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消忆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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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茯凌不管天不管地,只管举着两个石凳就扑过去要往林昊晗身上抡,吓得林昊晗魂飞天外,一边惊呼救命,一边手脚并用地倒退着往后爬,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嚣张公子哥儿的影子,狼狈得像是油锅上的蚂蚱。

    “林起月!你走开!走开!啊!别过来!”林昊晗一通吱哇乱叫,他手下的那些仆人见势不妙,赶紧架住林昊晗就转身要跑,茯凌一手一个石凳就这么冲他们扔过去,把林昊晗和他的手下直接激出了逃命的态势,一溜烟就纷纷逃窜奔走、消失无影。

    茯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心想吓死你们,再一看,只见有个书童打扮的小男孩儿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是先前跟着林昊晗那伙人乌泱泱一道进来的。茯凌也去看他:“你怎么不跑?你主子都跑了。”

    男孩儿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跟有灵性似的,漆黑的瞳孔水色潋滟,看得人有些莫名,又有些心惊胆战。茯凌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皱了皱眉,走过去扶起地上的飞花,对男孩儿说:“你赶紧走,不然就杀了你!”

    男孩儿这才开了口,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跟他有仇?”

    茯凌心想,你个小屁孩儿管得还挺宽。她故作凶相地瞪视他,威胁道:“我前些天吃错了药,现在很狂很暴躁!你再不走,我就拿你剁了煨汤!”

    她撂下狠话,可男孩儿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还弯唇无声地笑了笑。茯凌有被蔑视到,眉毛一竖就要发作,可陡然间又觉得眼前这个小男孩儿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再一想,这不就是当初拦在她马车前乞讨的小乞丐嘛!没想到林昊晗前几天买回来的小书童竟然是他?

    茯凌眉间稍微舒展了些:“原来是你。脸上拾掇得这么干净,我差点儿都没认出来。你怎么会被卖到府里来?你奶奶呢?”

    他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默了几秒才淡淡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茯凌愣了下,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可瞧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十分伤心的,难不成是被打击木了?哀莫大于心死了?不过茯凌也没功夫细究这些,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她看了看飞花脸上的鞭痕,对小乞丐道:“你快走罢,我要给我的侍女处理伤口了。”

    飞花也关心地催道:“赶紧回去。三少爷脾气不好,你若回去晚了被他发现,免不了一顿好打。”

    小乞丐又看了茯凌一眼,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飞花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却幽幽叹了口气:“真可怜。”

    “你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茯凌道,“你脸上这道鞭痕得涂些金创药才行。”又看了眼飞花的肚子,“畜生下脚那么重,肚子有没有事?还疼吗?”

    “小姐你不知道,”飞花面露忧色,“三少爷他……”她声音低下去,又羞又厌道,“听说三少爷有狎童取乐的癖好,刚刚那个男孩儿长相那般漂亮,恐怕是三少爷养在身边的娈童。”

    茯凌:“……”

    你认真的吗?

    见茯凌一副“你在瞎说八道什么”的表情,飞花忙又急道:“是真的,奴婢没有骗您,不信小姐可以去问府中老人。小姐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可能不知道这些,三少爷身边的书童个个俊俏,可都活不过几年。”

    茯凌:“……”

    飞花:“奴婢真没骗您!”

    茯凌不明所以但大为震撼,回想起这些天对林昊晗的窃听,好像真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只是她当时根本没往那个方向想。她啧啧地摇了摇头:“变态啊!”

    飞花也跟着叹气:“可怜呐。”

    茯凌准备扶飞花进屋查看她肚子上的伤势,可经过院墙边时却发现相楚澜竟然还没走,她惊讶地看着他气定神闲、非常有空地坐在桃花树上,一抹玄色在花瓣淡粉间别有生趣,心想你咋就这么爱看热闹呢?仰头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相楚澜坐在高处,低垂眼眸睥睨着她:“吃错了药?力大无穷?特别暴躁?”

    他挑了挑眉梢:“你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既然他听也听了,看也看了,茯凌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平铺直叙道:“我若是不搬出二殿下,只怕今天不止是我的侍女,连我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相楚澜却不肯信她鬼话:“瞧你刚才神气凛凛的样子,只怕在你吃不了兜着走之前,那位三少爷就已经被你用石头砸死了。”

    “世子殿下有所不知,我三弟弟虽然学艺不精,但父亲母亲却极为爱护。他若存心欺我,只怕我再大的力气也无处使,父亲母亲早就叫我尸骨无存了。”茯凌目光笔直地迎视而上,“不过像世子殿下这样从小被父母养在蜜罐里的人,哪里会明白我的难处和苦衷。若非在北地偶逢奇遇,受高人点拨,有了这一身蛮力,又幸获二殿下赠药,恐怕殿下现在见到的,就不会是一个能说能走、完完整整的我了。”

    她主动示弱,以柔克刚,几句话就挡回了相楚澜接下来的质问。他现在反倒生出一种自己在帮着坏人欺负小姑娘的罪恶感,相楚澜轻咳一声:“你们林府的家事,我也懒得管。”说完便要飞身下树,茯凌见他要走,立马出声喊住:“等等!”

    相楚澜停下动作:“有事?”

