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全本免费阅读
她的话太过于突然。
以至于让姜朔一愣,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挺直伤痕累累的脊背,震愕地抬起一双眼。
“大小姐,你说什么……”
她刚刚在说什么??
“我说,”戚师师也随着他坐直了身,与少年四目相对,“姜朔,我想与你成婚。”
她声音平静,字正腔圆。
果不其然,身前那人的目光又是一颤。
他面色怔忡,好半晌,才回过神。
“为何?”
这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问询。
屏窗上薄雾愈浓,层层白纱,将人的面容映衬得不甚真切。
戚师师抿了抿唇,眼底闪烁着思量的光。
“府外流言霏霏,先前我与裴郎的婚事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又不知从何而来的克夫之名。萧氏想要我嫁给王氏,裴家的人又想要我为裴郎守节。”
她抬起头,认真地凝望向身前之人。
“姜朔,我不想嫁给王二公子。”
那人行为浪.荡,举止轻.浮,是不折不扣的纨绔。
戚师师想,这天底下,应当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他。
听了她的话,姜朔也不意外,只是另一个人……
他顿了顿,还是问道:“那裴世子呢?”
大小姐自幼爱慕裴俞章,于她心中,那人已是旁人不可替代的存在。
戚师师神思果然一滞。
穿堂的风拂过帷槛,吹起她满带着柔情的眼帘。
乌云纷飞,窗外的雨落了干净。
沉吟须臾后,少女轻缓道:
“为他守寡……我也是不愿的。”
她虽心悦于裴俞章,但也并非会为他真正做到那种程度。
裴俞章待她好,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戚师师也喜欢他,心悦他,思念他。
但她不可能为一个故去之人,守一辈子的寡。
人总得向前看的。
戚师师垂下眸,并未看姜朔,那话却分明是对着他说的。
昏昏的霞光送来少女吐息,她声音温缓绵软,并不强求。
“姜朔,与我成婚,你可愿意?”
愿意。
他自然愿意得不得了。
莫要问他愿不愿意,姜朔心想,他只想问大小姐日后会不会后悔。
少年立马点头如捣蒜。
见状,戚师师稍稍放下心来。
她展开袖摆,腕间绸布摊开,宛若一把
精细的扇。
“只是权宜之计,如若你……
“无妨,姜朔截去了她的话,“朔奴愿陪着大小姐一辈子。
他重伤未愈,又方转醒,声音本该是虚弱的。眼前少年自榻上坐起身,他目光灼灼,面上神色愈发坚定。
引得戚师师一阵怔忡。
片刻,她道:“好。我便去与父亲和萧氏说。
姜朔先一步搞砸了王家的亲事,父亲正在气头上,要让他同意此事,属实是难上加难。但戚师师也考虑好了,他们要她年前嫁人,她便以此理由将年关拖过去。能拖得一日是一日。
反正朔奴一直都在戚府,他们来日方长。
不出意料,听了她的话后,父亲又砸碎了一盏琉璃灯。
上好的琉璃,顷刻在戚师师脚边化作齑粉。她随着响声跪下,朝着案台重重叩首。
“女儿不愿嫁给王二公子,恳请父亲大发慈悲,成全女儿与朔奴!
听了她的话,戚子廷气得又要摔瓷盏。
一侧的萧氏匆匆将他拦下,妇人眼含热泪,假惺惺地道:
“大丫头,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你是戚府的千金小姐,他是一个卑贱的奴婢,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外人,气死你的亲生父亲吗?!哎哟,我的老爷,老爷啊——
父亲不允,她便在屋里头一直跪着。
父亲命人将她赶出去,她便长跪于房门之外。
是夜,庭院里下了很大的雪,戚师师身子本就柔弱,双膝跪于这一片冰天雪地间,更是叫她咳嗽连连。
佩娘心疼不已,看着自家姑娘这副模样,心痛得几欲落泪。
隔着一扇门,戚师师不记得屋内那盏灯亮了多久。终于,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她看见父亲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他直接命人去瑶雪阁,将姜朔绑过来。
“你记住了,戚师师,你是我戚子廷的女儿,我不可能让你下嫁于他。定是那贱奴谗言蛊惑,我这就去杀了那个下.贱的奴人!
