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屋外星子密布,云层生出大片大片阴影,摘星座与乘火宫的人最先赶到,却被丰姚拦在外面不得靠近。

    “里面我们已经检查过一番,未有疑点。”丰姚道,“念恩斋的仙子正在休息,还请诸位不要打扰。”

    乘火宫大弟子薄言传与二弟子薄身教相互看一眼,薄身教的传讯简微微泛光,乘火在对面暴躁地冷笑一声,“进去找,破了东西算我的。”

    薄言传带人冲了进去,丰姚将人挡在外面,“找死!”

    乘火为天族战神,守六界安宁,他的徒弟也主修进攻之术,修为上胜于丰姚许多,很快便被两位弟子破了结界。

    薄身教立刻飞进去,却在念恩斋外转过头来。

    薄言传莫名其妙,“你做什么,出来干什么,还不进去?”

    薄身教满脸通红,“你自己看!”

    里面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有人在外面吗?”

    窗纱微微飞动,窗纱上映出袅袅的青烟,有水声响起,宋恩没有听到回音,声音也紧张起来,“谁在外面,是念念吗?”

    薄身教将手张开放在嘴边小声道,“哥,她在洗澡!”

    乘火宫的仙官,和他们的师父一样,都没近过女色,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霎时间一个个面红耳赤。

    薄身教拉着薄言传转过身来,面露难色,“这里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事,要不我们算了?”

    薄言传看了他一眼,“安全起见,还是要检查一番的。”

    薄身教红了脸,“但是她在洗澡!”

    薄言传迟疑了一下,“那我去检查?”

    “但是她在洗澡啊!”

    蓝衣红领的少年锤了一下手,“你还去?哎呦,作孽啊!”

    虽是双生子,薄言传却比弟弟沉稳得多,他镇定一下情绪,走上前敲门,“宋恩姑娘,秋水狱逃走了一个大魔头,念恩斋这边有动静,你可察觉到异样?”

    “魔头?”宋恩的声音温温柔柔,“没有呀,我很早就回来了,没见过青燃峰以外的人。”

    屋外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宋恩松口气的那一刻,屋外的少年推开了门。

    宋恩尖叫一声,连忙扯住一块衣服盖在身上,浴桶的水染出一大片水雾。“你干什么!”

    少年执拗得很,“求救烟花在念恩斋这一片绽放,贼人狡猾千变万化,安全起见我还是要搜查一番的。”

    “你出去!”

    薄言传道,“仙子我现在蒙着眼睛,你不用尴尬,你先穿上衣服,我保证检查完就走。”

    宋恩极其恼怒,“你是觉得我窝藏魔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魔头狡诈,谁也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你私闯我的居所,在这里撒野,侮辱我不止,还要陷害我不成?”

    薄言传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出去,我现在在沐浴,你若是再这样不知尊重我,等风齐神君回来,我便要告诉他了!”

    薄身教赶紧出面,他拉回牛一样执拗的哥哥,“别别别,宋恩小仙子,我兄长不是这个意思,他嘴钝,不会说话,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他恶狠狠瞪了薄言传一眼,压低声音,“还不快走!”

    “可是……”

    薄言传话没说完,便被拉走了。

    薄身教数落他,“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你还这么拽一样不肯悔改做什么?”

    “我总觉得有些问题,烟花那么大动静,她不可能没察觉。”

    “那说不定人家入定了就是没听到呢!“薄身教抓了抓后脑勺,“而且宋恩在沐浴,你真的要看她洗澡?”

    薄言传,“我才没有!”

    薄身教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只能如实禀告师父了。”

    “等等。”

    宋恩方才松一口气,眉头重新皱起,“是谁,青燃峰岂容你放肆。”

    “不容我放肆也放肆了!”洛尤推开门,又将门关上,“他们不便搜,我来搜,得罪了青燃神君,我亲自给他道歉。”

    罗盘的指针在进入宋恩房间的那一刻便剧烈抖动,洛尤冷静地望着宋恩,明明看不出她的情绪,却让宋恩格外胆寒。

    便在这一瞬间,浴桶炸开,一个红发黑衣的男人滚落在地。

    一件衣服落在宋恩身上,她被锋利的灵气削得连连后退。紧接着念恩斋的门全数碎裂,洛尤跟在支无脉后面,对所有仙官道,“别伤了他的命,抓活的!”

