白果这边的世界得到至少一个修仙遗物,才能做出对比,去考虑以后。那么可以试着空手套白狼的修仙史竞赛就真的有些重要了。

    一晃眼,祝白果在1班也上了3天的课。

    不得不说,1班的学习氛围是要比18班强很多,老师教得也更深入一些,当然和宋秋意那极高质量的教学还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

    三月底的月考,钟慧儿和钟丛,一个又缺考,一个考得依旧不好,都留在了18班。说起来,原本祝白果还有些觉得那两人时不时地就要发个红光,灯泡儿似的有点影响她上课的注意力。可现在进了1班,见着了班上那殷尧三人……祝白果真是觉得,还不如和那两红灯泡一个班呢……

    从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到晚上要不要送她和祝锦心一起回家……就上了三天的课,殷尧就来搭了不只十次的讪。

    要不是都是在教室里开口,每每被拒绝后也不多纠缠,祝白果简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让他再见识见识竹笋炒肉。

    实在是不知世上怎么有那么厚脸皮,像是得了失忆症一般的东西。便是摆出再冷漠再分明的态度,对方下回还是能不记得一般再来问再来约。

    就像这日,修仙史总算开课了。

    因为之前停课的时间太长,从两班教学换到了阶梯大教室四班并行。

    阶梯大教室的课,一般就不按班里的座位坐了,只要都坐在划分的自己的班级区域里就行。

    早上的时候,祝锦城就提过下午他们班要补上修仙史的事情。祝白果一进阶梯教室,就看到了坐在两班区域交界处疯狂对自己挥手的弟弟。

    倒是聪明,这样就能做同桌了。

    祝白果嘴角勾出一抹笑,向祝锦城走了过去。

    只还未走近,就觉出了左边远处有熟悉的耀眼,转头定睛一看。

    好么……原来这回的四班并课还有18班,那两红灯泡凑一起还是那么亮啊……

    见祝白果望去,那姐弟二人倒是极为友好地露了个笑。多少也有同学一月的情分,之前月考发成绩那日姐弟二人没上学,后来祝白果升班离开了,还收到了钟慧儿带着表扬祝福和鞭策的短信……忽略其中关于祝锦心的部分,其他还都挺真情实感的友好。因着这事儿,祝白果也没吝啬,回了个笑过去。

    只刚在祝锦城身边坐下,祝白果的好心情就终结了。

    “别坐这里。”祝白果冷着脸伸手按住了旁边折叠起来的座椅。

    “你是第一次来这阶梯大教室吧,都是随便坐的,不按教室里的座次。”殷尧嘴角带笑,“第一回听修仙史的课吧,这和平常的理论课不一样,一会我可以给你讲……”

    “听不懂人话吗?”祝锦城隔着祝白果探出了头,眼中满是轻蔑,“要我直白点吗?滚!”

    不说这几天的事儿,就是之前同在18班时,祝锦城也没少见着殷尧贴过来,简直脑子有病的样子。要不是帝华摄像头太多,他早撺掇祝白果再揍这白毛二傻子几顿了。

    殷尧之前只寻着祝白果,倒是没在意旁边的祝锦城。

    此时被一声“滚”激到怒气,刚想开口冲回去,却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果然,殷尧四处一望,就看到了往后几排处亦坐在两班交界处,正哀怨看着自己的祝锦心……

    艹,殷尧沉默抽身,默默地往后走了几排,在祝锦心身边的空位坐下。

    身后似有悉悉索索交谈的声音,祝白果却并不在意那两人的眉眼官司。毕竟殷尧有病是一定的了,最近总在晚餐桌上说些模棱两可煽风点火话的祝锦心如今在她心里也只剩差评。

    教修仙史的金教授是个挺时髦的老头,六十多岁的样子,花白的头发微微烫卷,一身笔挺的灰色风衣。

    课程也不似祝白果想象的那么理论,不仅掺了不少野史故事,还有真实的修仙遗物可以看。

    只可惜修仙史课堂是不允许使用录音录像设备的,不然她还能拍给宋秋意看看。

    据说修仙史的考试也是理论联合着实际,历史知识的理论分析与现今修仙遗迹遗物研究的结合。

    祝白果第一回正式听这样的课程,两个小时的课是上得认认真真颇得趣味。却是没想到,临近下课了,却生出了变故。

    莫名出现的晕眩,让祝白果眼前一黑,在某一刻失去了意识一般头一沉,砰地一下磕到了桌面上。

    偌大的,足够容纳四个班级学生还绰绰有余的阶梯大教室里,同时响起,却不只是这一声“砰”。

    “第五排的这位女同学,还有你旁边的这位男同学,请站起来一下。”金教授站到了1班和9班区域的分界线前,伸手向前方做请。

    那似昏迷一般的眩晕,似是在那疼痛一磕中散尽,祝白果捂着额头站起,身边是一同站起的祝锦城,不同的是他捂着的是鼻子……

    “我晕了一下,你呢?”祝锦城借捂着鼻子的手压低声音问。

    “我也是。”祝白果生出了些不大好的想法,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看了祝锦心一眼。

    只一眼,却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祝白果转回头,如此想着。

    “看来是我的课不够吸引力啊,都把你们两个讲睡着了。”金教授面色和蔼,笑着摇了摇头,“让你们站起来清醒清醒,怎么还讲起悄悄话了呢。”

    “报告老师,我们没睡着,就是刚才头晕了一下。”祝锦城理直气壮。他也就罢了,祝白果现在可是1班的,1班的人最讨厌不努力的人了,这上课睡觉的帽子他可不能让祝白果戴上。

    祝白果没来得及阻拦,就听着旁边祝锦城把话说完了。也是她太多犹豫,之前解开阻滞的事儿还没想好怎么和祝锦城说。她总觉得刚才这一下……不是很一般。

    “哦?都撞桌上去了,不是睡觉吗?”金教授笑,抬手点了点黑板上的字,“那你来重复一下刚才我讲的这段,异界侵入天下灵气将消失的消息,一开始是从当时的哪里,怎么传出来的?”