院外落了大雪,少女的声音也与这雪花一道急匆匆而下。一向乖顺的戚家大姑娘,头一回与父亲顶嘴。
“倘若母亲在世,定不会逼女儿另嫁他人。
疾利的一声,忽然令男人挥掌的手顿住。戚子廷沉默半晌,突然红了眼眶。
窗外大雪纷飞,不知扯乱了谁人思绪。
戚师师跪在地上,膝盖冻得僵硬。北风呼啸,她仰起头,看见父亲面上湿润的泪痕。
他在思念,他的结发
之妻。
风雪飘摇戚师师于房门外跪了多久戚子廷就沉默了多久。
她身子本就弱遇冷风便咳个不止也不知心中是在惦念谁竟叫她硬生生撑了好几个时辰。最后是佩娘哭着跑过来抱起冰天雪地里昏倒的她。
好几夜高烧不止待戚师师醒来时佩娘在床边温声告诉她:
大姑娘老爷同意您的婚事了。
“是同意我与谁的婚事?”
佩娘含泪道:“是朔奴老爷同意了您与朔奴的婚事。”
恰在此时自门窗外吹刮来冷风灯花缭乱像雪一般落下来。佩娘抱着她哭少女也抬眸懵懂地望向窗外。她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也出了神。
屏窗之外院落之内跪着一点倔强的身影。
白雪簌簌落在少年衣肩之上。他蜷长的眼睫轻轻翕动眼底的情愫任狂风也吹不散、化不开。
戚子廷的话也传到了朔奴耳朵里。
听见门内传唤少年直起摇摇晃晃的身形。
父亲派人来传话同意了她与姜朔的婚事。责令姜朔必须在三年之内考取功名位居官位否则等待他们二人的只有那一纸和离书。
期间若她与姜朔有了孩子那孩子也只能姓戚不能姓姜。
除此以外戚子廷还与他定下了大大小小统共三十三条条例。
姜朔微垂着眼毫不犹豫地应下。
继母萧氏坐于屏风一侧不怀好意地冷笑。
只有姜朔拿着那三十三条条例跑到戚师师面前一本正经地同她说:“师师我答应了你父亲不会辜负你亦不会耽搁你。从今日开始我便刻苦读书三年之内我必考取功名。”
他肯吃苦学得又极快。
自从与戚子廷“签字画押”后除去陪着她谈心解闷其余时间姜朔都在书房里
与此同时戚府大姑娘的婚事也极低调地张罗起来。
短短数月未婚夫便换了三位。无论现下男方为何人说出去都是件不甚光彩的事。
更何况如今这戚家的女婿是个无名无分的贱.奴。
丫鬟与男仆皆看不起他。
府内时常有私语之声说大姑娘该不会是悲愤过度一时坏了脑子。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要嫁给这样一个贱.奴。
萧瑟的冷风穿过前庭吹带起少女额前碎发。
她捧着一本书坐在姜朔正对面听清楚自院中所传来的话。
姜朔抬起头,眼底夹杂着情绪,凝望向她。
戚师师用戒尺敲了敲桌角:“好好读书。
极轻的一声,带了些许厉色。
姜朔果然不敢分心,忙不迭低下头去。
这些天,她带着姜朔读了好些书。
对方背东西很快,也认真苦读,这一点也叫戚师师心中踏实。
便就在二人同时翻至下一页时,本就不甚安宁的庭院内,忽然响起一阵过噪声。
戚师师手指微顿。
是戚情。
她的继妹。
对方也与旁人一样,来看她笑话了。
……
戚情来时,气焰十分嚣张。
她耀武扬威地踏过院门,不等佩娘拦,已来到书房之前。戚师师听惯了这个继妹的冷嘲热讽,对此心中倒也无甚波澜,倒是姜朔,听见有人骂她,一下便坐不住了。
他放下手中书本,走出房门。
昨夜一场大雪,院内仍有积雪未融。清风白影,徘徊在他衣角周遭。看见他面容时,戚情明显一愣。
微风徐徐,拂过他白皙的面容,少年衣肩落了一道光,杳然遗世,仿若仙人。
自从父亲同意她与朔奴的婚事后,戚师师便教他如何打扮自己。
她教朔奴穿衣,教他如何搭配好看的发带与玉佩,教他戴上华美好看的玉冠。姜朔不似裴俞章,他生得好看,更生得美艳,一身紫衣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举世无双。
虽愣了一瞬,戚情嘴上仍不愿积德。她欲出声,却看见那奴人横扫而来的眼刀。那目光凌厉,让少女骇了一骇。
她在做什么?
一个奴人的眼神,为何却无端令她感到害怕。
阴鸷,阴冷,阴森。
四目相对的一瞬,戚情后背直冒冷汗。
她败下阵,结结巴巴地离去。
睨着对方背影,姜朔缓了缓神色。略一思索,少年走上前。
“大小姐。
他唤,迟疑道,“您方才……可否看见二小姐腰间玉佩?
“并未。
怎么了?
