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缘由
    又一个白布蒙身的病患尸首被抬了出去,众人都明白,等待着她的将是一场让她与人间彻底永别的大火。

    处处素白的隔离区有如坟场,偶有哭声传来,呜咽悲切。

    “李嫂嫂……”

    赵明薇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却怎么也搭不上李婉容的肩,李婉容蒙面的白巾已经被眼泪浸透,牢牢地贴在她的面上,掩住她的口鼻,只是看着都令人感到憋闷。

    赵明薇觉得自己面上也覆上了一个浸满水的布,憋得她喘不上气。李嫂嫂她一定在怪她吧,说了王大哥没事的话。

    “小薇姐姐……”二狗仰起头望着赵明薇,面上鼻涕眼泪交错,赵明薇心头一酸,别开脸,“小薇姐姐,我爹他会死么?我不要我爹死……小薇姐姐你救救他。”

    王二狗最近在隔离区帮忙跑前跑后,半大少年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可现在跪在父亲身旁无助哭泣的样子又让赵明薇想起了当初在巷子口看到的那个男孩,那个哭着说自己想要去死的男孩。

    “二狗,我会救你爹的,相……”信我。

    一句“相信我”在赵明薇嘴边绕了许久,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次来到隔离区,又经过了许多病患的突然离世,赵明薇觉得有一部分自己也随着那些病患离开了。她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自信,也不敢轻易在生死的问题上作出承诺。

    她清楚地认识到,面对可以夺走人性命的瘟疫,乃至任何疾病,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只是比其他人多了些与无常拉锯的筹码,可往往还未抓住绳头,对面便已经嗤笑一声将病患的生命勾走。

    赵明薇头脑一片空白,她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感知,更令她恐惧的是,她好像……不会医了,她踉踉跄跄走出隔间,连背后李婉容的呼唤都未听到。

    ~~~~~~

    凛风刮过沾湿的面巾,贴着皮肤传来一阵冰凉触感,不知不觉,秋风已经有了刺骨之意。赵明薇抱紧自己的手臂,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石碑,她觉得心口处破了个大洞,寒风当胸穿过,令她遍体生寒。

    “吴医师,您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一辈子治病救人,一辈子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我一直以来都凭借着运气,侥幸救下了一些人,如今我似乎感到老天收走了这种幸运,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们的亲人一个个被病魔夺去性命。是我太自大,以为自己留在中原能救人,哈,我根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当初便应该头也不回地去京城,不对,即使去了京城,我也没办法为宰相府复仇,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宰相府遭屠那日活下来的为何是我,师姐当初根本不该救我……”

    背上覆上一层暖意,有人将外衣披在了她的肩头。赵明薇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没有抬头,而是将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膝盖中间,她不想被人看到这幅难堪的模样,她想要逃离,去一个没有人对她有期待的地方。

    她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心里却有个相反的声音,请留下来,求你。

    耳畔窸窸窣窣,赵明薇感到身旁贴上了一个热源。他没有走,而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周小姐,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何不再做杀手,为何想做一个好人。”燕向明的声音带着他独有的温度从身侧传来,他的体温常年比她高一些,早在他背她时她便发现了,赵明薇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她脸埋在膝盖间没有动弹,心中一片空茫。他的确没有说过,为何现在却想要说起。

    “那是我接下的最后一个任务,暗杀一位御史。原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任务,一位文官,我甚至不需要吹进迷药,只消一个暗器便能了结他的性命。”

    ……

    冬雪消融,京城失去了银装素裹的绮秀,只余寒凉。十九在任务对象卧房的梁上等了许久,一直等到更声响起都未等到他出现。

    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暗器,好无聊。

    从上次中秋之后,他便愈发感觉到了这种从他的骨缝中钻出的无趣,任务对象身体中溅出的热血再也不会令他的心跳怦然,再怎么缩短将“猎物”变成一滩死肉的时间也无法使他感到欢愉。他不明白巴图为何会十年如一日地因为鲜血而感到战栗。

    他最近甚至觉得,连等待解药时身体各处传来的钻心之痛都比杀人更能引起他的兴趣。若是他此生都是如此,也许,是时候结束了。

    心头升起些烦躁,没想到今日的任务要花去这么长的时间。他身姿矫健地翻身上房,眯眼环视四周片刻,幽暗眼底映入光亮,他垫着比猫身还轻盈的步子往院中唯一亮着的地方掠去。

    一路上他都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御史家中看上去十分贫寒,不要说园林盆景,连大户人家常见的灯笼都极少,他第一次好奇为何有人要取这样一个人的性命。

