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水岸
    天渐晓,残星隐耀,月淡风清,宫娥照着刘宜的吩咐把金鸾衔月的绯红嫁衣放入了特制的漆雕锦盒中,累丝嵌百宝的点翠七尾小凤冠搁在锦盒上,金绣鸾凤的缀珠赤舄放在锦盒一侧,宦官小心翼翼,端端正正地端着,一步步踏上台阶,坐上碾车往广陵侯府中去。

    香暖未尽,有人方才歇下,屋外婢女小厮已开始打扫庭院,抹了灯架秋千上的残露,又扫走了地上纷乱的枯黄,不敢稍作声响。

    “你不去早朝了?”晚宁抚上顾言的脸,拇指轻轻蹭着。

    顾言拨开她的手,握起来放在肩上,转过身去将她抱进怀里,整只手臂环在她身上,“不去了,我又不是皇帝,让他自己忙去。”

    “那你今日陪我把军营里的那些东西收拾完?”晚宁顺势搂上他,轻轻说着。

    “你好像还很精神?”

    这话当有些别的意味,晚宁连忙闭起了眼睛,“不不不,我累了,累死了。”

    “那快睡。”顾言自己是不怎么爱睡的,轻轻拍着她,只想她多休息一会儿。

    叱罗桓起了个大早,许久没有的舒适,走到桂香萦绕的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如此的安逸,也只有这一小会儿,他得赶紧给自己找到事情做,脑子里偶尔还有晕眩感,可他没在意。

    秦观接的是皇上的旨意,稍有懈怠恐是杀头的罪过,故而便不敢懈怠,起身开门,绕过叱罗桓,跑了出去。

    叱罗桓忙喊道:“你去哪儿啊?认路吗?”

    秦观停住了脚步,“你顾好你自己吧,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他觉着这叱罗桓胆子太大,就怕惹出祸来反遭连累。

    “那你早去早回啊。”叱罗桓没听明白他说什么,秦观不知前情,也不怪他,转身在院子里踱着步子,偶有池鱼经过,便去伸手逗一逗,他抬头看了一眼秦观远去的背影,心想怕是好日子也不会太多,该松一松便松一松。

    正逗着鱼,看见远处回廊跑过去一个侍卫,似是有急事,手里按着腰侧的剑跑得极快,拐弯都不带慢的,是有什么事?

    叱罗桓起身往门外走,看见一个宦官模样的人站在门外,躬身俯首,连侍卫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看见那宦官手里捧着个东西,绯红的流苏锦帕盖在上面,不知何物?

    职业习惯,上前询问,“不知大人送来的是何物?”

    那宦官抬眼看他,见是个异族人,略略站直了,望着叱罗桓微微点头见礼,“这是侯爷要的东西,不便透露。”

    顾言手脚是快的,侍卫跑到院儿里敲门时晚宁刚睡着不久,他生怕吵着她,抓起衣袍腰带,开了门便往外走,新晋的侍卫还不大习惯,瞪着眼睛,整个人凝固了一般立在原地,眼看着侯爷一边走一边穿衣裳,而后跃上了房檐,踩着屋顶出门去。

    叱罗桓正说着话,顾言从门庭屋顶上跳了下来,这感觉十分熟悉,“怎么你们夫妻俩都是鸟儿吗?”

    顾言看了他一眼,仔细端详起来,“你那蛊毒好了?”

    忽然的关心叱罗桓还有些不适应,“啊……还有点儿晕。”

    “越州有药,先前没想着会遇见你,没带,要不你回去取吧?”无时无刻都想支走他,脑子里还是晚宁在临安与叱罗桓相谈甚欢的场景。

    叱罗桓是确实没觉得有事,“就是偶尔兴奋一下就头晕,不高兴就好了。”

    “我只怕你死在我这儿。”别人说话会兜弯子,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才好听,顾言非必要时,不会,懒。

    叱罗桓知道他刀子嘴里藏着豆腐心肝,一点儿没在意,转了话题,“这是什么东西呀?”

    “阿宁的嫁衣。”顾言亦不再与他胡扯,伸手接过宦官手里的东西,道了声多谢,把手里握着的碎金子递给了送东西的宦官。

    那宦官拿了金子便退下,顾言一只手托着东西正准备进门去,有个声音伴着银铃声传来,晃晃荡荡,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越州风氏拜见广陵侯!”