她方才光顾着与继妹对峙,并未留意其他。
戚师师侧首,却见少年目光微变。然,仅是一瞬之间,姜朔掩去面上异样。
她道:“没什么。
奇怪。
戚师师隐约觉得,对方似有什么在刻意瞒着她。
寒窗覆满雪色,窗台下积满了浅浅的水洼。微风一吹,水面泛起一
层涟漪。摇摇晃晃,一如人波澜不定的心事。
戚师师发现,她虽与姜朔定下婚事,对方虽成了众人的“姑爷
除了佩娘与茯香。
这些天,佩娘一直忙着为她缝制嫁衣。
在大轩国,女子出嫁时的婚衣,皆是由娘亲亲手缝制。戚师师生母早逝,萧氏又不愿为她缝制红嫁衣,一来二去,这一档子活儿便落在了她的乳母——佩娘身上。
佩娘待她如亲生,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她的绣工超然,眼睛却不大好。戚师师在一旁瞧着心疼,好几次想要上前夺过嫁衣,都被佩娘拦了下来。
佩娘道,这嫁衣,尤其是其上一双并蒂莲花,必须得由新娘子的娘亲绣上去。
有了娘家人的祝福,这婚事才会长久,幸福,圆满。
而茯香,与佩娘的心态却截然不同。
她不大敢问大姑娘,便兀自跑至到姜朔身前问了许多遍。
“姜朔,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当真要娶我们大姑娘吗?
“你一个下人,出身低微,与大姑娘有着天壤之别,当真想好要入赘到戚府么?
姜朔被她烦得头疼。
他随便找了几个活儿,吩咐着茯香,终于将她支走了。
只一转眼儿,便到了腊月二十七。
戚师师带着佩娘上街,又置办了许多东西。路过一个小摊时,看见一枚十分精致的梅花玉。
她心想着姜朔佩戴上这块玉佩的样子,想这玉佩应当极衬他,便不假思索地将其买了下来。
回到戚府,远远地看见府邸门口停了马车。
腊月二十七,应当有贵客来访,提前拜岁。
她戴好面纱,清点了一番上街所采买的东西,欲低调走进府。
前脚刚一迈过戚府大门,她便听到了一道呼唤:
“师师表妹——
声音兴奋又急切。
转过头,只见一名男子转过院角。他依稀水青色的缎面锦袍,外披着雪白的狐毛大氅。头戴金冠,腰系佩玉,正朝戚府门口望来。
他身后还跟了数名侍从,看那装束与模样,并不是戚家的人。
对方激动地冲上前。
“师师,真的是你!好久未见,你更漂亮了!
男人唇角荡漾着笑,目光灼灼,扶住她的肩头。
“也变瘦了!
走近些,戚师师才认出——眼前这一位,正是她阔别许久的、
平日里最喜欢喝茶听戏逗鸟的表哥,崔子臣。
崔子臣今日虽穿得素雅,可面上却涂了些脂粉,这才叫她一时间没认出来。
戚师师往后倒退了半步,循着规矩福身,袅袅唤了句:“表哥。”
“这般循规矩,师师表妹,你与我生分了。”
崔子臣又扶过她的肩,兴致勃勃,“你我有多久未见,时不时快两年了。方才我还去了瑶雪阁寻你,下人说你不在阁中,可让我伤心坏了。”
他话多,又是人来疯。
一打开话匣子,便是怎么都止不住。
“我还说呢,今天中午来了戚府,我的师师表妹为何未来迎我。我还以为是你犯了事,戚伯父不叫你过来。”
闻言,戚师师心中腹诽。
别说,她还真犯了事。
还是犯了不小的事儿,能把她老爹气个半死。
崔子臣满面春风:
“快,师师表妹,快招呼我去瑶雪阁。这两年未肩,我可要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对了,听闻你要成婚了。这次又是何人,谁家的公子?哎,小表妹,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瞪我。你好凶……”
戚师师:。
她带着崔子臣穿过垂花拱门,迈过交错纵横的甬道。
终于来到瑶雪阁。
这一路,她这个表哥一直絮絮叨叨,磨得戚师师耳朵都要起茧子。
庭院里的侍人也都认得表哥,见到他来,皆恭恭敬敬地福身:“崔公子。”
“见过崔公子。”
崔子臣乐呵呵地招手。
“表妹,我有好些阵子未听你弹琴了,这些天在崔家,对你思念得很。哎,这院子里的布置倒是一直没有变,还跟以前一样,大气典雅,跟仙女住的地方似的~看看这院门,这些个树,这——”
房门“吱呀”一声响,似乎听见了院内动静,姜朔推开门,好奇地走了出来。
两个男人目光相撞,崔子臣惊掉下巴。
“金屋藏、藏……花孔雀?”
紫衣少年立在房门口,乌发高束着,目色微疑,望向这位“不速之客”。
然,仅是愣了一瞬。崔表哥率先反应过来——眼前这花孔雀模样打扮的男子,应当