    十九轻巧落在书房上,掀起瓦片向内望,任务对象果然正伏在案前写写画画。他一身常服,上面还打着补丁。十九从没见过这样的官员,过去他也杀过不少官员,他喜欢夜里杀人,而这个时段,那些官员往往早已在锦被中安眠,或是伏在妻妾身上龌龊。

    鬼使神差地,他不想直接用暗器取走这次任务对象的性命了,他身形鬼魅地进了书房,却未曾隐蔽,反而大咧咧地落在任务对象面前,高大身形在桌案上投下阴影,对方停笔,墨汁从笔尖滴落,洇开大团墨渍。

    对方抬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没有惊慌,视线在他的装束和腰间手中的武器上划过,搁下了笔。

    十九见对方如此反应,挑眉回想了片刻过去那些见过他脸的任务对象,他们无一不是面容惊慌,痛哭流涕地求他放了自己,这人真是特别。

    “奏折还未禀上去,便有人要来取我的性命了么?是谁?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对方明明人到中年,声音却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听口音不像是京城人。

    十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巴图并不会让他们知道买主的信息。他歪头打量着对方,想尽可能地探究更多。

    “你不是朝廷官员么?怎么这么穷。”十九直截了当地开口。

    对方没想到会被问道这样的问题,愣了下笑道,“啊……也许是因为我的俸禄都花出去了吧。”

    花哪儿去了?他连衣服都打着补丁。

    也许是他眼中的疑惑太明显,对方补充道,“唉,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啊,水城内涝,青城蝗灾,喜城雪灾,都需要用钱。”

    “与你何干?”

    “呵呵,为官一日,这些就与我有关。”

    “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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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你能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对方沉思片刻,反问道,“少年人,你似乎对我这个将死之人十分好奇,公平起见,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便也回答你一个问题,如何?”

    十九觉得很公平,点了点头。

    “你又是为何杀人?”

    十九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手瞬间捏紧指尖暗器,“为了不做权贵的玩物。”

    对方眉头微皱,“竟是这样么……可是以你的能力,应该再难有人能对你肆意妄为了吧。”

    十九微怔,握着暗器的手指松了些,“……轮到我了,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做这些你能得到什么?”

    “如果你所说的‘得到’是指名利,那我并不为这些。我只求心安。领我入仕途之人曾说,为官者,忠君为本,利民为根,他虽溘然长逝,他的教诲我却从未敢忘。”

    “为何听他的?”

    “呵呵,这是第二个问题,现下轮到我问你了。如你所言,你其实可以不杀人,何不换条路走?”

    十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杀人是他的全部,巴图说他们的人生不能没有鲜血,没有人告诉他可以选择别的路,“……”

    “你是受人控制了?看来不是。还是你从小便被养做杀手?看来是后者。”对方盯着他,自问自答。

    十九觉得对方问了很多问题,他吃了亏,可对方又确实没有要他回答,不算破坏规则,他心头憋闷片刻,忍了下去。在对方一句接一句的话中,十九不由自主地站得愈发笔直。

    “若是如此,少年人,听我一句劝,杀人者人恒杀之,趁早收手吧。人这一生有诸多乐趣,唯有光明坦荡才能体会,你说我穷,但我见百姓脱离灾祸之乐趣无穷,他们在红墙绿瓦中可未必能体会,你出没于黑夜中更是无法见之分毫。”

    “我明白你也许无法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了,因为你还太年轻,从小只被灌输过杀人的观念,你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还能要什么样的人生。那我换个问题问你,你是不是早已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空虚?”

    十九愣愣地点了点头,对方露出满意的微笑。

    “既是如此,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便也能回答了。我为何听那位大人的?那是因为他便是我所追随的信仰,他的精神便是我所思所想之源泉。做他会认可之事,乃我心之所向,名利之于我何加焉?我之乐只在实现我们之志——永保大月河清海晏!

    少年人,你既然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便莫要再走歪了路。放下屠刀,你才能有机会用真心换来真正宝贵的东西。

    做个好人,哪怕只一次,人生之路也会宽广许多。在做好人的路上,鸟语花香自会停驻。

    若你有幸遇到那个使你一生追随信仰之人,相信我,万千金芒从那人身上落下,哪怕一丝照在你身上,都足以令你的生命焕然一新。”

    十九与这次的任务对象从三更聊到五更,其实多数时间都是在听对方讲话,十九听完只觉重获新生,连这半年来使他险些自我了断的无趣感都一扫而空。他想活,想作为一个好人活着,哪怕只一天,他想看到这人说的很多可能,想遇到那个会为他的生命洒下金芒之人。

    天光将至时,那位自称燕九霖的人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何不从今日便开始做个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