    顾言停住了脚,那银铃哗哗啦啦地响着,一听便极高兴,越靠近,越清晰的听见一些纸盒碰撞的响动。

    他转过身来,看见宦官异登上车马离去,一旁走上来的是一个扇着扇子,银白大袖袍甩得兜风的人,身后跟着个梳着双髻,簪花戴钗的女子,一身截短的齐腰襦裙繁花绣摆,流光的丝线随着她的脚步摇曳,五彩斑驳。

    “你们怎么来了?”顾言想到的是这叱罗桓算是赶不走了。

    风如月收起扇子指向叱罗桓,看那样子是真的不服气,“他都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

    顾言闭了闭眼,这下家里可热闹起来了,“随你。”他转身往里走,侍卫们见是侯爷认识的,皆没拦着,风如月和临瑶紧跟着顾言进了院子。

    叱罗桓走在最后面,还没见过临瑶,喊着风如月,“风大人,这是谁啊?”

    风如月回头瞄了他一眼,“给你下毒的。”

    下毒的?不是胡玉吗?叱罗桓不解,不懂就问,“我的毒不是胡玉下的吗?”

    “她家做的。”顾言插了句嘴,空着的手指了指临瑶。他

    手里端着东西大步往内院走着,忽而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眼睛望向正厅的方向,而后定定看着风如月。

    “明白。”风如月往他看的方向走,扇子竖起虚虚一点,了然于心,小娘子没睡醒,不要跟着他。

    风如月一面走一面观赏,把临瑶拉到身边,又对叱罗桓说道:“这侯府修得真不错,是吧?”

    “那可不,我昨日便说了。”叱罗桓跟着风如月,踏过花石子路,走到二十多见方的鱼池边上,走上横穿池子的矮桥,两侧是石灯往正厅走,自动自觉。

    临瑶养成了多看多学的习惯,亦知顾言对她印象不好,一直没有说话,手里拎着小盒小包的东西,欢快地跟着。

    风如月把她往自己身侧牵了一下,“你给他弄点儿解药,他那蛊毒只解了一半。”

    叱罗桓联系了一下,“这位便是拐走顾侯爷的能人?”

    临瑶对此还是有自豪感的,笑着看他,“正是。”她颇具底气的走到叱罗桓面前,牵着风如月倒退着走,“我可给你把剩余的蛊识去掉。”

    “那多谢了,风大人的药丸子我可以留着买钱了。”月支人,来大俞不过为了碎银几两,坦诚得很。

    临瑶点了点头,看向风如月见他没有意见,一口应下,“那我一会儿便给你熬药,又或者明日。”

    “都行。”叱罗桓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不着急。

    顾言回到屋里,把婚服放在了桌案上,有些事情不能耽搁,哄睡了晚宁让她不在忙活,自己却忙活起来,写了张字条放在婚服面上,“入宫一趟,入夜前回来。”

    进了宫早朝已退,群臣出宫皆与他拜礼,他亦一一回礼,好不容易走完了,舒了口气,依旧不适应这动不动相互拜的日子。

    摇了摇头,脚步轻盈跑到了宸英殿外,刘宜一身苍龙戏珠满袖的锦袍正起身准备离开,看见顾言进门,他便高兴,又坐了下来。

    “我还以为兄长不来了。”刘宜笑道。

    顾言又拜了他,“陛下,押囚之事可有进展?”

    刘宜便把王潜送来的消息说了一遍,顾言并没觉得宴白失策,这些人不同常人,谁能想到有这么多人呢?他手里握着刘宜的玉笔转了一圈,“那船还有几日才到?”

    “顺着水路,再过一日?”刘宜疑问着,他也不确定,只靠着驿卒官兵来回报信,时日总有偏差。

    “臣请领兵先把码头封起来,灵仪族的那些人,未必不敢上京。”顾言点了墨,在舆图上画了一道弧线。

    “嗯,准奏。”刘宜把想说的“有劳兄长”改成了“准奏”,认为这样更像皇帝。

    顾言没在意这个,只想着怎么把这些逆贼一网打尽。

    刘夕和左禄被押送上船之后一路飘着,灵仪族人并未死心,全数在岸上跟了一路,宴白回神之后,让秦肃找人各处探寻,九州各城街市巷尾铺满了耳目,琼山族人听宴白说了雍州劫囚之事,纷纷步入大俞境内各处搜寻,相辅相成之下,有些捕获却也是所获甚微,起了些扰乱作用,想来彼此了解,也是有利有弊。