    茯凌道:“确有一事想请世子殿下帮忙。”她看了看飞花受伤的脸颊,“她的脸需要金创药才行,可我如今被父亲禁足在院内,无法出门,能不能烦请世子殿下代为买药?”她说着就掏出些碎银子,伸手递给相楚澜,“世子殿下放心,画像的事,我一定设法全数召回。”

    相楚澜想了想,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从桃花树上飞跃下来,落到茯凌身前,他取下她手心里的碎银子,指尖无意间轻轻触碰到她柔软的手心,突然就好奇这双纤细绵软的手,刚才是如何举起石桌石凳的。可下一秒就回过神来,暗道,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与他何干?

    茯凌完全没意识到刚才短暂的肢体碰触,他见相楚澜肯下来取银子,便觉得这事有戏,就看准时机得寸进尺道:“还有一事,除了金创药,我另有一些草药需要添置,还请世子殿下一并买来。”

    买一样是买,买两样也是买,相楚澜倒没觉得有什么:“你说。”

    茯凌道:“还请世子殿下稍等片刻,我回屋把方子写下来给你。”

    “不必这么麻烦。”相楚澜道,“你直接说与我听便是。”

    茯凌怀疑性地瞅了他一眼,相楚澜读懂了她的眼神,略微无语道:“在下不才,记忆力却勉强说得过去。”

    茯凌便报出一连串的草药名,连各自份量也都一一说清。这副方子是宗门长老给的,嚼碎服下后就会出现脉象不稳、或虚弱或躁狂的迹象,在外人看来,服药之人就像是得了失心疯。当初宗门令茯凌服下此药,用来诱骗宗政向离,没想到今日竟又派上了用场。

    相楚澜将茯凌所报药名和份量全都默默记下,之后却对上茯凌充满疑惑和不信任的眼神,他只好把她刚才所述一五一十地重复了遍:“可是这些?”

    茯凌张了张嘴,没想到这人的记忆力竟如此恐怖,林起月眼光不赖啊!她赶紧弯唇,笑眯眯地奉承他道:“世子殿下惊才绝艳,吾辈拍马不及,佩服,佩服!”

    油腔滑调。相楚澜腹诽一句,之后便飞身跃墙而去。

    他去了京都最大的药材铺子,很快就买齐了茯凌所需的所有药材,提着大大小小的药包往回走时,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邪,明明是去质问她为何卖他画像,现在反倒成了她的跑腿小厮。

    来到藏月阁院外,相楚澜抬头看着那堵青砖红瓦的院墙,轻轻叹了一气,他也是有病,竟然还跟那个疯子里应外合起来了。

    趁相楚澜买药的空当儿,茯凌帮飞花检查了一下伤势,还好肚子上被踢的那一脚不算太重,想来林昊晗就是个半桶水,不过也多亏他学艺不精。

    茯凌帮飞花简单处理了下,飞花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有这待遇,自己本是伺候人的,现在反倒被主子伺候起来了,感动得她眼泪水吧嗒吧嗒就簌簌往下掉:“小姐,您对奴婢真好,咱俩才认识几天啊,您就对奴婢这么好,您真是个大善人。”

    “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茯凌道,“别看咱俩瞧着一般大,可我都一百来岁了,你才十几岁。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屁孩儿,我这是尊老爱幼,基本素质。”

    飞花哭唧唧:“奴婢打小就没了娘,奴婢爹把奴婢卖给了伢子,奴婢被转手卖了好几回,遇到过不少神族,一千来岁的神族都遇到过。可除了小姐,没人把奴婢当小孩儿看。奴婢给五百多岁的神族夫人捏脚捶背,给七百多岁的神族老爷洗衣做饭,奴婢什么都会。”

    茯凌摸摸飞花的脑袋:“你也别老奴婢奴婢的了,我听不习惯。以后没人的时候,你自称‘我’就行,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子。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整个林府上下,除了你和宋奶娘,就没人把我当二小姐。”况且她本身也不是什么朱门绣户里的千金小姐,她身世跟飞花也差不到哪儿去,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丢在了路边,要不是恰好被路过的师父捡到带回宗门,恐怕早就命丧野外了。

    飞花却道:“小姐可别让奴婢改称呼。小时候说‘我’说习惯了,被卖进大户人家,对着那些奶奶小姐还说‘我’,挨了不少打,好不容易才称‘奴婢’称习惯。”

    茯凌道:“那你慢慢再改回来。”

    飞花摇头:“奴婢的身契还在夫人那儿,万一哪天又把奴婢发卖了……还是不改的好。”

    茯凌无法,说:“行吧,随你。”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茯凌笑了笑,对飞花道:“你的金创药来了。”

    她出门相迎,看到拎着药包的相楚澜,拱手致谢道:“世子殿下人美心善,真乃吾辈典范!”

    相楚澜把药包递给她:“吾辈可不想被你代表。”

    茯凌笑笑:“世子殿下贵人事忙,想来不愿在我这儿多待。我识相,不留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慢走,我送您到墙根下。”

    相楚澜见她一边说一边伸出胳膊准备送客,心里古怪,总觉得她言行举止颇有几分阴阳怪气,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茯凌一路将他送到院墙底下:“世子殿下走好。”

    相楚澜不轻不重地“呵”了声,接着便纵身一跃,英姿飒爽地翻墙而去。茯凌站在墙边定了定,心想这人这下应该是真的走了吧?可别再猫这儿看她表演了。

    她把药包拆开检查了一下,发现草药都对,于是一样一样把草药放嘴里嚼碎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