    灵气消散的前因后果,野史各有所论,现在修仙史教学上的正史也有其所谓定论。祝锦城觉得这题太过简单,都是什么年代的题了,随便都能……

    “……”祝锦城憋,又憋,还憋,憋得面红耳赤。

    金教授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带了些无奈的看破不说破的仁慈,转头又对祝白果道:“这位女同学,你刚才听了吗?能答出来吗?”

    祝白果:“……”果然,那一晕不是什么好事。明明是以前就知道,刚刚又才听过的内容,竟是一点都没法说出来。

    “我看看哦,你们的名字。”金教授顺着阶梯缓步向上,停在靠近祝锦城一边的座位边缘,背着手伸头看两人胸前的名牌,“嗯,祝锦城,祝白果……你们,哦,是你们。最近高三进步最快的那两个是吧?学校论坛里这几天天天在讨论你们三个啊。哦,还有个谁,嗯,也是九班的。祝锦心,祝锦心同学在吗?”

    后面三排,祝锦心站了起来。

    “你来说说吧,刚才我的问题。”金教授背手下阶梯。

    祝白果紧紧地拉住微微发抖的祝锦城,他们的身后,是祝锦心稳定清晰甚至似带着些喜悦的声音:“天下灵气将消失的消息,最初来源于当时位于四地之一的东海。东海九鼎岛,曾为四地阻隔后修仙界第一人的牧风和,说出了平土与梦流两界的恩怨,且言明半年之后,平土界灵为抵抗异界传播来的引人制狂的物质将抽空此界灵气。”

    是了,就是这样,从前的书本里看到的,刚才听金教授说的,就是这样。

    祝白果听罢,试着在心里复述,每到关键节点,皆无法记得。

    呵……又来……

    “别怕,不会有事的。”祝白果压低了声音轻道,而后松开祝锦城的衣角,改重重捏了两下他的手腕。

    只能说,感谢临近下课,感谢修仙史是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不然祝锦城怕是撑不到放学。

    祝锦心答完话不多时,下课铃响,祝白果拉着祝锦城往教室外去,身后脚步声仓促,一个白毛一闪到了眼前。

    “你们……”殷尧目带关切。

    要不是生日发生了那事,怕是要被他这副担心样子骗着真以为这是个好人了。

    “滚。”祝白果的声低而凌厉。

    殷尧一愣,堵在阶梯上没动。

    手中拉着的弟弟还在发抖,祝白果看了一眼下行的必经之路,不耐烦地一脚把人踢了下去。

    还好就剩三个台阶,殷尧是踉跄着跳下去的,要是被踢到滚下去……这里四个班呢,就真是颜面尽失了。

    望着速速离去的两人背影,殷尧沉下脸。

    这是第多少次了。

    要不是看她十分聪慧,必给自己生下优秀的继承人,他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

    “殷尧。”

    殷尧寻声向上看,只见数个台阶上,祝锦心的面上是这几日都未曾见过的光彩,似还带着些久不见的盈盈笑意。

    这些天殷尧见多了祝锦心因为自己总找祝白果而面露幽怨,这会儿居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还真是少见。

    有什么可高兴的……不过是借着他们的失误,答出了一个大家都会的问题罢了。

    不过金教授的问题那么简单,明显是要给那两人留点面子,他们怎么都不答?

    殷尧怎么也不会想到,不是他们不想答,是真的……答不出。

    回家途中,祝白果温言安慰,却怎么都没办法让祝锦城停止颤抖。

    她能理解……苦了这么多年,刚得了点甜,又被踢回黄莲汤里泡着的感觉。如果她不是有所猜测,也自觉可以解决,怕是她现在比祝锦城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是……猜测归猜测,在解决之前,她不敢直接和祝锦城说。万一呢,万一不成,他不是得崩溃了么。

    如此想着,祝白果也开始紧张起来。

    在这种时候,她生出些迫切想要见到宋秋意的念头,哪怕只是看一眼都好。只是车中有别人,她不敢打视频电话,只能暂时忍住。

    从学校回家的路,开车时间并不长,他们却像是在车里度过了漫长岁月。

    下车后祝白果把祝锦城带进饭厅,给他塞了杯热水,然后让他等自己十分钟。

    有宋秋意在,之前自己那留在柜中的灵气团也有一枚鹌鹑蛋那般大了,成与不成,试试其实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罢了。

    祝锦城没法一个人在饭厅坐着,只是祝白果要独自上楼的态度也很明确。他只能紧紧握住了杯子,紧紧,紧紧的。

    祝白果几乎是跑上楼的,冲进柜门后与一脸诧异的宋秋意打了个照面,匆匆丢下一句“好像我又变笨了。”便一把抓过自己的小灵气团盘腿坐下。

    宋秋意几乎是在祝白果刚坐下的那一刻就一个箭步上前将自己的手指搭上了祝白果的手腕。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的灵气本就在一次次“双修”中极为熟悉亲密,此时两股灵气混作一处,不分你我,顺着当初引气入体的经脉路线一冲向上……

    依旧是那个位置,几乎完全相同的阻滞。

    只是这回宋秋意身上的干净灵气已经比上次多不少,祝白果也修炼了近一个月,那阻滞被两人合力轻轻松松便一举突破。

    “我试试。”将灵气完整运行完一个周天的祝白果顿了顿,自言自语一般将祝锦心在课堂上的答案复述了一遍。

    “这不是你们那修仙史书上关于灵气开始消散的一段描述吗?”宋秋意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祝白果一边起身,一边将上课时候的事情三言二语说了。说完,人也走到了柜门边。

    “……”宋秋意知晓她此时已经无事,下面还有个等着的,只能先挥挥手示意她先去。

    祝白果到楼下,却发现饭厅桌上坐着的已不是祝锦城一人。

    钱清正坐在桌边,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燕窝。

    祝白果看向祝锦城,他紧紧地抓着杯子,似是压根没有发现钱清,也没发现回来的自己。

    “抓那么紧做什么,都烫红了。”祝白果伸手把祝锦城手里的杯子扒拉了出来,压低了些声音,“之前课上那道题的答案,你再说一次给我听。”

    “不……我不行……”祝锦城没杯子可抓,只能抓祝白果的手。

    他那一直重重按在热水杯上的手心,很烫很烫,烫得祝白果对那些混蛋的火气都要烧到脑门上。

    “你听我说,灵气消失的传言,最初是出现在东海对不对?东海的什么岛来着?”祝白果觉得祝锦城并非不会,他可能是被吓着了,此时也只能先按下那些火气,慢慢诱导道。

    被祝白果反手握住手心的祝锦城带着些迷茫缓缓开口:“东海……”