    灵仪族人被逼得无处可去,不曾在任何一处过多停留。

    秦观受命于皇帝,在黑市里寻人打听,听来了自己的弟弟在越州寻了自己原本要的活计,便相互联系起来,相互配合,希望有奏效的时候,而后他又去问了北漠的状况,听得三城皆封,尔朱兰察正在不断地调兵进驻。

    押囚的船还在水上,顾言调了翌阳军乔装成了码头工人等在了明泉西南的水岸,所有商船客船皆被大军替换了人员,强健的军士免费做苦力,没有哪家不肯的,那码头水岸四周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早已被翌阳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言安排好了便赶紧回府,只因着要给他的监军汇报。

    晚宁睡醒之后,婢女便说家里来了客人,正在厅里吃茶。

    客人?晚宁想不出来是什么客人,“是不是一个异族人和一个晒的挺黑的人?”晚宁只记得秦观晒得有些黑漆漆,明显的特征总是最记得。

    婢女却说不是,是一个摇扇子的和一个女孩儿。

    晚宁眼里忽入繁星,她知道是谁了,定不会有错,提起裙摆便去了正厅那边,走得极快,池子里的鱼都吓了一跳,拍了个水花儿赶紧逃开。

    风如月与临瑶一同问诊,场面有些奇怪,一个翻着叱罗桓的眼皮,一个拿着围着他转圈,上下打量,时不时翻起他的手心,按一按。

    晚宁赶到的时候停在了门外,怎么回事?生怕惊动了他们,轻轻地靠近,会轻功,便是极轻。临瑶看见她时,停住了,咧开嘴笑得烂漫无暇,风如月认真盯着叱罗桓瞧,晚宁站到他身边时,他方才回神,从脚下顺着往上一看,“呀,小娘子睡醒了。”

    “风大人,你在做什么?”晚宁俯下身子,也仔细观察起了叱罗桓。

    叱罗桓正被风如月捏着下巴张着嘴,嘴巴勉强张合着抱怨起来,“他们非要给我看病,晚晚姑姑快救我。”

    “看病?”

    “姐姐,他先前吃了蛊虫有何反应?”

    晚宁回想了一下,“他似是没了神智,掐着我死活不撒手。”

    “他险些掐死我夫人。”顾言从外面回来,正好听见。

    晚宁看见他回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还没到下午呢。”

    “我不想你等太久,赶紧做完了赶紧回来。”

    “你都去做什么了?”

    “码头现在全是兵。”

    晚宁明白,可临瑶只理解了一半意思,声音小小的,试探着,“侯爷,我…我可以亲自处……处决他吗?”

    顾言看向临瑶,“刘夕?”难以置信一个不食烟火的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的胆量。

    “嗯!是的!对了!”卖乖是她在外面学会的又一法宝,“这些是从越州给姐姐带的礼物。”该讨好谁,也要好好搞清楚,顾言是讨不好的,但若晚宁高兴……

    晚宁伸手接过,并不问是什么,她什么都有过,只要是心意她都接下,珍惜得很,“瑶儿,你真的……”

    “他虽养育我成人,可他是为了一己私利,他杀了我的父亲和族人,如果我不是临瑶,那我早就与我的族人一起死在了那场暴乱之中。”轻灵的声音,连恨意都悦耳动听。

    风如月看着地面,没有说话,这事情,他知道顾言不会拒绝。

    “等朝审完结,你上殿请旨,刘宜说了算。”

    临瑶对他行了大俞的礼,她总记着大俞人是要讲礼的,风如月余光瞥见,扇子一横托起了她的手臂,“风氏不叩不拜。”

    顾言看了颇有意思,就喜欢这样的好事,“几时成婚?”

