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狡兔三窟,预留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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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她眉目清清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两月未见,倒等来了他心平气和的一句话,怒意烟消云散,仿佛她与陆氏不曾分道扬镳,不曾起过龃龉。

    此人于她,亦师亦友,更是在建康城三年波云诡谲的斗争中,一路并肩的盟友。

    “我听闻你在柴桑县帮了他大忙,他又待你如何?”陆宣嘴角微扬,话说出口却酸溜溜的。

    岁宁冷淡道:“不如何。”

    看到她这一视同仁的样子,陆宣心情畅快许多。反正最后真心都被她拿去喂了狗。

    可她又补上一句:“到底是比陆氏好一些。”

    陆宣不怒反笑:“宋氏这么个小门小户,亏你看得上。”

    岁宁不愿与之争执,遂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是自然,陆氏门楣太高,我攀不起。”

    “为何非得如此?你欠我个解释。”他如鲠在喉,不免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岁宁轻瞥了他一眼:“这般刨根问底,不像你。”

    陆宣道:“听你解释完,我以后便不再问了。”

    岁宁道:“没什么缘由,只因陆氏所为我不愿苟同,陆二公子所求与我相悖。”

    “是么?”陆宣投之以探究的目光,亦察觉到她悄然攥住衣角的手,总归被他发现些端倪。“你可知当时在柴桑,有多少人想要你的性命?我兄长也在其中安插了人手。所以我想知道,他被你窥见了什么秘密,才非要对你下死手不可?”

    被他猜中了内情,岁宁忽然顿住。看来陆灵远所作所为,他确实不晓。此刻她犹豫着,要不要将陆灵远与陶庚往来的密封托出,惹得陆氏两个兄弟反目成仇,这个恶人不太好当。

    她说道:“是连你也不知晓的秘密,从我一个外人口中知晓,难免添油加醋,你还是亲自去问长公子为好。”

    陆宣道:“你若告诉我,我便也帮你一个忙。宋绍君如今在荆南不好过吧?”

    “帮我?”岁宁只当听到个笑话,“荆南乱成一团,没有陆氏的手笔,我是不信的。贼喊捉贼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你可以不答应,我也可以继续隔岸观火。”

    几番权衡利弊,她始终没给出个答复,沉默地望向林间山泉,像是一种无声的妥协。

    清泉从山石缝中潺潺流出,鸣泉之声清冽。偶有几片狭长竹叶轻轻扬扬落下,如小舟逐水漂流,又在湍急处被流水掀翻。

    陆宣手中的小石子,“扑通”一声坠入泉底。

    “考虑得如何了?”他问。

    再抬起头时,她已然成竹在胸。

    “陆延生,纵是没有我这桩交易,你也不会放任荆州的叛党胡作非为。”

    除非,他不曾见过荆南沿途的白骨,不曾见过被拒之城外的灾民,不曾见过那些被夺去良田的饿殍。

    她说:“所以——我想换些别的东西。”

    “想换什么?”

    “狡兔三窟,我想请陆二公子替我留一条后路。”

    话说出口,她沉静得如覆雪的苍山,目光却似狐狸狡黠。

    “可。”陆宣眉目舒展,肆意笑出声来。不知是在笑她的始乱终弃、狡诈自私,还是在嘲笑某人的痴心错付。

    “笑什么?”岁宁眉头微蹙,横他一眼。

    “笑你不改其志。”他阴阳道。

    “我素来如此,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那么宋绍君呢?他知晓你的想法吗?”陆宣问。

    “他不知我,我不知他,还算公平。”岁宁不耐烦道,“扯这么多作甚?说好了只谈陆府的事。”

    他遂话入正题:“当初为何不辞而别,我兄长与你说了什么?”

    岁宁望向亭子外的某位佳人,此刻正神情幽怨,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泉水里扔石头。她笑道:“从前替你挡了多年的桃花,在建康城生了许多不好听的传闻,长公子是怕尊夫人容不下我。”

    陆宣质疑道:“只是这般?”

    “与其说是张夫人不容我,不如说是长公子容不得我。”岁宁道,“昔日在陶庚府邸,你明知是鸿门宴,却坦然赴约,是不是早就知晓陶庚不会动陆氏的人,还可以借他的手铲除武陵郡的士族?”

    本想讨要个解释,谁成想她竟一盆脏水泼了过来。他面色冷了几分,愤愤道:“我不知晓。”

    “我在陶庚府里翻出些东西,与长公子有关。”岁宁撩起衣袖,翻找起装着那封密信的锦囊来,这些个重要物证,她总是随身带着。

    陆宣夺过她手里的锦囊,冷声道:“你最好不是在信口雌黄。”

    瞧,一旦有人污蔑他那光风霁月的好兄长,这人就急了。

    岁宁静静地看着,他薄唇紧抿,视线从信笺上扫过,面上不禁涌现些许微不可查的情绪。

    末了,陆宣攥紧信笺,只丢给她一句:“难怪他想要你的命,不冤枉。”

    “看完了?还我。”岁宁冷眼看他,早知结果如此。

    “于我兄长不利的东西,你留着作甚?”陆宣高举着信笺,一番戏弄,没有半点要还给她的意思。

    “蛇鼠一窝。”她怒骂道。

    “随你怎么说。”陆宣道,“你最好也将此事忘掉,不然谁也保不了你。”

    她道:“是啊,陆氏呼风唤雨,抬手就能碾死一群蝼蚁,而我,也在这群蝼蚁当中。”

    “荆州要大乱了,连当地的世家都难自保。你——”陆宣垂下眼睑,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好自为之。”

    说罢,他背过身去,缓步走出了竹亭。

    时势如何不利于她,岁宁不在乎。

    林间空地上以竹木支起了纱帘,摆上了屏风与坐席,有乐师弹琴鼓瑟以相伴。

    琼筵将开,众宾皆已落座。她兴致缺缺,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听他们吟诗作赋?

    昔者石崇富可敌国,于洛阳修建金谷园,供名流才子聚会。

    衣冠南渡以后,金谷园不再,文人墨客集会的风气却不曾改变。哪怕城外战火焦灼,民不聊生,士族间也不会落下这些风雅之事。

    岁宁慢悠悠地沿着水边漫步,忽有人浅浅吟诵诗篇,是为梁氏女公子为此次宴会诗集所作的序,命篇曰《孟冬幽篁集序》。

    “咸和五年,岁在庚寅。时维孟冬之初,会于夷陵梁园听泉亭。此地有鸣泉澈涧,馨兰茂竹,又有竹篱茅舍,芳丛环绕。步曲径以探幽,缘清溪而放棹。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