    “妈!”祝锦心一脸开心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只冲进饭厅,才发现角落一坐一站的两姐弟,笑意一时凝在了脸上。

    祝白果面色不愉,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自己快诱导出来了,回来了。

    “吃燕窝吗?厨房里还有热的。”钱清慈爱笑着摸了摸祝锦心的脸。

    “不吃。你不是不爱吃燕子口水吗?怎么突然喝燕窝了?”祝锦心凑近看了看钱清的碗,盛的还挺多。

    “妈上年纪了,老了,该保养保养了。”钱清搅了搅碗里的燕窝,又道,“里面还炖了赤豆糖水,你去喝那个吧。”

    母慈女孝,真是其乐融融。

    祝白果又捏了捏祝锦城的手,拉回了他似乎有些飘散的注意力。

    “别管她们。我们说我们的。那年,东海一个岛,广邀天下修士……”祝白果低声轻语。

    “是……九鼎岛吗?”祝锦城讷讷。

    祝白果心中大松,面上终于带了些笑,又道:“对,当时的天下第一修士……”

    “牧风和……他说出了此界的名字,平土界。还有那被梦流界抢走大量资源的大傻子,平土界灵!”祝锦城无神的眼中,光彩渐现,如祝白果之前在柜中时一般,一鼓作气地将祝锦心之前在课堂上说的答案复述了出来。

    “没事了。”祝白果伸手拍了拍又红了眼圈的弟弟头。

    “妈妈……”一直在偷听的祝锦心如遭雷劈一般刷白了脸,颤抖着抓住了钱清的手。

    “怎么了宝贝?”钱清被吓了一跳,手中汤勺落入碗中,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祝锦心说不出话,至少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该在这两人面前说。

    祝白果在弟弟的头上拍来拍去,没有走的意思。

    “妈妈,我们出去好么……”祝锦心憋了半天,含着泪憋出了一句。

    钱清自是慌张着带着祝锦心走了。

    至此,之前一想开口就被祝白果加重力气按头下去的祝锦城终于能问了。

    “为啥不让我说话!”祝锦城气呼呼,“别按了,一会儿又变笨了怎么办。”

    “你上来,我和你说点事。”祝白果看够了祝锦心和钱清的反应,没得看了,自然到了打击祝锦城的时刻。

    是的,打击。

    十分钟后,祝锦城坐在祝白果卧室的地板上,面容呆滞。

    这样的呆滞,他已经保持了四五分钟。

    “行了,反正我就这么一说。你回去慢慢消化吧。”祝白果偷偷看了一眼关着的金色柜门,开始赶人。

    “消化……我怎么消化……我消化不了。”祝锦城傻愣愣,“你的意思是,这么些年,我们和祝锦心一直坐在智商的跷跷板上,还是我们的妈给我们放上去的,这我怎么消化?关键是我以前学习很好啊,那她不是拿我给祝锦心献祭?”

    “我只是说可能,有这种可能。我只是有遇到一个野外大师暂时教我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没有证据,我们可以继续观察观察,注意不要打草惊蛇。而且,献祭的可能是我,你只是被顺带的。”祝白果叹气。

    她有许多不能说。但是也不能让祝锦城太过浑噩,毕竟他是第一时间与自己坦白了那些记忆的。

    “就算是顺带的。她以前不知道,难道这次也不知道吗?”祝锦城疯狂扯头,“啊啊啊!最可怕的是,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你妈这些年对祝锦心可真是掏心掏肺。”

    “是你妈。”祝白果伸手解救了祝锦城的头发。

    “不管是谁的妈,她已经在楼梯口冲过来的路上了。”

    宋秋意的声音,突然在屋中响起。

    祝白果被吓得心中一抽,而后才记起只有她能听到柜中的声音。

    “嘘。”祝白果制止了还想要吐槽的祝锦城。

    下一秒,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敲门声,响起。

    第58章

    钱清疯狂大力地敲着祝白果的房门,祝锦心之前试着背一段书却背不出来惊讶崩溃到哭泣的样子与秦大师刚刚打来的那通电话相互交织,在她的脑海里来回冲击,让她几欲发狂。

    什么叫虽然成功了,但是很快又失败了?

    什么是已经尽力了?

    什么许有机遇,什么无法控制了?

    十年!

    她付出了十年的寿命!

    居然只换来她们的命格气运短短地交换了一个多小时?

    这已经不是奸商了,这是拿她在当傻子啊!

    她刚才已经去问过司机了,祝白果和祝锦城一放学就回家来了,算算时间无论是学校还是路上他们都没有停留。然后就是家里了,家里有什么,能有什么机遇突破无法控制?她倒是要看看,能有什么!

    大力敲门快疯了的钱清却不知,此时快疯的,并不止她一人。

    京市虚云山下的道观里,甄大师挂掉电话,刚才还苍老憔悴的声音恢复成了往日的浑厚高深,一开口却是一句粗话,带着他满满的不满。

    “妈的,老秦死了,让我变声装他说话也就算了,凭什么施法也让我来?平时一个个人五人六的,称兄道弟的,现在有事就我上是吧?反正失败了反噬的不是你们!”白发道士一把将佛尘丢到地上,抬手指着旁边两个坐着喝茶的就是一通骂。

    “可不是我们让你来,是玄师让你顶上去的。”大金链子贾大师喝了口茶,咂咂嘴抱怨道,“你这里茶叶怎么这么次,那么多鉴定钱充电钱就不舍得买点好茶叶。”

    “钱屁个钱。那么多个要贴钱的业务不都在我这?你接了玄师的班被殷家奉为上宾说话倒是轻松,你看看我这,祝家烦死了,干什么让我和他们走一条道。还老给我塞些要贴钱的东西,那个什么楼子啥,每次来充电,给的那点钱够个屁,简直倒贴钱给他充。”甄大师一把抓起茶碗,灌了个底,呸一口茶末到地上,气道,“就这茶了,爱喝不喝。”

    捻着金念珠的秃头僧人石大师摇头:“阿弥陀佛,那都是玄师看重你,才给你安排任务。这回不是赐下了符咒?你也没有被反噬啊。”

    “风险,知道吗?有风险的。万一那符咒顶不住呢?”甄大师抓过茶壶又是两口,“那祝家也是邪门了啊,先是反噬死了一个老秦,反手没两小时又解了我的施术。真是邪门。”

    贾大师摸摸颈上金链笑:“你一口一个老秦,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很熟呢。他死之前谁知道他是哪根葱啊?”