    “要你管?”风如月不看他,打开扇子扇着风,伸出另一只手扶起了临瑶,“他好说的很,就爱装。”

    临瑶不明其中意味,装又是什么?询问的目光落在晚宁身上,看见晚宁对她点了头,手指着顾言,“他很好的,你别怕他。”

    临瑶哦了一声,怕这种东西,控制不来,她想着尽量吧,而后又继续了她对叱罗桓的诊治,“他若失去神智,那便是蛊毒入了心神了,还需清一清,我需出去找些草药。”

    “我与你同去。”风如月牵起临瑶往外走,也不想扰着小两口清静,他是极懂某些人。

    顾言看着他们出去,没吭声,他不知道,他们要的是新鲜带汁的,需去城外去山林里找。

    叱罗桓看着他们两个离开终于松了口气,“你们说他们费这劲儿干什么,我除了有些晕眩没什么别的事情。”

    “你下次晕眩要是砸了我家东西我可是要大刑伺候。”

    顾言好话不会好好说,晚宁推了他一下,补充道:“身子还是好全了才行,别留后患,万一你被追杀的时候晕眩,你不就……”

    叱罗桓想起了仓羯人的追兵,心里毛起来,“晚晚姑娘说的在理。”

    顾言眼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显得叱罗桓极听晚宁的话,脑子里钻了一道雷,转身离开。

    身旁忽然一空,失了踪的温度已经转出了门去,她也奇怪了,方才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啊?回想了一番,还是不懂,对叱罗桓尴尬地笑了笑,快步跟出门去,裙摆踢得猎猎响动。

    “猴子!你干嘛去啊?”一边跑着一边喊他,没留神,自己踩了自己的裙摆,砰地一声摔了下去。

    顾言听见了响声,心里像砸了块石头,回头看见晚宁从地上爬起来,拍着手,吹着灰,“阿宁!”

    晚宁抬头看他跑过来,抱怨道:“你以后让裁缝给我做短一寸,这好看是好看,也太绊脚了。”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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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走到她身边,牵过她的手,发现上面全是擦伤,灰尘渗在了伤口处,黑的红的错成一片。

    “是我不好,我不该自己走的。”是了,他又撇下她走了,她又伤着了。

    晚宁心想只是小伤,并未怪他,“我踩到裙子了,不是……”

    “是我没顾好你,我不走便没事了,我还可以想些法子偷偷回来看你的,若我再多想一些,或许你的家人也不会死,可我只顾着我自己的感受了。”他的心思离开了好远,钻进了漫长的岁月里。

    晚宁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是回想过很多事情了,“你怎么总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呀?我都没怪你,那要这么说,我有用一点,去那朝堂上争个分明,是不是我母亲就不必死了?”

    顾言只是看着她擦伤的双手,没有回应,他觉得不是这样,又好像是这样,总有些事情,是说不清也道不明,如果呢?

    晚宁看他握着自己的手晃了神去了不知何处,整个手臂摇晃起来,“你在不给我上药,到时候去,你就多了一句,‘要是我当时快些给你上药,你的手就不会废掉’可以来说了呢。”

    “尽瞎扯。”顾言被她没心没肺地样子晃得回了神,牵着她回屋去,“你的婚服你可看了?”

    晚宁方才想起,根本没在意,“我忘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婚事?”

    “我已经有夫君了呀,且我夫君可疼我了。”晚宁根本不在意虚礼,与他是一路的。

    顾言却想着外头的人会不会给她难堪,女儿家的名份,向来是重要的,“正因着疼你,才要你在意些。”

    晚宁晃着脑袋不以为意,反正什么都没过,比起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人,她如今又是什么都有的,有些嘴上说的事情,心里其实却并不在意。

    她跟着顾言晃荡着回屋,看着他拿了明泉最好的伤药轻轻拍在她的手上,明明力气大得很的人,却总是小心翼翼怕弄疼她,区区一件婚服,她又怎会放在心上。

    顾言给她上好药,自己去拣起了那盖着红锦的东西,“阿宁……”

    “去北漠。”晚宁知道有些事情拖不得,而最好的掩饰,便是婚礼。

    “阿宁若不想,可以缓缓。”

    “我说了,你我相依相随,没有什么不同,你让十万翌阳军给我开路,明泉挂满红绸,可好?”晚宁站起身来,牵过那大红的婚服摊在手里细细的看着,“我小时候没想过嫁你,大了也没有,是后来才想嫁你的。”

    “何时?”

