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风烟迭起,乱世难求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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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的雨来的匆忙。

    岁宁倚坐在窗边,支起窗格,静默听雨。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落在泥砖上,洗去一地的浮尘,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枯草的气息。

    谒舍的仆役仓促收拣晾晒在外的衣物与粮食。

    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廊下又有人不紧不慢地走近,停在门前,轻叩了三下。

    岁宁前去给他开了门,望着他眼中难掩的疲惫,明知故问:

    “忙完了?”

    “嗯。”宋聿停在门口,问她,“想出门吗?”

    岁宁邀他进屋坐下,给他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

    “想来公子也累了,不必这般顾及我。”

    他似是为琐事所扰,揉着眉心喟然叹息:“你不该到义阳来的。”

    如今北面已成羯人国土。

    义阳郡已靠近边境,左扼两淮,右控江汉,屏蔽中原,更有武胜关、冥扼关、平靖关三关横距,为南北往来的军事要道,战事频繁。

    平阳县如今的县令迟迟不到任,岂不是给了流寇与胡人可趁之机。

    千里迢迢从繁华的建康城跑到民生凋敝的平阳,所求为何?岁宁素来是个趋利避害的人,这一点,她不会不知晓。

    “我给公子惹麻烦了?”岁宁挨着他身侧坐下,望着他低垂的眉目。

    “没有。”宋聿喝了口茶,声音渐沉,“只是义阳近来多有动乱,边关不稳定,新上任的县令也不是什么善茬。我不想留你在此处。”

    他刚放下茶杯,便对上她殷切的目光,于是问:“不会在茶里给我下毒吧?”

    她眉头一皱,“怎会?”

    “说笑罢了。”他道,“现下,该说你的事了。”

    “从何说起......”

    “京中传来消息,陆张两家定了亲,择于下月初七日成婚。”

    宋聿有意提起此事,不过好奇她的态度。

    她平静开口:“我知道。”

    他又道:“我以为,你从陆府逃到这儿来,会与此事有关。”

    “不是的。陆氏与谁家联姻,同我有什么关系呢?”岁宁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如今陆宣所求与我背道而驰,却又不愿放人,我这才逃了出来。”

    他笑道:“看来你眼光素来不好。”

    岁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她总是善于顺着杆往上爬。脸皮什么的,谈不上重要。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逃了。私以为,做宋公子的婢子没什么不好。”

    宋聿倾身过去,瞧着她狡黠的双目,轻笑道:“会杀人的婢子吗?我才不要。”

    “哦——”岁宁若有所思,又识趣地离他远了些,“那为何要留我于此呢?”

    “我总还想着,或许能相信你。”他垂着眸,错杂的眼睫遮去了心绪。

    岁宁却回道:“公子,我此生只忠于自己,不会忠于任何人。”

    她似乎与忠诚二字毫不沾边,却又总能让人抱有一丝期许。

    听完这个回答,宋聿哑然失笑,“那还真是可惜。”

    他又问:“那你当初为何会选择替陆宣办事?”

    “陆延生吗?”岁宁思索了好一阵,避重就轻地开口,“他从前收救过许多流民,尤其是......女子。有的以姬妾的名义送去了别家,成了细作。有的成了歌楼里的伎子,替他查探消息。还有的......便是像我这般,留在了陆府。”

    “原是这般......”

    宋聿不敢告诉她,四年前他也曾去过历阳。

    历阳城外尸堆如山,白骨遍野,坟场千里,连生前模样都看不清。

    所幸她没有变成其中的白骨一具。

    也是从那时起,他不再惧怕死人了。

    岁宁早提醒过他,该忌惮的是陆灵远,可他每次只揪着陆延生问。

    “好心提醒公子一句,陆灵远的野心和陆延生不同......他明面上不争不抢,私底下好像......和荆州的流民帅有过牵连。”

    最后她又说:“当然,这是我猜的,没什么证据。公子可以自己掂量,是否要相信我。”

    宋聿只略略点了点头,好似对这些事不甚在意。他也并非真的想打探这些事,只不过眼前的女子只相信利益交换,那便依她所愿。

    宋聿问她:“那么你呢?”

    “我?”岁宁似有不解,“我方才还没说完......”

    “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窗外的雨晴了,唯有屋檐还在滴水。

    宋聿道:“雨停了,你今日该出门了。”

    岁宁顺着他的视线,同他一并望向窗外,却说:“公子累了,该歇息的。”

    “歇不得。我怕一着不慎,平阳县里就闹出了人命。”

    说罢,宋聿转头看她。仿佛被猜中了心思,她那低垂的眉尾与嘴角却微微扬起。

    她竟笑了。

    宋聿道:“被我猜中了,是吗?”

    “是。”岁宁索性不再隐瞒,倒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她笑看向宋聿,重申着:“我想杀一个人,一个连陆氏都不愿得罪的人。公子现在与我撇清关系也不迟,或是直接把我交给何钧,省得还因我得罪了......”

    宋聿没听他继续说下去,只道:“你怎么就料定,他们不愿得罪的人,我就会忌惮?”

    见他这般云淡风轻,岁宁忍下心中的讶异,试探道:“公子的意思是——”

    宋聿略凑近了些,附在她耳畔轻语,清润的嗓音似在蛊惑:“那个人是谁?不妨告诉我,没准我就顺手帮你解决了。”

    这傻子怎么偏往火坑里跳。

    周身淡淡的杜衡香与他温吞的声音扰得岁宁心神不宁,她伸手轻轻推开了身前人,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诚恳。

    “如果这也是交易的话,我已经给不起公子想要的价码了。”

    “那就欠着。”宋聿也不甚在意。

    注定要赔本的买卖他也做?人死债销,他最后可不得血本无归。岁宁这般想着。

    还未等她回答,忽闻谒舍外锣鼓喧天,唢呐声嘈杂。

    她先一步起身,朝窗外看去,只见得谒舍的院墙,什么也看不到。

    看出了她的心思,宋聿便邀她一并到外头去凑热闹。

    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两辆马车,招摇过市。被贬到这弹丸之地,却依旧红光满面之人,便是新上任的县令徐晔了。

    他由仆从牵着马,拱手向城中百姓作揖。

    “晚生徐晔,初来此地,还望父老乡亲多多海涵。”

    平阳县一众百姓围在街道两侧吵吵嚷嚷,指着这初来乍到的贵人,有的笑,有的骂。

    马背上的男子颇有俯视众生之感,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之中,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