    “阿弥陀佛。很明显,玄师知道。玄师有的从来不只是我们。老甄,你这次暗示了那祝家主母,违背了玄师放任自然的意思,这样不好。”石大师又是摇头。

    “啥暗示?我可没暗示。我只是说都是个人机遇,她要是去查,是她自己想查。再说,你不好奇吗?才少少的一个多小时诶,居然就解开了术法,那祝白果后面的高人,不会比玄师还厉害吧。”甄大师呵呵。

    贾大师停下了摸金链的手,正色道:“最好不会。不然怕是大家都要麻烦。”

    “北边这一片,不会有比玄师更厉害的人了。”石大师亦正色。

    厉害不厉害,反正外行人是不懂的。

    就像钱清,既分不清真假秦大师,也不知其后头的玄妙。

    她只知道,是此时那在屋中的人,平白消耗了自己十年的寿命,让她一无所得。

    钱清拍门的手,又快又重,里面来开门的人,却是慢悠悠的。她手都拍疼了,才听到里面缓缓拧动门锁的声音。

    “在自己家,反锁什么门!以后不许锁了!”钱清皱着眉一把拨开了来开门的祝白果。

    一脚踏入房中,就见不远处的地上,还坐着个祝锦城。

    钱清眉头愈紧,抿了唇不言语,如悍匪进村一般,从里到外地将祝白果的卧室转了一圈。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也许只是不能理解不敢置信想要泄一把愤罢了。

    如此瞎转,自是……一无所获。

    没有看起来奇怪的东西,没有符咒,什么都没有。

    “你们最近放学是直接回来吗?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钱清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些表情,生生挤出些关心样,“听说最近你们学校那边有些不安生,经常有奇怪的人出没,你们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神神叨叨的奇怪人?”

    甄大师和贾大师因着这些年与祝殷两家交好,平日常被请着做客,大大小小的宴会也都没落下过他们的名字。受到牵连的祝锦城与他们见面不是几次可算,就说前阵子他们生日请了京市的四位大师,祝白果也在,不也都没看出来秦大师的所为么。

    钱清并不觉得祝白果和祝锦城能有本事主动接触到什么厉害大师,但是民间保不齐还有什么奇人在。就如秦大师之前所提醒的那般,也许他们真的是在无知无觉下有了什么奇遇也说不定。

    这问话,钱清自觉编得有理有据,只她不知,听在祝白果二人的耳中,那就真是司马昭之心了。

    不似祝白果尚能按捺,祝锦城被这一问,立时就炸起了毛。

    “呵,你觉得我们去过哪里?遇到过谁?”祝锦城讥讽满满。

    刚还是没证没据的猜测,这会儿证据就上门来了。

    钱清这问法,这态度,就差把“坏人”两字贴脑门上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还不是关心你们?”钱清恼道。

    一个恼羞成怒,一个真的愤怒。母子两人唇枪舌战喷出了一屋子的火药味,完全没有祝白果的用武之地。

    只是,一个还记着要旁敲侧击,一个没忘了祝白果不能打草惊蛇的叮嘱,再浓的火药味最终要没喷出个真爆出来。

    祝锦城这张嘴向来不饶人,又刚是经历了差点落回傻瓜的惊险,自是全力输出毫不留情。没几个回合就把钱清气得语不成序,跺脚甩门而走。

    重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卧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许久,祝锦城颓然道:“已经很明显了是吧?”

    “嗯……”祝白果轻应一声,走去门边把门重新反锁了。

    不似祝白果那边,充了气的气球逐渐颓然瘪下,钱清回房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气球充气机上,一下下地将气打得更足,更满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回房了才发现,祝忠言居然也在家。

    烦死了,连个清净点能让自己单独想点事情的地方都没有。

    钱清推门进房,在瞅着了屋里那人时,立刻就要转身离开。

    只是祝忠言却没让。

    痴肥,纠缠,丝毫不顾人脸色。

    自打祝白果被接回祝家,祝忠言用对祝锦心的态度和待遇逼得钱清妥协了一步又一步,这一个多月她都快渐渐习惯了。

    只是今天心里的火实在下不去,钱清终究还是无法忍下那么许多,最终一把推开了祝忠言。

    “今天没有心情。”钱清拢了拢衣服,下床站了起来。

    这句话,她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说过很多很多次,在祝白果被接回来之前,每次她说完这句,祝忠言就会老实下来。只这段日子,她因祝锦心的事情总忍耐着,倒是许久没有再说过了。

    此时一语出,钱清心中竟觉出了几分畅快。

    只是祝忠言,却再不是她可以随意拒绝的人了。

    “你前几天给祝锦心请的那两个老师,用着还好吗?”祝忠言靠在床上,眯着眼似是轻松闲聊。

    钱清闻言,心中却是一恨。

    从生日礼物的那匹马,到零花钱,到对祝锦心的态度……再到现在的家庭教师……

    祝忠言捏住了她的软肋,折断了她的骄傲,让她如那些……那些女人一般……

    这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怎么?连请两个补习老师你都要管吗?我花自己的钱请!”钱清心里憋着太多的火,这回没有受祝忠言的暗示威胁。

    “你的钱?”祝忠言笑,“怎么嫁进来这么多年,你的那点嫁妆钱还没花完吗?”

    “夫妻共同财产,这个家里的钱我理所应当有一份。”钱清恨恨硬气。

    “当然有你一份。够你买衣服首饰,美容养身的,不过……有些支出,好像不是那么必要啊。或者你的那张卡,额度也该调整调整了。”祝忠言言语慢慢悠悠,又道,“说起来,白果和锦城的成绩都上来了,保持下去,一个去a大,一个出点钱去c大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祝锦心啊,这成绩呢,如果殷家给她出点钱,估计也能进c大。”

    调整,怎么调整?