    “你问我是否心动,我认真想了,确有其事,故而才想嫁你。”

    顾言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静静看着她。

    晚宁把衣裙放下,拿起了那特地改小的凤冠,“我嫁你是清清楚楚,心系于你,你莫要再吃那莫须有的醋,我与谁再好,也未曾想过嫁给谁。”她把凤冠放在头上比对,觉得正好,看着顾言特意甩了甩,让他瞧。

    “我改。”顾言放下手里的衣裙,退后了半步,认真端详了一会儿,赞赏地点着头,回来时便说好的,晚宁只需告诉他,他都会改。

    晚宁把凤冠从头上拿下来,轻轻放回了托盘里,指尖波了一下上面的坠珠,“盒子里的石头,嵌上,做一对臂钏,要金子的。”大小姐也有自己的要求,“带着你我的欢愉,杀敌。”仓羯人的血,要用来祭奠八万龙骧英魂。

    *

    临瑶与风如月出了城,离山林子里遍布红枫,要在枯枝落叶里挖到残余的鲜活草药,不是易事。琼山四季恒常的温和宜人,草药各种自然随时都有,越州常年温湿,山间细寻也会有所收获,可明泉……

    “临瑶,这恐怕找不着啊。”风如月扒开地上的落叶,每走一步皆细细查看,衣摆袍角皆染了土色。

    临瑶不肯的随便放弃,有一棵就会有两棵,“我们去山谷里头看看。”

    谷地低洼,阴湿藏温,草木比山脊山脚更为茂盛,临瑶越往里走越欣喜,找到了草药也渐渐多起来。

    风如月跟着她,帮她拨开枝叶,看见齐腰的杂草便帮着她清理,难行之处,便替她去够。

    阴翳之中,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一路前行,不声不响,临瑶腕上的银铃,引来了些不速之客,似山中野物,盯着他们虎视眈眈。

    四周传来了一阵阵脚踏落叶的声响,枯枝瞬间折断的声音在临瑶耳边萦绕,她感到有一群人在逼近,扯断了一丛丛枝叶,带着决绝的贪婪。

    她抬起头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风如月见她神情怪异,顺着她的视线往四周望去,凝了心神,隐若听见了有些轻微的异响。

    他走到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静静地听着,身旁正好有片灌木,他想退过去,可就在靠近的一瞬,四只粗壮的手臂伸出,钳住了两人的双臂,用力拖拽,两人没入了从从枝叶,身上划出了斑驳血痕。

    风如月死死扯着临瑶的手,却终究被拉扯开,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却发觉眼前只有茂密的枝叶,看不清来路,看不见去处,看不到拖拽他的人的脸。

    他用尽了力气蹬地翻转,背后却撞在了一片结实的血肉上,而后又被一双大手瞬间拽回,拖在地上大步行进,根本无法起身。

    临瑶被拉向了山谷深处,斑驳的光影逐渐被阴翳和雾气取代,她清晰的知道自己的位置,就如拖拽她的人一般,

    日光逐渐隐去,雾气里弥漫着枯叶在淤泥里腐坏的酸臭,临瑶不不知自己被拖走了多久,停下时,已经身处一个脏乱的溶洞里。

    四周不断传来滴水的声音,她假装昏厥,想要听听这些人的低语。

    灵仪族人不吃这套,灵蛇冰冷细软的身躯慢慢爬到了她的身上,她强忍着恐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临瑶,你没有能力带领族人,怎么就执迷不悟呢?”粗旷的声音传来,一个魁梧的身影一步步向她靠近,洞中火把的光,忽然消逝,那个声音到了临瑶的耳边,成了冰冷的低语,“你帮我们救出大王,我们杀进皇城去,如何?”

    翌阳军是乔装回京,刘夕与琼山族人都不知道大军已归,灵仪族人便想着来都来了,把明泉吞了吧。

    临瑶也不知道,但她却宁死不肯,睁开眼爬坐起来,将身上的毒蛇一条条扯了甩开,根本没有理会被啃咬的伤口扯开后的剧痛,“你们违逆先祖圣灵,祸乱万生,必遭惩罚。”

    “惩罚?我们无处可去,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那灵仪族的军士冷笑了起来,“你若不肯也没关系,你那大俞郎君,也可逼迫顾言一番。”

    “你们动他试试,看我不溶了你们的尸骨!”从未有过的愤怒如燃起的烈火烧上了临瑶的双眼,满目的繁星溶做了一片血红。

    *

    陆匀接了刘宜的传召,不知所为何事,匆匆忙忙的赶往明泉,一路上还是嘱咐翌阳军守好地方,等着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