    她必须要留住支无脉的命,还要用这个人来换回月银。

    支无脉在秋水狱早已耗尽了一大半的心血与灵力,如此被围追堵截,很快落于下风。

    宋恩紧张地望着远处,在看到洛尤击败支无脉,用捆仙绳困住他的那一刻,心脏几乎要跳出心口。

    怎么办,洛尤最不喜欢她了,她这次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隔着远远的人群,支无脉望了一眼宋恩。

    便是这一眼,让宋恩几乎昏厥。

    怎么办,他是不是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个人被洛尤抓住,若是被严刑拷打,在仙域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该怎么办?

    不行,这个人,不能活。

    几乎在一瞬,宋恩眼中一抹血红划过,紧接着支无脉全身血管涨起,从手脚开始碎裂。

    薄言传脸色骤变,“有人在操控他自杀,快封住他的心脉!”

    然而来不及了,支无脉本就是是强弩之末,几乎在瞬间,他身体被契约所操控,没有任何的反抗与挣扎,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夜半的念恩斋忽然下了雨,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雨丝拍湿了他的头发,他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遇上了燕阴。

    那个女子漂亮又傲慢,她说,你跟着我,我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那时候的她意气风发,没有被任何事情牵绊,他喜欢狂傲不羁的她,即使是她跌落神坛不知所踪,他仍旧是守着这一纸什么都算不得的契约,画地为牢。

    她说过,跟了她后,他能得到一切他想要的。

    可是,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她。

    宋恩的目光冰冷而又淡漠,与幼时的她居然有那么几分相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燕阴的目光变了,他知道因为什么而改变,但是又无能为力。

    他在茫茫细雨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好像,这一辈子过得莫名其妙地,自从遇到燕阴开始,总是追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终于,梦醒了。他最终还是要随她而去的。

    “洛尤,算了,阿尤……”

    洛尤满脸血污,她跪坐在支无脉尸体旁边,碎裂的血肉染污了她的衣衫她也看不见,一遍又一遍地为支无脉输送灵气。

    他不能死,他死了月银怎么办,这些天她想方设法地要救回月银,无一例外都是竹篮打水,现在连可能换回月银的支无脉也死了,月银该怎么办?

    前些日修补身骨,洛尤耗费大量灵力,到现在又为支无脉输送大量的灵力,又气火攻心,呕出一大口鲜血。

    “上仙!”

    “仙子!”

    “尤尤!”风齐伸手接住洛尤,伸手揩去她嘴角的血迹,心中的自责难以言喻。

    “别难受,我们再想别的方法,总有办法能将月银救出来。”

    这些天洛尤没有任何休息,一直在为月银的事奔波,脸色憔悴得不成模样。

    他心中担忧,握住她的手为她渡灵。

    洛尤却猛地甩开他的手。

    她站起来,转身望向站在人群后面的少女,“宋恩,你出来!”

    她望着瑟瑟发抖的少女,“你告诉我,为何支无脉会出现在你这里,又为何在他出逃的那一刻突然爆体而亡?”

    风齐眉头皱起,“尤尤,这件事……”

    “你住嘴!”

    洛尤指着他,“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收留的她,也不管你如何维护她,她所做的一切蠢事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时朔,帮我好好调查她的来历,她所有的信息,包括她和支无脉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好好查清楚。”

    宋恩脸色煞白,仿佛自己被扒光了站在所有人面前。她冷冷地望着洛尤,甚至想让她和支无脉一样,爆裂在自己面前。

    很快她压制住自己的想法。她怎么会这么想,她怎么能出现这种恶毒的想法!

    不,不可以,她不能这样做,风齐会失望的。

    *

    月光重新铺满月山的山头,无数桔梗摇曳,风里面弥漫着浓烈的酒味。

    时朔终于找到盘坐在山崖上的洛尤,他拦住她的手,“你再这样灌,恐怕晚上会倒在草丛里过夜。”

    洛尤揉了揉额头,“不多喝点酒,我提不起来勇气。”

    时朔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你……”

    “嗯。”洛尤望着远处的山脉,外面丛丛点点的星火一明一灭。

    “现在去找从不复,是唯一的办法。”

    时朔手上的酒壶也应声碎裂。

    “别这样小朔。”洛尤拍了拍他的肩,“他现在流连人间,不在魔域,手底下也没那些恶心的人,我不会有事。”

    时朔眉目如锋,“不行!”

    “小朔,月银在那里,找从不复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

    时朔沉默许久,月山的风都在无尽的威压下静止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如果必须得去,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