    殷家给祝锦心出钱?那祝锦心嫁过去还能站得直吗?

    “我们养心心到这么大,就差这临门一脚的一点钱吗?她也是叫了你十几年爸爸的!以后她嫁到殷家,还不是会回头帮衬你。”钱清压着怒气,逼着自己把话软了下来。

    祝忠言却不大吃这套的样子,笑道:“她又不是真的祝家女。之前看殷尧非她不可的样子,倒还有几分得用。最近看起来,殷尧好像对我们的真女儿有几分兴趣啊。能和殷家结真亲,那不是更好吗?”

    殷尧态度的变化,祝锦心未与钱清多说过。只是这段时间,钱清也撞到过几回殷尧去与祝白果搭讪的样子……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

    钱清沉默了下来,祝忠言呵呵一声,轻轻拍了怕身边空着的床榻:“你知道的,你尽妻子的本分,我也能做个好父亲。夫家不牢靠了,娘家还是可以撑一撑的对吧?”

    物伤其类,祝忠言的这句话精准打击到了钱清。

    夫家不牢靠,娘家也靠不住是什么日子,没人比钱清更清楚了。

    她能让她的心心还吃这样的苦么……

    十年的寿命都能付出,付出妻子的本分又能怎样……

    钱清重新坐回床边,却是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桩事。

    那时,她还是被祝忠言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待着的人,连着几个月不搭理他都是常事。

    祝忠言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有各种各样的女人,钱清都知道,没想过管,甚至还因着那些女人能减少祝忠言在她身边的时间而觉得挺好。

    或许因为她从不过问,那些事情一直没烦到她眼前。一直到几年前,祝忠言的一个女人找到了她。

    那个女人说了很多的事情,比如说祝忠言总是喜欢找长得像钱清的女人收到身边,有些是模样,有些是气质,甚至有些只是眉眼和嘴唇。明明正主就在身边,他却好像还在拼凑。又比如说祝忠言床榻间的那点事,征服的暴戾,恶性的趣味……

    钱清那时候多清高个人啊,便是极少数时候尽妻子的义务,祝忠言也都是顺着如得了恩的奴才一般伺候着,哪儿会有什么暴戾与恶趣味。那时她甚至觉得光是听那女人说,都脏了耳朵。更是半点没有理会那女人的求救,没想去帮她离开祝忠言的意思,直接就回家许多日都没出门去。

    那女人后来如何了,钱清再不得知。

    但是祝忠言的暴戾与恶,她这一个多月,倒是都知道了。

    软肋啊软肋,如果心心真的是祝忠言的女儿就好了,她就不用委曲求全,任他鱼肉。

    不……

    如果心心真的是祝忠言的女儿,那这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钱清想到年少时那人温柔的眉眼,生生在遍体的寒意里生出了些暖。

    罢了,熬吧……

    高高在上的神,一旦落入凡尘,滋味,也就那样了。

    祝忠言看着温顺靠在床上合上了眼睛的钱清,伸出手去,没动躺尸一般的人,却只是拨了拨她的头发。

    “诶?”祝忠言疑惑道,“你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多白头发啊?”

    床榻上,钱清猛地睁眼,用比刚才逃离丈夫亲热还快百倍的速度窜到了梳妆台前,惊慌失措地拨起了头发。

    是了,这样看,倒还有几分意思。

    祝忠言靠在床头看着,露出了笑。

    第59章

    寒风瑟瑟,月影斑驳。

    “给口米汤活着就行,还喝什么奶粉。”看不清眉眼的男人冷漠无情。

    无风的夏夜,闷得人喘不上气,大汗淋漓。

    “为什么不打她?不会处出感情了吧?要不我送孙老头那去养着?”还是那个男人,满满的威胁。

    金色落叶铺满半个院落,村里的狗儿们不请自来,在落叶堆里钻来钻去。

    “别读了,人脑子都废了,还读个狗屁。”同样的男声语带不屑。

    分不清季节的寒暑,窥不透自己的所在,只有满满的愤懑成为了心中盘桓的巨龙,暴躁得想要撕裂胸膛冲出身体,直杀那声之所在。

    沉闷的呜咽,自祝白果的唇边碎碎漏出,惊醒了一旁的宋秋意。

    一室的黑暗中,宋秋意看到了祝白果眼角滑落的泪,本能地伸手按住旁边那人的手腕,一道灵气注入。

    寒风消失,闷热散去,金色的落叶悠悠飞远……

    睡梦中的祝白果渐缓了面色。

    宋秋意抬手轻轻擦了擦祝白果眼角的泪,又小心地将注入祝白果身体里的那道灵气运转了一个周天,才缓缓撤出。

    清晨,闹钟响起,祝白果醒来时只觉头脑沉沉,眼睛还有些干涩。

    只不待她去分辨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就发现今天醒来时她和宋秋意的手居然是没牵着的。

    “你今天醒的好早。”祝白果坐起身,有些意外宋秋意没在床上,只坐在床边椅子上。

    要知道平日她们若是晚上一起睡,早上一般都要等闹钟叫醒,醒来时不说谁滚谁怀里吧,那手肯定还是拉着的。

    今天这般,倒是少见。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看着精神不太好。”宋秋意没想让祝白果知道她后半夜没继续睡只是守着,也没提她为了让祝白果睡好些所以放弃了接触时间,松开了交握的手还从床上下来了。

    “是没睡好。”祝白果活动了一下脖颈,又揉了揉眼睛道,“做了好多奇怪的梦,还都怪让人生气的。”

    宋秋意微皱了一下眉,有些后悔:“可能是昨天被祝锦城他妈气到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早知道昨天就不催你睡了。”

    虽说祝白果引气入体后可以通过修炼恢复精神,方便她日以继夜地学习。但是宋秋意总是觉得祝白果每次出去都会失去灵气,最多只能算半个修士,适当的睡眠才能放松紧绷的精神,所以她隔三差五会提一提让祝白果晚上睡一觉。

    要早知道祝白果昨晚睡那么差,昨晚她就不提了。

    “应该不是因为她。还总感觉有点……不像是梦。”祝白果揉了揉眉心,再抬眼却是迟疑道,“上回我们突破阻滞,祝锦城不是梦到了他遗忘的记忆吗……”

    “你也梦到了什么遗忘的记忆吗?”宋秋意问。

    祝白果又摇头:“我也不确定。好像也不是一段完整的记忆,就老是听到同一个人,说些不大友好的话。没头没脑的,但是听起来怪让人生气的。”

    可不咋的……都气哭了。

    不过祝白果自己都辨不分明,也没法与宋秋意细说,只能揣着些个问号,上学去。

    结果一出卧室,还没下楼呢,就见着了等在楼梯口的祝锦城。

    平日姐弟两都是在楼下饭厅见,吃完早饭再一起去上学,乍一在楼梯口见着人,祝白果心里一紧,还当又有什么事了呢。

    事情没有,熊猫倒有一只。

    “我不想下去和她们一起吃早饭。”熊猫颓然开口,“我又做梦了……”

    上学路上的早餐店里,熊猫嘬着豆浆啃着油条,给他的姐姐分享了一下昨晚的新梦。

    “祝锦心喝奶,我喝奶粉。我饿了,等不及了,祝锦心在旁边喝奶,我也凑过去,她妈一把就把我推开了。我在床上滚啊滚,啪一下撞护栏上了……”

    “我把祝锦心的小皇冠给弄折了,祝锦心哭了,她妈冲上来拉了我裤……咳咳,就把我按腿上就是一通揍。”

    “她妈让我教祝锦心读书,我不耐烦跑了,后来她妈冷笑着说什么‘以后也用不上你了’。”

    ……

    祝锦城的梦境是琐碎的,撇开叙述上对钱清的称呼已经从“我妈”到“你妈”现在变成“她妈”这一点,也都还大致能听懂些。

    不过,可能能听懂他这些话的,也就只有祝白果了。

    尤其是他絮絮叨叨一大堆之后,最后来了一句“我咋觉得不像是梦呢,我现在回忆起来都还记得老牢了,倒是有点像上回我记起发烧之前的那些事儿。”

    一个人琐碎记忆一般的梦或许还能是梦,两个人的……应该就是记起了吧。

    那些年幼时不曾在意的只言片语,散落在记忆的长河中,本来或许是永远都不会被记起的瞬间。

    是昨天再次冲破阻滞带来的附加效果吗?

    如果那些……是真的记忆。

    她梦中那个说话的男人,是谁?

    祝白果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一到学校,她就发现了比梦境更大更直接的问题。

    “不在一层楼都遇不上了,在1班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18班的学习氛围浓很多?”钟慧儿面带笑意,关心道。

    讲真,从前钟慧儿只要不是开口一个祝锦心闭口一个你姐姐的时候就……人还挺好,祝白果也愿意和她聊。

    但是今天,祝白果真的……都没法看着钟慧儿说话,只能偏开脸低下头“嗯嗯”点头敷衍。

    毕竟……之前那淡淡如灯泡的红光倒也罢了,今天那红光愈深,不似之前莹莹笼着人,倒像是从人身上沁出了无数小血珠,便是钟慧儿长得很不错,那一眼看去也实在有些渗人了。

    本着良心,祝白果还是在谈论学习的话语间生硬插入了希望他们保重身体,有什么不对及时找家长……

    不管那两姐弟如何看待她那些不大礼貌的话,总归该说的都说了,该分开的楼层也到了。

    祝白果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按这个世界的情况来说,她该再推荐他们一句如果有事可以去找大师看看的。只是……祝白果对那些大师的观感莫名不大好,自己都不大信服的事情,她也没办法去建议别人。

    而祝白果没想到,学校中变化的,并非只有钟慧儿姐弟。

    憋了一整节课,下课铃一响,祝白果就窜出了教室,在门边捏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来了祝锦城。

    “还是一个班的时候方便啊,9班离1班还挺远……”祝锦城晃晃悠悠走到祝白果身边。

    人还没站稳了,就被祝白果一扯,扯到了1班教室对着走廊的窗边。

    “第二排第四个,长头发蓝色蝴蝶结的女生,你看她的脖子,正面那边有没有什么发光的东西?”祝白果沉声问道。

    祝锦城定睛看了两眼,摇头:“没有啊?你又看到什么了?是前段时间你问我钟丛和钟慧儿身上的那个光吗?”

    祝白果没答,又拉着祝锦城往后走了两步,“第三排第六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你看他脖子……”

    “光吗?没有啊。”祝锦城疑惑,“你是不是昨晚也没睡好啊?我说你这眼睛其实还是该去看……”

    “看到第四排了吗?殷尧,你看他的脖子和右边的衣服口袋。”祝白果打断了祝锦城的话。

    祝锦城愣了一下:“怎么还有殷尧?殷尧也发光了?”

    “发光了吗?”祝白果抓着祝锦城的手紧了几分。

    “没有啊,我是说你说他也发光了吗?”祝锦城的眼中是满满的疑惑。

    “……”祝白果松开了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吧,上课去吧。要打铃了。”

    祝锦城一脸困惑与担心地走了。

    再次看向1班教室的祝白果却是目光沉沉。

    教室里,发光的人,并不止她刚才指出的那几个。总共三十个同学,竟有近七八个在发光……

    不似钟慧儿和钟丛那种笼罩身体时有时没有的红光,这几个人身上的光很小,多集中在脖颈,少数在口袋,不到拳头大的一团淡黄荧光,一直亮了一节课都暗过。多数人身上只有一团,而殷尧和另一个女同学,身上有两团,分别在两处。

    趁着没上课,祝白果又顺着走廊走了走。

    在后面的2班和3班的教室里,她也看到了几个人身上有亮。

    看来不只是1班的同学有……

    之前在校门口遇到钟慧儿和钟丛,为了不去看两人身上变得有些可怕的红光,祝白果大多数时候是低着头一路走上来的,又是大白天,在室外的时候,那些拳头大淡黄色光会变得更淡,所以直到她进教室坐下才发现了不对。

    这种部位,这么小的光团,让祝白果想到了她最近掉出来能有鹌鹑蛋那么大的灵气团。她有些许猜测,只是她刚来1班四天,班上的同学她都不熟,有些问题很难开口。

    至于殷尧,那就更不用说了,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祝白果的猜测挠得她心痒,现在验证猜测,还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等到放学去找个修仙遗物展,可那对急于印证猜测的她而言还是有些慢了。还有一个办法……

    当楼子民出现在1班的教室外,是第二节课快下课时。

    没有到下课时间,祝白果不能出去。

    但是……

    透过走道那边的窗户,她看到了。

    那淡黄的……悬于楼子民脖颈间的小小光团……

    第60章

    早晨遇着的那些事,祝白果没在手机上和宋秋意说。

    世界在她眼中揭开了愈发不可思议的一角,她很想与宋秋意当面分享这个可能的惊喜。

    “你一定不会想到我今天看到什么!”憋了半日,中午特地回家一趟的祝白果一进柜门就带着笑开口。

    只话音未落,眼前空无一人的房间让祝白果面上的笑意顷刻散尽。

    升到1班之后的这几天,祝白果陆陆续续又给柜中的房间添置了不少东西,有些是她想着买来布置房间的,有些是宋秋意提出的要求。

    与授课“白板”相对的那堵墙下,一张新搭起来的长长台子几乎贯穿了整个房间。上面堆着宋秋意花了大价钱,祝白果花了大力气弄回来的各种药材和其他古怪东西。

    台子上方的墙上,挂着祝白果新选购回来的纯铜挂钟,简约中带了几分轻奢。

    挂钟的分针,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宋秋意从梦中醒来,困困地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捏了捏手,空无一物的触感让她立时睁开了眼,一下子清醒坐起。

    其实才不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因为要学习,一起睡的时间其实也不多,可身体却像是已经有了记忆……

    还好,在彻底清醒的那一刻,宋秋意就已经闻到了屋里祝白果的气息,比她睁眼看到人还要快一步。

    “怎么起来得这么……”宋秋意说着话呢,往墙上挂钟上扫了一眼,一下子有些蒙了,“九点?等等……现在是早上九点还是晚上?”

    早上九点,祝白果早该去上学了,晚上……那她也不该刚醒啊。

    再等等……

    之前祝白果不是刚去上学……

    宋秋意的头有点晕疼,本能地运转起了灵气。

    “晚上。”背对着床的祝白果叹了一口长气,“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睡着的吗?”

    灵气运转一周天,宋秋意头脑清醒了,想了一下抬了抬手,几张糖纸从豆袋旁边飞了过来。

    “你走之后,我吃了点东西,是这个东西吗?甜甜的糖……有药吗?不会吧?是祝锦城拿过来的零食包里的啊?我也没有尝出药味。”宋秋意说着,招了糖纸到鼻前闻了闻。不说别的吧,她都金丹了,什么药能迷倒她。

    背对着床的祝白果站起了身,走到了床边,一言难尽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宋秋意:“可别闻了吧,一会儿又醉了。”

    说罢,伸手一捞,捞走了飘在半空中的糖纸。

    “醉?乙醇吗?我打翻了乙醇吗?”宋秋意看向自己的新工作台。

    “你吃了乙醇。吃糖之前不看包装吗?酒心巧克力,含酒精的。不能喝酒不要乱吃酒心巧克力好么!”祝白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糖应是祝锦城前一日要留下聊天时搬过来的糖果大礼包里的,两人聊到挺晚,大礼包只分着吃了最上面一层糖果,剩下的祝白果顺手就提进柜子了。也是没看里面还有什么糖,更是没想到宋秋意是个不能沾酒的。当然,不管是什么疏漏,祝白果现在还生着气呢,背锅的当然只能是宋秋意。

    宋秋意闻言愣了一下,她这几天整理材料还没整理到乙醇,没闻过味道。说起来,那糖好像的确吃起来还带一点点别样的香辣……但是酒这么厉害的吗?自己可是个金丹修士啊。

    “我……”宋秋意抬头想要解释,却一眼看到了祝白果破了的嘴角和右耳边的抓痕,惊得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拉过人,“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祝白果:“……”

    “怎么不说话?是她妈又做什么了吗?”宋秋意轻轻地摸了摸祝白果的耳垂,急得眉头都蹙紧了。

    “不关她的事。”祝白果拍掉宋秋意的手,自己一把拉过右耳垂,指了指着正面的三道红印,又侧了脸翻过耳垂去给宋秋意看耳朵背后的那道,又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是怎么弄的吗?”

    宋秋意一脸茫然。

    “装,你再装。”祝白果哼哼两声,掏了手机出来,怼宋秋意眼前点了播放视频。

    视频的最开始,是被宋秋意放到了房间角落的那个木桩,没什么可看的,宋秋意倒是注意到了手机屏幕上的一角好像磕碎了点。

    “这手机……”宋秋意开口。

    “认真看。”祝白果毫不留情地打断。

    镜头渐渐靠近木桩,贴得极近时几乎可以看到木桩的纹理,而后一转,拍到了挤在木桩后面和墙壁缝隙间地板上的红色小毛团。

    宋秋意:“……”

    视频中出现了一只手,宋秋意一眼就看出那是祝白果被自己天天拉着的那只手,她现在也十分想伸手去拉住它,去打断它的动作。

    当然,不能。

    宋秋意眼睁睁地看着那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挤进了缝隙,夹住了红色小毛团露在外面的那双金黄色小爪爪,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把整只毛团拖了出来……

    “你听我解释……”宋秋意看着视频里那不足一掌大的红色小胖鸟,挣扎着开口。

    只她没想好怎么把事情说个分明,就被后续的视频内容惊到恨不能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一了百了。

    “烦死了烦死了,讨厌祝锦城!”红色的小鸟在地板上闭着眼睛蹬腿拍翅膀,像个傻癞子。

    视频在红色小鸟口吐人言的那一瞬间抖得厉害,足可见拍摄者的惊诧。

    蹬了会儿,拍了会儿,小鸟一歪头,又不动了……

    祝白果的手指再次出镜,似是担心小鸟嗝屁了一般,轻轻凑到了它的鸟喙上探了探,而后轻轻敲了两下它旁边的地板。

    “敲敲敲!敲敲敲!天天敲!臭祝锦城!等我出去敲你个大脑壳!”红色小鸟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站起,举翅怒指。

    看到此处,宋秋意已生出了太多不妙的猜测,十分心虚地分神瞅了一眼祝白果耳上的印子,怂怂不敢开口,只能默念不会吧不会吧,不要吧不要吧……

    祈祷多是无用。

    下一秒,小鸟腾空而起,迎着镜头扑来,手机啪地坠地,画面一片黑暗。

    不过……还有声音。

    倒是不如没有。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双修!”

    “为什么你不想和我双修!”

    “你不想做我的道侣是不是!”

    “我哪里不好,你说你说你说呀!”

    一堆无理取闹的质问里,夹杂着祝白果轻声的“不是”“没有”“你好的”之类的劝慰。

    宋秋意盯着地板。

    为什么这个地板它没有缝呢,为什么呢……

    就在她都开始考虑要不要自己开一条地板缝时,视频里出现了祝白果轻声的“不要”和类似于“呜”的声音。

    就在宋秋意竖着耳朵想要听得更分明时,祝白果把视频关了。

    沉默,如冰,将整个房间冻结。

    “其实我应该是一只凤凰……”

    “你为什么总想揍祝锦城?”

    同时开口的破冰不如不破。

    冰层更厚,又几息的安静后。

    祝白果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宋秋意先说。

    宋秋意很紧张。

    当初谁能想到两人的关系能到今日这般呢……宋秋意非故意一直隐瞒,实在是最初未说,后头就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祝白果已经都看见了。

    她就是一只凤凰,出壳即得人形,还有孩童的智商,修炼亦是一日千里,顺畅无比。那被安置在屋子一角的木头,据说是万年梧桐木,盛放过还是蛋状态的她……

    宋秋意说得简单,祝白果重点却抓得极快:“出壳就有孩童的智商……是说出壳就好几岁了吗?”

    “三四岁的模样……”宋秋意这会儿老实得很,只是与祝白果聊出壳什么的,真的很让她有些崩溃。

    然而祝白果的下一句话更让她崩溃。

    “那你的十八岁岂不是有水分?减掉三四岁,你才十四五岁?”祝白果瞪圆了眼。

    “不不……”宋秋意还记得祝白果那不到十八不能双修的规矩,忙道,“算上蛋时,那约莫得加个几百年。”

    祝白果:“……”

    “是不是……又有点老了?”宋秋意忐忐忑忑。

    老不老另一说,那最初相识时那句“为人十八载”哼哼,也是不老实了。

    祝白果看着面前这只不知是老是嫩的鸟,心情也真的是很复杂。

    “我说想打祝锦城,也就是说说。谁让他老是来敲门。”宋秋意努力转移话题,偷偷看了祝白果一眼,终还是弱弱问道,“说起来……你耳朵上,是我抓的吗?那嘴上……”

    “不是你抓的还能是外面那只聪明可爱又老实的小麻雀抓的吗?”祝白果冷笑,只后半句却刻意忽略了没答。毕竟被只醉鸟抓着耳垂摇晃质问也就罢了,但是被一只非要往自己嘴里挤的鸟头啄到这种事真的提都不想再提!

    若是往日,宋秋意一定得与祝白果掰扯明白,究竟她和那小麻雀哪个更聪明可爱老实。

    但是,今天她不敢。

    剥糖,送果,落涤尘……

    能做的好鸟好事,宋秋意都默默做了一遍。

    至于祝白果到底介意不介意她是只鸟,她现在是绝对不敢提不敢问的。

    祝白果的确是很气没错。

    但是这大半天的,她最气的时候不是发现宋秋意是只鸟,也不是被宋秋意抓了啄了,亦不是人生第一次翘了一下午的课就为了守着一只酒酿胖啾子。

    而是……在进柜子时见不着人,唤也没人应,以为宋秋意回到了那边的修仙世界,心正往无底深渊坠时,发现……人没走,只是醉塞在墙缝里了。

    那真是叫个气啊!

    要不是那时候那人一身的毛,真是恨不能咬几口泄愤。

    气了一下午,再怎么气也过了那个劲儿了。

    祝白果见不得宋秋意这折了脊骨伏低做小的模样,只是那时心脏快要停跳的难过还记得清晰,她也不愿意立时松口和好,只能暂且略过,说起了别的事情。

    这别的事情,当然是她上午在学校的新发现。

    当然,现在说起时,已没了中午赶回来时的兴奋。

    钟家姐弟身上变异的红光,几个教室里的淡黄色光团,楼子民到学校后承认了脖子上是一件充过电的修仙遗物,还取出来给祝白果看了。

    祝白果将前情一一说完,又道:“那是块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吊坠,据他说一个多月前刚充过次电。上回从游戏大厦回来路上,他就暗示过我,如果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或者有什么不该有的感觉可以找个大师看看,求个修仙遗物。我估计他身上的可能就是护身类的修仙遗物,这种不好外借,没法带回来。不过如果我能看到的那些淡黄色光团真的是修仙遗物,我就可以去上回听说的造假集市,从卖修仙遗物的摊贩那儿试试捡漏了。正好明天就是周末,我想去看看。”

    按祝锦城所说,造假一条街,真东西不知道有没有五件。之前祝白果当然不会花几十万去“抽奖”,但是如果她真的能看到,那又不同了。

    “要不下午去吧,明天上午有个游戏的二期款应该会打过来,能多带一百多万。”宋秋意正襟危坐,轻声道。

    别说祝白果是要去逛街了,就是她现在想去月球,宋秋意也得乖巧含泪喊个好。

    祝白果摸了摸耳垂,心中哼哼。

    做鸟那么威风,做人却怂起来了。

    只是……

    祝白果眼角的余光扫着宋秋意低眉搭眼的样子,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无论是一身红衣威严美艳的,还是穿着小碎花轻松居家的,又或者是凌空燃火自信授课的……总归宋秋意不该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

    自己得了她那么多好处,便是有所隐瞒又怎么了……

    自己,哪值得她这样低头。

    “诶……”祝白果伸腿轻轻碰了一下宋秋意。

    后者乖巧看来。

    “要不要双修?”祝白果轻声道。

    说来也奇了怪了,这句话这一个多月都不知道说多少回了,偏偏有些时候说起来,还是那么被困于羞意的难。

    比如说,现在。

    只看着宋秋意那双没精打采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祝白果又觉得挣脱那层羞意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了。

    真是笨蛋。

    祝白果的唇角微微勾起,而后被温柔软意小心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